顾南行也跟着笑了起来,蹭了蹭她的小包子脸,又问:“西西想不想吃鸡?咱们去抓只山鸡来烤着吃?”
西西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娘亲。
君初云笑眯眯地应下:“去吧,要快点哦。”
西西高兴地点了点头,催促顾南行:“干爹咱们去抓山鸡呀。”
“走走走。”顾南行抱着西西,往旁边的林子走去。
君初云将野菜择干净,又去洗了洗,沥干水分,拿了回来,放到一边备用,然后问道唐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师娘休息一下吧。”唐尧抬起头来,对着她笑了一下,手里依然在剁着鱼块,“很快就好了。”
君初云也没再坚持,坐到一边耐心等待着,脑子里仍在想着,关于长夜无尽的事情。
根据顾南行提供的信息,这把剑确实是个世纪难题。
剑灵与主人休戚相关,谁也甩不掉谁。若是能够杀死剑灵还好,长夜无尽顶多就是变为废铜烂铁,月离江完全可以再换一把剑,但是这把剑聪明的很。
剑灵生出意识的那一刻起,就把自己与主人的性命绑定在一起了,所以,他们谁也离不开谁,只能相互依存。而且,剑灵不死,长夜无尽的剑身,也破坏不了,它能够利用主人的灵气,自行修复。
那,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剑灵改邪归正?
若是可以的话,月离江也不会等到现在。不论是诛魔大战,还是之后他在万象界奔波的那些年,月离江都曾是正道之光,这都不能感化剑灵,哪还有别的更容易的法子?
君初云现在就很担心,所谓的“修补剑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会不会月离江又去冒险,赌那个九死一生的成功率了。
刚刚取回东西,回到大巫祝殿的月离江,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巫荇嘲笑他:“坏事做多了,被人骂了吧?”
月离江懒得理他,只说:“都备齐了,开始吧。”
巫荇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有多少把握?”
“九成。”月离江语气沉稳,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自信。
巫荇惊讶了一瞬,随即想到一件事:“你果然,完成了第二部 创招功法。”
月离江丝毫没有谦虚,但也没有过分自大:“确实有些难,不过也还好。不算是全部完成,差最后一招了。”
而且,这一招至关重要。月离江改了很多遍,都觉得不够完美,仿佛少了点什么似的,便一直在改进。
巫荇心情复杂,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巫瑶走了进来,问道:“族长,月宗主,要开始吗?”
月离江转身向着地火所在的地方走去:“要,跟我来吧。”
巫荇也说:“准备好替命蛊,别太高看月宗主的运气了。万一呢?”
巫瑶:“……”
这一次月离江倒是没有反驳他,只轻笑了一声。心里有了牵挂,他自然也愿意更加稳妥一些。
巫瑶应下,连忙跟了过去,心里祈祷着,可一定要顺顺利利的呀。
临行之前,君初云悄悄问过她,关于修补剑灵的真相,她按照月宗主的意思,含糊其辞,糊弄过去了,只告诉她:“小事一桩,你无需担忧。大巫一族在与‘灵’沟通这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所以月宗主才需要我的帮忙。”
但实际上,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月离江所谓的“修补剑灵”,确实是“修补”,但,却也并非通常意义上的“修补”,而是,用自己的部分意识,去对抗剑灵的意识,与之争夺长夜无尽的控制权。
十分冒险的做法。
巫瑶舒出一口气,快速做好了准备。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保证,月宗主本身,不会受到剑灵意识的反噬。替命蛊的操作时机十分重要,用不上当然是最好的,万一不得不用,她就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
自从知道小师妹喜欢吃肉肉,而且特别喜欢吃烤肉之后,唐尧就苦练了一下手艺,将整只山鸡烤的外酥里嫩,金黄色焦皮都快要流油了,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不已。再闻到散发的香气,更加让人难以控制自己的食欲了。
西西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唐尧忍俊不禁,剔下来最好的一块肉,给西西吃:“尝尝?小心烫。”
一边说着,又凑过去吹了两口凉气,用术法将烤肉迅速降了下温,然后才塞给了西西吃。
西西迫不及待地扒着唐尧的手,踮起小脚脚,探过小脑袋,一口咬住了那块肉。吃到嘴里之后,先是慢慢回味了两秒,然后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对着唐尧笑了起来:“好好吃!”
小师妹如此捧场,唐尧也十分高兴,又拿了一块带着金黄色焦皮的肉,塞到了西西嘴里。
这一次,西西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眼睛瞪得更圆了,狼吞虎咽般地吃了下去,再去扒拉唐尧的手,自己点餐:“哥哥,要这里!”
君初云一扭头,正看到西西去撕扯烤山鸡的鸡皮吃,忍不住一阵窒息:“不可以吃哦。”
西西的眸子一下子变得黯淡起来:“娘亲,好吃的呀。”
被小闺女纯真可爱又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盯着,君初云也不好太强硬地做坏人了,便说道:“只可以吃一点点哦,不然,西西会生病的。等西西再长大一些,就能吃更多了。”
唐尧顿时愧疚不已:“是我不小心……”
君初云笑道:“虽然不能多吃,但没有吃过的东西,西西总该要尝一尝的,这样,才知道是不是好吃呀,对不对?”
西西连忙点头。
君初云趁机又给她塞了两块肉,免得小姑娘一直惦记着那块金黄色的焦皮。
只要有肉肉吃,西西就很高兴,这一顿吃的格外快乐,也就没再继续执着鸡皮。
吃饱之后,一行人便又继续上路了。
两天后,刚进入摩诃门地界,一行人就被袭击了。
彼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唐尧抱着西西下了车,准备搭帐篷,让小孩子睡得舒坦一些。君初云走在最后,还没来得及下车,一道剑气突然袭击过来。
唐尧反应迅速,立刻就闪避了过去。
顾南行将兽车罩住,隔绝了剑气,然后说道:“别出来,稍等一会儿。”
君初云便没动。
剑气从侧面擦过的时候,她已经察觉到了,但是这会儿她帮不上什么忙,待在防护罩里,反而是最安全的,也能够让两人心无旁骛地对付敌人。
“把西西给我吧,要不然束手束脚的,容易受伤。”
唐尧犹豫了片刻,将西西抱了进来,又撑起一个防御阵法,将兽车笼罩其中。
君初云掀开车窗帘看了一眼外头,少说也有二十人。穿着十分整齐,都是黑衣黑发,黑巾蒙面,而且这些人又像是被液化了一般,让人看不清楚具体的形貌,只有一个隐约的轮廓。想必,也是某种术法。
看着就不太吉利的样子。君初云皱了皱眉,仍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小心,我觉着,不太像是真实的个体。”
肯定也不是化体。但具体是什么,她就不知道了。只是隐约觉得,这东西,可能不是刺中要害,就会死。
唐尧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师娘别担心,我先去试探一下。”
顾南行也叮嘱道:“务必要小心,别逞强。”
唐尧点点头:“是。”
正巧就有三两人从不同的方位偷袭过来,唐尧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抽出了剑,刺中了几个人的心脏位置,然后又快速退了回来,静观其变。
果然,倒下去的这几人,在短暂的死亡之后,伤口快速恢复,很快就又恢复原样,再次站了起来,不停歇地继续进攻。
唐尧脸色一变,看向顾南行:“前辈,这——”
“是术法,施术人应该离这不远。”
即使如此,他也不能冒险去找那个人,唐尧一个人留在这里,难以顾及君初云母女。但,也不能跟他们这么耗下去,不然,他们只有两个人,很容易就处于被动了。
一边犹豫着,两人一边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偷袭,越发觉得这样太消耗两个人的修为和体力了,不得不立刻下定决心,正要让唐尧去找出施术者,还没买来来得及开口呢,二三十个偷袭者,全都如同没了灵魂一般,站在原地不动了。
顾南行并没有放松警惕,依然关注着四周的变化。
随即,那些液化人就真的液化了,像某种黏糊糊的液体一般,整个滑落到地上,然后燃起不知名的火焰,将一切都燃尽之后,地上也变得干干净净,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顾南行跟唐尧说道:“回车里去,今晚不停留了,直接去摩诃门。”
唐尧点了点头,听话地进了防御阵里面,却没有立刻走进车厢里,而是站在拉车的灵兽背上,看向远处。
不多会儿,就有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君初云正好掀开帘子看了过去,与那人正巧对视了一眼,对方还冲着她微微一笑,缓缓点了点头。
君初云忍不住“啊”了一声。
唐尧立刻紧张地问道:“师娘?”
君初云回过神来:“无事,我就是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说话间,白衣黑发的年轻人,也已经走到两人跟前了。
唐尧忍不住眼皮一跳,嘴唇嗫嚅了一下,从灵兽背上跳了下去,看着这个信步走来的年轻男子,几次欲言又止,却还是没喊出口。
顾南行就没那么讲究了,上前两步,绕着年轻人转悠了两圈,“啧”了几声,阴阳怪气:“不太像啊。你不觉得,这样丑了点吗?”
年轻人很淡定:“不觉得。起码,不比你差。”
顾南行撸起袖子就要揍他。
君初云探出头来:“新化体?”
“这你都认得出来?!”顾南行就很惊讶,“真爱啊!”
君初云眨了眨眼:“这不是很明显吗?”
“哪里明显了?除了这身衣服的颜色,哪里跟月离江有一点点像了?你仔细看看这张脸,倒不如说更像是娄离微!”
君初云:“咦?这样的吗?但是我看着,气质上真的很像月离江啊。不过,我不认识娄离微,一次也没见过,只听过名字。”
君初云盯着这张陌生又有些微熟悉感的年轻脸庞看了一会儿,果然是比不上月离江本尊,不过本来就不是同一类型的,这张脸胜在英气,光是站在那里,就无端让人觉得,这是个正义凛然的剑客,有骨性也有杀性。
说的直白点,就是古早言情文里的,沉默寡言的冷傲杀手。
君初云就不知道,月离江弄这么个化身出来,是有什么额外的想法。
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年轻人主动跟君初云自我介绍:“在下陈青,是一名游侠。”
顾南行撇嘴:“装,你特么就装!”
唐尧也忍不住嘴角抽搐,这欲盖弥彰也太明显了吧?不过,要不是君初云表现太明显的话,他确实不会想到师尊,而是会想到娄离微,会很在意,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应当说,分神化体这个功法,师尊用起来,已经是炉火纯青了。
至于师娘和西西,瞒不过去也是正常的。
君初云看着他,指了指他腰带上的夜明珠,以及衣领上点缀的金片:“……游侠都像你这么有钱的吗?会不会人设不符?”
陈青倒是很轻易地理解了她的意思:“有,很多。”然后又解释道,“很多世家的弟子,都会在成年后在各地游历,这些人,都可以称之为游侠。”
君初云明白了,就是,闲着没事干出来长长见识的富家子弟呗。大部分的游侠,都是这种情况,像她父亲那样,贫困潦倒却天赋异禀的,反而才是极少数。
“西西呢?”既然被认出来了,陈青也不再隐瞒,“我刚从神魔之间回来,还没见过她呢。”
君初云顿时恍然大悟:“是你啊……”
这是月离江的第一个化体,一出生就被送到神魔之间去了,君初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
陈青上了车,将熟睡的西西抱了起来,动作温柔又小心翼翼,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孩子的脸庞,冷硬的脸颊,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笑意。
唐尧很纠结,他当然知道,这会儿不应该打扰,就算是师尊的化体,那也是小半个师尊。
但这会儿停留在这里显然不合适,尤其他们刚刚被攻击过,想来敌人一直在寻找机会,他们得赶紧赶往附近的城镇才行。
顾南行就没这么多忌讳了,直接问道:“休息一晚?还是继续走?”
陈青回道:“往前走大约三百米,有个密林,我已经设置好阵法了,去那里吧。最近的城镇,也还要将近两个时辰。”
唐尧立刻应下,驱赶灵兽往指定的方向过去。
君初云也突然安心不少,有个化体在,不仅战斗力增强,她也能从侧面得知月离江的部分情况,就没有那么担忧了。
然而,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君初云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到一阵诡异的笛声,让她在半睡半醒之间,都忍不住头皮发麻,猛地惊醒。
唐尧正在车厢外,察觉到动静,立刻说道:“您醒了?外面好像是换了一波人,师尊和前辈已经去处理了,师娘不必担心。”
君初云应了一声,转头看向身边的西西。
小孩子睡得也不安稳,小眉头皱了起来,哼唧了两声,要哭不哭的样子,想必那股笛声也惊扰到她了,便将西西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西西很快又睡着了,君初云却没了睡意。
正是深夜,密林之中格外安静,偶尔听得到风吹过,落叶落在地上的声音。所以,当刀剑交错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就格外清晰。
君初云不敢动,绷紧了身体,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车厢里面是安全的,她千万不能冲动。只要呆在这里,他们就一定能够对付外面的人。
唐尧惊异于对手的实力。
那是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年,但是剑术,却丝毫不亚于他。这不重要,天才多得是,唐尧从来不曾骄傲自满,觉得自己是特殊的。
他惊讶的,是对方的招式。
招招致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像是经历过无数次的杀戮之后,最终留下来的精粹,比曾经见过的杀手,还要狠戾直接。
唐尧前后掣肘,生怕一不小心,用力过度,就把兽车周边的防御阵法给破开了,是以应付的十分吃力。
对方的攻势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冷静而锐利,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而且,唐尧丝毫不怀疑,对方就是为了杀死他——不仅仅是他,可能还包括君初云和西西。
就在唐尧进退两难的时候,一把剑横空出现,从天而降,将激斗之中的两人隔开来。看到那把剑,唐尧忍不住惊喜:“何前辈?!”
君初云一听,何患?
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离开大巫祝殿的时候,她就知道,何患已经离开南宗了。为了调查许氏一族的秘密,他不小心暴露了,南宗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但是没有月离江的太初宗,也并非就很安全,他必然要去别的地方寻找暂时的安身之所。
她还以为,月离江会让他去大巫祝殿呢。
不过想想也知道,何患肯定不可能答应就是了。
何患是什么人?他宁愿死也不会苟且偷生,暴露了也只会坦坦荡荡面对,绝对不会愿意藏身于地底,像个老鼠似的,等待反击的机会。
这样的话,他来到佛门界地,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君初云脑子里想着事情,却也没着急出去。敌人还在,刀剑相交的声音依旧刺耳,她不能出去添乱。
唐尧看着何患跟年轻的杀手交战,忍不住再一次心惊。这个年轻人的剑术天赋,恐怕不在他之下。只不过,两人所学完全不同。
在意识到不是对手之后,年轻人也没有恋战,快速做出了判断,转瞬消失在黑夜中。
何患也没有继续追上去,站在那里,盯着年轻人离去的方向,许久都没有动。
唐尧正打算上前去,顾南行和陈青回来了。
唐尧立刻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我觉着,他肯定还会再来。”说着,又看向陈青,有外人在,他也没喊师尊,只说,“您还是留下来吧,保护师娘和西西,我跟顾前辈去处理其他的人。”
陈青点头应了一声:“好。”
随即又急急忙忙走到兽车旁边,敲了敲车厢。
君初云探出头来:“我们没事。要继续赶路吗?我觉着,他们肯定会穷追不舍,还是早点到达摩诃门更安全一些。”
陈青安慰她:“今晚有雾气,视线不明容易隐匿,现在走反而更危险,只能待到天亮再做打算。我已经联系摩诃门的人了,他们会前来接应,顶多两天的时间,就能汇合了。”
君初云点点头,她对这些事没什么经验,既然众人都做好了打算,那她了,老老实实配合就行了。
陈青又说:“不要下车。那个防御阵法范围不能扩展,要不然效力就会减半。”
君初云应下:“我知道。”
“累了就睡一会儿,我在,没事的。”
顾南行看了过来,眼神复杂:“……”
你不过一个化体,这副语气是怎么一回事?还想上位咋的?知不知道上一个有你这种想法的,现在什么下场?
唐尧也觉得,这说话的口气和态度,未免太过亲昵了,皱了皱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闭嘴。反正是化体嘛,是师尊的一部分,也没差啦。
君初云探出头,看向何患:“师公,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来找人。”何患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了下来,将剑放在自己腿上,大咧咧地说道。
唐尧也不傻,便追问道:“刚刚那人,何前辈您认识吗?”
“认识。”何患只说了这两个字,就不肯再开口了。
唐尧满心疑惑,他当然知道,这时候最好闭嘴,何患并不想谈论这个人,但非常时期,对方又是强大的敌人,还是问清楚最好。
“是,南宗的剑客吗?我从未听说,南宗门内,有这样剑术高超的弟子啊……”尤其那个年轻人,很可能是他的同龄人,但无论是门派大比,还是各种历练,唐尧从未见过这个人。
这样出色的弟子,难道还要藏着掖着?
何患阴沉着脸,仿佛没听到。
陈青转过头来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