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离江将她抱了起来,蹭了蹭闺女的小包子脸,觉得满心烦躁都消除了,才又说道:“他做错了事,在反省呢,西西先不要去打扰,好不好?”
西西似懂非懂,不懂得为什么小爹爹刚到家里来,就这么嚣张地犯错了,这不是故意让大爹爹不喜欢吗?但是西西却也知道,做错事确实要罚站,想好了还要道歉,便说道:“嗯,做错了事就要好好想想,为什么做错了,这样下次才不会错了呀。”
“嗯,西西真聪明。”
西西还是很担心:“小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呀?”
月宗主满心酸涩,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不算,还砸的死疼死疼的,偏偏又不好意思跟别人说,只能努力忍着,看着小姑娘天真可爱的小脸,稍微缓解了一下心中的抑郁,才又回道:“吃饭的时候,就能出来了。”
西西便放心了:“嗯,那咱们等等吧。”
听他这么说,君初云便也没有进去房间了,心思转到另一件事情上去,想要问问他,这两天都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先问了:“那道紫色剑气没有伤到你们吧?”
君初云摇头:“没有,我还拿手去挡了一下,就是一道光,根本没有实体。”
月离江有瞬间的惊讶,却没有表现出来,“嗯”了一声:“那就好。”然后又问道,“怎么出来的?又去别的地方了吗?”
君初云将之后的情形给他说了一遍:“我总觉着,好像是在暗示我们什么似的。你还记得里面见过的那些东西吧?能不能查出来,是属于哪个宗门的?”
“记得,回头我派人去好好查一查。”
君初云便不再多嘴,看着他的脸色,也心软地不再多问,反而说道:“你的伤,就算不严重,好歹也去处理一下吧,别拖得更严重了。又不是在咱们自己家,在外面还是得警惕些。”
月离江笑了起来,终于应下:“好。”
君初云也跟着笑,又看向西西:“咱们去帮忙做饭好不好?爹爹迷路了,走了好远的路,这才刚回来呢,让爹爹休息一下。”
西西很听话,握住了母亲的手,又看向月离江,奶声奶气地劝他:“大爹爹你快去休息,做好了饭西西喊你。”
“好。”亲了亲小闺女的额头,月离江脸上堆满了笑容,连苍白的脸色都仿佛多了几丝红晕。
看到君初云带着西西去了厨房,顾南行也立刻说道:“伤到哪里了?快让我看看。”
“无事,不太要紧……”
顾南行皱着眉:“这时候你还逞强做什么?等着太微宗太真宗他们上门来找麻烦的时候,一拳把你打倒吗?”
月离江笑了一下:“不至于,他们全部人加起来,也未必有这个能耐。”
“知道你厉害了,快点坐下。”
月离江便坐到了他对面,主动交代:“主要是修为损耗过多,内伤不是很严重,休养几天应当就无碍了。”
“意识呢?真的没有受伤?”顾南行斜睨他一眼,“光是区区内伤,能让你脆弱成这个样子?”
月离江也没有隐瞒:“理应受伤了,但是我找不到,修复的方法。”他连缺失的那部分在哪里,现在都无法确定。
顾南行一愣。
意识受伤,外人确实没法帮得上忙,因为除了自身,其他人无法探知受伤的部位。就算是风凌萱这种级别的医神,也只能稳固根元,让其余意识不受到牵连。哪怕最终无法修复受伤的意识,也不会连累以后的修为进展,保证根基不会受到损伤。
但如果连月离江自己无法完成意识修复,这就很棘手了。
“怎会如此?”
月离江没有正面回答:“我还得再想想。”
他已经很多年不曾受过伤了,这一次算不上意外,以意识体出现在秘境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而且,就算意识受到损伤,有所残缺,对他的天赋和修为,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并没有人知道,灵境之上,别有天地。虽然他还未达到,但也快了。
所以,月离江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倒不如说,他更在意,少年版的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不是缺失的那部分意识,平衡了两个人之间本体和化体之间的关系。
顾南行也不再多问,意识受伤,导致记忆出现残缺或是混乱,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件事情别人也帮不上忙,问了也白问。
“你这内伤也不轻啊,这两天你到底做什么去了?”顾南行很狐疑,“谁能将你伤成这样?万象界还有这样的人?”
“的确没有,让我受伤的也不是人,而是术法。我从仙府秘境出来之后,是在迷雾林边缘。”
顾南行脑子里灵光一闪:“你用了缩地千里?!”
缩地千里是一种消耗很大,损伤也很大的术法,功法可能存在巨大缺陷,用过的人,基本都会留下大大小小的祸根。
“没办法,要不然短期内赶不回来。”
而今天天黑之前,他必须要回到听天阁,不然,君初云母女的处境,就危险了。
顾南行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立刻就闭了嘴。他能做的,也只是在一定程度内,保护母女俩的安全,但三太宗真要闹起来,他的实力,也确实不够看。而且,他就只待了三个医修弟子,丁点忙都帮不上。
或者说,除了月离江,任何人都控制不住眼下的变局。
调息了一个大周天,将一直压抑在胸腔里的淤血排出,顿时就觉得轻松了不少,灵力恢复速度也瞬间变快不少。
顾南行又问:“这个化体,你怎么弄过来的?”
月离江眉目不动:“置换,我在仙府秘境的那一缕意识被剑气所伤,我就将计就计了。”
他之前不是没想过,少年版的他突兀出现,还在锁在剑坞里面,必然跟幻蛊有关,追根究底,也就跟幻蛊的主人有关。
而且这个人埋藏的极深,到现在,也没找到当初那个摊主的任何信息。跟他交易过的弟子大部分都找到了,但每个人所描述的摊主,都不一样。
月离江当时就意识到了——千人千面。这个功法至少有五百年的时间,不曾现世,却在一个散修身上见到了,这怎么让他不起疑?
但目前看来,对方也并无恶意,幻蛊将他在诛魔大战残留的诸多内伤,都修复了不少,还帮他压制住了长夜无尽的杀意。除了分化出目前这个无法操控的化体,倒是帮了他的大忙。
就因为如此,月离江更加怀疑对方的目的。
顾南行看着他,目光复杂,一言难尽:“你还真是,超自信……”
受了伤,还敢去挑衅,还是将化体通过自身分化的意识进行转换,也就月离江能做出这种事儿来了。一不小心,可就是灰飞烟灭啊……
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谴责已经毫无意义。而且,人也平安回来了,说的多了就像是在打自己脸似的,还是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那现在呢?能掌控这个化体了吗?”
“不能。”月离江表情冷淡,并不觉得失望。一开始他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想要将这个化体收回,需要一个契机。
但这个契机,并不是意识受伤,他已经尝试过了,只能再等等,从其他方面去考虑一下。
——或者,他该考虑一下,化体的出现,是否跟君初云的命劫有关。
少年月离江也在这时候站到了门口,却没有走出来。
他的出现,必然会引起不小的动静,讨厌现在的月离江是一回事,但却不能在这时候给君初云和西西带来麻烦。私人恩怨,等回了太初宗再说。
月离江转过头看到了少年,却也没说什么,站起来去厨房帮忙端菜了。
晚饭的时候,桌子上就坐了五人一兽。
两个月离江盯着顾南行:“你就不能要点脸?”
顾南行丝毫不觉得有啥问题,快乐地夹着自己喜欢的菜,还不忘给亲亲小闺女喂一口:“大家在一起,多热闹啊。而且,我料想今晚一定会有很多出大戏,我不在,你们就少了一个助力呢。”
月离江眉毛跳跃了两下。
他当然想得到,今晚会十分热闹。
毕竟是在听天阁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各大宗门没有走的,都是留下来想看看,仙府秘境里面,君初云到底得到了什么,要是不光明正大摆出来,他们就会用尽各种法子,来偷看。
虽然结果可想而知,但能够恶心到他们,对方也觉得值了。
顾南行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赶出去,月离江受伤了,而且伤势还不轻,因为害怕君初云和西西担忧,他一直都在强撑着。就算调息过后,也只是多恢复了一成的功力,比起平日里,远远不够。
好友什么都好,就是太爱逞强了,遇到事情总是自己担着。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没有经历过同样的时光,他也没资格去说教什么。
顾南行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是自己,在最艰难的时刻,终于等到一个伙伴,原以为是忠实的后背,却没想到,被捅了一刀,之后,他还能不能再去试着信赖别人。
感同身受这件事太难了,所以,他从不奢求月离江能够全心全意信赖他,但好友需要的时候,但凡他看到了,却会第一时间赶来。
小闺女吃饭不喜欢太吵闹,动作太大,这一点少年月离江是知道的,说话可以,但是不能吵架,更不能打架。但这并不妨碍他可以用点小手段,让月宗主变得讨人厌。
于是,月宗主每每总是在少年想要夹菜的时候,抢在他前面两秒,将菜夹走,然后放到君初云和西西面前的小盘子里。
他虽然修为低,用在这种小事情上面,简直就是天衣无缝。
一次两次,月宗主也就忍了,第三次之后,实在没忍住,就把他审过来的筷子给夹住了,一不小心又给捏断了,发出刺耳的声音。
西西正在快乐地吃着蛋羹,顿时被吓了一跳,抬起小脸,大眼睛忽闪了两下,十分茫然,可爱又无辜。
顾南行心疼的不行,立刻训斥道:“吃个饭用那么大力气做什么?吓到我们西西了!”
君初云也安慰西西:“别怕,没事儿,就是筷子断掉了,这边还有新的。”说着,又给月宗主递过去一双,“用这个吧。”
西西也终于回过神来,舒了口气,善解人意地问道:“大爹爹,你快看看,是不是,筷子上被虫虫咬了一个洞洞呀?然后就断掉了?”
月宗主心情稍微有所缓和,也不想跟这熊孩子在这会儿起争执,让大家的心情都变得不好,便笑着应下:“嗯,西西真聪明。”
西西笑弯了眉眼,又说:“那大爹爹用新的筷子吧。”
“好。”
君初云抬眼看向月宗主,忍不住叹气,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月宗主也看着她,十分淡然:“无事,快吃吧。”
君初云便又看向少年,满脸都写着“好好吃饭,不许搞事”。
少年垂下眉眼,不看她。
君初云:“……”
你也知道心虚啊?
好在这个小插曲之后,两个人都没再作妖了,顺顺利利地吃完了饭。
君初云主动说收拾碗筷,又说:“我来就行,你赶紧去歇一会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去了哪里,但长途奔波必然很累。咱们也没多少时间留在听天阁了,抓紧时间恢复精力。”
月离江也没再拒绝,回书房疗伤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少年的自己,想说什么来着,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武境九阶,在这个时候也是很有用的。
顾南行也赶紧跟上,作为唯一能够知晓月离江伤势的人,就算他医术还不太行,也得上啊,总比干看着要强。更何况,也没其他人能够帮得上忙了。
少年月离江帮忙将碗筷拿到水池旁边,看着君初云在洗碗,西西在一边玩水,还会帮忙将洗干净的碗用棉布擦去水渍,看到他走过来,还主动往旁边挪了两小步,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小爹爹你也来呀。”
少年顿时就觉得满身心都很愉悦舒适。
君初云一抬眼就看到了他,顿时有点牙疼,不用多问她也知道,两个月离江已经互殴过了,结果也显而易见,姜还是老的辣,小少年被狠狠教育了一顿,所以才在饭桌上搞事。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君初云就觉得好累,这要怎么办?
偶尔逗一逗美少年算是人生乐趣,但是美大叔和美少年修罗场,就不是乐趣是噩梦了,她梦想中的咸鱼生活不是这样的。
刚想说点什么,就有弟子站在门口通报:“太微宗宗主来访。”
君初云立刻看向少年:“快回去。”
月离江和顾南行也在书房听到了。
顾南行放下了施针的手,整了整衣衫,“啧”了一声:“我说什么来着?郢路远那个老东西,怎么会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
月离江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我还挺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
顾南行又说:“你再调息一个大周天,我去拦下他。为了仙骨,别说一刻钟了,一个时辰他也会耐心等的。”
月离江点头:“好。”他确实没必要着急出去,多抻一会儿,老东西才会暴露他的真实目的。起码现在,他并不想去面对这个虚伪又烂到透顶的小人。
顾南行走了出去,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今晚的热闹开始了。
君初云也带着西西回了房间。
少年月离江抱着西西去卧室玩了,君初云便站在窗口,看着院子里多出来的两个老头子,料想应当就是太微宗的宗主和长老了。
对方也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往这边看了过来。
君初云下意识就要闪躲,随即反应过来,也没什么必要,这本来就是太初宗的地盘,她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好闪躲的?
郢路远看向窗边的女人,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即看向身边的人,眼神里写着:“这个女人,你认识吗?”
“月宗主的夫人。”长老如实回答,“他们来的第一天,我就有幸见过了。”
他说的是,月离江一家三口来听天阁的当天。那天他带着一众弟子从听天阁的后山回来刚巧就遇到了月离江带着妻女到来,太初宗秦长老积极地为宗主一家安排住所,他这也才确认了女人和小孩儿的身份。
况且,长相这么美、气质又独特的女人,想要忘记也很难。
郢路远一脸恍惚:“你确定?”
“确定,这些天大家都见过了。”
“梁峰不是说,那女人很丑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顾南行已经走近了,自然也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稍微一思索,就知道在说谁了。
顾南行顿时冷笑一声:“怎么的?年轻貌美的女子,孤身一人在外,还不许人家易容了?”
郢路远对他的呛声呛语并不在意,笑眯眯地回道:“这倒是。顾宗主说得对,扮丑是个很好的自我保护的方法。但是,梁长老又不是老眼昏花,怎么会连简单的易容术都看不出来?”
就知道老东西没一句好话!
顾南行直接就开口嘲讽他:“说不定梁峰瞎呢。”
郢路远依旧笑的像个弥勒佛:“梁长老有没有眼疾我不清楚,顾宗主这心都要偏到胸膛外面来了,我倒是觉得应该治一治了。”
顾南行刚放下的袖子又撸了起来,就要揍他:“我这人一向没什么原则,但就是偏爱好看的东西,谁长得好看我的心就偏向谁。”
说话的空儿,手里的银针也向着郢路远飞了过去。
他甚少用暗器,给人的印象又是一贯的吊儿郎当,没什么大本事,全是靠着祖辈的荫庇,才得到今天的地位,郢路远一时半会儿竟然就没反应过来。
但是他身边跟着的长老,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将自家宗主往旁边拽了几步:“小心!”
银针擦着郢路远的脸颊飞过,扎进了他背后的那棵大树上面。
此时天色尚还有一点余亮,银针极其不显眼。
郢路远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袭击自己的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顾南行不无嘲讽:“郢宗主果然是老眼昏花呢,要不是我善良,说不定落地的就是你的人头了呢。”
郢路远也确实吓出来一身冷汗,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低估了顾南行,难道
不对,不可能的。郢路远很快将脑子里还未冒出来的可怕想法给掐灭了,应该就是他先入为主了,总觉得对方是个小宗门,顾南行又是个不着调的富二代,修为就理应很弱才是,但是他忘记了,对方也早已是灵境高手,也参与了诛魔大战。
现在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郢路远很快静下心来,也不再一副对待小兵小卒的漫不经心的态度,突然之间谨慎了不少:“这是四太宗之间的事情,顾宗主就不要掺和了吧?这要是不小心磕了碰了,对谁也不好,顾宗主觉得呢?”
顾南行嗤笑一声:“只要不是您老磕着碰着我,操那个心干嘛?我这人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看热闹。”
郢路远的脸色再次黑成了锅底。
顾南行收起了银针,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把扇子,晃啊晃的。
君初云站在窗口,嘴角一歪。这都快要深秋了,不嫌冷吗?不过,看这架势,太微宗宗主想必是有备而来,不会轻易离开,她得想个法子,不能这么被动。
就算不能把这老东西给赶走,也得让他在此之后,知道收敛。
君初云咬着下唇,看向窗外,冷不丁就对上了一双眼睛,正趴在隐蔽的墙头角落里,在还没完全暗下来的黄昏余光里,吓了她一大跳。
对方倒是很友好地对她笑了笑。
君初云这也才认出来这张脸,悄悄地从侧门走了过去。
郢路远不想继续在这座无用功,便直接问道:“月宗主呢?这是太初宗的事情,想必顾宗主做不了主吧?”
顾南行就很不要脸:“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做得了主?你先说,我做不了主再找月宗主不也一样?”
郢路远眯起眼来,整个人顿时狠戾不少:“顾宗主是执意要趟这趟浑水了?”
顾南行“呵”了一声:“怎么?想打架?”说着,活动了一下手腕,“我也许久没跟前辈们过招了呢,来比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