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顾南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触及月离江凉凉的目光时,又使劲憋住了,捂着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肩膀却是抖得厉害,仿佛得了帕金森。

西西仍不放弃,企图再去看一眼:“我好像在哪见过呀?”

“你没见过,西西肯定记错了。”君初云握住了她想要拿回肚兜的小爪爪,回的斩钉截铁。她从来不穿肚兜,都是自制内衣。而且这么妖艳的大红色,上头的图案还是金线绣的桃花出墙,显眼极了。那必然不是一般人会穿的,所以,西西也绝对不可能见过。

月离江也附和道:“爹爹也觉着,这东西既不好看也不好玩。”

听两人都这么说,西西虽然疑惑,却也不再坚持了,低下头继续去挑拣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

月离江感觉扎手极了,不得不低下头去小声问道:“要帮你收起来吗?”

君初云看他:“又不是我的,你想收就收着呗。”

月离江:“……”

顾南行:“噗嗤!”

月离江忍了又忍,沉着气,懒得理他,又跟君初云商议:“那我扔了?”

“我总觉着,留着还有用。”

月离江沉默了片刻,认命地收进了储物袋。

君初云又说:“说不定,这东西的主人,也是刚刚那块红布的主人。我记得,是在同一个坑里扒拉出来的。”

月离江点了点头:“嗯,我回头查查看。”

顾南行终于笑够了,也凑过头来问道:“这么巧?你们在后山挖了多少坑啊?”

“又不是我们挖的,原先有坑的地方才会挖开看看。你别说,这地方三十年就开放半个来月,还真藏了不少秘密。就算埋得再深,天长日久的,土质也会有所变化,就难免暴露出来了。”君初云兴致勃勃,跟西西一样兴奋,“我就是觉得奇怪,三十年过去了,竟然都没有烂掉,是做了什么特殊处理吗?”

顾南行哈哈笑:“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何止是三十年,如果没猜错的话,这起码是三届之前的东西了。不出意外,还有些可能是他跟月离江参赛的那时候,遗留下来的。

君初云嗤之以鼻,却也懒得跟他争执,继续跟西西一起翻找那堆东西。

几人都没有关注赛场,上一次的第一名是月离江的亲传弟子唐尧,太初宗这次来,基本就是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要不然,其他宗门必然不能接受,这也算是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

而星月宗已经陪跑三届了,顾南行怎么想的,外人不得而知,但也都看得出来,星月宗不稀罕这个进入仙府的名额,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大家都乐得轻松,自然也就不会再去追问理由了。

所以,比赛的结果,几人也都不在意,直到场上突然哗然。

“太微宗就这点气量吗?输不起参加什么演武赛?”

“就是,回家跟师弟师妹们训练去吧!”

“明明就是太初宗说话不算话!”

听到“太初宗”三个字,月离江不得不抬眼看了过去。

秦长老已经去前头调解了,倒是温岚走了过来,将情况说了一下,一句话总结就是,太初宗的弟子,赢了太微宗。

君初云没懂:“就这样,就吵起来了?至于?”

温岚回道:“原本是不至于的,但是,这是太微宗最后一个没有被淘汰的弟子了。咱们赢了,就意味着,这一次,太微宗没有任何机会进入到仙府里面去了。”说着,看了看月离江,既然宗主没有制止,就放心地将实情告知夫人了。

“内定的名额,最后一个应该是太微宗来着。”

君初云一脸懵逼:“啊?这还能内定?那咱们来这儿,就是为了走个形势,让那些小门小派,误以为这一切都是凭实力?”

月离江:“……”

倒也不是。但仔细想想,好像也差不离。

大宗门怎么会在意小宗派怎么想的?但众口铄金,这么做也是为了堵住大家的嘴,少些麻烦罢了。

顾。小门小派代表。南行,举手表示赞同:“虚伪吧?明明就是故意坑我们的,还非得让我们来,也不包吃住,这一趟得耽误我赚多少钱啊?”

温岚吐槽他:“顾宗主您难道不是一直蹭吃蹭喝我们宗主的吗?而且您就带了三个弟子,还都是学医炼丹的,这两天赚了不少吧?”

顾南行就很不要脸:“来回路上的费用,咱们不得赚出来吗?”

月离江打断了他们的争执,问道:“能不能赢,长老没有提前交代好吗?”

温岚立刻回道:“交代过了,但是不巧,他们两个有私人仇怨,师弟没有打死对面已经很留情了。上场之前咱们并不知道对面的是谁,要不然,师尊也不会让卢师弟上去。”

温岚抬眼看了看宗主,也没有继续解释。宗主并不喜欢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弟子,他本人一向也是就事论事,从不在宗门事务上掺杂任何私人感情或是喜好。

但温岚却很能理解师弟的感受,如果是她,面对仇人,宁愿受罚,也要这一次难得的机会,羞辱对方,甚至,杀了对方。

正说着,秦长老就带着那名弟子过来了,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跪下,你自己跟宗主解释!”

君初云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去将西西抱了起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皱着眉头看向秦长老:“有话不能好好说?”

秦长老微愣,随即反应过来,面色讪讪。

君初云也不想掺和太初宗的事情,她只是个挂名的宗主夫人,要不是为了西西,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跟月离江有一分钱的关系,想必对方也是这么个意思。所以,门派内的弟子做错了事情,要怎么处置,也不是她该过问的事情,就觉得很心烦,便抱起西西,准备离开。

西西却突然伸出小手,拽住了年轻弟子的衣袖,将手心里的东西递给了他,小奶音软萌萌的:“哥哥,别担心了,没事儿的。”

年轻弟子顿时愣住,看着手心里的小点心,憋了好几天的委屈突然就有了宣泄的出口似的,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根神经,也终于弹性地跳跃了一下,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声音就难免带上了几分哽咽:“谢谢,少宗主。”

西西却是转过头去,抱住了母亲的脖子,小脸蛋也依偎了过来,情绪里很明显的低落。

君初云有些意外,张了张嘴,想要问点什么,却仍是觉得不合时宜。

就在沉默的这一会儿时间里,月离江却开口了:“为什么自作主张?”

年轻弟子愣了一下,随即狂喜,“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低头说道:“因为私人恩怨,让宗门处于风口浪尖,的确是弟子的错,但就算再来一次,无论受到任何惩罚,弟子也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秦长老恨铁不成钢,催促道:“有事说事!”

月离江很少问理由,错了就是错了,事情已经发生,追问缘由毫无意义,他们该做的,是即刻弥补,寻找解决方法。做错事的弟子,也该承担相应的惩罚。

但,如果他问了,那也就有了解释的机会。不是为了减轻惩罚,只是想陈述,他的人生里,总有着即使违背了规则,也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弟子家住蜀中,是太微第九分宗的属地,家里有个妹妹,今年十四岁。”

君初云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年轻弟子继续说下去,语气明显有所变化,几乎是咬牙切齿:“太微宗那个狗东西,在街上看到我妹妹,欺负她年少不经事,就——”

事情讲述清楚之后,月离江好一会儿没有作声。

秦长老和温岚都很忐忑,却也不敢问,只是悄悄抬眼看向君初云,希望她能帮忙说一下情。

踌躇了片刻,君初云也觉得确实该说点什么:“弟子做错了事情要怎么处罚我不知道,但是那个女孩子才十四吧?还这么小,如果有些天分的话,不如,让她拜入到太初宗,或许,过几年,她就能自己报仇了呢?”

秦长老惊讶地看了过来,似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顾南行却是很赞同:“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月离江也点了点头,看向秦长老:“那就这样吧,你去安排。”然后看向跪在地上的弟子,“去找执事长老领罚吧。”

弟子满心欢喜,已经不觉得接下来严厉的惩罚会是一场酷刑了。

秦长老拍了拍他,让他赶紧走,免得被太微宗的人看到了,再生事端,又转头问道:“宗主,太微宗那边,咱们要怎么说?”

君初云皱了皱眉,心里蹭地冒出来一股火气,转头就想骂人。

顾南行就先冷笑了一声,骂道:“这么虚伪累不累?自己的弟子做出这种事,太微宗都不觉得羞愧,你们不过是不小心赢了一场比赛,还要跟他们交代?交代什么?交代你没有年轻貌美的妹妹,送给他们吗?”

秦长老憋红了脸:“顾宗主,请自重……”

“滚蛋,轮不着你对我说教!”顾南行丝毫不给面子,骂完就起身走人了。

君初云忍不住笑出了声,正对上月离江的视线,很挑衅地说了一句:“我觉得,顾宗主说的对。”

月离江定定地看了她两秒,随即移开了视线:“嗯。”

嗯你个大头鬼!

君初云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抱着西西回房去了。小闺女不开心,她们就不必要留在这里了,回去吃点好吃的,一会儿就能忘记这些破事了。

月离江看着脚底下的一堆杂物,都是从西西的储物袋里掏出来的,还没有整理完毕。犹豫了一会儿,便自己蹲了下来,一件一件地开始规整。

秦长老一看,立刻也蹲了过来,帮忙一起收拾。

“怎么还有账本?来参赛带着账本也就罢了,还丢了……”秦长老一边嘟囔着,一边翻开了第一页,手一抖,账本又掉到了地上。

月离江看了过去,伸手捡了起来。

秦长老大气不敢喘,恨不能立刻化身透明人。又忍不住想要扇自己一巴掌,宗主也没让他帮忙,多事手贱做什么?

那并不是账本,只不过用了账本的封面,让人误以为是一本帐而已。

事实上,也确实是一本“帐”,不过,不是用灵珠或者法宝器材计算的,而是,人命。

月离江翻开来,看了两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的弟子,果然用心良苦。

——第一页,记载着四个人名,他们的生平经历,最光彩的时刻、最凄凉的时刻,以及,临终时刻。

这是四个年轻人,最大的那个死的时候二十八岁,去年被杀死了,年纪最小的那个,定格在十六岁,是三年前死去的。其中一人是剑客,一人所用武器为单刀,其余两人,修为较低,没有特定武器。

这四个人,天分也都算不得好,要说他们的共同点,大概就是,都很会投胎,都有个名号很响亮的亲爹。

而剑者和刀者,也是年纪较大的这两位,均来自太真宗。

月离江认真回想了一下,根据死者的姓氏和平生经历,大概能够确定是谁了。这两个人他虽然没见过,或许见过但并不认识,毕竟是小辈,他作为一宗之主,不可能会格外关注其他宗门的年少弟子。

但是月离江却清楚记得,他跟他们的父亲之间,却是有过节的。

“忘了这件事,就当什么都没看到过,我来处理。”月离江没再继续往后翻,很快将账本收了起来,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

秦长老立刻应下:“是。”

脚边剩下的其他东西,他却是一个都不敢再碰了。

月离江依旧也不在意,只说:“你先回去吧,看好他们,别再出事。”

秦长老应道:“是,宗主您就放心吧,已经没咱们什么事了。今天这事儿,是我的失误,要是我早些知道,就不会安排卢飞林上场了。”

这个名字,月离江并不熟悉,也就代表,他在太初宗不算很出色,便问道:“他是哪一阁的弟子?”

“玄门。”

如此,就不奇怪了。

玄门大师兄唐尧是月离江的亲传弟子,也是整个太初宗这一辈中最耀眼的那个,是自月离江之后,万象界第二个在五十岁之前踏入了灵境的天才。在他的衬托下,其他玄门的弟子,自然都不够看了,被忽视也是正常的。

不过,月离江仍是问道:“卢飞林跟这个年纪的温岚比,怎么样?”

“那肯定不行,温岚那会儿,起码比他高了两个境界。”

月离江顿时想到了什么。

秦长老也不傻,心里“咯噔”一声:“宗主,太微宗,是不是故意算计咱们的?”

卢飞林跟太微宗弟子的私人恩怨,他确实没能提前得知,但都已经是最终决赛了,场上只剩下四个人了。太初宗有意避让,四太宗也不是吃素的,每个宗门都有不少优秀弟子,留下来的卢飞林本该是最弱的那个,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打败了内定的第一名?

“去查查。”

“是。”秦长老没再耽搁,转身就先去忙这件事了。

月离江回了小院子,君初云并没有带西西回来,他想着这会儿追过去,对方也未必乐意看到他,便也只好耐心等待着,顺便将手头的事情理一理。

月离江再次翻开账本,盯着第一页,仔细看了一会儿。

人不是他杀的,也不可能是何患。小鱼小虾的,没必要,也不值当,对计划没有半点帮助,还容易打草惊蛇。就算是后面这两位的父亲,月离江也不曾放在眼里,他还没有那么闲,去关注这些烂鱼烂虾。

但,这个东西出现在听天阁,必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月离江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把半角兽唤了过来。

“干嘛?你闺女不开心,找我也没用啊,又不是我让她不高兴的。”半角兽瞅着他,不是很待见。

月离江也不在意,问道:“来到听天阁之前,是谁告诉你,后山有东西的?”

半角兽眨巴眨巴眸子:“我是因为西西运气好,才想着去捡点好东西。之前在你的洞府里面,不也找到了一些吗?你自己都不知道,家里有那些啊。”

月离江看着它:“别装傻。你问别人收什么好处我不管,能拿到是你的本事,但是现在出事了,你还要替他隐瞒吗?”

半角兽果然犹豫起来:“出什么事了?”

“栽赃嫁祸。”月离江说道,“你是想让西西也卷进这些事情里面去吗?”

他这么一说,半角兽就很痛快地将那人出卖了:“是你的小徒弟,许江白。”

月离江并没有很意外,又问:“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也没说什么,他就是跟我说,听天阁封闭这么多年,无人出入,珍稀药植肯定特别多,我着急化形,不妨去那里看看。我一听肯定就很高兴啊,既然有机会,我为什么不去?谁叫你那么抠来着?”半角兽斜睨他。

“但是我到了之后才发现,表面的显眼的好东西,早就被第一批进入的人分走了,咱们最后来的,还能抢到什么?”

所以,半角兽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拥有逆天运气的西西身上了。它也确实没有失望,西西走的路线,仔细扒拉过的地方,找到了它想要的几种灵草,对它化形都很有利。

月离江又问:“之后你们联系过吗?”

“没。我跟他联系什么?又不熟,他那人看着温柔谦和,对谁都好似的,骨子里就是个坏种,你当我傻的吗?”半角兽看着他,就很鄙夷,“你这个师门是不是有问题?师父入魔,徒弟也没一个好东西!”

月离江辩解了一下:“唐尧不好吗?”

半角兽嗤笑一声:“他隐藏的深我就看不出来了吗?要我说,唐尧才是最得你真传的,黑心怪!”

月离江不想跟它讨论这个问题:“以后许江白找你,无论什么事,都要跟我说一声。”

半角兽倒是没有拒绝,只说:“那你什么时候帮助我化形?”

“不出意外,三年后有个契机。”

“成。”

半角兽走了之后,月离江又传讯给影卫,让他们去查这四个人的死因:“就算是把尸体挖出来,也要弄清楚,他们死亡的大概时间,以及,致命的招式。”

殷封疆听闻这件事,也是吃了一惊,没急着问各种细节,立马就安排人去了,又问道:“很急吗?”

“嗯,很急。我估计,不等到前五名弟子从仙府出来,他们就该有下一步动作了,要是不赶紧弄清楚,到时会有点被动。她们母女都在我身边,不适合冒险。人手不够的话,剑鞘就先往后稍稍,在长夜无尽的仿制品没有做出来之前,他们不会轻易毁掉剑鞘。”

“这个,我正要跟你说,剑鞘已经拿回来了,还有你要的丹炉。太大了不好搬运,不知道上面有什么禁制,普通的储物袋装不进去,估计得大半个月才能到你那边。”

月离江倒是有点讶异:“这么快?很顺利?”

“十分顺利。他们炼制的时候,不知道加错了东西还是怎么回事,导致飘散出来的气味十分诡异。附近的几个小宗门,还有百十余家住户,便联合找上门来,说是很影响大家的正常生活。彼此起了冲突,我们趁机混入其中,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剑鞘和丹炉都搞回来了。”

“说不定到现在,他们也没发觉少了东西,还在彼此拉扯推卸责任呢。而且,被这么多人关注,他们的据点,未必还能保住。”

虽然剑鞘丢失可能很快就会被发现,但哪怕只有一个时辰的机会,也足够他们将所有踪迹消抹掉,无从查证。

“所以,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转运的。”

月离江语气冷漠:“等你查清楚这四个人的死因,我说不定就会告诉你。”

说着,十分无情地掐断了通讯。

殷封疆:“啧。”

秦长老和玄门莫长老以及法门长老褚英三人,已经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了,察觉到门口有阵法,就没继续往里走,耐心等在那里。

月离江交代好了影卫的事情,才让三人进来,将信封里面的红色布片拿给他们:“看看是哪家的手法。”

莫长老接了过来,拿在手里摸了摸,认真感受了一下布料的材质,然后递给了褚英。

“基础防御阵法,别的没有。”褚英很快给出答案。

月离江点了点头,又把大红色肚兜递了过去:“再看看这个,是不是一样的。”

“材质一样,都是蛰方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