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通经纪人电话的薛知涵最终还是选择先回到了练习室里。
毕竟现在还没到最终关头, 她还不想这么快就放弃。
薛知涵推开练习室的门。
午休时间还没过，练习室内只有沈知意一个人在复盘舞蹈。
薛知涵心头忽地一刺。
沈知意她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她，就算给她C位, 她都会有一种自己会不会做不好的惶恐感。
而现在她不仅敢主动去争，而且还能很好地胜任。
她站在那里, 哪怕没有刻意表现什么，都已经像是一个天然的胜利者了。
薛知涵站在练习室门口, 忽然觉得站在这里的自己好像个小丑。
沈知意听到声音, 回头看了一眼, 表情没有太大的起伏。
她只简单而礼貌道，“进来的话请把门带上。”
“……你知道了吧？”
薛知涵把门关上, 定定看着她，突然开口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有这一天了。”
“是不是公司和你说过什么, 才让你突然变了个样子？”
“是不是她们早就告诉你, 她们决定放弃我了，你有机会了？”
沈知意：“？”
她一头雾水, 但还是礼貌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没说谎, 毕竟她又没看手机，的确不知道刚才的几个小时内发生了什么。
然而她越是平静，薛知涵越是如鲠在喉。
薛知涵曾经厌恶自己, 厌恶自己的名字。
所以她选择进娱乐圈的时候就改了名, 为自己取了涵这个字，仿佛从一开始她就是一个家境好，有涵养的女孩子。
她羡慕沈知意，羡慕林最, 羡慕程真，羡慕她们家境培养出的那种天然光环。
后来她又羡慕江叶。
羡慕她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站在舞台上的时候依旧能自信昂起头，眼里闪闪发光。
不像她早在模仿中就丢了自我。
她的名字是改的，脸是调的，人设是造的，舞台是提前排的，发言稿是公司写的。
她一路走到这一步，回头看看，好像竟然从来没有什么是原原本本属于她自己的。
薛知涵捏着门把手，一瞬间有些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知意忽然开口，“但还有两天就公演了，我还是希望你尽快调整好状态，把这个舞台跳完。”
薛知涵骤然抬眼看她。
沈知意依旧是那副好脾气样子，看她的眼神也很平和。
薛知涵突然就哭了出来。
她曾经用很刻意的手段打压过沈知意，不仅想让沈知意丧失自信，更是想让她忘记，一开始的薛知涵是靠着学她才超过她的。
在沈知意暗下去的那段时间，薛知涵曾想过沈知意原来也不过如此。
而只有在这一刻的时候，薛知涵忽然发现自己输得彻彻底底。
沈知意本来就是光。
她才是那个卑微的影子。
在整个节目里，江叶大概是最晚一个知道薛知涵翻车的人。
这两天她通宵加练，满脑子都是舞台的事情，别说忙里偷闲看手机了，连吃饭睡觉的时间几乎都没有。
好不容易在关了摄像头的休息时间内想眯上一会儿，却听到同组练习生的小声议论。
“薛知涵那个事儿，是不是真的呀？”
“是的吧？我看网上说的挺真的。”
“她真的造假卖惨啊，那这也太——”
江叶闭了闭眼，心想哦，没在聊她，问题不大。
片刻后，江叶才反应过来，忽然睁开眼，“等等，你们说什么？”
五分钟后，江叶终于把这个瓜吃全了。
换别人做这种事她可能会感到很惊讶。
但是是薛知涵的话，她竟然也不太意外，毕竟她一早就了解到薛知涵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人。
梁郁也是刚刚才吃上这个热乎的瓜，一时被震惊得话都说不出了。
半晌，她推测道：“那她该退赛了吧？”
“不太可能。”
从《Wonder》组换组过来的练习生道，“没有那种原则性问题的话节目组一般不强行劝退，都是练习生自己选择走不走的。但她个性很要强，不是会轻易自己退赛的人。”
梁郁却笑了一声：“难道甄佳就不要强吗？”
其他练习生连忙噤声，迅速看了一眼江叶的位置。
江叶倒是无所谓她们提这个。
不过她也觉得薛知涵多半不会退赛。
她的程度和甄佳不一样。
甄佳必须要走里面最重要的一条是造谣节目组有黑幕，那节目组当然毫不犹豫地让她滚。
薛知涵这事吧，说白了就是她用别人的故事卖惨翻车。
或许会被愤怒的路人抵制，但离退赛应该还差这点距离。
如果她自己走节目组当然乐意，但如果她赖着不走节目组应该也不至于撵她。
更何况她背后公司还在呢。
而且和甄佳不同，薛知涵是有粉丝的。
虽然这次粉群肯定会大规模脱粉，但并不会一口气跑完。
毕竟这个世界上总是有无条件相信自己爱豆的傻子的。
不过无论她退不退赛，到了这个份上，至少她是绝对不可能出道了。
江叶稍稍松了一口气。
毕竟她的确非常不想和薛知涵当未来的队友。
她仰着脑袋发呆，忽然就想起了林最当时搭的那个积木。
看起来搭得那么高，然而底层本来就是不稳的。
那搭得再高又有什么用。
只会让塌的那一刻显得越难堪。
吃瓜归吃瓜。
江叶正事也是半点没落下。
现在这个组内有两个完全没有rap基础的练习生，她需要在两天时间内把她们带到能上舞台的水平，这才是头号要紧事。
至于薛知涵那边，反正她也出不了道了，江叶也就随便她去。
江叶的确是个很有感染力的人。
具体表现为只要被她带着，无论是练舞还是练rap，仿佛都不会累。
结果半天后抬头一看钟，已经凌晨三点了。
江叶终于道：“大家休息会吧。”
她们这几天既然放了狠话要通宵，那肯定不回宿舍了，稍微在练习室关了灯眯一会儿就算休息了。
练习生们纷纷倒地。
说起来罗弦本来倒是可以不跟着通宵的，毕竟她之前练全了，顶多跟着微调个走位。
但既然整组都在通宵，她也不得不陪着一块。
这会儿困得人都傻了，几乎是倒头就秒睡了。
江叶把灯关了，折回去看梁郁。
她虽然坐下了，但似乎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江叶：“你也稍微睡会儿吧。”
“我之前就说过。”
梁郁道，“我本来就不怎么需要睡眠。”
“我以前跑地下比赛，跑音乐节的时候比这累多了，而且经常性的昼夜颠倒，早就习惯了。”
江叶奇怪道：“那你之前不是就混得挺好了，怎么想到来参加《追光少女》？”
“公司安排的啊，要不然我也不愿意。”
梁郁抱着膝盖缩成一小团，有点沮丧道，“公司说我人气不够，老跑音乐节又赚不了几个钱，要不还是来参加选秀蹭波热度吧。”
好直白。
虽然很多人的确都选秀当成跳板。
但也很少人会像梁郁这么直接说出来。
梁郁看向江叶，又道：“说实话，之前觉得你们搞女团的，不就在台上唱唱歌跳跳舞的，也没什么难度。”
江叶有点想反驳她，但想了想梁郁的唱跳水平，还是选择闭了嘴。
梁郁厉害就厉害在她就算再不喜欢但是还是能做得很好。
再评级A班，第一次公演拿了全场第一就能证明这一点。
不过这么一看，她当时进练习室说她不想跳舞说的多半也是真心话。
江叶好奇道：“那现在呢？”
按照一般的剧情发展，好像都是刚开始不喜欢，后来就立刻真香了。
梁郁很直接道：“还是不喜欢。”
梁郁撑着下巴道，“也算是对女团有点改观了吧。”
江叶点头：“那看来我们节目做得不错。”
“和咱们节目关系不大。”
梁郁看向江叶，“主要是因为你。”
江叶稍稍一怔。
“我看过你的舞台，有颠覆我对于爱豆原来的想象。”
“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你竟然rap唱的也不错。”
“你让我觉得，好像偶像并不是我以前认为的那种在台上随便唱唱跳跳讨好一下粉丝，就有人给你愿意花钱的那种人。”
“而且我很难想象一个人要给另一个人带来力量感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但是和你同组的时候，我确实有感觉到，因为有你在，无论是八个人还是五个人的队伍都是一个凝聚在一起的团体了。”
江叶轻轻笑了一声，刚想说句谢谢夸奖，就听到了梁郁的下一句话。
“当然了，有的时候我确实觉得你蛮矫情的。”
梁郁依旧很直接道，“还喜欢给练习生灌奇奇怪怪的鸡汤。”
“什么梦想啊相信啊，这种话真的有意义吗？”
梁郁以前是rap圈的，比赛前不放一通狠话骂对手就不错了。
怎么可能还自己给自己打鸡血？
那是会被对手看不起的好不好。
所以她刚开始觉得江叶那套没什么用。
“但是奇怪的是，她们好像就是很吃你这一套。”
梁郁歪了下头，“而且更奇怪的是，就连我现在也开始有点相信你说的那些话了。”
练习室里没有开灯，她们说话声音也并不响。
像是女生宿舍里常常会发生的那种和解式夜聊。
江叶想了想，问：“我该说谢谢你在夸我吗？”
“不用，好奇怪。而且我也没有在夸你，只是在说实话。”
梁郁顿了顿，说，“你昨天说我们一定会在公演里有个很完美的舞台。我没有反驳你，但我其实觉得她们几个水平还不到，所以我对这个舞台的期待值并不大。”
“但我愿意试着相信你一次。”
梁郁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转了转，有点像是自言自语，“也许我们真的会有一个很不错的舞台吧？”
练习室窗帘没拉，外面是凌晨三点的夜色。
江叶看着璀璨星河，点了下头，“嗯，会的。”
“我们的公演，一定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