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借刀

张良笑意不变, 不动如山,望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也太狠了!”

张良笑了笑,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也是身为主公的勇略果决。”

望撇了撇嘴, 对于此等样的勇略果决不置可否。

张良说罢心中一动, 又问周宁道:“若是王姬身陷此局,会如何破局?”

周宁闻言也笑了笑,私底下张良会唤她为师妹, 此时却是唤了王姬,他是有所察觉, 还是……只是试探呢。

周宁笑着淡声道:“我不会让自己落到如此境地。”

周宁的声音很恬淡很平静随意,但于此时,越是轻描淡写的态度才越是透露主人的强大自信, 而周宁不是如此高调外露的人。

张良微微诧异的看了周宁一眼。

周宁敛眸淡声道:“名利权势诱人,武安侯被我压了一路,进入关中骤然得权,又被关中百姓吹捧,便晕了头, 忘了自己实力不济, 忘了如今天下局势由长安侯一言而决, 思虑偏颇, 冒然与长安侯公开为敌, 这才招来此祸。”

周宁说完, 笑了笑, “师兄觉得宁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自然是不会, 张良笑着摇了摇头, 他甚至觉得刘季有此险局,都是师妹一手推动的,是她助他先入关,又是她入关之后果断放了权,还担心刘季胆子不够大,解散了八万大军为刘季助胆。

为刘季壮了胆,便可直接把他推到项羽的眼前。定关中之约时,他虽然不在彭城,但想也知道项梁死后,项羽与怀王会很有些矛盾龌龊,甚至这个约定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盟约不公平,项羽怎么可能服气,项羽不服气,又怎么可能对怀王没有敌视怨恨之心。

若是项羽先入关也就罢了,后入关的话,他必定是要违约的,而项羽大权在握,他一心违约,权利尽失的怀王又能为之奈何?

所以刘季想要依靠怀王的盟约成为关中王只能是痴人说梦,也所以先入关的刘季成了碍眼挡路之人。

刘季有今日之祸,便是没有参破这一点,而眼前的师妹不仅早已意识到了这一处,还一步一步将刘季推到了前面,叫自己更能从容脱身。

刘季以手下四员大将为肉盾,师妹此举,也是异曲同工,她是将整个刘军作为自己的挡箭牌。

张良由衷感叹道:“王姬的魄力和洞察时局的敏锐,叫师兄看了都心惊。”

即便知道解散军队于她而言更是安全,可那是八万大军啊,知道是一回事,这舍不舍得、狠不狠得下心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望不知晓张良转瞬间想了那么多弯弯绕,只听到了张良对自家王姬的夸赞佩服,于是与有荣焉的挺了挺胸膛,咧嘴无声笑了起来,跟着自家王姬这份踏实安全真是多少钱财也换不来。

别人走一步看三步已经是厉害,而他们家王姬那是一步不走就能看穿别人接下来的一百步,所以有什么危险,还不等他们发现呢,就已经被王姬化解了,这样的王姬怎么可能落到什么狼狈危险的局面。

周宁笑着把话题引回正轨,“看来师兄很是欣赏他的勇略果决。”

望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向张良,一句“疯了吧”差点脱口而出。

然而就在望诧异的目光中,张良笑着点了点头,又问,“王姬以为然否?”

望挺着胸膛信任的转头看向周宁,觉得自己王姬是不可能和他们同流合污,认可此等凉薄行为的。

“确实是欲成大事者难得的品质。”语气是诚恳真挚的佩服。

望的脊背连着三观一起塌了,一脸不敢置信又欲哭无泪,转而愤恨的盯向仓惶行进的刘季等人,觉得是他带坏了王姬,然而即便他想着法子转移仇恨,心里也酸涩着难过凄苦起来。

他们可以主动的自愿的舍命护主,但若是被人这样逼着算计着只能以命相护,心里头就很不是滋味了。虽然两者是同样的结果,但是此间的感情是不同的,一腔热枕真情遇到了负心薄情,再多道理利弊,终究会冷了心。

望有些恹恹。

“但是,”周宁笑着缓缓吐出一个但是又叫往望眼中燃起了小火苗。

“我为君,不会叫自己落入如此境地,我为臣,不会选择这样的君主,如此凉薄自利,只怕为他殚精竭虑,功成之后也会没有下场。”周宁笑着反问道:“师兄以为然否?”

就是!不等张良表态,望已在心中疯狂点头,他们王姬除了智谋过人外,德行也是放眼天下无人能及,他也是傻了,怎么会把那刘季与自家王姬相提并论。

望欢喜着放松下来,同时在心中暗道,就算真有那日,王姬陷入生死危机,不用王姬算计,他们皆愿为王姬舍命。

周宁没有去看望的反应,张良却不经意的扫视望和其余跟随保护的士卒的反应,见他们皆神色动容,笑着点了点头,“知者不惑,仁者无敌。”

周宁莞尔一笑,张良这前半句出自《论语》,后半句出自《孟子》,他将它们杂糅到一起,极大的认可了她的智慧和德行,却,还是没有表态。

不过,她并不是想要借由刘季的行为诱他今日便表态站队,而是埋个引子罢了,二十几年的执念,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散去,韩王不死,此局无解。

周宁笑道:“只是见了此景,有感而发罢了。”

张良微微一愣,暗道自己多心了,师妹或有称王之心不假,但如何能算到刘季逃跑的姿态。

周宁看向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刘季,接着笑道:“如此自私自利,只怕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也难怪能从如此险局中全身而退了。”

张良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师妹识人也准。”

等刘季一行人走近,刘季也顾不得和周宁、张良多说,他受了好大一场惊吓,现如今只有回到己方大军的团团保护中,才能勉强静心安心。

周宁和张良知情识趣的不留他。

等刘季回到大营慢慢冷静下来,却觉得不对了,他命人唤来了吕家兄弟,面色不愉的问道:“不是说王姬高烧病重吗,怎么老子瞧她精神得很。”

樊哙怒道:“那女子惯会骗人!”怒火下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这是贼心不死呢,刘季瞥樊哙一眼,懒得理他,现在重要的是周宁骗没骗人的问题吗?现在重要的是吕家兄弟是不是骗了他!

刘季眼神狠厉的看着吕家兄弟。

吕释之面带庆幸的回道:“昨日真是高烧,捂了一夜,今早便好了些,又得了您平安无事的消息,心火散去,望先生那边又换了个方子,这才瞧着好多了,某原还怕您说无事,只是宽慰小妹之语,见您果真平安归来,某便放心了。”

吕泽又道:“小妹好些了,望先生便叫她出去走动走动,说是锻炼身体,小妹一人无聊,便寻了子房先生同她一道说话。”

刘季不知信了没信,只又问道:“你们今日一早便去了周营?”

吕家兄弟坦荡的点了点头。

刘季眯起眸子,吕家兄弟对视一眼,又道:“武安侯不寻,我们也有几件事要向您禀告。”

“何事?”

吕泽往左右看了看,一时没有回答。

刘季见状,暗忖吕家兄弟是果真有重要消息,还是想把他身边人打发出去,好对他行暗杀行刺之事,没错,现在重要的是他对吕家兄弟的忠心起了疑心。

刘季打发走了帐内旁的侍从,想了想又打发走了樊哙,他一遇到周宁的事便容易冲动。

樊哙不满的退了出去,帐内除了刘季和吕家兄弟外,便只剩下曹参、卢绾、夏侯婴、纪信四人。

“说吧,他们都是我信得过又行事谨慎之人。”

吕泽道:“我和二弟在周营中,听得周营许多消息,也听到了小妹和子房先生讨论您今日之祸的缘由。”

“什么消息,什么缘由?”刘季急忙问道,他不知周营还有什么消息,只是今日之祸的缘由他勉强琢磨出两分,只是也还有些糊涂。

吕释之回道:“章邯投降后,武安侯封了章邯为雍王。”

雍在关中,可见项羽从未想过要依约行事。

刘季闻言,当下便愤而骂道:“他娘的,还是贵族出身,怎么说话跟放屁一样!”

吕家兄弟安静的等他骂了会,又接着道:“听小妹和子房先生的话意,如今怀王失势,接下来论功行赏将依长安侯一家之言。”

刘季又慌又怒,“怀王是诸侯同推的义帝,他敢?完了,老子比他先入关,他肯定记恨老子。”便是项羽好哄,那范增可是想要自己的命!

曹参等人闻言,俱是一脸忧虑。

吕泽又道:“小妹说暴秦虽亡,但这天下还有得乱,她不忍见诸侯自相残杀,想去上郡戍守边疆,防备异族胡祸。”

这天下……还有得乱?刘季一惊后一静,敷衍着笑赞了一句“王姬高义,”又接着问道:“还有呢,还说了什么?”

吕家兄弟说了刘季派人守关的错误,又道:“听子房先生说,即便您今日脱身,也算不得彻底安全,如今时局敏感,您做的贤明之事,皆可能成为您的祸端。”

刘季心中一紧,强制镇定道:“比如?”

收户籍、封府库之事他已经解释过去了。

吕泽回道:“比如约法三章。”

吕释之摇头叹道:“您破秦之后还大肆征兵之事,想来也会惹长安侯不悦。”破关后还征兵,不就是心怀野心最好的明证。

这些事这么一分析,确确实实桩桩件件都是在挑战项羽的权威,易地而处,刘季觉得若是自己处在项羽的位置上,也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刘季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平静下来的心情,徒然又悬了起来,问计道:“王姬和子房可有说如何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