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被周宁连着因为吕母丧仪、利诱武关守将压榨了私财, 所以对皇宫里的珍宝财富最为迫切的刘季不同,秦吏出身的萧何更知晓国都咸阳真正宝贝的东西是什么。
然而萧何是秦吏出身,周宁手下的秦吏同样不少, 所以等萧何带着一拨人急如星火的直奔丞相御史府时,便看到戍守在府外的一排光下巴的士卒。
萧何来晚了。
他作为一个管理后勤的二把手,论下令决事及士卒反应的速度远远不及周宁。
而且刘季想着占便宜, 让周宁的人马做先锋, 所以一路行来, 刘季的士卒都是殿后的。
周宁手下有十万大军,十万大军依次通过城门行进也要耗费不少时间,所以哪怕萧何一入城便果断的直奔丞相御史府,最终的结局也只能是看着刚好收拾完走出府门的喜对他点头见礼, 而喜身后便是抬着大箱竹简文书的周兵。
萧何强笑着和喜见过, 便果断转身直奔内史府而去。
咸阳作为秦朝的国都所在, 所以不设郡守而由朝廷直接管辖,其长官便称为内史,位同九卿。
从丞相御史府那里得到天下户籍、天下山川地形图, 以及完善的整套秦朝法令等资料档案的打算落空后, 萧何便想着到内吏府先拿到关中的相关资料。
没错,这些东西才是咸阳城里最珍贵的东西, 是一个国家从上到下、从内到外的详细资料,比如山川地形图于其后征战天下大有裨益,又比如户籍, 秦降卒为何不敢攻关,便是因为咸阳一查户籍, 他三族之内一个都别想跑了。
然而萧何还没走近内吏府, 便先看到内吏府方向升起的滚滚浓烟。
萧何心中一惊, 有了不好的预感,于是狂甩了几下鞭子加快速度,然而走近后,不好的预感落到实处,内吏府走水了。
这么巧?
萧何心中难免有些猜测,他派人唤了一个内吏府的官吏过来问话。
“是府内做事的杂役不经心,然后最近……事多,府内诸人……心神不定,就没有发现,一时失察,等回过神来,火势已经不可控了。”
所以真是府内人不小心而导致,不是被外面的人有意放火?
萧何半信半疑,着手下手帮忙灭火,最后也只得一些烧得七零八碎的文书残卷,聊胜于无。
然而就在萧何将之告诉了刘季,刘季等人都怀疑周宁野心的次日,周宁宣布要解散军队了,只留下同刘季一样的一万五千人驻守咸阳。
如此消息一传出,刘季哪里还顾得上文书资料这些个死物之事。
究根结底来说,此时的刘季还不够重视文书资料,否则一入城内,他便先奔丞相御史府去了,而不是被皇宫里的珍宝美人迷晕了眼。
一堆不能花用,又不能替他上阵杀敌的笨重竹简,哪里抵得过周宁要解散军队的消息来得要紧。
刘季初一听闻,便双目发亮,起身急切的问道:“可打听清楚了?果真如此?”
卢绾笑着直点头,“千真万确。”
刘季又看向吕家兄弟,吕家兄弟也点了点头。
吕泽解释道:“王姬说,她西征已经立下了足够的功劳,以此换婚姻自主足矣。如今秦已破,夙愿已尝,她不愿因将士太多,而让怀王误会她以武力迫之,引得怀王不悦,所以放将士们解甲归田,也全了将士们思故思乡之心。”
刘季叉着腰大咧咧的笑出了声,到底是女子,哪怕智谋过人,也是个女子,志向太小了。
刘季笑着眯起了眼睛,又对吕家兄弟问道:“那这关中的吏治,王姬是何打算?”
吕泽回道:“这个王姬没说。”
他们到底是刘季的人,若是对周宁那边的心思打算一清二楚,那他们到底是刘季的臣下,还是周宁派来传话的使者。
只是有些亲近关系,所以能比旁人知道些内幕罢了,为人臣下,立场一定要明确了。
吕释之想了想,道:“虽然没说,不过王姬近来好像身子不适。”
刘季捻须思忖,这才想起,他们的王姬身子单薄虚弱着呢,想来这一路行军都是强撑着一口气,如今成功入关,这口气散了,这压着的毛病就犯上来了。
刘季笑道:“那看来,这关中的吏治,少不得得让某多分担分担了。”
刘季笑眯眯的说完,又实在忍不住窃喜而乐道:“八万多大军就这么散了,王姬手下的将领也不拦着点?”
樊哙笑道:“要我说,十万大军都散了才好,到底是女子,她带着那么多兵马谁敢娶她?”
刘季托着下巴,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心想,他倒是挺想娶她的,只是如今,唉,也只能想想,刘季正遗憾着,忽而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眼神微眯掩下眼底的精光,只笑意都更深了两分。
曹参想了想回道:“某今早见到彭越彭将军,他的神色是不太好看。”
刘季笑道:“看来是真的了。”
打发走了众人,刘季留下了自己最信任的卢绾,“你过来,我跟你说。”
其实周宁要解散大军是真的,不过彭越的不高兴却是假的。
“二十万大军真到手了?”说到二十万,彭越忍不住搓了搓手。
喜笑道:“黑那边和联军一分开,便传了信过来,全是精锐,章邯打造的百战之师啊!”喜也很高兴。
“嘿嘿嘿嘿。”望和盼都嘿嘿的笑了起来。
这是周宁这处的核心会议,有多核心?连张良、郦食其等人都没有参加,实在是这二十万大军于他们太关键了,他们丢掉了八万多士卒,就为了能把那二十万精锐牢牢的握在手里,那才是他们真正谋事的根基。
是的,周宁一开始就没想做关中王,她的布局在北方,至于关中,那是出头的椽子先烂。
周宁虽然没有通知张良等人,但是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张良等人也都急忙赶了过来,周宁几人便按下北边的二十万降卒不谈,只谈大义。
“百姓起义是为灭秦,如今暴秦已亡,也该顺应民意,让士卒得以回归田园,享受太平安逸,再战,便是为了我个人私欲而战,我周氏后人奉行仁德,实不忍因我个人贪图富贵,而将数万万百姓拉入战火。”
周宁笑着看向张良道:“不过,士卒的战功当赏,还请师兄与秦王交涉,取些金银之物作为嘉赏。”
张良迟疑着点了点头,这倒是不难,秦王作为亡国之君,没那个胆量拒绝周宁,而刘季对于周宁主动解散军队应是喜出望外、求之不得,自然也没有不应的。
只是,“大军是王姬立于关中的根底,若是解散了……,还望王姬三思。”
周宁笑了笑,“武安侯有一万五千兵,我也留一万五千士卒,尽够了。”
既叫刘季不敢妄动,又叫旁的人一眼就会注意到身为男子的刘季,而轻视甚至无视她的存在。
张良为人通达灵透,见周宁主意已定,便不再相劝。
说到底他也算不得周宁的自己人,只是韩国派来助她一臂之力的他国之臣,周宁此举或许有深意,但这深意也不是他如今身份能够细究的,张良领命去了。
郦食其也舍不得,他是实打实为周宁谋划的,也是希望周宁能进一步更进一步的,所以周宁对他的说辞又不同。
“先入关者为王,果真能依约吗?”
若世人都守信义,那衙门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郦食其也不能为她打开陈留的城门。
郦食其思忖片刻,问道:“王姬是担心长安侯?”
长安侯一战击垮两大秦兵精锐,叫秦朝再无还手之力,犀利至此,功高至此,只怕手下有数十万兵马之多,他能甘心将关中王拱手相让?
他必定是不甘心的,而他若是不甘心,到时候几十万兵马压上,谁先进了关中,只怕谁就要倒霉了。
如此,主动解散大军,以示自己无争权多利之心,倒是避其锋芒的明哲保身之举了。
等长安侯入关,到时论功行赏,自有刘季上前挨刀,而他家王姬或能运作一番,得就藩国,到时再费心经营,以藩国为据点,那往后……谁知晓呢?
总之关中的百姓知道是谁先入的关、受的降,被解散归家的士卒也知道,谁才是仁义之主、爱民之君。
郦食其笑而拜道:“王姬睿智。”
周宁不管郦食其脑补了多少,见他没有异议,只笑着吩咐道:“望负责主持解散八万士卒之事,你帮忙注意刘季那处的动向,叫卸甲的士卒们能够平安归乡。”
别她这处一解散,又被刘季那处强掳了去,虽然他如此行为,得到的只会是怨兵,但是也得防着刘季一时被眼前的富贵权利冲得头脑发昏,打乱她将她仁义之名传播天下的暗棋。
“是。”郦食其和望领命。
黑不在,望就担任起了政委的职责,他要用秦皇宫的珍宝犒劳军士,将王姬的仁德之心传达给每一个回乡的士卒,同时煽动起刘季、甚至即将到达咸阳的诸侯士卒的思归之心,为各方士卒埋下不满的种子。
周宁又对喜道:“吏治之事,全权交由武安侯主持,西征一路来,他对咱们多有帮助,如今咱们功成身退,就不要影响武安侯建功立业了。”
“不过,”周宁敛眸,唇边勾起浅笑,“若实在有错谬遗漏之处,便依你在亢父实行的律法帮扶一二。”
“是。”
“至于盼,”国都咸阳是秦朝的政治中心、财富中心,同样也是人才中心,“秦朝能工巧匠甚多,我仰慕已久,你随我一一拜访请教。”
“是。”
众人应下后,周宁静默的看向函谷关的方向,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就等项羽和诸侯联军入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