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香瞪大眼睛, 呆滞地看了林知秋一会儿,随即掉头就往家里面走。
林知秋还没反应过来,和香已经消失在了院门之后。她关闭院门的声音极大,仿佛墙根未化的积雪也被震得一抖。
林知秋鼓起了所有勇气才说出来, 但是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紧闭的院门, 不知道和香到底是什么意思。
里面传出开门的声音, 大概是和香回房间去了。
林知秋知道自己该回家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站在这里,可是心里偏偏又不想就这样离开, 他盯着眼前紧闭的院门,仿佛在期待下一秒门能打开,和香害羞的脸露出来, 对他说她愿意。
夜色更浓了, 冬天的夜色浓如泼墨。虽然已经进入了正月,但是天并未回暖,地上的积雪还未消融,雪光折射到林知秋身上,隐约能看到林知秋脸上的懊恼。
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一片雪花从领口落入林知秋的脖颈,针扎般聚集的一丝冰凉惊醒了林知秋。眼前的院子再也没有了别的动静, 大概她已经睡了。
林知秋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黑色的背景布上, 白雪星星点点地落下。
回了家已是半夜,林知秋心里失落, 仓促洗了个脚, 就睡下了。
躺在床上, 林知秋有些辗转难眠。
农村信奉的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林知秋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假如遇不到那个想要共度一生的人,结婚的意义何在呢。搭伙过日子吗?林知秋不愿意。
那么和香又会是什么样的想法呢。她是女子,这个世道对女子本来就更苛刻一些,他快23了还没结婚,都被人诟病,那和香呢,她对结婚这件事有自己的看法吗?她又能承受世人的闲言碎语吗?
林知秋想到现在的和香,大概是和香人生的黑暗时期了,可这个姑娘并没有被压垮,村里的那些闲言碎语,就连他都听了一耳朵,没道理和香不知道,可是她依旧过得很好,过年之前,还兴致勃勃地亲自贴对联。那大红对联现在都还贴在和家的大门上,红得很喜庆,也很好看。
胡思乱想了半夜,下半夜的时候终于睡着了。
而这边,和香躺在床上,房间里暗得几乎看不到一点东西,可是她依旧睁着眼睛,出神地看着浓稠的黑暗。
她情不自禁地一遍遍回想起林知秋在院门口说的话。
老实说,和香真的被吓到了。她虽然感觉林知秋应该是有点喜欢她的,可是没想到这种喜欢程度会到想娶她。
结婚对于现在的和香来说,并不是必要的事情了。这个年代,几乎没有什么离婚的,可是后世的离婚率却很高。看多了这样的事情,尤其是自己经历了一次极其失败的婚姻之后,对于结婚这件事,和香难免慎重。
而她现在,这样的身份,在别人眼里,她就只配嫁那些没了老婆的鳏夫,没钱娶不到老婆的老男人。和香每每听到这样的评价的时候,心里倒没有气氛,只是觉得好笑。这些人会这样想,是因为这些人很愚昧,和香可不会因为这样的闲言碎语就生闷气的。
和香本来都已经做好了不结婚,至少在这个阶段,她不会结婚的打算,可是突然冒出来的林知秋却打乱了她的计划。
和香必须得承认一点就是,自己再也不天真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对爱情或者婚姻抱有天真的幻想那种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她现在就算是要结婚,也会多方面考虑,喜不喜欢这样单一层面的问题,绝对不是她考虑的唯一问题。
但是喜不喜欢,是基本问题,如果对一个人连喜欢都没有,别的也就都别谈了,更别提结婚了。那么和香喜欢林知秋吗?
和香这样问自己,她最终给自己的回答是,不能说喜欢,只能说不反感。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林知秋,只是知道他的后来。对于现在,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林知秋。
那样的情况,能结婚吗?显然是否定的。
将这个逻辑想通之后,和香安然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院子里又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这大概是冬天的最后一场大雪了,和香没舍得将雪扫去。但是若是不扫出一条道路出来,人踩在雪上,不多时就会将雪踩脏,黑色的泥污混在雪中,连洁白的雪也变得讨厌了。
和香先生了火,这样爷爷奶奶起床的时候,火屋里就不是冷清的,还能有热水可以洗脸。做完了这些,和香就拿着扫帚清扫院子。
冬天不能干活,对于庄稼人来说,显得太过枯燥了些。走亲戚、串门子,就是庄稼人打发日子的乐趣。但是这种乐趣和香没有,她整日待在家里,什么都做不了,实在是闲得有些发慌。
过了正月十五,冰雪就开始消融了。山上的积雪开始融化,被白雪覆盖了一个冬天的树木,开始抽出了新绿的嫩芽。
“和香,和香!”
这天吃过了早饭,院子里有人叫和香。
和香从火屋里探出头,认出院子里的人是林家婶子,也就是林知秋的嫂子。
这倒是挺稀奇的,这林婶子来做什么?
心里虽然疑惑,和香却还是盛情邀请人进来坐坐。
“是林婶子啊,快进来烤火,我在烤红薯呢。”
林嫂子笑笑,“我就不进来坐了,我娘家嫂嫂前不久生了孩子,我准备送件毛线小衣裳呢,我婆婆串门子去了,家里也没啥人,找不到人帮我理毛线,你这会儿有事吗?没事的话,能帮我这个忙吗?”
和香愣了一下,她不是傻子,理毛线两个人虽然方便一点,但一个人又不是不能做,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专门上门来请她过去帮忙。
但是人都开了这个口了,和香说不去也不太好。她心想反正兵来将挡就行了,就笑道:“好呀,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呢。我红薯都烤好了,拿着去嫂嫂家给孩子吃吧。”
林嫂子也没有拒绝,有来有往才有人情嘛。于是笑了笑,说道:“这可太好了,刚才我家毛头还嚷饿呢。”
和香捡了一片青菜叶,跟着林嫂子出了门。
林嫂子穿着一件红色碎花棉袄,虽然已经生了一个孩子,但是毕竟年轻,嫁到林家之后,也没怎么下地干活,人看起来就分外年轻,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呢。
“和香,过年也没见你去我家坐坐,我在家闲得胸口闷,本来理毛线只是个小事,不敢劳烦你,我啊,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家里都是些男人,婆婆呢,年纪大了,说话也说不到一块去。”
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个请人的理由实在是有些蹩脚,林嫂子路上就开始找补。
和香也笑道:“婶子说得是,我在家也是,整天烤火,人都要烤干了。出来走走,透透气挺好的。”
林嫂子看了她一眼,笑道:“一会儿啊,咱们烤兔子肉吃,昨天你知文叔和知秋两个上山去打的,昨晚上就切片腌好了,今天咱们就可以烤着吃了。”
和香道:“不不,留着给孩子吃吧。”
这年头,肉是金贵东西,即使在和家村,肉也是年头时节才能看到的东西。山上的野味就更不用说了,寻常人根本吃不到。
林嫂子笑道:“没事,打了两只兔子呢,可肥了。”
和香再推迟,就显得有些不领人情了。
到了林家,和香先帮着林嫂子将毛线给绾成团,用的时候方便。
两人一边整理,一边说话,
“我也想买点毛线,给我爷爷奶奶都做个围脖。做好估计用不上了,下个冬天就能用上了。只是我没有票,婶子,你这票是在哪里弄的?”
只是现在买毛线要用票,和香没有毛线票,也不知道上哪弄去。
林嫂子笑道:“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你知文叔弄的,回头我帮你问一问他。”
和香笑道:“没关系,不急着用。”
和香是突然想到了自己没有钱。现在不许做生意,她可是真正的身无分文,主要是她问完了之后,才想起来。爷爷奶奶有,但是和香不想花他们的。
整理好了毛线,林嫂子就邀请和香去吃烤肉。
这个时候有点肉都是留起来,要等着逢年过节或者是来了客人才吃的,像林家这样奢侈的,直接烤了吃,真是不多见。
和香本来不好意思吃人家的肉,但是林嫂子盛情难却,只好跟着林嫂子进了火屋。
从林家的房子和里面的陈设就能看出来,林家家底丰厚。各类家具一应俱全,厨房估计是一年一粉刷的,大概是过年之前刚粉刷的白.粉,墙壁还没有被熏黑,看着整齐气派。
林嫂子也不是小气人,说烤肉,一大盘子肉端出来烤,不仅有兔子肉,还有过年时候准备的猪肉,牛肉,看着分量,估计得有大半斤。
和香暗自吃惊,心想林家的根在城里,林知秋的祖父以前是做官的,估计确实不差钱。只是入乡随俗,露了富可不好。和香想到这里,心里的惊讶也就压下来了。
正烤着呢,火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听到开门声,和香扭头看过去,一道高大的声音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林知秋,他穿着一件军绿色的棉袍,头上戴着一顶军帽,毛茸茸的耳朵放了下来,将两只耳朵遮掩得严丝合缝。
乍一看,有点像老头。
对上和香的视线,林知秋感觉耳朵顿时一烫,回想嫂子说的那些话,他迅速低下头,当做不知道和香来了他家,嘴里还是打了个招呼,“和香来了啊?”
林嫂子笑看了小叔子一眼,随即再看了表情没有变化的和香一眼,她并不担心,她甚至胸有成竹。和香到底是要嫁人的,就这个阶段来说,小叔子就是和香最好的选择,和香没道理不同意,现在还不同意,大概就是女儿家的矜持。所以她给小叔子出主意,今天请和香过来,大家一起吃烤肉,一起说说话。
林知秋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林嫂子看着突然傻不愣登的林知秋,有些好笑,提醒道:“小叔,这都回家了,咋不把大衣和帽子脱了?”
林知秋仿佛这才醒悟过来,慌不迭地走出火屋将衣裳和帽子都取了下来,放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才又到了火屋。
林知秋里面穿着一件厚实灰绿色的厚实毛衣,毛衣穿在他身上,显得他身形很修长匀称,领口处的白色衬衫领子,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斯文。
“这片肉好了。”林嫂子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片牛肉夹到了和香的碗里。
肉都是提前腌制好的,很入味,一放火上,炙烤后溢出来的香味仿佛能飘遍整个村庄。
和香夹起来咬了一口。
林知秋就坐在她对面,本来很香的肉到这个时候,有些索然无味。
和香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勉强又吃了两片肉之后,就站了起来,说道:“我吃得差不多了,谢谢婶子的招待,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洗衣裳去呢。”
林嫂子一把拉住她,“要洗衣裳也明天再洗吧,今天难得你过来,我能有个人说说话,这就回去了怎么行,快坐下。”说着,她对林知秋道:“知秋,去拿两个糍粑出来切片,那个烤着也香呢。”
和香连忙道:“真的,婶子,我家里一堆衣裳呢,肉我也吃了,谢谢婶子。”
“坐下吧,再耽误一会儿,能耽误你洗衣裳?还早呢。”林嫂子未必不知道这是她找的托词,只是她好不容易将人给请了过来,不能就这样就将人给放走了。
和香挣不开,只好又坐了下来。
林知秋去拿了两个糍粑出来,切了片,放在火上烤着。
林知秋虽然很想和和香说说话,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林嫂子看了一眼突然变成闷嘴葫芦的小叔子,有些无奈又好笑,好不容易将两个年轻人凑到一堂了,两人却各自不说话。
林嫂子只好问林知秋,“知秋,你上午去哪里了呢?”
林知秋道:“哦,去三哥家了,他不是去了一趟城里吗?我托他带了些书回来。”
林嫂子正要说话,没想到和香插嘴问了一句,“什么书?”
林知秋看向和香,老实回答道:“就是一些外国的文学。”
和香点了点头。其实这个时候,对外国的文学类书是有些敏感的。和香想到了一件事,林知秋明年就会陷入人生的低谷。
和香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那样的事情,不管谁经历,大概都是人生的一个创伤,那不单单是住牛棚,挨□□这么简单的。
可是要怎么救林知秋?这是大时代的错误,她能怎么办?
和香没有继续往下问,让林知秋稍微有些失望,但是他随即就想起来,和香大概是不识字的。
林知秋突然问了一句,“和香,你想不想学认字?”
和香有些惊讶地看向林知秋。
林知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得有些贸然了,但是话都已经开头了,只好问下去,“就是,你想学认字吗?现在没什么事,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和香当然认识字了,只是这个时候的她是不认识的,因为她小时候没有上过学。
林知秋觉得自己如此贸然提到这个,和香说不定会尴尬,正暗暗自责说话不经脑子,和香就点了点头,“好啊,那么就麻烦小林叔了。”
林知秋微微瞪大眼睛,他没想到和香竟然真的同意了。
林嫂子在一旁也为小叔子捏着一把汗,和香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会想认字呢,现在说教人家认字,估计人家不会当成好心,还会恼羞成怒呢。
和香说好的时候,林嫂子都松了一口气。
林知秋更是喜出望外。
只是两人在什么地方教和学,这是个问题。林知秋不能频繁出入和家,这对和香的名声不好。但是和香可以用打毛线衣的理由来林家。
从这天过后,和香就天天来林家。
其实和香只是想为自己识字找一个理由,以后她再说自己识字,就没人会怀疑她了,因为她学习过。
林知秋惊叹于和香的聪慧,本来他是想从拼音教起的,但是和香要求直接从书教,这些字,几乎只教一遍,和香就能记下来。
虽然纸笔都很贵,但是林知秋给和香买了纸笔,就为了让她回家好好写字。
两人相处的时间多了,和香就发现林知秋十分体贴,性格也好。
和香不想让林知秋再经历一次浩劫,可是又能去哪呢。
和香学了大概半个月,就不再去林家了。
在前一天,和香在学习结束之后,揣着林知秋送自己的字典,说明天不再过来。林知秋愣住,脸上的失望有些掩不住,“为什么呢?”
和香笑道:“我总来你家不太好,而且我拿着字典回去学习就好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就记下来,以后再找机会问你。”
林知秋道:“这有什么呢,只是学习。”
和香道:“别人可不这么想。”
“可你不是在乎别人怎么想的人啊!”林知秋急道。
和香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字典,这字典是新的,不知道林知秋为了买它花费了多少力气。
“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能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呢?”和香反问道。
林知秋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那你嫁给我,你嫁给我,别人就再也不能说三道四了。”
和香仿佛被林知秋炙热的眼神烫到,她连忙闪躲开,“我暂时还没有考虑结婚。”
“那我等你,等你什么时候想结婚,我就娶你,好吗?”
和香沉默了一会儿,将头转回来,对上林知秋真挚的视线,她几乎有些赌气,“行啊,假如我五年十年都不结婚,你也等吗?”
她只是赌气一般地说,没想到林知秋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和香有些难以再和他对视,她急忙收拾了东西逃离般似的离开了林家。
和香后来时常回想这一幕,反思了自己为什么会落荒而逃,她最终给出了答案——她对婚姻态度敷衍,相反林知秋是赤诚的,他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到了和香面前,可和香生怕自己会辜负。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村庄就像是一道漏风的墙,不管哪里有一丝一毫地风吹草动,都会人尽皆知。村民们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林知秋想要娶和香的消息,仿佛一夜之间,消息就不胫而走。
可是不管消息传得多么热烈,这两家一点动静都没有。
很快冬去春来,地里要开始种庄稼了。
和香时常在下地的时候碰上林知秋,林知秋并不怎么和她攀谈,只是再干活的时候,会尽力地帮她,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日子平和地流走,时光却不想这样辜负人们的期待,将一丝丝甜蜜,悄悄地塞进了时间的空隙。
林知秋的人生低谷还是来了。这年冬天,整个村庄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已经开始准备过年的年货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群人闯进了村庄,将林家三个男人都带走了。
一开始谁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后来就听说了,林家不是什么好人,林家在城里的爷爷是卖国贼。
这样的流言仿佛长了脚一样,没过多久就传遍了村庄,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和林家扯上关系会损害到自己。
而林家本来丰厚的家底,也在这一次中被彻底抄了个遍。这时候,人们才知道,原来林家很有钱,家里有古董,还有几千上万块现金。
这是难以想象的财富,若不是卖国,如何会存下这么丰厚的家产。
流言总是越演越烈的,人心也经不起考验。
林家从昔日的座上宾,一夜之间就沦为了丧家之犬。虽然不至于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可到底被村人所疏远了。那个曾经可以吃上烤肉的人家,如今却落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林嫂子失去了往日的笑容,马山就要冬天了,家里什么粮食都没了,她娘家也担心被牵连,现在直接不认她这个女儿了。
婆婆也因为这等变故一夜之间倒下,一时间,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重担完全放在了她的肩上。
吃不上饭了,这才是让人最绝望的。现在村里人人都害怕被牵连,跟林家算是划清了界限。她只能求自己,白天上山挖蕨根,晚上回家打蕨根淀粉,拿来果腹。现在大雪封山,蕨根都看不到,她得将积雪刨开,才能找到蕨根。
昔日白净水灵的小媳妇在短时间内变得憔悴。这点蕨根根本就养活不了一家人。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林嫂子变得空前坚强,男人都不知在什么地方,她要是倒下了,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白天挖一整天蕨根,晚上摸黑打蕨粑,没几天,林嫂子就累得差点病倒。
这天晚上,林嫂子在院子里用打糍粑的粑槽打蕨根,外面有人敲门。
林嫂子初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来,敲门声还在继续。
林嫂子走过去开了门,借着月光,她看清楚外面站着的人是和香。
和香也不和她说话,蹲下将一担东西挑起来,走进了院子。
“和香!”
“婶子!”和香笑了笑,将东西放下来,“这是一担玉米面,你们先吃着。”
林嫂子吓了一跳,连忙拒绝,“不不,这我不能要。”
和香道:“婶子,别跟我客气了,收下吧,一家人还得吃饭呢。”
和香语气平和,却戳中了林嫂子一直憋着的泪腺,林嫂子张了张嘴,话没吐出来,呜咽声就从喉咙处漏了出来。
林嫂子连忙用手捂住嘴,她不能在别人面前哭。
和香放下扁担,伸手抱住林嫂子在短期内消瘦很多的肩膀,“婶子,没事,困难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知文叔他们也会好好地回来的。”
而事实上,和香记得知文叔和林嫂子的公公都受不了折磨自尽了,只剩下林知秋一个人回来。
和香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的浩劫,不是她一个人可以改变的。
林嫂子的所有委屈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尽管林嫂子想要停下哭泣,可她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眼泪更是止不住。
和香轻柔地拍着林嫂子的后背,安慰道:“没事,婶子,会好起来的。”
林嫂子怎么都不肯收粮食,和香却很坚持,为了让林嫂子收下粮食,和香说道:“婶子你也知道和我知秋的关系,让我袖手旁观,这怎么能够呢。这些粮食我爷爷奶奶也是知道的,你收下,以后让林知秋还给我。”
林嫂子总算得到了一点安慰,她微微一笑,紧接着却又有些苦涩,“和香,你是好姑娘,可是小叔他现在…别耽误了你,你另寻好人家吧,相信小叔也是能够理解的。”
和香笑道:“瞧瞧婶子您这话,我和香可不是那种人。若是不能共患难,以后又怎么能同享福呢。婶子,你别担心,我知道知秋他们在哪里,我给他写一封信,给他报个平安,让他们在那里好好的生活,困难的日子总会过去的。”
林嫂子很是惊喜,连忙拉住和香,“和香,你知道他们在哪里?”
和香点了点头,“我知道。”
托了林知秋后来很有名气的福,她听说过他劳改的地方。只是这信写出去,就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了。
和香回家找来以前林知秋给她买的纸笔,自己提笔给林知秋写了一封,又让林嫂子口述,给林知文也写了一封。全篇都是报平安和鼓励的话。
和香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行得通,希望林知秋他们梦顺利收到,这些信能对他们有正面的鼓励作用。
两个月后,和香和林嫂子一起下地劳动,正在干活,邮差从田地旁边骑车路过,看到人就停了下来,问道:“老乡,打扰一下,请问谁是许月?”
许月是林嫂子的闺名,林嫂子听了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有信!
为了不拖累和香,林嫂子不想让别人知道和香和她走得近,所以这信都是捱到了晚上,才让和香来家里,点了蜡烛,在灯下一个字一个字地给她念的。
果然是林知秋他们寄过来的。
其中一封信是给林嫂子的,一封信是林知秋写给和香的。
林嫂子不认识字,和香慢慢地给她念。信上也是报喜不报忧,报平安的。而林知秋写给和香的就有些消极了。林知秋的大意就是让和香找个好人嫁了。
和香看完了信,也不耽误,又提笔给他们回信,还是通篇都是鼓励的内容。
和香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希望林知文他们在那边看到家人的鼓励,能将浩劫熬下来。
时间一晃就是三年,林嫂子在村里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了,这个好过指的是人会偶尔和她说说话,但是关系依旧不亲近,家里也有了一点粮食,至少不会挨饿了,就是林母,想念儿子和丈夫,身体不太好。
林母知道一直都是和香在帮助林家,对和香亲切得不得了,儿子果然比自己会看人。
三年后,浩劫结束。林家人也回来了。
回来的是林知文两兄弟,林老汉在半年前病逝了,这消息林知秋没敢在信里说,怕他娘受不了这个打击。
林知秋在回来的那天晚上就过来找她了。
一见面,还没说上一句话,林知秋就冲上来,一把紧紧地搂住她。
村里人都知道和香一直没有结婚是在等林家这个小子呢,现在人都回来了,大概也要结婚了,但是击昏的消息没有等到,等到的是林家要搬走的消息。
虽然已经在村庄生活了很多年,但是这次浩劫也让他们看清了村里人的嘴脸。
和香也打算要离开了,她要去城里寻找自己生命的另一种可能。
林知秋背地里被人骂没良心,谁都不知道,其实回来那天晚上,林知秋就再次询问和香想结婚了吗这个问题。
和香给出的答案是她暂时不想,林知秋就再没问过了。
和香揣着爷爷奶奶给的盘缠到了城里,从摆摊的小生意做起,她有经验,知道这个时候是经商的最佳时期。
林家人平反,回到了城里林家的老宅。
和香进了城之后,林家人本来邀请她一起住,但是和香婉拒了。她租了一间房子。
租金虽然便宜,但是这里的治安不行,不太安全。让和香没有想到的是,得知她住处之后,林知秋当天就在她隔壁租了一间房子,就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和香出门做生意,林知秋在家里学习,参加了恢复高考的第一届考试。
在和香将生意开始做大的时候,林知秋考上了一所知名大学。
林知秋本来为了和香决定放弃学业,被和香骂了一顿,在和香保证自己会一个月给他写两封信之后,林知秋去了大学。
一晃四年过去了。
这一年,林知秋刚好三十岁,而和香也二十五了。
在这四年中,和香累积下了一笔可观的财富,而林知秋在大学毕业之后,和前世一样,走上了从政的道路。
在林知秋大学毕业这一年,和香跟他说自己想结婚了。
两人领了证,很低调,只请了双方的亲人,在家里吃了顿饭。
和香的父亲和大海在两年前病逝了。
她结婚只请了爷爷奶奶。
新婚这天晚上,林知秋紧紧地搂着这个他爱了七年的女人,忍不住流泪。
和香温柔地用手指拭去林知秋的泪水,温热的眼泪滴在手心,有些灼热。
一晃几年过去了,在林知秋仕途节节攀登的时候,和香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但是她从来没有用林知秋的职务谋取便利,她靠自己,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她和林知秋有了属于两人的孩子,是个男孩,长得很像林知秋。
有一年,她受邀请回乡。
秀华的几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因为过早的辍学,半生碌碌无为。
她无意间得知赵前进一家人的消息。听说赵前进在劳改后带回来一个女人。不同于前世他的三个孩子都收到了良好的教育,这辈子没有了和香,他们也就没有这份幸运,起秀早早地嫁了人,生了几个孩子。而赵起文两兄弟也结了婚,生了一堆孩子,家里条件听说不太好。而赵前进也离婚了,那个劳改带回来的女人嫌弃他家太穷,来了没几年,就跟着一个做生意的男人跑了。
这些事情跟和香的生活离得太远了,她甚至都不太想听到这种与自己无关的消息。继母一家人得知她锦衣归乡之后,还像前世那样,想来讨点好处。
人站在高处的时候,心胸就不会太狭隘。和香并不介意给他们提供一个职位,就看他们愿不愿意接受。
和前世一样,秀华的两个孩子都嫌弃和香给的底层员工职位是在打发叫花子,想要更好的。和香直接叫人将人给打发了,从此消息再也传不到她的耳朵里。
林知秋的仕途甚至比前世更加顺利,在四十岁就坐上了市长的位置。在这样的高位上,他面对的诱惑很多,但是林知秋始终知道,谁才是自己的一生所爱。
……
“恭喜宿主通过所有考核,成功晋级,跻身一流玩家。您已经完成本级所有任务,解锁新成就。你已成为正式系统主,即刻上岗。”
陆渔看着眼前的光幕,上面有半个屏幕的代码,这就是她的系统,巴拿拿的真身。
“从今以后,我就是宿主您的绑定系统,跟随您维护主系统。”
巴拿拿身上的光幕一闪一闪的,显然很兴奋。
“现在,我就给宿主您传输信息,带您熟悉一下主系统。主系统有很多分系统,一个分系统就是一个世界,前面您穿梭的都是分系统,以后您的任务就是维护这些分系统,使它们运行平稳。”
陆渔跟着巴拿拿巡视。
“不好,宿主,有些系统好像出了点问题…您可能要去修复它们了。”
“我怎么修复?”陆渔有些头疼,她这才刚上任呢,就有问题了。
“我要怎么办?”
“您可能得去这些分系统检查一下,找到问题,修复问题了。”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