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后娘(十一)

林知秋其实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对和香到底是个什么心意。他长到这个岁数, 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姑娘有过这样的心思。他只是觉得自己会莫名的对和香有些牵挂,甚至过年的这几天,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去她家那边看看。

他知道和家和赵家的这门亲事彻底地结束的时候, 心里格外高兴, 但是那个时候,他也只是高兴, 他以为自己是因为替和香从一个火坑中跳出来感到高兴,而没有想过别的。

他不高兴他娘对和香的抵触,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自己知道和香是个好姑娘, 而没有想过要将她娶回家。因为这个问题,在他这么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是今天他大嫂突然提出这个问题,让林知秋有些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对一个人的感情吗?是啊,他会很牵挂和香,他担心她在和家会受委屈, 他担心她回来之后, 村里的那些流言会让她失去脸上的笑容。

他发现和香在面对这些流言蜚语的时候, 表现出一种坚强的生命力,他由衷地感到高兴。他想的不是自己要去保护这个姑娘, 而是这个姑娘终于有了保护自己的意识,也有了保护自己的勇气, 这个是让他最高兴的。

林知秋对于结婚这件事,一直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他看过很多书,时常会被书上的爱情故事所打动,但是换到他自己身上,这样的事情, 仿佛离他太过遥远,村里的这些姑娘,也不是说不好,只是他不喜欢。

所以就一直没有想过要结婚。

但是今天,在他大嫂的点醒下,他一直蛰伏的心,突然有一种想要破土而出的冲动。他想,像和香这样浑身都充满着生命力的姑娘,身体中蓄含着强大力量的姑娘,若是和她共度一生,还是多么美好。

他第一次对结婚有了很高的期待。

可是这件事,他想通了还不行,不知道和香家那边会作何反应,其实主要是和香,不知道和香会不会喜欢他。

到了这个问题,林知秋反而有些不敢确定了。

他知道和香不和别的姑娘一样,听凭父母的摆布,或许曾经的和香是那样,但是现在的和香已经不是了。

他想,自己得先去征求和香的同意,然后再走正常的流程,请媒人上门去提亲。

想通了这些,林知秋感觉一直困扰自己的不知道什么的情绪突然就散尽了,就好像是天上的阴云,一瞬间散开,阳光从云层的缝隙照向大地。

和香还有几个姑姑,过年的时候,总会带着礼物回娘家来看看。

她们嫁得远,平素也不会回家来,只有过年的时候,借着给父母拜年的机会,才能回家来看看。

她们对于和香回家的事情还是第一次知道。都是自家人,说话倒也不会像别人那样充满恶意。和香的大姑对于这件事还看得很开。

“没事,和香年纪也不大,现在啊,说得难听点,女人只要能生孩子,还愁嫁不出去吗?先缓一缓,等过阵子,我就在我们旁边的村寨给和香相看一个。咱们和香生得漂亮,可不能乱找个人就嫁了。我说话比较直,和香听了也别生气。和香现在这个情况,想要找个头婚的,只怕难,只能找个二婚的。不过你也别看人家二婚就嫌弃,有的男人死了老婆,但是人家家境人品都不错,孩子也没两个,家里公婆年轻,好处,就是好人家。”

和香听了这话,知道她大姑说得都是真心实意的话。她现在这个情况,想嫁头婚男人确实不好嫁了。但是二婚男人吧,和香再也不想给人当后娘了,况且现在她并没有结婚的打算,就对大姑说道:“大姑,我知道您都是好心,只有自家人,才肯说这些掏心窝子的心里话呢。我知道的,只是大姑,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嫁人了,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这样的日子,我就已经满足了。”

二姑以为和弦只是说场面话,看不上那些二婚男,她觉得和香实在是有些手高眼低,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有什么好挑剔的,人家男人不挑剔她就得烧高香了。

“和香,你也别太挑了,你大姑说的是实话,你现在这个年纪,虽说也不大,但是要是再耽误两年,只怕连二婚都不好嫁了。要嫁人,就得趁早。”

和香将自己做的小零食都端出来,给几个姑姑家的孩子解馋。

和香本来不想继续这样的话题,但是一家人坐在炕上,总得说点什么,和香的婚事就是最合适拿来说的。

奶奶也觉得二姑说得有道理,“你二姑说得是,你今年都十九了,这女人啊,一旦过了二十岁,就不好再嫁人了,二十岁就是个坎。”

和香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争辩下去了,自己要是再提出反对意见,只怕会被这娘仨围攻,她只好一边低头吃柿饼,一边嗯嗯了两声。

见她学乖了,两个姑姑倒也没有再说她,只是说起了自己村子附近的那些鳏夫。

“孩子别太多了,一个两个的最好,没有的就更好了,但是也不太可能,这样的人家是在是太少了。公婆要好相处的,那些尖酸刻薄的不能要。我们村子隔壁有一家姓马的,家里的女人去岁病死了,家里有两个孩子,男人也还年轻,才二十七八。肯定是还要再找一个的。家里条件也不错,父母都还健在,帮忙带孩子,干活都不在话下,家里有七八亩自留地,不愁吃穿的。”

奶奶显然对这件事情很上心,问道:“既然条件这么好,怎么这么久了,都还不找?”

“也没多久,他婆娘才死了一年,人家重情重义,家里成分也好。主要是我跟人家也不熟,只是听人说起过,现在肯定是在托人看了的,等我回家了,我打听一下谁跟他们家有来往,请人家上门谈谈口风。”

奶奶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样也行,问问吧。要是条件好,你可要多费点心,这孩子命苦。”

大姑吐了一口瓜子皮,笑道:“这是自然的,娘您还信不过我吗?”

和香就坐在一旁听着,她对这个马家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这都已经重生回来了,前辈子她都能干出那样的事业,难道这辈子还会比前辈子都不如?她要是真的再嫁,这里都是穷山沟,出路在哪里呢,总不能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活,何况她连地都没有。

正吃着东西,听到外面院门响了一下,随即有脚步声传到屋里来。

奶奶抬头张望了一下,口中道:“是谁来了?”

和香刚好听够了,她一溜烟地下炕穿鞋,“我去看看。”

她揭开厚厚的布帘子,外面的风雪一瞬间灌到脖子,冷得她一个瑟缩。

“和香!”

和香被风吹得迷了一下眼睛,但还是看清了外面站着的人,“是小林叔啊,快屋里坐。”

林知秋手上端着一碗豆腐,笑道:“我大嫂做了嫩豆腐,让我给你们家端一碗来呢。”

和香倒也不跟他客气,笑道:“这可太好了,我大姑二姑他们都来了,正愁没菜呢。”

林知秋听了,啊了一声,笑道:“我不知道,这点豆腐就不够了,我再回家端一点来。”

和香听了,哪能让他回家去再端,端多端少都是心意,她连忙拦道:“够了够了,你们家大概也没做多少,这就够了,谢谢了。”

她走近林知秋,准备将碗从他手上接过来,林知秋让了一下,笑道:“刚出锅的,这会儿还烫着呢,我给端厨房去。”

和香笑道:“那行,放厨房了之后,就进屋坐坐去。”

林知秋笑了笑,将碗放到了厨房,这才走了出来。但是他也没有进里屋去,而是道:“我家做了很多,我再回家去端点过来。”

和香赶忙道:“不用了,小林叔,真不用了。”

但是林知秋快步走出院子去了。

里面的人将外面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的,大姑听着和香叫小林叔,没见着面,也闹不清楚是谁,就问奶奶,“娘,这是谁啊,给送豆腐过来。”

奶奶已经听出人是林知秋了,就说道:“林朝茂家的,最小的那个儿子。”

大姑想了半天,想起人来了。

“哦,是朝茂家的啊。去年我回来的时候,听说还没有结婚,今年结婚了没有?”

奶奶摇头,“没有啊,也闹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大岁数还不结婚。”

二姑磕着瓜子,突然问道:“咱们家是什么时候和林家这么要好的啊,还给送豆腐过来。”

别看豆腐好像不值钱,但是在这个年代,可不会随便给别人家送东西。因为每家每户人口都多,那口吃的还不够自家人吃的呢。

奶奶听着,也有些疑惑,连忙道:“这我也不知道啊,以前可没有这么好的。”

大姑憨厚,二姑就精明得多,一听就感觉不对劲了。

“以前不给咱家送,现在却给咱家送了,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大姑问道。

二姑嘿了一声,笑道:“别是林家这个小儿子看上了咱们和香了吧?”

大姑还没有说话,奶奶开口坚定道:“这不可能,这是因为前面,有一次和香上山捡板栗的时候,崴了脚,当时恰好林知秋在山上碰到了,就将和香给背回家了。后面走动就多了起来。林家这个条件的,怎么会看上和香呢。”

二姑听了,稍微有些失望,反驳道:“这有什么,年轻人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和香站在院子等了没多一会儿,林知秋就再次过来了,这回带过来的不是碗,而是盆,盆虽然不大,但是能装,这些豆腐,够一家人好好地吃上一顿的了。

豆腐显然是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林知秋清秀的脸在这水雾中显得更加柔和朦胧。

和香连忙道:“这也太多了,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你们自己都没有做多少,拿这么多过来,我们怎么好意思要?”

林知秋还是将豆腐端到了厨房,这才对和香笑道:“没事,我们家做了好几桌豆腐,打算炕炕上,炕干了吃呢。”

火屋里面也生着火,暖洋洋的。和香听了林知秋的话,知道让人将豆腐端回去是行不通的了,便对林知秋道:“你坐着等我一会儿。”

林知秋很老实地坐在火屋等和香,他还得等和香出来给自己腾装豆腐的家什呢。

过了一会儿,和香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一个布袋子,鼓鼓的,显然是装了不少东西。

她将布袋先放在桌子上,将装豆腐的盆和碗都腾出来之后,连带着布袋,一起递给林知秋。

“这里面装了一些小吃玩意儿,你带回家给你侄儿吃吧。”

林知秋连忙推辞,“不不,不用不用。”

和香坚持要给,“这些东西你带回去,不然这豆腐我可不收。”

之所以这么快就将东西给林知秋,是因为和香知道,林知秋不会坐下来玩一会儿的。

林知秋听她这么说,只好收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

和香将布袋推给他的时候,手就放在了他的小臂上。即使冬□□裳穿得厚实,这种接触连感觉都没有多少,但是林知秋还是心神一瞬间有些慌乱。

和香没注意他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的红润,看着他拿着盆碗和小布袋,顶着风雪出去了。

走出和香家很远,林知秋才敢停下来,他先左右看了一下,见四下无人,这才打开了布袋,只见里面果然装的是小吃,什么柿饼啊,板栗啊,红薯干之类的。

林知秋看着这些东西,不禁微微一笑,随即他从里面挑出一个圆润饱满的板栗,很珍重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和香回到了屋里,炕上三个女人的目光都朝她扫了过来。

和香被这审视的目光看得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

二姑笑道:“这小伙子可以啊,还给咱们送豆腐。”

和香根本就没有多想,她根本就没觉得林知秋送豆腐有什么不当之处。

二姑和大姑对视了一眼,其实若是可以的话,这林家绝对是和香最好的选择。林家家境也不错,家里面氛围也好,听说林家祖上还是做官的,这样知书识礼的人家,可不多见。

林知秋送了一回豆腐之后,后面就常常送东西过来,什么米糕啊,汤圆啊。都是些吃的,一回两回也就算了,次数多了,别说别人了,就连和香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对头了。

林家是家境不错,可是那也不代表他们可以这样频繁地送人东西啊。况且两家既不是邻居,也不是亲戚,就只是在一个村子住着,隔得不远而已。他们一家姓林一家姓和,根本就没有什么亲戚关系。

况且以前林家也从来没有过来送过东西啊,现在这样频繁地送东西,和香都在怀疑林知秋是不是看上了自己。

有了这样的猜测,再面对林知秋的时候,和香就有些不自然了。

这天林知秋又过来送东西,这次不是自家做的东西啊,而是在供销社买的糕点。这种糕点可不便宜,通常都是家境富裕的人家走亲戚的时候才会去供销社买上一盒,提着去走人家,有面子,可是现在,林知秋竟然将这样的东西送了一盒过来。

和香这回说什么都不接。

林知秋有些疑惑,前些回,和香虽然也不太想接,但是后面还是接下了,家里面做了什么东西,也会给他们家送点过去。这么一来一回的,林知秋都以为和香已经习惯了两家互赠东西了。

“你为什么要送这个过来?”和香直截了当地问道。

林知秋啊了一声,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就是,我家里堆了一些,想着给你们送一盒过来,也没有别的原因。”

和香不收,“不,这个我不要,你拿回去。”

林知秋见她坚决不收,有些着急,将糕点盒子往她身前一递,“拿着吧,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和香的脸慢慢地憋得通红,她将双手往背后一藏,“我真的不要。”

林知秋递糕点的手就愣在了半空,他比和香高半个头,他从上往下看,和香抿着唇,嘴型弧度显示出一种固执的模样。

林知秋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她是真的不收了。

他顿时稍微有些沮丧,低头看了自己受伤的糕点盒子,小心地说道:“我其实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送给你尝尝。”

和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瞬间这样着恼,她自己也说不清原因,但是这种感觉让她心情一瞬间非常的低沉,她对站在院门外面的林知秋道:“天冷,赶紧回家去吧,我关院门了啊。”

和香将院门给关上了,林知秋面对着紧闭的院门,心里一瞬间沮丧不已。留在和家外面也怕被人看了说闲话,林知秋傻傻地站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和香其实站在院子里一直没有动。

她感觉心跳得很厉害,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她从今天在拒绝了糕点之后,林知秋的反应就能看出来,林知秋确实是看上她了,这才会送了很多东西过来。这在别人看来也太明显了,家里的爷爷奶奶大概对这件事都已经心知肚明,只是和香还一直装傻,但是今天,在看到他手上那个两块钱一盒的糕点的时候,她真的装不下去了。

这样的糕点,自家吃还不够呢,怎么会因为家里堆了太多,而送一盒到她家来呢,又不是家里有金山银山。

和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其实林知秋爱送就送呗,她不想要就不要,也没什么,为什么会生气呢。

林知秋拎着糕点盒子,有些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大嫂正好蹲在院子里洗衣服,见他垂头丧气地回来,手上还拎着出去的时候拿着的糕点,有些惊讶,问道:“怎么,没送出去?”

其实送糕点的主意都是大嫂给他出的,不然他哪想得到这些啊,包括前面送东西,也是大嫂出的主意。

前面都行得通的,怎么今天吃了闭门羹?

林知秋道:“她不肯收,不知道是为什么,看着好像还挺生气的。”

大嫂更诱惑了,“生气?为什么会生气?”

林知秋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这个大嫂虽然比自己小,但是特别有主意,前面那些主意都是大嫂出的。但是这次眼见着大嫂的眉峰也蹙了起来,显然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林知秋将糕点放到了房间,这糕点很贵,自己家是舍不得吃的,既然和香不肯收,这糕点只能放起来,看看以后什么时候需要,再送出去。

大嫂一边洗衣裳,一边想着这件事情。

这显然不太对劲,照她的想法,应该是两人在你来我往的送东西的时候,就应该互生好感才对啊。

其实林母对于他们频繁地送东西是有想法的,毕竟上了年纪的人,对粮食更加看重。如今与和家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这么送东西,以后要是真的成了,岂不是将他们家当成粮仓了?

但是随即她就没有了埋怨。因为和香不会白收东西,今天送给他们家汤圆,明天她就能送炸圆子回来。这炸圆子还是实打实的,里面包的是肉馅,他家送的汤圆可一点都不吃亏。

慢慢的,见和香还是很懂事,林母心里也多少满意了一些。

林知秋躺在炕上,心里有些焦灼。他心里不停地在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其实也想过和香可能不收糕点,但是他没想到和香还会生气。为什么能看出和香生气了呢,因为和香将门给关上了,这是有些不太礼貌的,就算是不收,也没必要将院门给关上。

他想了一会儿都不得其解。大嫂已经将衣裳洗完了,在外面叫他。

“小叔,我洗好衣裳了,出来帮我拧一下水。”

冬天的衣裳太厚实了,她一个女人家拧不干水。

林知秋应了一声,下炕穿鞋,走到了院子里,他大嫂已经洗好了衣裳,在过水呢。

家里有两个男劳动力,挑水根本就不成问题,冬天又太冷,林知秋的大哥不许大嫂去井边洗衣裳,水太冷冻手,都是将水挑回家,加了热水再洗。

林知秋的大嫂以前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每到冬天,手上就会长冻疮。但是现在不会了,她自从嫁到了林家,冬天的时候,几乎没有摸过冷水。林知秋的大哥要是有空,都会帮着洗衣裳洗菜。

林知秋十分羡慕他大哥和大嫂的感觉,曾经也想过自己要是有了妻子,也会像他大哥这样对妻子好。

林知秋一边拧着水,一边想和香要是洗衣裳,衣裳的水都是谁帮她拧呢?他三叔吗?三叔年纪大了,怕是不会让他帮忙拧的。

林知秋拧着拧着水,想到了今天的和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大嫂听到他叹气,先是一愣,随即笑了一声。林知秋的注意力被拉了过去,疑惑地看了他大嫂一眼。

大嫂笑道:“瞧你这点出息,不过就是被人家姑娘拒绝了一次,有什么好唉声叹气的。你不知道男怕烈女,女怕缠郎吗?死缠烂打,就是娶媳妇的第一堂要学习的课!”

林知秋听得有些脸红,什么死缠烂打啊,这也太难为情了。

大嫂笑道:“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林知秋有些傻傻地问,“什么?”

大嫂道:“就是和香生气的原因啊。”

林知秋顿时喜上眉梢,连忙问道:“大嫂,是什么原因?”

大嫂笑道:“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想不到?”

林知秋傻笑:“我是真的想不到,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就变得这样生气。”

“大概也不是生气吧。”大嫂虽然没有上过学,但是她是成了亲的人,她和大哥其实也算是自由恋爱,当初大哥去他们村吃酒席的时候,她帮忙打饭,一个打饭的功夫,大哥就看上了大嫂,回来之后,就请了媒人去提亲。林家这样好的人家,没有不应的道理,这门亲事就成了。

“大概是和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你虽然一直在给他们家送东西,但是心意也不算很明确,大概和香也不敢确定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所以你啊,得将自己的心意找个机会给挑明了。”

林知秋显然有些没明白,“可是她为什么要生气呢?”

大嫂笑道:“这就是女人的心思了。她不知道你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是她可能朦朦胧胧地知道自己的心思。可是又担心猜错你的心思,你又一直不挑明了,她不就着恼了吗?”

这样的道理,让林知秋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他也算是听懂了,大嫂在教自己,让自己将心意给挑明了。

林知秋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一想到自己要将心意挑明,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也不由得红了脸。

可是这道山总是要去迈过去的。

林知秋回了房间之后,躺在床上将前因后果重新捋了一遍,感觉大嫂说得在理。

可是这挑明心意,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才行。总不能现在过去将和香叫出来,直接跟她说,这样肯定会将和香给吓到的。

日子一晃,到了正月十五。

村里的习俗是正月十五,吃了晚饭之后要玩花灯的。

所谓玩花灯,就是提着提前扎好的花灯,敲锣打鼓地去串寨。队伍很庞大,花灯花样也很多,会很热闹。

玩花灯会由村里一些有经验的长者带领,跟着人去走街串巷,谁家要请花灯,就在自家门前摆上香案,摆上粮食,有些人家还会多少摆一点钱。当然这是有钱人家才会摆钱,没钱人家就摆点粮食。玩花灯的人就会进这户人家去跳灯,这也是祝福的寓意。

这样的场合,本来应该是小孩子的天下。但是和香小时候却从来没有参与过,她是没有资格去玩的。

到了现在,虽然对玩花灯已经失去了小时候那样浓厚的渴望,但是这样的活动在无聊的农村生活中,无疑是一抹鲜艳的色彩。

和香打定了主意要去的,现在也再不会有人拦着她。奶奶只是叮嘱她要多穿点衣裳,串灯的时候要注意鞭炮,别的就没了。

正月十五这天,和香早早地就吃过了晚饭。

玩花灯的队伍已经在开始集结了,和香赶忙往村口赶去。冬天天黑得早,这会儿已经有些暗了。

其实若是以前,靠着这个挣钱的时候,村里的玩花灯的队伍早就出发了,他们要走很多个地方,可能要走一夜的路。但是现在,这个已经不挣钱了,顶多能挣点粮食回来,但是村里谁家都不缺粮食,所以也就不会像以前那样走很远的路,顶多是在隔壁村串串,图个热闹。

花灯队伍很快出发,和香拎着一盏绣球灯,走在队伍中间。耳边传来小孩子的叫喊声。这个时候,农村对于小孩的管教不像后来城市中那样严,除了年纪太小的会被限制在家里,因为怕他们跟不上赶路的速度,走丢在半路,所以不让他们出来,其他的十来岁的孩子是不会受到父母的限制的。

和香心情愉快极了。

队伍一边走,一边敲锣打鼓,远远地在提醒人们,他们来了,要请花灯的就快将香案摆出来。

到了隔壁村,隔壁村也是富足村子,请花灯的人家很多,一路跳下来,差不多用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往下个村子走去。

一共串了三个村子,和香估计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过十一点钟的样子,花灯队伍收到了不少粮食,已经准备回家了。

天上没有月亮,山路崎岖而狭窄,队伍被拉得长长的,但是松明准备得不够,时常能听到有人摸黑摔了跟斗的声音。

和香小心翼翼地走着,她手中的绣球灯里面的蜡烛已经燃尽了,她费劲力气辨认着前面人的足迹,但是走在她前面的是个男人,他走得很快,很快就将和香拉下了。

尽管和香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但是还是避免不了踩空。她一脚踩到了道路的凹陷处,右脚滑了下去,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差点要摔倒。

这时,一旁伸出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

和香没有摔倒,心里对这人感激不尽。他们现在走到一处山路,林子有些密,更看不清人了。

“当心。”那人说道。

和香整个人一怔。

即使没有看到对方的面容,她还是从这人的声音中辨认了出来。

是林知秋。

林知秋也在跳花灯,和香知道,他是跳花灯的备用军之一,提着一个锣鼓在敲。和香虽然看到他,但是也没有去打招呼,一直装作不知道他也在。

这人什么时候跟到自己身后的,和香竟然也没有发觉。

林知秋在将和香救下来之后,手一直握着她的手腕子,没有松开。他就走在前面,帮和香探路。

和香挣扎了两下,甚至轻声说了一句放手,但林知秋就像没听见一样,紧紧地握着她不松开。

“我就拉你一阵,这路不好,别又摔了。”林知秋轻声地说了一句。

和香顿时就不做声了。

林知秋握着她,手腕处传来温暖的触感,一种厚实的感觉从相贴的皮肤传了过来。那是一只庄稼人的手,更是一只成年男人的手。很难想象这个曾经在土地里刨食的男人,最后竟然能坐上那样的高位。

和香跟在林知秋身后,走出了那段漆黑的山路,天光漏了一些下来,隐约能看到林知秋修挺的轮廓,她由下而上地在背后看着身材高大的林知秋,心里慢慢地溢出了一种踏实的感觉,她垂着头,沉默地感受着手上的温厚。

被林知秋拉着走,虽然中途也曾踉跄磕绊,但还是很顺利地走上了回村的道路。

因为天太黑,烛火也不够,一路上竟然没有人看到两人一直牵着手。

到了村里,人都四下散开了。林知秋家与和香家隔得不远,林知秋很自然地送和香回家。

和香依然提着那盏绣球灯,她低着头,握灯的手不知怎的,竟然有些紧张。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家走。

到了和香家门外,林知秋停下了脚步。

“进去吧,也不早了,早点休息。”

和香胡乱地嗯了一声,就要进去,身后的男人却突然叫住了她。

“和香!”

和香停下了脚步,但是心里没来由的慌乱让她不敢回头。她快速地呼吸了几下,将慌乱感稍微压下,这才问道:“怎…怎么了?”

林知秋上前两步,本来在心里已经排练了千百回的话,到了这个时候,竟然忘得一干二净,连要怎么开口都没有头绪了。

他支吾了半天,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他的慌乱倒让和香稳住了心神,她鼓起勇气转过头,却依然不敢看林知秋,她别过头,强加镇定,“怎么了?”

许是和香的镇定感染了林知秋,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凛冽的空气带着寒气,刺激到了他一早下定的决心。

“和香…我想…我想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