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娣一家分到的口粮根本就不够一家人一年吃的, 来娣为这件事十分发愁。现在家里五张嘴要吃东西,若是再加一个和香,家里更是要喝西北风了。虽然三个都是孩子, 但是这个时候的孩子因为在长身体, 更是能吃,三个孩子的饭量能抵来娣两口子了。
来娣闹了一通还是行不通之后, 就感受到了粮食危机。这些分到的红薯,顶多只够一家人吃个五个月的,所以来娣做了一个决定,将分到的稻谷, 全部换成了粗粮。
以前家里怎么样都会留一点细粮过年的时候吃,现在根本就不敢留着了。
来娣觉得很奇怪啊,去年她和老伴几乎也没怎么下过地, 怎么分到的粮食就够一家人勉强吃一年的,今年分到的口粮比去年少了太多。是不是和香今年偷懒没有干活?
这样一来, 来娣更加觉得将和香这个丧门星赶回家是正确的选择了。
而和香这边,她爷爷奶奶分到的粮食够一家人吃一年,甚至可能还有结余。这个时候,不管谁家有粮没粮, 总是会去山上挖野菜来和粮食一起煮了,当成主食吃的。
秋收过后, 地里几乎就没有太多事了,农闲之余, 村里人就上山砍一年烧的柴火。
和香当然也不能闲着,清早起床将早饭做好,匆匆吃上一点之后,就山上去砍柴。虽然这样的工作, 和香几十年都没有做过了,但是勤劳的品格刻在了她的身体中,在赵家的时候是克制着,差点没憋出病来,这回儿到了家里,她当然就闲不住了。
和香早上去山上砍一回柴火扛回家才吃早饭。
她爷爷奶奶身体都还硬朗,也不是闲得住的人,一家祖孙三人见天上山砍柴,后院很快就堆起了小山一般高的柴火。
和香很久没有做过农活了,最开始上山砍柴的时候,一扛柴火,肩膀就肿痛得厉害,咬牙坚持了几天,算是熬过来了。
这样的日子比出嫁前做姑娘的时候还轻松不少,跟在赵家的日子,就好出太多了,在赵家的时候,她忙外还要忙家里,一天像头骡子一样连轴转,到了家里,虽然也不轻松,但是她干活干得心情愉快。
没有了那么多的烦心事,劳动又让和香身体强健,气色也好看了很多。
就是村里的闲言碎语是难免的。虽然也听说过别的村庄有嫁出去的闺女被人家送回来的,但是那都是在婆家好吃懒做,或者是不能生孩子,这才被婆家送回来的,和香不是这样的人啊,说谁好吃懒做都不能说和香好吃懒做,和香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那勤快是全村人都看在眼里的,这样本性勤劳的人,不可能去了赵家之后就懒了。而且赵家那两公婆的懒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和香嫁到了这样的家庭去,根本就不可能给她懒的机会。若说是和香不能生孩子,那就更不可能了,赵家那个赵前进至今还在外面劳改呢,两人连面都没有见过。
所以和香回来的原因就成了一个迷。
但是这个迷很快就有了解释。解释是从赵家村那边传过来的,说是和香在赵家的时候,病了好几个月都下不了地,干不了活,她婆婆担心她会一直病下去,干不了活,还张着一张嘴要吃粮食,这才将人给撵出来了。
这样的解释是最合理的了。只是难免会让人觉得这老赵家的人不太地道,人生在世,谁还能没个病痛呢,因为人生病干不了活就将人送回娘家,这样的事情还真是第一次见。只是在唾骂这赵家人不是东西的同时,村里人也难免疑惑。真的是这样吗?
无他,因为和香回来之后,不管是下地扛粮食,还是上山砍柴火,都是一把好手,而且从气色上看,一点都不像生病的人。
这原因又难免让人怀疑了。
只是人虽然很好奇,但是这是人家的伤疤,也不可能真的没礼貌地上来问和香到底是为了什么要从婆家离开。
只是这人越好奇就越想要知道真相,和香都回家一个月了,关于她的讨论在村里依旧还很火热。
和香不管别人是怎么说她的,每天早出晚归。
别人不会主动来问和香,但是可以询问别人啊。比如和香的后娘秀华。
村里面椿米的地方,是妇人聚集得最多也最频繁的地方。秀华这天去椿米,椿米的小木房中有几个妇人先来了,再排队等候。
这等候的时间,势必要说点什么的。几个女人一聊天,说着说着,话题就自然地往和香身上引了。
“和香这么好的姑娘,没有给别人挑理的地方,从前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就是勤快人,这才嫁去赵家村多久时间?那个赵老师现在还在外面劳改吧?和香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来了?你们也就这样算了?都不打算去给和香讨个公道?”
秀华最近也因为这件事有些心烦。秀华知道这几个女人在打听消息,她虽然不喜欢和香,但是也不是蠢人,她不会说是和香的错,这样一来,她和和香爹的教育岂不是显得太失败了?只是秀华也不愿意承认和香这是完全从婆家脱离出来了,她并不想让和香再嫁一次,这会影响到他们一家的名誉,古话说的是,好女不嫁二郎。
“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和香还是赵家的人啊,只是现在赵家那边,他们家粮食不是不够吃吗?就让和香回娘家来先住一段日子,到时候还要回去的。”
这话虽然让人惊讶,但是也并不是匪夷所思,这个年代的物资实在是太匮乏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有些丢人,但是也并不是不可以原谅。在生存面前,人的容忍度都大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咱们和香这么好的姑娘,哪有给他赵家挑理的地方?我听说和香嫁过去之后,勤快得不得了,家里家外都是她一把手在操持,都这样了,赵家人还有的说的话,简直就太不是东西了,别说你们,就是我这个婶娘,都不容许别人这么欺负我们和家的姑娘!”
这话说得虽然掷地有声,但是秀华并不将之放在心上。都是各家各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都是说的场面话罢了。
椿米房的对话很快就传遍了全村。
他们以为原因真的是这样,赵家也就让人更加看不起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因为粮食不够吃就让儿媳回娘家吃的。
和香根本就不知道流言的转向。
爷爷家院子已经堆起了小山一般高的柴火了,这是和香用肩膀磨破皮换来的,再砍个半个月,差不多一年的柴火也就够了。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山上的栗子都已经炸开,露出了板栗籽来。
板栗已经成熟了,是时候捡板栗了。
和香这两天刚好也可以休息一下,专门上山捡栗子。奶奶虽然干活还行,但是眼睛不太好了。爷爷用分到的稻草,编一年穿的草鞋。奶奶就趁着天色,在家里做冬天穿的棉衣,将旧棉絮翻新晒一下,冬天的时候盖在身上会暖和不少。
和香独自背着背篓上山捡栗子。
这个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会上山捡栗子。这是难得的零嘴,可以留着过年的时候吃的。
和香因为砍了半个月的柴火,知道哪里长了大板栗树。除了板栗之外,山上的野柿子和野生猕猴桃都成熟了。山上有不少的好东西,十月瓜也从青皮变成了黄皮,显然也已经熟了。
和香第一天背着背篓上山,就满载而归,她捡了大半背篓的板栗籽,还摘了不少野生猕猴桃,她还看到了一树柿子树,准备明天去摘。
夜晚,和香炒了栗子,祖孙三人坐在火坑边,一边说话一边剥栗子吃。
和香回来一个月了,她都没有见着几回她爹和大海。和大海对她也是不闻不问的,没有过来询问过半句。
和香也并不感到失望,她甚至希望和大海不要想起她,以后和大海生病或者什么,她就能像前世或者比前世的心肠更硬。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和香揣着两个昨晚上烤熟的红薯就上山了。到了傍晚时分才回家,饥肠辘辘,但是依旧满载而归。她又捡了几乎一背篓的板栗回来。除此之外,还在背篓上打了个尖,背了一筐野柿子回来,她打算让奶奶将柿子做成柿饼,冬天就能吃了。摘回来的猕猴桃,也变成了猕猴桃干,收起来放着冬天吃。
和香最近捡拾山货都上瘾了,这种满载而归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每天清晨,和香就背着背篓上山,这么一来一回,几天过去,家里已经堆了小山一般高的板栗和其他山货。
奶奶看她不知足,有些好笑,“你捡了这么多板栗回来,别到时候没吃完,全部生了虫了。”
这是真的,板栗放久了,就会生虫,或者变坏。
“等我晚上回来,就将这些板栗全部煮了,然后晒干,听说和稻谷一起放,就不会生虫了。”
和香没忍住,第二天又出门上山了。因为捡板栗的人多了,最近她上山收获也没有最开始的时候多了,只是一个乐趣。
和香打算今天再捡一天就不捡了,明天开始砍柴。
她背着小背篓满山乱窜。近边的山上已经被捡光了,她要走到很深的远山,那里才可能没有被人光顾过。
这个时节,不仅仅板栗熟了,山上还长了不少蘑菇。和香就是在山里长大的,虽然不能识别很多菌类,但是最基本的松树菌她还是认识的。
这一次,板栗没捡到多少,她碰上了一片小松树林,在红褐色的松针下面,盖着一朵朵密密麻麻的松树菌。
这绝对是好东西,松树菌十分鲜美,若是一时半会儿吃不完,还可以晒干,放着以后吃。
满地都是松树菌,和香简直捡得不亦乐乎。最后背篓装满了,多带来的竹篓子也装满了,才堪堪将这一片松树林的菌子捡完。这菌子过几天应该还会再长一批出来,和香记下了地点,想着过几天再来捡。
菌子不是很沉,但是回去的路很远。
今天和香回家的时间还比昨天早一些。路不太好走,这里都是一些没什么人来过的深山,可亏得和香胆子大。
脚底下层层叠叠堆满了落叶。脚一踩上去,软绵绵的。
和香走得很快,今天慢慢地收获让她心情愉悦。
走到一处时,她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动静不小,不像是小动物能发出来的。和香着实吃了一惊,这深山虽然山产多,但是也有些危险,里面可能有猛兽游走。
和香停了下来,看向那处动静发出来的地方。
果然,不一会儿,树后面就转出来一只黑色的野猪,这只野猪是成年野猪,长着一对尖利的獠牙。
和香有些不敢乱动,生怕这个野猪会突然扑上来。
野猪也看到了她,它并不惊慌,甚至还朝她这边走过来。
野猪会攻击人的,它那对尖利的獠牙对上人类的时候,会让人轻则受伤,重则重伤不治。
这样的消息也不是没听说过。和香吓得浑身冰凉,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好在她手上还捏着柴刀,她心想这野猪要是敢攻击她,她就用柴刀砍它。
但是好在,这野猪对她的兴趣并不是很大,走了两步之后,就掉头走了。
一直等到野猪都蹿不见了,和香才缓过气来。她大口喘了两口气之后,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但是还是止不住地后怕。
和香连忙往山下走,可能脚步太匆忙,也可能是因为刚才被吓那一下,这会儿人的心神还有些不稳定。她没注意脚下有个被落叶盖起来的小坑,一脚踩了进去,脚踝咔的一声,一阵剧痛袭来。
同时背篓上打了尖的装满了菌子的竹筐也从背篓上滚落下来,从她所在的地方一路往下滚,直到撞上了一棵树,才停了下来。
这竹筐滚得看得和香一阵心疼,里面装的可都是菌子啊,这么一圈乱滚,里面的菌子还有吗?
但是很快,和香就没有精力去担心菌子的完好问题了,她稍微动了一下,就发现本来还在持续作疼的脚踝更加疼了。
和香慢慢地将背上的背篓给放了下来,然后她慢慢地将踩进坑中的脚抬起来,虽然她不太懂崴脚,但是从她脚踝的这个不正常的方向来看,她这脚崴得应该是挺严重的。
和香抬头看了一眼天。树枝遮挡住了大部分天空,只露出了一小块略显得有些暗了的天空。没有手表,但是看天空的颜色,这会儿应该已经下午三四点了。
这深山老林,来人的希望渺茫。就算是她腿脚完好,回家也要走一个小时,这会手上的左脚几乎已经不能动了,这回家的路就变得格外的漫长。
和香对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这背篓和竹笼显然已经不可能再今天拿回去了,她这脚估计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也就是说,这一背篓的菌子,只能就这么抛弃了。
只是和香这时候也没有留给她可惜这些菌子的余地了,她怎么回家都还是个难题。她绝对不能留在山上过夜,山上猛兽很多,留在晚上太不安全了。
和香拖着受伤的左腿,在旁边砍了一根树枝。
拄着这根树枝,和香将背篓中的菌子都倒了出来,遗憾地看了一眼被她倒在地上的菌子,和香背着空背篓就上路了,
左脚的疼痛还在持续,和香撑着走了一小段路,疼得她满头大汗。
可是眼看着天色,和香不敢耽误,只能继续忍着疼痛往来路走。
和香在赵家的时候都没有感觉到这么度日如年,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脚上的疼痛让她想要立马晕厥过去。可是她也知道不可以,她必须要走出这里,甚至时间不够她走回家,她也要离开这深山,到外围的山林去,那里都比这里安全。
和香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兴许有一两个小时了,眼看着天色越发的暗了,和香才堪堪走了大约一公里。
和香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汗水将她的脸颊完全打湿。疼痛感持续折磨着她。
和香看着自己已经开始肿胀的脚踝,陷入了担心,她伤得好像很厉害,她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应该休息,可是她不能休息。
和香又拖着脚走了一段,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一屁股坐下来休息。
左脚的疼痛简直已经不像是疼痛了,像是被一块烧红了的烙铁贴着皮肤在烙,那种疼痛简直形容不出来。脚踝也肿得比平时大了两倍,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手贴上皮肤,烫得让人心惊。
和香心想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倒霉竟然是这样的形式。虽然眼看着天都快黑了,但是和香已经无能为力。她已经尽力了,只求自己运气能好一点,这晚上不要遇到什么猛兽之类的。
兴许是上天觉得和香也确实太倒霉了一点,决定给她改善一下境遇。
“咦”
和香听到人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过头,真的在自己身后不远看到了一个人。
是个男人,他肩膀上挑着一旦东西,穿着一件蓝色涤卡上衣,一条灰色的土布裤子。
和香几乎是瞬间就将这个人认了出来,她前面还见过这个男人一回,就是她第一天回村的时候,后面也见过,不过都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他,和香简直有一种想要痛哭流涕喊爸爸的冲动。
“你…你…”
和香说不出话来一半是因为激动,一半是因为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想要叫他,却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话就卡在了喉咙说不出来了。
“和香?”对方倒是一口就叫出了她的名字,林知秋挑着自己捡的山货,朝和香这边走过来,“你是上山捡板栗,还是砍柴?”
若是砍柴,走到这个位置来也太远了。问出这句之后,他很快就发现了和香身边没有柴火,只有一个背篓,那么就是上山来捡山货的了。
和香吞咽了一口唾沫,这才找回了自己颤抖的声音。谁能明白这分钟她的感受,她是真的想对着人叫爸爸。
“我..我脚崴了!”和香生怕他就这么走了,连忙说出了重点。
林知秋秀气的眉毛轻微一挑,“脚崴了?”
和香用力地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左脚。
林知秋将肩上的山货放在地上,走到和香身边,还没低下头,就看到了和香的脚踝确实肿胀得十分可怖。
和香现在整个人看上去观感极差,她头发凌乱,脸也脏兮兮的,凌乱的额发贴着额头,好在皮肤还算白,看着倒不显得邋遢,倒有几分可怜。
林知秋蹲了下来,伸手探了一下和香的脚踝。热度从手上的皮肤传来,林知秋皱了皱眉头。
“你在什么地方崴到脚的?”林知秋抬头问她。
凑得这么近,和香才发现这个男人乍一眼看去,只是觉得清秀,再看得仔细一些,就会发现这个男人的五官真的很端正,属于那种温厚型的长相。通俗了说,就是一看长相,就会判断这个男人可能是个好人。
和香现在也管不了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了,能将她弄下山,就是大大的好人,她铭感一辈子啊。
和香指了指他身后,“很远的地方,我没注意,一脚就踩到坑里去了。脚就崴了。”
林知秋问她,“然后你就走了这么远吗?”
这也难怪她一身的汗了。
林知秋又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脚,“你等等。”
林知秋站起来,似乎是准备走,这个架势将和香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的衣摆,“林大哥…啊不,林叔叔,你上哪去啊?”
林知秋见她焦急地拉住自己,知道她是误会了,有些好笑,“你放心,我遇上了不会不管你的,我去给你找点草药给你先敷上,你这脚伤得好像有些严重。”
听他这么说,和香送了一口气,“那就谢谢小林叔了。”和香还记得,这个人曾经说过他是和香的叔叔辈的。
和香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之中,心中总算是没那么慌乱了,这贼老天总算没有对她太绝。
和香闲下来,又开始可惜自己扔下的那些菌子,真是可惜了。
林知秋很快就回来了,手上握着一把草药。他找来了两个石头,将草药给砸了,敷到她的脚上。
和香感觉一股清凉在自己肿胀的脚踝上散开。
“你有没有手绢?”林知秋抬头问她。
和香上山砍柴,哪里有什么手绢啊。但是显然,这药草需要什么东西包住,才能不从她的脚踝上掉下来。
和香只穿了一件褂子,要是从褂子上撕下一块布下来,这褂子也就不能穿了。只是情况特殊,也不容和香心疼褂子,“不然我用柴刀把我的褂子底下砍一段下来包上吧?”
林知秋看了一眼她的衣裳,没有接话,而是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蓝色的涤卡外套下面,穿着一件棉白褂子。褂子有些旧了,但是洗得很干净,两条精壮的手臂就这么露了出来。
和香啊呀了一声,连忙别过头。林知秋这才发现自己的举动鲁莽了一些,连忙道歉,“对不住,吓到你了吧。”
和香知道他的意图,他是脱外套下来给自己包脚,她还没有那么不识好歹呢,“没事没事。”
林知秋用自己的外套给和香包住脚踝,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这会儿大概都快六点钟了,秋天的天黑得早了,都已经暗了下来。
林知秋蹲在了和香的面前,“上来吧,我背你下山。”
和香也没有矫情,这会儿了还矫情什么呢,保命要紧。和香趴上林知秋的背。她虽然个头高,但是身材纤细,对于做惯了农活的林知秋来说,这点重量还不及他刚才挑的那担山货重。
“小林叔,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出现,我可能今晚上就得留在山上喂野兽了。”
林知秋道:“没事。”林知秋的双手就搂着她的屁股,这是最省力的背人方式,路途还漫长,林知秋要省点力气。
和香道:“你捡的是板栗吗?”
“有板栗,还有一些猕猴桃。”
“噢噢。”和香还是觉得今天运气也不算太差,竟然能在山里遇上人。
“我感觉我很多年都没怎么见过你,不瞒你说,实在是很不好意思,我连你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路途遥远,总要找点话来说。
林知秋也并没有将她不记得他名字当一回事,只是笑道:“才一年不见吧,你就忘记了。我叫林知秋啊,你竟然都不记得了。”
林知秋,林知秋。和香在嘴里砸吧着这个名字,总觉得熟悉得很。
身边的场景渐渐地熟悉了起来,他们已经到了山林的外围。
和香猛地想起来了。
林知秋这么文艺的名字,她还真是有些印象的,只是时间真的太久远了,她一下子想不起来。要说他们这个地方,有个男人取这个名字,其实真的挺稀奇的,因为山里人几乎都没有什么文化,很难取出像样的名字。
林知秋不一样。
他家里成分不太好,他爷爷曾经赶上过清政府公费送留学生,是出过国的。他爸爸也是文化人。村里虽然姓林的很多,但是林知秋一家人跟村里其他姓林的都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们是外来户,来这里也才十几年,林知秋小时候迁到他们这边来的。具体原因谁都不知道。
现在别人都还不知道林知秋家里本来的身份,再过一年,林知秋家的老底就会被掀出来,他爷爷留洋会被视为卖国,他爸爸也是文化人,会被迫害致死,就连林知秋,也遭受了波及,天天被拉去□□。
不过林知秋是心志坚定之人,十年浩劫之后,他涅槃重生,自学考上了大学,后来从政。
要说和香应该对他印象挺深的,因为他们村就出了两个很有本事光宗耀祖的人,一个就是她,一个就是林知秋。林知秋后来当上了大官,到和香死的那一年,听说林知秋已经是某省的□□了。
和香将这些都想起来之后,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应该,这么有出息有前途的一个人,她怎么就忘记了。
其实两人虽然同出一个村,但是在之后的人生中,并没有什么交集。和香也只是从新闻里偶然看到这个名字,没有太多印象是很正常的。
和香想起这些,就不由得感叹一下,谁能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被未来的□□背的时候呢。
“小林叔,你累不累,要不咱们歇一会儿?”
天色越发暗了,背了这么久,林知秋确实有些累了。但是天色已经越发晚了,再耽搁下去,可能没等走到村里,天就完全黑了。
“没事,没事,我们要快一点,天都要黑了。”
和香也听到他的喘气声变得有些粗重,很是不好意思,只好自觉地将上身往他的身上靠,好减轻他的负担。
林知秋走着走着就感觉背上的人调整了一下身体,上身紧紧地和他贴在一起。
林知秋脚步一顿,差点没跌个跟头。女人的柔软贴着他,即使他为人正派,也是个正常的男人,还是个从来没有碰过女人的正常男人。
他脚步这么一顿,和香顿时就感觉到了,连忙问道:“小林叔,怎么了?”
林知秋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他收敛了心神,继续朝山下走。
这一路分外的煎熬。
等到了村口,天都已经黑透了,好在对这个生长的小村庄十分熟悉,所以林知秋摸黑将和香送到了家。
家里的两个老人也早就担心得不行,这么晚了还没有到家,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要是和香再晚一点不回来,两人都打算要去请村人上山去找了。
“这是怎么了?”奶奶看到林知秋将人背回家,吓了一大跳。
林知秋累得满头大汗,将和香小心地放下来,才喘了几口大气。
和香回答道:“我在山上不小心崴到脚了,幸好遇到了小林叔,他将我背下山,不然我就要留在山上过夜了。”
和生披着一件外套走过来,“脚崴了?”
和香脚上还包裹着林知秋的外套,林知秋道:“伤得有些厉害,脚都有些变形了,这不能耽误了,得赶紧去请林三叔来正骨才行。”
林知秋口中的林三叔,是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其实说是大夫也不是很恰当,他并不通太多药理,知道的一些治病的法子都是一些土方子,世代传下来的,他会正骨。
和生点了点头,“是得去请一下他三叔过来。”
林知秋见这么晚了,便道:“我去请吧。”
和生倒也没有推辞,只是道:“那真是麻烦你了,先进屋去喝口水。”
“叔,我不渴,我先去将三叔请过来。”
林三叔很快就被请了过来,他拆开包着和香脚的外套,将林知秋敷上去的药抖开,果然看到了和香的脚呈一种不正常的角度肿胀着。
奶奶在一旁看得啊呀一声,这脚看着真是严重。
林三叔摸索了几下,也不给和香送个信,在恰当时候用力一掰,和香变形的脚在一声咔声中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只是这一下和香也痛得够呛,几乎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呼痛声就破喉咙而出,惨烈地声音传出去好远,将村里的几条狗都惊动了,争先恐后地狂吠起来。
和香真是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而林三叔也完成了自己一半的使命。
“今晚上不要再动了,明天我去给你找点草药贴着,贴个一个月,就能好了。”
和香痛得说不出话来,奶奶热情地邀请林三叔去厨房坐着喝口水,林三叔倒也没有拒绝,起身就朝厨房走。
“知秋啊,你也快进去喝碗水。”
背了和香走了这么远的路,说不渴是假的。
林知秋喝了水,带着和家人的感谢回家去了。
和香费了老牛鼻子力气上了个厕所,在奶奶的帮助下擦了擦脸,就这么上床睡觉了。
左脚的疼痛稍微缓解了一些,但是疼痛还在持续,只是和香这一天实在折腾得够呛,躺上床之后,这点疼痛根本就不能影响到她,几乎是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林三叔果然如约为她找来了草药。林三叔并不是大夫,也不靠着这个挣钱,所以帮忙都是义务的。
和香脚受了伤,别说上山捡山货了,砍柴也做不到了。好在前面她已经砍了不少,差不多也够了。她脚受伤不能乱动,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就处理自己前几天捡回来的山货。
将猕猴桃煮熟切片,用竹编的席子来晒。将板栗煮熟,也晒上。野柿子削皮,用麻绳串上挂在房梁上,等它风干之后就可以收起来了。
虽然不能走太多路,和香干起这些来还是津津有味。
院子里晒的这些东西,慢慢地香味就浓了,随风飘出去好远。几个小孩都嗅到了味道,围着和香爷爷的院子打转。
其中有两个小孩,就是和香的弟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