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曹秀秀跟着东家回来, 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
虽然东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曹秀秀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一次是刚好被拦回去了,若下一次再来, 就不知道会不会给东家造成损失了。就算是没有造成损失,曹秀秀也不愿意给东家添麻烦。
她决定要回去一次。
李东家担心她的安全, 还花了银子打点,又送了几匹时兴的料子给刘知县的夫人, 这才从衙门请到了两个衙役, 跟着曹秀秀一道回家去。
李东家觉得这件事,曹秀秀需要自己去解决。所以她就没有插手。
曹秀秀接受了李东家的好意,她知道东家是放心不下自己独自回去, 若是回去了却被扣下来了,到时候就麻烦了。
曹秀秀将东家的好记在了心里。
曹秀秀特意换了一身细棉布衣裳, 才跟着两个衙役,坐在李东家让人匀出来的一辆马车上往她出生的地方赶。她现在都不愿意再称之为家了。
距离并不算很远,赶了两个时辰的路,也就到了。他们出发得早,到地方的时候还没有到中午, 也是打算今天要赶回去的。
曹秀秀坐着马车出现在村口的时候,就引起了人的注意。现在地里的农活基本上都盘得差不多了,中午的时候,太阳比较烈, 村民们就聚在村口的那棵古树下, 说着闲话。
这几天这些人最是爱津津乐道的就是曹家的事情。这村里姓曹的人不少,但是能让他们这么议论的,只有曹悯家。
曹悯考了多年都考不上秀才,家里的财产被耗空, 这早就成为了别人的笑料,不时就要拿出来说说,大家一起笑一笑。
今天曹悯还是没有考上,这似乎并不出人意外,毕竟他不是第一年落榜了。
虽然前两次考试的时候曹悯年纪都比较小,现在也不大,但是因为宋氏最喜欢在村里夸海口,时常在别人面前夸她儿子,将她儿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引起了不少人的反感,就等着看宋氏的笑话呢。
而就在最近,宋氏又闹出了一场大笑话。她聘请了几个闲汉,说是要去城里将她闺女给捉回来。本来现在曹家穷得叮当响,别人都不肯跟着宋氏去的,宋氏见状,就将她女儿在城里如何挣大钱的事情都说了,而且说得很是传神,几个闲汉想着反正在家也是没事,不如就跟着跑这一趟算了,还能挣几个银子。
谁知道,这一去,人没有见着也就算了,当时那官府的人还将他们给锁起来了,拉到衙门打了十几个板子。
宋氏没有成功地将女儿绑回来,自然也就拿不出约定的钱来。这几个闲汉进了一趟城,挨了打不说,还拿不到钱,当然是气急攻心,跑到曹家去要钱。
这宋氏自己都没有拿到钱,又怎么可能肯将家里的余钱拿出来打发人呢,于是就揪着几个人臭骂,说他们没干事,要不是他们耽误,吃白饭,自己早就将女儿给拉回来了。
这下也将这几个人激怒了,其中一个男人脾气最是火爆,上前就给了宋氏一个大耳刮子。
曹家的当家人最是没有本事,曹家的事情都是宋氏在说了算的。曹当家一见宋氏挨打,没有上前去帮忙,反而是下意识地想要逃跑。但是他被人抓住,曹家两口子被这几个闲汉一顿胖揍,现在都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呢。
听说那天曹悯也在家,但是他不敢出来,躲在房间里面。
曹悯是读书人,就算是他身上没有功名,这些人也还是不敢动的,读书人穷是穷了点,但是地位还是高。
曹秀秀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这些人才发现了曹秀秀。一开始还没人认出来,等曹秀秀都过去了,才有人反映过来曹秀秀看着很是眼熟。
“这个姑娘看着好生眼熟啊!”其中一个妇人感慨道。
“是眼熟,我看着都眼熟。是哪家的亲戚吗?瞧这一身穿着,像大户人家的闺女。”
其中一个妇人已经将曹秀秀认出来了,她嘴一歪,冷哼道:“大户人家什么啊,这不就是曹跛子家的那个闺女吗?叫秀秀的那个,两年前进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前不久宋氏不就是说她在城里挣了大钱,想要叫人去将人给弄回来吗?还说什么年纪到了该嫁人了,不久是瞧着秀秀挣了钱,想要将钱占为己有吗?当别人是傻子呢。”
“哎呀!你这一说,还真是秀秀!秀秀怎么回来了?瞧瞧去!”
几个好事的妇人就跟在后面过来了。
曹秀秀身边的两个衙役并没有穿着制服,真是穿着寻常的衣裳。一左一右地跟在曹秀秀身后。来之前知县就已经打过招呼了,要保护好这个小姑娘。
曹秀秀也来事,还给这两个衙役买了点心在路上吃。还承诺回去之后就送两个衙役一人一匹布。
两人跑这一趟还能收点东西,别提多高兴了。
曹秀秀的家在村子的最后面。她一路踩着年久的石头路,到了村尾。
远远就能看到她家那个茅草屋了。屋顶上的茅草已经沤坏了,发黑。下雨的时候,家里面四处都在漏水。这割一把茅草来换也不是难事,但是曹家就是从来都没有换过。
她爹娘都不是能干的人,若真是能干的人,也不至于要卖女儿了。
曹秀秀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到了篱笆院墙外面。
这篱笆院墙还是当年她去山上砍的竹子来编的。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看起来摇摇欲坠。
院子里面一片寂静,好像是没有人住一样,连鸡都没有一只。院子里看起来乱糟糟的,衣裳乱七八糟地晾在柴火上,虽然没有养鸡,但是院子看起来还是又脏又乱。
以前曹秀秀和曹求弟在家的时候,总是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家里的饭和衣裳都是姐妹俩做和洗,家务几乎宋氏从来不会做。
现在曹秀秀和曹求弟都离开了这里,看起来,宋氏他们生活得比较糟糕。
曹秀秀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她推开了院门。
黄土砖墙里面有人咳嗽了一声。
两个衙役就一左一右地站在了大门口,没有跟着曹秀秀进来。他们俩就是来背着以防不测的,若是不需要的话,两人就不会出手。
曹秀秀推开房门,吱呀一声,惊动了里面躺着的人。
“谁啊?”
一股难闻的气味冲鼻而来,曹秀秀皱了皱眉。
她忍着,走了进去。
能看到土炕上躺着两个人。一床破旧的被子盖在了两人身上。
是曹秀秀的爹娘。
曹秀秀走了过去,但是却没有开口。
宋氏看清曹秀秀的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还眨了眨眼,似乎不相信曹秀秀竟然回来了。
还是曹跛子叫了她一声,“秀秀?秀秀你回来了!咳咳!”
曹跛子惊喜地叫了一声,一口灰尘呛到了他喉咙,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曹秀秀不为所动。
从小到大,她这个爹是最不作为的人。不管宋氏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只是沉默。若说恨,倒也没有,只是曹秀秀觉得,若是她爹但凡作为一次,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宋氏紧接着也反应过来了,开口就骂道:“你这没良心的,竟然还知道回来,你爹娘都要被人给打死了!你这两年跑哪去了?你姐姐说你在绣庄,你是不是在绣庄?”
宋氏挣扎着坐了起来,其实那天伤得也不重,不至于到不了下不了床的地步。她就是担心那些人会再过来讨钱,所以干脆就装作伤得下不了床,果然那些人就不敢来了。
曹秀秀没有作声。
宋氏揭开被子,从床下走了下来,上下地打量了她一眼,看到她身上穿的衣裳,眼睛一亮,心头一喜,看来四女儿说的是真的,就算是曹秀秀没有挣那么多钱,她肯定也不会太差。
瞧瞧这身上穿的都是些什么。宋氏还想去摸摸曹秀秀身上的衣裳,被曹秀秀给避开了。
宋氏不以为意,还是十分高兴,老五这一回来,家里就有着落了。
曹秀秀见她无虞,转身就往外走,这房间里的空气实在是太过难闻。
宋氏要跟着走出去,转身又看向曹跛子,呵斥道:“你还不起来!”
曹跛子嘟哝道:“你跟她说说不就行了吗。我起来做什么?”
宋氏很是恨铁不成钢地冷哼了一声,这才跟着走了出来。
房间里暗,看不太清,走出去之后,宋氏将曹秀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瞧瞧,这一身虽然是棉布的,但是这种细棉布,就算是村里最富裕的村长家都穿不起,别提曹秀秀头上插着的那根银钗,她就没有见过村里有哪个女人插过银钗,都是木钗子,若是那等家里根本一点钱都没有的,就是木钗也没有。
宋氏很是满意地笑道:“秀秀,你回来就好了,我们一家就有指望了。”
正在这时,一大群人涌到了篱笆墙外面。打头的是几个想瞧热闹的村妇,后面跟着的就是那几个闲汉。这几个闲汉听说了曹家的五姑娘回来了,就立马过来了,准备来要银子。
宋氏一看到这些人,脸色就是一变。
村民们奇怪地盯着门口左右站岗的两个男人,心里觉得实在是奇怪。那几个闲汉可不管这些,就要往里面闯。本来还以为这两个人会将自己等人给拦下,但是没想到他们根本就视他们为无物,几人很顺利地就闯进了院子。
宋氏见这几个人闯了进来,警惕又愤怒地看着几人。
“你们还敢来?你们将我和我们当家的打得下不了床,我还没有去找村长做主,你们竟然还敢来?”
其中一个人看了一眼宋氏,笑道:“宋嫂子,别说得那么夸张了,你哪里下不来床,我看你现在好好的,那天我们也就是闹着玩,谁打你们了,有谁看到了?”
宋氏没想到这几个人竟然会耍无赖,很是着急,急忙道:“你们打我和我当家的事情,我自会去找村长说理。现在我们家不欢迎你们,赶紧给老娘滚!”
一人笑道:“送嫂子将钱拿给我们,我们马上就走。”
“是啊,是啊,一人一百个大钱,现在你女儿也回来了,这点钱算什么呢,不要拖欠了,赶紧给了,以前大家一个村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好说话不是。”
宋氏呸的一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还想要银子!我没跟你们要医药费就算是不错的了。赶紧滚!”
曹秀秀听他们吵架听得头痛,她看了篱笆外面看戏的人群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住在她们家隔壁的王大婶。她走了过去。
“是王大婶吧?”
曹秀秀记得这个王大婶为人还不错。
王大婶笑道:“是啊,秀秀,你这两年都去哪里了?你娘可算是好找!回来了就好啊,瞧你这两年变的,我都差点没有认出来。”
曹秀秀笑道:“一直在镇上。我有点事情要麻烦王大婶。”
王大婶笑道:“你说。”
“我想麻烦婶子去将村长请过来,我有事情要请他做主。”
王大婶虽然不知道曹秀秀请村长过来做什么,但是还是去了。
宋氏跟那几个男人正吵得凶呢。曹跛子本来都要从房间里面走出来了,见状又退了回去。
曹悯则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仿佛外面就算是天塌了都不管他的事,他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院子乱得很,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曹秀秀就这样站着,看着房子出神。
她回想起小时候来,这所房子提供了安身之所,留下的却都是痛苦。曹秀秀还记得几个姐姐小时候很照顾她,姐姐们在不去地里干活的时候,都是她们在做家务活,那是曹秀秀难得的轻松时刻。
曹秀秀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村长很快就赶过来了。
“村长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喝了一声,院子里的动静也在这声之后就安静了下来。
村长姓徐,这村里两个姓氏最多,一个就是曹,一个就是徐,还有几户杂姓都是从外面迁进来的。
村长看到曹秀秀的时候,也明显的愣了一下。
“是秀秀回来了啊!”村长笑道。他当然也听说了前不久因为宋氏要去将女儿给抓回来弄出来的笑话。只是他虽然是村长,但是也愿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宋氏和几个闲汉,谁都不是什么好人。
曹秀秀很礼貌地跟村长见了礼,“徐叔,您来了。”
从她的举动,徐村长还以为见到了城里那些大家闺秀。曹秀秀这一消失两年,回来竟然没有了半点土气,一举一动都像城里人了。
徐村长点了点头,这才问道:“我听王嫂子说是你让她去请我过来的?”
曹秀秀点点头,道:“因为有件事情要麻烦村长见证一下。”
篱笆墙外面二十余双好奇的眼睛放在了曹秀秀身上,但是曹秀秀半点都不惧,依旧落落大方。
徐村长暗自点头,然后询问道:“是什么事情?”
曹秀秀道:“徐叔也知道,在我们家,这女儿养大了是要卖出去的。”
她话音刚落,一直听着这边动静的宋氏就不干了,她尖声打断曹秀秀,“秀秀,你胡说什么,什么我们要将你们卖出去?”
曹秀秀没有理她,而是看向村长,“如今我也十七岁了,若不是因为两年前意外进城,估计现在也被卖出去了,就是当初进城,都是我娘希望我们自卖自身,卖到白老爷家去做奴婢。”
都在一个村住着,徐村长当然知道曹家这点子事。虽然说不是明着卖女儿,是嫁女儿,但是瞧瞧宋氏这都是将女儿嫁到什么地方去,只要彩礼给得足够多,也不管对方是不是鳏夫,是不是年纪大了。虽然说是嫁,但是就是卖的性质。只是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又没摆明着卖,徐村长也不好过问。
曹秀秀道:“如今我若是回来,我娘说不定又要卖我。我几个姐姐命苦,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自从卖出去,就再也没有回过家门。我不想自己也落入这种命运,如今请村长过来,就是请村长做个见证,我要将我自己从宋氏他们手上买过来,立个字据,从此我就再也不是曹家人了,曹家的宗谱也没有我这个人了。”
宋氏听得瞪大了眼睛,她万想不到曹秀秀回来竟然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就连徐村长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个时候,宗族就是一切,若是被宗族除名,以后就算是死了都是孤魂野鬼,没有宗族,就不能参加科举。虽然说曹秀秀是女人没有这样的顾忌,但是若是没有宗族,说不定婚嫁都成问题。
“秀秀,这可是大事,你要考虑好。”徐村长劝道。
其实徐村长对于自己之前不作为还是心怀愧疚的,他听曹秀秀说自己愿意被逐出宗族,就为了不受她娘控制,心里也有些不落忍,劝道:“秀秀,你放心,这次我一定约束你娘,不让她乱来。”
曹秀秀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徐叔。我已经想得非常的清楚了。我不能再留下来了。还烦请徐叔成全,做个见证吧!”
宋氏瞪圆了眼睛,她还试图为自己争辩。
“秀秀,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几个姐姐们的婚事,她们自己都很喜欢的。我才没有卖她们!要是知道你是这样不孝的人,我当初生下你的时候,就该由着你爹将你掐死!”
曹秀秀没有理宋氏,而是看着徐村长。
徐村长看出她目光的坚定,又问了一次。
“你决定好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曹秀秀点了点头。
徐村长第一次做这样的决定,也不能说不艰难。只是他也知道,宋氏狗改不了吃屎的,曹秀秀敢于反抗,他觉得自己应该支持。
好在徐村长不像别的思想顽固的人,他算是比较开明的人了。他转头对宋氏道:“宋氏,你也听到了,秀秀要你开价,她将你们之间的亲缘关系买断!”
徐村长说话还是比较有考虑,没有说曹秀秀要将自己买下来,而是说买断亲缘关系。
宋氏一开始还不肯。谁会这样傻呢,一次性拿钱,当然不能和家里有颗摇钱树相比。
但是曹秀秀却不肯听宋氏叽叽歪歪的,她不耐烦道:“你若是不同意,就一个子也拿不到,衙门的人陪着我回来的,就站在外面,你别妄想能将我留下。我出了这里,过几天就要上京城去了,余生再也不会回来。”
“这两个人竟然是衙门的人!”
宋氏还没有反应过来,外面的人率先惊呼了起来。因为这两个衙役没有带刀也没有穿衙役的制服,所以还真是没有人想到这两个人的身份。
宋氏被吓得浑身一抖,她丝毫不怀疑曹秀秀说的话,毕竟上回她们去店里闹事,就被衙役抓去打了板子,算是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宋氏一咬牙,看着曹秀秀,张口就道:“五百两!”
围观的村民都吸了一口冷气!五百两,这宋氏也正是敢说!
徐村长听得眉头直皱,这村里谁有五百两银子?就是整个村加起来都没有五百两。
“胡闹!你真是疯了!”徐村长不愿意和这么个疯妇人打搅,跺脚直叫,“跛子呢!你怎么不出来,让个女人家在外面说话!”
徐村长这一叫,曹跛子终于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其实曹跛子一点都不跛,这就是他的外号。
曹跛子赔笑道:“村长,您不是不知道,我们家一直都是孩他娘当家作主的,我也说不上话啊!”
徐村长很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一个男人,还真是好意思!今天你来拿主意,你婆娘已经是猪油蒙了心了!”
曹跛子看了一眼宋氏,他缩着头,虽然在房间里面将一切都听到了,但是他心里什么想法也没有,宋氏来做主拿主意,他都已经习惯了。
见曹跛子半天放不出一个屁,徐村长耐心耗尽,道:“那么曹秀秀就出五百个大钱吧!”
“五百个大钱!”宋氏急得跳脚。
她指着曹秀秀,“秀秀在城里面做绣娘,做一件衣裳就能挣一百两银子,她有的是钱!五百两银子对她来说算得了什么!不行,就是要五百两!”
可惜她说话没有人愿意相信,做一件衣裳一百两银子,怕不是疯了。
曹秀秀看了宋氏一眼,道:“两年前,你为了五两银子,想将我卖去白家,今天我就多出一倍的银子,我出十两银子买断。你不要妄想了,你我之间的亲情,一百个大钱都不值!”
徐村长听到曹秀秀愿意出十两银子的时候,还很是有些惊讶,他看了曹秀秀一眼,才拍板。
“行,那就十两银子!”
徐村长见宋氏还想说话,冷哼一声,“你若是不愿意,那就按我说的做,一百个大钱!”
宋氏很是不服气,她哪里肯就拿这区区十两银子。
而就在这时,等在外面的衙役知道自己上场的时候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就走进了院子里面来。
好巧不巧,其中一个人正是当天给宋氏行刑的衙役,宋氏一直记得他的脸,这下看到,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曹家有读书人,纸笔都是现成的,曹秀秀走到曹悯的房间外面,敲了敲门。
曹悯从里面打开了门。
两年不见,曹悯长高了不少。但是还是很瘦,脸上有一种不正常的苍白。
他身上穿着长衫,从布料可以看出,宋氏还真是没有亏待这个唯一的儿子半分,家里都要穷得揭不开锅了,曹悯身上的衣裳还是绸缎的。
曹秀秀对这个唯一的弟弟没有半点感情,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怎么和这个弟弟说过什么话。
曹悯和曹跛子一样,都是袖手旁观之人,甚至因为曹悯,她的三个姐姐被卖了出去,葬送了一生。所以对于这个弟弟,曹秀秀心里甚至是憎怨的,若不是他要念书,又怎么会造成这样的局面呢。
曹秀秀跟他笔墨纸砚,曹悯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才转身去取了过来。
曹秀秀接了过来,给了村长,她亲自给村长研磨。
村长虽然识字,但是肚子里就三瓜两枣,也写不出什么来,提笔想了半天,才落了几行字。曹秀秀在一旁看着,见词能达意,也就没有说话。
将文房四宝还给曹悯的时候,曹秀秀从兜里取出三个大钱,一并还给他,算是给的纸笔的钱。
三个大钱足够了。
没有印泥。村长让宋氏和曹跛子都在上面画了一个叉,就算是两人签字画押了。
曹秀秀的手金贵,她不可能咬破手指来画押的。她提起笔,在无数双惊讶的眼睛下,工工整整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如何不让人惊讶呢,曹秀秀竟然进城两年,连字都会写了。
曹秀秀请王大娘从家里拿来了小秤,当场秤了十两银子给了宋氏。
宋氏期间还担心秤不准,反复要求重新称。
银钱两清的时候,曹秀秀感到了一阵阵轻松。
曹秀秀将画押的纸叠好,放进了口袋。
她对着徐村长一个鞠躬,“多谢徐叔做主!”
徐村长连忙将她扶起来,很是可惜地叹了一口气,只是道:“以后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了。”
曹秀秀想说什么,却感觉喉咙哽咽。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曹秀秀跟一个衙役说了几句,他就大步走出去了。
宋氏还为只得了十两银子而遗憾,刚刚称银子的时候,曹秀秀口袋里面明明就放了不少,这十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
曹秀秀现在已经不是曹家的人了,她跟着徐村长走出了曹家,连头都没有回。
她站着等了一会儿,前面出去的那个衙役大哥领了两包点心回来,曹秀秀送了一包给王大婶,又送了一包给徐村长。徐村长本来说什么都不收,曹秀秀道:“今日多亏了徐叔帮忙,这只是点小点心,是给我那两个弟弟妹妹吃的,以后说不定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回这里来了,徐叔就收下吧。”
徐叔听她小小年纪竟然就要说这样的话,心里顿时也不好受。
篱笆墙不高,宋氏站在里面将外面看得一清二楚的,她心中怒骂曹秀秀是个白眼狼,送点心给外人都不给自己家人准备准备。
宋氏还没有完全意识到现在自己一家于曹秀秀,也是外人了。
曹秀秀办完了事情,就跟着回到了城里。
回到城里,已经是日暮十分了,天都快黑了。
曹秀秀回到了绣庄,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绣庄的人都还没有吃饭,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回来。李东家更是从酒楼订了一桌席面,就等着她回来大家一起吃饭。
当天晚上,东家还命人去温了酒,谁都没有逃过,起码一人要喝上一杯。
曹秀秀也喝了两杯,她不胜酒力,喝了酒,头有些晕,但是心是热乎的。
这杯酒也是为了来日的征程,过几日她们就要全部北上,去京城了。
小何是本地人,他并不跟着大家一起去。他家里还有父母,父母也不希望他去这么远的地方。
小何端着一杯酒来敬曹秀秀。
曹秀秀脸红红的,比平时更加好看了。小何笑道:“秀秀,这杯我敬你,愿你余生顺利,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曹秀秀笑了笑,也举杯,喝了。
小何这杯酒喝得有些苦涩,他从前都不敢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如今曹秀秀就要跟着东家北上了,他不会跟着去,就更不是表达的时候了。
一场酒菜下来,众人都喝得东倒西歪的。
曹秀秀被东家送回了房间,一觉睡到了天亮。
在离开之前,曹秀秀还去做了一件事。她去找到了自己的三个姐姐,她们果然都过得很不好,曹秀秀花了银子将她们都救了出来,又给她们买了地,留了修建房子的银子。
白宣林再也没有关注过绣庄的事情,等他知道绣庄已经搬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白宣林当场愣住。
他急忙放下手上的事情,奔向了绣庄,绣庄竟然真的已经人去楼空,他奔向后院,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在里面清扫着。
白宣林急忙问道:“敢问,这绣庄的东家呢?”
那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见他询问,便道:“这处已经卖给我们东家了,你说的前面那个绣庄的东家,我并不知道她们的下落。”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白宣林又急忙问道。
“快一个月了吧,不过他们二十太天以前才搬走的,现在我们东家已经准备重新将这里装潢一下,开一家酒楼了。”
白宣林失魂落魄地从酒楼里走了出来。
他万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绣庄竟然会转手卖与他人,那么,曹秀秀呢,她是跟着东家走了,还是去别处谋生了?
这些白宣林已经不得而知了。
白宣林这么久以来,都是强忍着心痛,不来这里。可他没有想到,缘分已经到了尽头。
红尘总是参不破,白宣林已经觉得活着太让人痛苦。不仅仅是情字艰难,甚至家里的事情也已经将他压得快喘不过气来,最近他娘白夫人已经在着手给他相看姑娘了。
白宣林谁都不想娶。
他失魂落魄地走过无数条街道,在一处停了下来。
一个和尚拿着佛钵化缘。他看着约莫四十多岁,站在台阶之下,主人家出来跟他说话,然后主人家拿着他的佛钵走了进去。和尚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他脸上无喜无悲,浑身都是平和。
白宣林仿佛得了梦魇一般朝他走了过去。
“大师。”白宣林双手合十,虔诚地叫了一声。
和尚转过头看向他,“施主有不解之事?”
白宣林道:“人生疾苦,我愿遁入空门,从此皈依我佛,不问红尘。”
和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这时,主人家拿着佛钵走了出来,递给了和尚。
那主人家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看了一眼和尚身边站着的白宣林。她见过白宣林,惊呼道:“这不是白二爷吗?”
白宣林笑道:“从此世上再无白二爷。”
老妇人不知何解,只看到白宣林跟着和尚走远了。
她这才如梦初醒,这白二爷莫不是要出家当和尚?
白宣林出家的事情很快就传回了白府。白夫人听说之后,又急又气,竟是晕了过去。
白夫人着实被自己这个最疼爱的儿子出家的消息给打击到了,曾数次去往白宣林出家的寺庙,也见到了白宣林,只是彼时的白宣林已然剃度,不问红尘事了。
白夫人意识到儿子是被自己逼的,从此一蹶不振。白老爷身体也一直不好,很快就一命呜呼,白夫人受不了双重打击,病情加重,不久也撒手于人寰。
而曹求弟完全没有想过世事竟会如此变化,她这辈子完全没有了前世的好运,生的是女儿,白家的财产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曹求弟有心想争一争,但是她和下人通奸的事情被人发现,她只得抱着女儿趁夜逃出了白府,从此下落不知。
而此时,京城里有一种衣裳大行其道,十分受欢迎,衣裳改了名字,叫霓羽裳,极其美丽,有那等繁复美丽至极的,千两银子也难求。
曹秀秀终身未嫁,一直守着李双月留给自己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