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通房(十)

白夫人笑道:“这是你们母女之间的事情, 我又怎么好插手。”

宋氏道:“夫人有所不知,我这女儿以前是很听话的,如今进了城, 竟然有奶吃就忘了娘了, 不瞒夫人说,我们家现在就等着拿银子救命呢。我这些天为了银子都开愁白了头发。”

白夫人道:“我看大妹子也是, 女儿啊,还是要好生的管教,这若是不管教啊, 越长大心就越野了。以后就越是不听话了。”

宋氏赞同地点头, “可不是吗。夫人说得有道理。”

白夫人看了宋氏一眼, 故意道:“我知道曹秀秀在绣庄很得重用,她做一件衣裳大概能拿到一半的银子呢, 一件衣裳就是一百块两银子, 你说说,她做了这么多衣裳,能挣多少钱,我估算着, 她手上起码也超过一千两了。”

宋氏瞪大了眼睛, 倒吸了一口凉气, 过了好久才能重新说话, 她瞪着眼睛道:“夫人说多少?”

白夫人哪里知道绣庄的提成是多少呢,她只是故意将数额说大一点,因为她看宋氏这人,应该是极其贪财的,家里条件也不好,但凡人有点骨气, 她就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卖身为妾,这个年成不坏,寻常人家不会穷到连饭都吃不起。而且宋氏明知道女儿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妾室,还能这样一个月过来要一次银子,也能看出,宋氏不是个会为女儿考虑的娘。

从她说到自己的儿子时那份自豪的语气,白夫人可以判断出来,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儿子应该是极好,从她几个女儿的名字中就可以看出来,宋氏这几个女儿都是为了儿子准备的,为了儿子,她随时都可以牺牲自己的女儿。

宋氏笑道:“夫人,那绣庄我去过,里面可不得了,那摆着的衣裳,放着的布料,我瞧都不敢多瞧。那店小二也是凶神恶煞的,这样的地方,我可不敢去第二回 了。秀秀若是存心不见我,我也是没有一点办法的。我看夫人见多识广,不比我们这种乡下妇人,还请夫人给指点迷津,让我见见我这个女儿才好呢。”

白夫人笑道:“先喝茶,茶都要冷了。”

宋氏嗳了一声,端起茶杯,看着这轻薄透亮的细瓷就愣住了。她一辈子也没有用过这种好瓷器,她还担心弄脏了人家这个茶杯,端着不敢喝。

宋氏见她愣愣地盯着茶杯却不喝,笑问道:“大妹子怎么不吃茶?”

宋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这茶杯怎么薄成这样呢,我还担心我这手太粗粝了,不小心将茶杯给捏碎呢。”

白夫人听她这样说,还很是有些吃惊,她没有想到宋氏竟然会没见识到这个地步。不过随即心又是一喜,宋氏越没有见识就越容易摆布。

白二爷自从那次白夫人大闹绣庄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白夫人的院子。白夫人也知道,儿子这是在怨她。可是白夫人也并不后悔,儿子一向懂事,他很快就会明白过来,她是在为他好。

可是娘俩这样一直僵持着也不是事。

这天白夫人让人熬了燕窝粥,亲自给儿子端了过去。

白宣林从铺子里忙完回来,早就已经过了下午的饭点。

他回屋换了一身衣裳。

房间的门被人推开,白宣林以为是小厮给他送饭过来了,也就没有理会。

“宣林,你吃过晚饭了没有?”身后传来他娘的声音。白宣林正在脱外套,乍一听这声音,吓得立即将衣裳重新套上。

他转过身,果然看到白夫人就站在桌子旁,正从一个食盒里往外面取东西。

白宣林张了张嘴,他还没有原谅白夫人。可是白宣林不是孩子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怨恨母亲一辈子,这大概就是白夫人有恃无恐的原因。

白宣林从心里叹了口气,才问道:“娘,你怎么过来了?”

白夫人抬头看向他,“我让人煮了一碗燕窝,想着很久没有见过你了,这就过来瞧瞧你。这阵子铺子里的事情多不多?”

白宣林看了一眼她取出来的燕窝盅,摇了摇头,“还好。”

“快过来把这燕窝吃了。”

白宣林道:“放着吧,我一会儿吃。”

白夫人道:“趁热吃才好,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白二爷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白夫人也站在那里看着他,意思就是非要他将燕窝趁热吃下去不可。

白宣林从小到大,都已经习惯这样的白夫人了。对峙片刻,最终还是白宣林先举了投降旗,他走了过去,很僵硬地坐了下来,白夫人帮着他将燕窝盅盖给打开,他拿起那柄精巧的白瓷勺,搅了搅晶莹的燕窝粥,舀了一口起来,放入口中,却觉得有些食难下咽。

白夫人也在另一张方凳上坐了下来,问了一些铺子里的基本情况,然后就不经意地说起了一个话题来。

“前几天,曹姨娘的娘上门来。”

白宣林吃燕窝粥的动作一顿。

白夫人继续说起,“我想着曹姨娘现在也为你爹生了个孩子,替咱们白家开枝散叶,虽然生的是个姑娘,但是好歹是白家的血脉,就请了她娘进来说话。没想到,这宋氏竟然还有一个女儿,说闺名叫曹秀秀。我想起绣庄的那个丫头不就叫曹秀秀吗?就问了一下,原来那个曹秀秀真的是宋氏的女儿。”

白宣林彻底顿住了动作,但是他没有说话,就等着白夫人说完,他知道白夫人不会是无意说起这件事的。

“她说她这小女儿现在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以前是没有找到这个女儿,现在找到了,已经回乡去给曹秀秀相看人家去了,她说这人啊还是要落叶归根才好,曹秀秀是乡下人,就算是进了城,还是乡下适合她,所以就回乡给她找人家去了,估计这两天也差不多要回来了,我想着啊,这个曹秀秀是个好姑娘,只是一时间没有想开,误入迷途罢了。以后许了人家就好了。”

白宣林明白了他娘的意思。

但是白宣林同时也知道,那次宋氏去找人的时候,白宣林是在场的,她都已经打消了疑虑,认为曹秀秀不是她的女儿。而且白宣林是深知他母亲的性子的,他白家虽然是行商的,但是白夫人已经做了多年的富贵夫人,对这种乡下来的人,绝对是看不起的。何况这人还是曹姨娘的生母,白夫人更不可能会将人请进来坐坐。

说不得,曹秀秀就是曹姨娘的妹妹这件事情是她娘告诉曹姨娘的母亲的。白夫人都可以豁出脸面去绣庄闹事,这点小手段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说什么?那姓宋的妇人曾经去过绣庄,她女儿是乡下来的,从来没有拿过针线,曹姑娘可是能绣孔雀裳的人,你觉得曹姑娘会是她女儿吗?”

白夫人笑道:“这我们可就说不准了,或许是或许不是,总之假如是的话,宋氏应该要让曹姑娘回家去嫁人了。”

白宣林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挥向桌上的燕窝盅,地上铺着木地板,但是燕窝盅太过轻薄了,被扫落在地,那顿时就摔成了碎片,声音虽然不大,但是白宣林这个举动还是将白夫人吓了一跳。

白宣林霍地站了起来,他失望地看着白夫人。

“娘,你到底想怎么样?自从你上回大闹了一通绣庄,你觉得人家姑娘还有可能会嫁给我吗?人家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绣娘,可是一个月挣的银子,比咱们家一个铺子都多,人家干嘛要来白府受这种气?我都已经死心了!求求你了,放过人家姑娘吧!我跟你说,你又不信,我只是因为见了她几面就很喜欢她,想要娶她,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有什么罪过呢,你要将她往死里整!你不仅仅是在整她,你也是在整我!”

白宣林从来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白夫人愣住说不出话来。

“你适可而止吧,在我没有彻底怨恨你之前。若是曹姑娘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情,我不会原谅你的。”

最后这几句话,白宣林说得格外的冷静,可是若是熟悉他的性子,就会知道,白宣林越是冷静,他心里就越已经是失望透顶,或者是恼怒之极。

白宣林几句话说完,转身就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白宣林这一通火发的,将白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也吓得不轻,等白宣林走了,丫鬟才走上前去,扶着白夫人,关切问道:“夫人,你没事吧?”

白夫人摇了摇头,一只手捂在胸口。她怎么都想不到,儿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在她眼中不值一提的绣娘这样大发脾气。

白宣林在离开他自己的院子之后,总觉得憋气得慌,又想到了他娘的话,心中对曹秀秀担心不已。那宋氏他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总觉得宋氏的面相看起来就不像是好相处的。他现在想起来,那日在绣庄,李东家这样维护曹秀秀,曹秀秀又怎么可能是因为担心李东家而不愿意与自己的母亲相认呢,现在看来,她不相认,大概是因为在躲着宋氏。

能让自己女儿都在躲着自己的,宋氏的为人也就可见一斑了。

白宣林越想越觉得不对,可是他现在也不敢轻易去绣庄了,他不知道他娘是不是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还有,在经历了那件事之后,曹秀秀还愿不愿意见他。

白宣林想来想去,为今之计,他只好通过别人去提醒一下曹秀秀,让她多加注意。能提前避开是最好了。

这天晚上,一轮皎洁的上弦月挂在天上,淡淡的银辉将院子的轮廓照得朦朦胧胧。前院和后院的院门已经上了锁,在一处洁白的墙外,一个人正在奋力地朝上面爬着,在他身下,一个小厮脸憋得通红,肩膀上站立着爬墙的人。

长青因为给白夫人告密的事情,本来已经被二爷给丢弃了,但是今天白宣林突然找到他,要给他一个机会。长青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事情。他还有些害怕,生怕被人发现了。虽然白二爷肯定不会受到处罚,但是他就说不准了。

只是这是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不敢放弃。

白二爷是个读书人,他废了好大的劲才翻过了围墙,然后跳了下去。

可没有想到,脚底下竟然有一个小石头,他脚底一歪,听到自己的脚踝咔嚓一声响,竟然是崴到了脚。

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白二爷顿时疼得眼睛发黑。

白二爷忍着脚疼,寻摸到了曹姨娘的院子。

他不想让白夫人知道他过来的事情,所以才选择晚上过来。

站在曹姨娘的院子外面,白二爷才发觉自己是在是没有考虑周全,万一曹姨娘这里有他娘的探子呢。

白二爷额头已经布满了汗水,他站在曹姨娘的院门外面,看着已经紧闭上的院门,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敲门。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他听到一些动静,竟然是有人从里面将院门给打开了!

绿桃先探出头来,看了一圈。白二爷站在角落,绿桃竟然没有发现他。随即绿桃的头缩了回去,紧接着,她带着另一个人走了出来,两人行动看上去都有些鬼鬼祟祟的,尤其是绿桃身后那个穿着浅灰色裙子的人,看起来更是怪异,她身形看起来十分的魁梧,比绿桃高出一个头来。

两人没有看到白二爷,径直从白二爷身边走了。

就在两人通过的时候,绿桃和那人说起了话。

“哥,走快点。”

那人嗯了一声。

竟然是男人的声音!

白二爷瞪大了眼睛。后宅之中,除了几个主子,是不允许有男人进出的。更别提这个时候了,这两个人鬼鬼祟祟地从曹姨娘的院子走出来,这人是来干嘛的,似乎不言而喻了。

白宣林平时对他爹的这些妾室不怎么关注,但是因为曹姨娘是曹秀秀的姐姐,所以白二爷才会多加注意。他爹都已经快十年没有生出过儿女了,现在都已经快六十岁了,曹姨娘还给他生了个孩子。可能因为是女孩,所以关注也不多,谁都没有往那方面想,现在看来,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他爹的种!

一刹那间,白宣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颤栗。

他虽然对白老爷关注不多,但是那毕竟是他亲爹啊!他亲爹被人戴了这么一顶绿帽子,白宣林还亲眼撞见了,说不管是不行的。可是这人偏生又是曹秀秀的姐姐。白宣林一时间也迷茫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他思考了一会儿,咬了咬牙,决定还是要进去。一来是请曹姨娘出面去提醒一下曹秀秀,二来也是要提醒一下曹姨娘,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他会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也不允许曹姨娘再犯。

白宣林盛怒之下,仿佛连疼痛都减轻了很多,他推开没有拴上的院门,走了进去。

正屋里面亮着灯火。

白宣林走到了房间外面,敲了敲门。

“进来。”

白宣林咳了一声,这才推开了门。

他走了进去。

“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房间里面响起了女人的声音。

白宣林绕过屏风,眼前的景象香艳得他登时呆立原地。

这房子的结构就是分为内室和外室,外室是平时闲坐的地方,内室才是睡觉的地方。进来之前,白宣林怎么都不会想到外室竟然有一个裸.体女人。他呆了片刻,才猛地转过身。

而里面的女人在听到外面有男子的咳嗽声的时候,以为是那两个人去而复返,怎么都想不到进来的人竟然不是绿桃的兄长,而是白二爷!

白二爷口中慌乱地不停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站住!”

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白宣林顿住不敢乱动。他听到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穿衣裳。白宣这辈子从来没有碰过女人,即使背对着,脑子却还记得刚才那一幕,脸红心跳不止。

曹求弟将外套穿上了。

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曹求弟受到的是惊吓,也不是害羞,她甚至连尖叫都不曾。相反,她看到白二爷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在最开始的惊讶过后,就开始窃喜了。

白二爷深夜出现在她这里,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虽然曹求弟自己都觉得不可能,但是她还是深信不疑。白二爷和绿桃的兄长对比起你,孰更体面不言而喻。

曹求弟本来对白二爷就心存觊觎。

白二爷站在原地不敢动,他听到脚步声从自己走过来,紧接着在他身后停了下来,然后一双手环过他的后腰,搂住了他。

白二爷顿时像是被开水烫到一般,弹跳开来。他落地的同时,本来就已经崴伤的脚顿时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让他一阵颤抖。

曹求弟看出他的异常来,问道:“这是怎么了?白二爷是什么意思,奴家有些不明白了。”

白二爷忍住疼痛,看了她一眼,很明显能看出她没有穿肚兜,她还在哺乳期,胸脯明显。

白二爷连忙将目光移开。

“曹姨娘你误会了,我来此没有半点别的意思。我是有事相求。”

曹求弟被他拒绝,心中暗恼,她冷笑了一声,“我能有什么事情帮得上白二爷的?”

白宣林还是没有看向她。

“我不想让我娘知道,所以才晚上冒昧过来。我刚才在院外面,看到了一个男人从你院子里走出去。”

曹求弟心一惊,一瞬间有些慌乱,但是看他现在还能出现,想来也不是来追究这件事的,她心略略定了定,装起了傻来,“二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二爷就是出现在我院子里的男人,不知道二爷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要是二爷来我院子的事情传出去了,这可真叫人说不清楚了。”

“我今天听我娘说,你娘来了一趟白府。她知道了曹姑娘在绣庄的事情,说是要给曹姑娘找个人家嫁了。我不方便去找曹姑娘,你是曹姑娘的姐姐,曹姨娘就找个机会出去一趟,提醒一下曹姑娘吧!让她早做打算。”

曹求弟和当初进府时候的曹求弟相比,已经是天差地别了。她此时看上去,眉眼都有一股子媚色,看起来也确实符合她姨娘的身份,身上总有一股子风尘气。这也难怪她能一直将白老爷哄得服服帖帖的。

曹求弟听了白二爷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深夜冒险过来,心里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作何想。她看了白二爷一眼,然后转身去榻上坐下。

白宣林见她听了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闹不清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便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追问道:“曹姨娘看可行?还有今晚上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只是曹姨娘也要知道适可而止,今天是我碰上了,若是下次被别人碰上了,曹姨娘应该是知道后果的。”

曹求弟心中又苦又涩又妒又恨。她怎么也想不到,明明曹秀秀这辈子没有进白府,却还是叫白二爷为她如此痴狂。

她抬头看向白宣林,媚眼一笑,“你想要我帮你,好啊,陪我一夜,我就帮你。我也不能白帮,你说怎么样?”

白宣林瞪大眼睛,随即怒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吗?”

白宣林说完之后就察觉自己说重了,他补救道:“我知道我爹年纪大了,你还这样年轻,寂寞是正常的。可是路都是自己选的,既然选择了,就要遵守规则。你这个样子要是被人发现了,肯定会被沉塘!”

曹求弟没有生气,她只是自嘲一笑,“沉塘了,大概算是一种解脱吧。”

白宣林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无尽的落寞,一时间心里也有些为她的身世唏嘘。

曹求弟低下头,“白二爷请吧,明天我会出府去跟秀秀说一说的。你赶紧回去,若是被人发现了,我不过是贱命一条,二爷还有大好的人生,被我影响到不值得。”

白宣林听她说愿意,心中一喜,连忙道:“如此就多谢姨娘了。”

一瘸一拐地从曹求弟的院子走出来,白宣林回身看了一眼,只见主屋的纸糊窗透出光芒,此时看着这光芒竟然觉得无尽的落寞。这后院的女人一生关在后院中,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男人的到来。

他娘大概也曾经是这个样子吧,不过他娘的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就是对她的女儿严加控制。

白宣林想到白夫人,眉头一皱。

第二天,曹求弟果然借故出了门。

下人禀报到白夫人这里来的时候,白夫人眉头都没有皱。

冬青问道:“夫人,您不担心她是出去给曹秀秀提个醒吗?”

白夫人笑着看了她一眼,道:“我看你也是白机灵了。若是曹姨娘和曹秀秀要好,她会告诉宋氏曹秀秀的下落吗?曹秀秀的下落还不是曹姨娘告诉她的。”

冬青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可是她们亲姐妹,有什么仇怨呢。”

白夫人微笑不言。

曹姨娘是个有野心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进了白家的门,未必是觉得高攀。而曹秀秀在外面,虽然只是个绣娘,但是对比曹姨娘也算得上是风生水起,曹姨娘心里能舒服才怪了呢。

白夫人就作壁上观,看着两姐妹斗法。

曹秀秀也确实没有想到曹求弟会过来找她。

她跟李东家说找曹秀秀,李东家认得了曹求弟,她让小何去问了一下曹秀秀愿不愿意见。

曹秀秀虽然不想见,但是也没有不想见的理由。而且曹求弟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跑来见她的,两姐妹现在已经算是撕破脸了。

“你有什么事情?”曹求弟被人带到了后院,曹秀秀当头就丢给她这么一句。

曹求弟看着曹秀秀。十来岁的曹秀秀,水嫩得似乎能掐得出水。

曹求弟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自己比曹秀秀大不了几岁,但是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她脸上就长了不少的斑。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老了十多岁。

她想曹秀秀怎么就这么幸运呢。到底她何德何能能让白二爷对她这样两世痴情。

曹秀秀感觉曹求弟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她再次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听说娘过来找过你了?” 曹求弟问道。

曹秀秀道:“难道不是你告诉她我在这里的吗?”

曹求弟倒是承认得很大方,她点了点头,“是啊,是我告诉她的。你失踪了两年,爹娘都很担心,所以我就告诉她了。但是你不肯见她,为什么?你不是一向最听话了吗?”

曹秀秀冷冷地笑了笑,“可惜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她握在手上的蚂蚱。”

曹求弟道:“秀秀,你可真是冷血。你知道吗?曹悯今年又没有考上秀才。”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曹秀秀道。她已经不耐烦和曹求弟虚与委蛇了,她看着曹求弟,很认真道:“曹求弟,你我心里都很清楚,我们已经做不成姐妹了。以后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

曹求弟丝毫不为所动,“秀秀,你不是传说中的哪吒,你不能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只要你活在世上一天,你始终是曹家的人,你始终摆脱不了被父母摆布的命运。你和我,也失踪都是亲姐妹,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曹秀秀一时间无言。曹求弟说的是事实。

曹求弟冷笑着看着她,然后转身离去,从头到尾,她没有说过一句宋氏的计谋的事情。

曹秀秀站在院里,胸中有些憋闷。这种至死方休的亲缘关系让她觉得窒息。

小何在送走了曹求弟之后,转身就来看曹秀秀,见她站在原地迟迟不动,心知有异,自己不敢上前去,倒一溜烟地跑去找李东家。

李东家听说之后,走到了后院来。

曹秀秀听到脚步声,转身过来,见是李东家,勉强的笑了笑。

“东家。”

“跟我来。”

李东家将曹秀秀带进了自己的房间,给她倒了一杯水,才问道:“怎么了,说说。”

曹秀秀现在和李东家很亲,她虽然做了那个离奇的梦,可是心理却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遇到这种事情,还是会想不明白。

她看着脸色温和的李东家,想了想,才道:“东家,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像哪吒那样剔骨还父,割肉还母。虽然我已经决意跟曹家脱离关系了,可是我身上流淌的始终是曹家的血脉。只要他们压迫我一天,我就要承担一天的痛苦。”

李东家听她慢慢地叙述自己从小到大的事情来。

曹秀秀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她的作用就是给她弟弟创造条件。

“你这么说,我能够理解了。”李东家笑了笑,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我在京城出生,我是家里的嫡长女,我爹是侯爷。”

曹秀秀瞪大了眼睛,她虽然没有见过侯爷,但是确实听说过的,听说权力很大,比她们的知县还大。

她万想不到李东家竟然有这样显赫的出身。

“我曾经也因为和父母的关系而苦闷。他们替我定了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但是我并不喜欢,我却因为有着和你一样的顾虑而不敢反抗父母。到了年纪就不情不愿地嫁了过去。成亲之后,我过得很不快乐,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我忍耐了五年,最终还是选择了和离。父母觉得我丢尽了他们的颜面,不愿意认我,我这才背井离乡,来到了这里,一待,十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曹秀秀还是震惊地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李双月笑道:“我当时也如你一样不知该如何抉择,这种赐我生命的恩情似乎大过了一切。我不敢反抗,不敢让他们失望。多年之后,我终于想明白。我的出生并不是他们给我的恩情,相反,是我在满足他们的心愿,是他们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才有了我。这并不是恩情,抚养孩子也只是父母的责任,而不是他们加诸于孩子身上的恩情。这就是他们想要一个孩子,生下一个孩子之后应该做的事情。我假如有孩子,对他也是一样的。我剩下他,抚养他,并不是为了让他以后报答我,我只是在完成自己的心愿,尽自己的责任。”

曹秀秀瞪大了眼睛,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言论。

李双月笑道:“这是我几十年人生体会出来的。假如我的父母生育我,抚养我是一种恩惠,那么这种恩惠在他们强加婚姻于我身上的时候,我已经报答完了。往后的人生是我自己的,我跟父母之间,两不相欠了。”

曹秀秀呼出一口气。

李双月继续道:“假如孩子希望从父母身上得到爱,这就是另一种关系了。你想要从他们身上得到爱,那么你就要付出些东西。可是你从来没有在你父母身上得到爱不是吗?你根本就无需背上这样的包袱。你以前是养活自己也在养活家人,你已经和父母两不相欠。当然大部分人是参不透这个道理的。”

曹秀秀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教育,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但是她心里确实好受了很多。

“你大概还是从心里在渴望着什么,所以你才会背上这种包袱。”李双月说完最后一句,就站起来,笑道:“我先去前面了,说不定这会儿有客人来了,你仔细地想一下。”

曹秀秀独自坐着,想了一个下午。

李东家托人到京城看了几间铺子,就等着李东家亲自去考察一番了。

李东家觉得曹秀秀还有些稚嫩,就想带着她一起出去见见世面。

曹秀秀就跟着李东家一起去了京城。这歪打正着地避开了带着村里的人上门来要人的宋氏。

后来听小何心有余悸地说,当天宋氏带着好几个村人来店里要人,说曹秀秀是她的女儿,被绣庄的人给扣在了绣庄,她今天就是要来带女儿回家的。

小何对这个女人印象十分深刻,因为上回她就曾经来店里找过女儿。但是秀秀已经明确地说了她认错人了。小何这次便也用同样的理由来劝退她。

但是宋氏已经被她想象中的一千两银子给蒙了心智了,怎么可能愿意就这样空手而归。她带着人就要往店里面冲。

另外四五个人都是宋氏用大额银钱许诺才会跟着她进城的村里那几个游手好闲的闲汉,这都已经进城了,怎么着也要出点力气。店里面只有小何一个男人,根本就拦不住这几个男人。

还是两个绣娘听到动静出来查看,小何一边拦着人,一边高呼让她们去报官,这才将几个闲汉给吓住。

这个时候的人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见官,若是有谁被官府的人拿去了,回村都要抬不起头来,当下就有些犹豫。

宋氏破口大骂,说绣庄的人将她的女儿藏起来了,她今天非要带女儿回家不可。

好在店里面几个绣娘胆子大,看到人闯进来也没有跑去藏着,而是顺手抄起凳子棒槌什么的就冲出来了,堵在后院不许人进去。

等曹秀秀跟李东家回来,听到了这件事,心里失望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