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仔细看, 还是能看出少年周行的轮廓。
周行当年在学校除了是个有名的不良少年,还是有名的漂亮孩子。
如今三十岁的周行,一眼看上去还是帅气得让人惊艳, 甚至增添了成熟之后,他看上去别有一种意味。
可是如果走进了, 就能看出周行的皮肤状态不太好,这是因为他在工地上干活,常年晒太阳导致的。
成年之后的周行很是高大, 他身材很匀称,穿着一件绿色的施工服, 正在预埋线管, 看到一大群人从楼梯口上来,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低下了头继续干活。
其实都不需要私家侦探告知她哪个是周行,多看了他几眼后的宁曲也认出了他来。
宁曲由房地产经理带着上来,她今天不巧穿了一条裙子, 当她出现在工地的时候, 都难免让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多驻留了一会儿。
其实宁曲可以等他下班的时间, 等在工地门口,就可以等到他。只是宁曲不愿意等,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当真的看到了当年那个保护她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时候, 宁曲感觉自己的心火热到发烫,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情,无关情爱。
“您准备买的楼栋其实并不在这里,是旁边那一栋,马上就要封顶了。这边的户型和那边不太一样的。”房地产经理连忙给她介绍道。
宁曲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不管走到哪里, 人群的目光总是会在她身上停留,何况是这个几乎不会有什么女人出现的工地。可是周行显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没有兴趣,他低头干活。
宁曲扭头吩咐她身后的司机去买一箱水上来。
房地产经理在不停地向宁曲介绍他们这个项目,交通多么便利,配套设施多么齐全,周边的教育多余出色。总而言之,这是个值得购买的楼盘,而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在于这是个期房,只不过现在买房几乎都是买期房,现房太少了。
宁曲就算要买房,也得等到离婚之后再买,只不过她将定金交了,房开的人说是认筹金,要等正式开盘的时候,才会将定金转为订金。
“我们楼盘真的卖得很好,一期的方子几乎售罄了,现在二期的房源也所剩不多,我建议您现在就可以选户型了,我们可以向领导给您申请锁定房源,免得到时候您来买的时候,户型被挑得差不多了,没有好户型供您选择…”
宁曲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那个男人,耳边传来经理絮絮叨叨的声音,她的思绪却飘出去很远很远。
她记得那些个日夜,她要先将他的作业写完,然后才会写自己的。他字写得不好,她的字迹太过工整,若是直接这样写上去,老师一眼就能发现,所以她特意为他练了一手鸡爬一样的字。而且她不能全部都写正确,他不会好好写作业,所以他的作业很少会对。
宁曲在班上的成绩中下等,一直都不出色。但是谁都不知道,这只是当年那个自卑得不想引人注意的小女孩保护自己的手段。
如今的宁曲再回想那些事情,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周行一直在低头干着自己的事情,但是他感觉到一股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他知道这些人,这些是房开的客户,来买房子,就想来看一看工地。
他经常会遇见,所以也并不惊讶了。这群人他也只是一扫而过,根本就没有注意这里面的人长什么样子。
直到他眼前出现了一只洁白的皓腕,手中捏着一瓶水。
他抬起头,入目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士,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风衣,风衣底下搭配的是一条白色的裙子,她脚上踩着一双细高跟鞋,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爬上正在施工的顶层的。
“请你喝水。”对方微笑着,目光直视着他的。
周行下意识地将手在衣裳上抹了抹,然后才伸手将水接了过来。
在他伸手的时候,宁曲看到了他手上满是黑色的污渍,在她过来的时候,他还在用工具将线管用铁丝绑扎在钢筋上,以固定线管的位置。
他将水接了过去,说了一声谢谢。
宁曲看着他和当年没有什么两样的眼睛,微微一笑,“周行,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
周行真的吃了一惊,他这才仔细看了一眼眼前的女人。
她有些纤瘦,但是很美。她皮肤白皙,脸上甚至找不到一丝瑕疵。头发乌黑,肩膀上背着一个黑色鳄鱼皮的包包,脸上带着微笑,看不出真实年纪,看着也只像是二十六七的样子。
“你认识我吗?”周行一边拧开瓶盖,一边问道。
“我是宁曲。”宁曲笑道。
周行的动作顿住。宁曲看到他眼中浮现出不敢置信和深深的惊讶,随即他脸上闪过慌乱,他连连后退几步,差点被钢筋绊倒。
“不,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周行。”
“周行!”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时,一旁有个穿着绿褂子,带着白色安全帽的男人叫他,“卫生间的也预埋上吧,这是甲方陈工的房子,把照明线管埋一套。”
周行看了宁曲一眼,沉默着走了过去。
宁曲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年少时候犯下的错被人发现,所以才这么慌乱,她很想跟他说当年的案子已经过去了,他不需要再为此提心吊胆了,那次也没有人死亡。可是身边人太多了,她不好将这一切告诉他。宁曲见他埋头干活,只好先跟着人下了楼。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工地外,宁曲和私家侦探坐在一辆车上,靠边停着,等着工地的人下班。
“我自然有我的渠道。”私家侦探显然不太愿意在这上面多说。
怎么找到他的其实不重要了,宁曲回想着刚才他接过水的时候,那双手上满是黑色的污渍就有些心疼。她不知道在工地上班有多辛苦,然而这都不算什么,辛苦的大概是他背负着那些不存在的罪,东躲西藏了这么多年,甚至连人生都这样潦草的度过了十多年。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工地大门有人陆续走出来。这些工人们都带着黄色的安全帽,看上去疲惫不堪。从早上六点钟开始上班,中午短暂的休息,一直要上到下午六七点钟。甚至有时候需要通宵加班干活。
宁曲听着私家侦探在旁边的叙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推开门下了车。
她站在大门的左侧,出来的人通常看不到她。
宁曲大概站在那里有半个小时,都一直没有看到她等待的那个人。就在宁曲担心自己是不是看漏了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门禁发出一道机械的声音。
“周行出场!”
然后她就看到了周行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带着一顶黄色的安全帽,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施工褂,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烟,淡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他脚上踩着一双运动鞋,周行真的很高,即使宁曲穿着高跟鞋,在房顶站在他跟前的时候,都要仰视他。
周行和身边的工友同行,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周行,周行!”
宁曲连忙走过去叫住他。
周行转过身,看到了宁曲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她脸上有些焦急之色,在他转过身之后,立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他。
周行身旁的工友们看了宁曲一眼,都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声。
周行眉头微微一皱,他看着宁曲,左右看了一下,还是朝宁曲走了过来。
“我知道我没有认错人,周行,我们谈谈吧。”
周行从上而下地垂眸看着她,他似乎在犹豫。宁曲的手紧张地握在了一起,十五年过去了,或许现在的周行早就没有了当年的影子,就连她自己都变化得那样彻底。
好在周行点了点头。
宁曲高兴极了,指了指一旁停靠的大奔,“上车说吧。”
周行跟着她走到车边,车上的司机率先下了车,替宁曲开门。
周行看着干干净净地车厢,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对宁曲道:“我刚下班,这一身脏兮兮的,就不上车了。”
周行的声音带着一种成年男人声音特有的低醇。
宁曲拍了拍他的手臂,“没关系的,真的。”
周行看了她一眼,上了车。
周行一上车,就看到了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周行想起来,刚才他在上楼的那群人里面见过这个男人。
宁曲也跟着上来了,就坐在了他身边。
宁曲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还没有吃饭吧,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
周行摇头道:“不了。你有什么话想说?”
他的冷淡在意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好在现在的宁曲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自卑的小姑娘,她倒也不在意,她叫了一声前排的人。
“张先生,小高,你们去车外边等一下吧。”
前排的两人应声下了车。车厢里顿时变得有些沉默。
宁曲本来准备了很多话要对他说,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觉得有些无从说起。
“你..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宁曲说出来就发现了自己选择了最蠢的话题。
周行手肘放在膝盖上,他的衣裳挽起至小臂,他十指交叉,握成一个半开的圆。他转头看向宁曲,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挺好的,你呢,应该还不错吧。”
他这个笑容顿时将他之前的冷淡一扫而空,同时也让车厢中的氛围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只不过宁曲不愿意谈自己这些年,只是笑道:“还不错,吃喝不愁。”
宁曲主动说起,“我前不久才听到我妈妈说,当年你去救下了我妈妈。”
周行的笑容缓缓地褪去,他没有说话。
“后来我就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妈妈也不肯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前不久我再次问她,她才说出当年的实情。我妈妈当年不肯说是为了保护你,她当年不知道你伤了人之后会不会被判刑。你这些年,是不是一直在东躲西藏?真的对不起…”
“其实当年那几个人都没有死,都救回来了。你当年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是不会被判刑的。那些人也是罪有应得。是我的错,将你拖了进来,害你的人生变成了这样…”
周行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我在逃走后不久就知道了他们没事。我奶奶也知道我的行踪,我经常回去看她。”
“那你为什么?”
宁曲惊讶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周行明知道自己没有杀人,还是流亡在外。
“因为…”周行嘴角微微地动了动,“我当时不喜欢学习,有这样的借口逃离学校,对我来说简直太好了。”
宁曲听见自己在心里叹的气。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她听了周行的解释,感觉沉甸甸的心似乎有所松动了。
宁曲看了一眼外面的工地大门,对周行道:“周行,你来帮我吧,我开了一个小公司,你来帮我做事情。”
周行转头看向她,“我能帮你做什么?我什么文凭都没有。
“我做的是海外贸易,你跟着学一段时间就会了。你不能一直待在工地上。”
周行扭过头,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在这里已经做惯了,不想换地方了。”
宁曲对他的拒绝难免失望,但是她无法强求他,只好问道:“那么,你现在结婚了吗?有孩子吗?”
周行摇了摇头,自嘲一笑,他朝外面的工地看了一眼。
“这些房子全部是我们盖的,但是我们大部分人却连一个厕所都买不起。女人现在不都要房子吗。”他语气很平淡,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宁曲沉默了一会儿,她忍住了想要说的话。慢慢来吧,
“那么,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聊聊天吧,你晚上应该不上班了。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该不会和我说说话都不愿意吧。”宁曲笑道。
周行摊手给她看,“你看我这一身脏得。”
宁曲看了一眼他粗糙的手,手很大,指节匀称修长,即使沾满了污渍,这也是一双形状好看的手。
“我等你去洗澡换衣裳,反正现在还早。”宁曲笑了笑,将车外面的两人叫上了车来,这才问周行,“你住在哪里?我们开车过去,然后我在车上等你,你去洗澡换衣裳。”
周行其实不太想去,但是听她都已经将事情安排好了,她脸上满是笑容,高兴不是装出来的。
“就在前面不远,一排临时板房。”
小高驱车到了板房外面。
周行下了车,宁曲也跟着下了,她对周行笑道:“你别急,慢慢来,我等你。”
周行点了点头,然后朝板房走去。
等周行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门后,宁曲这才上了车,她高跟鞋太高了,刚才站在大门口等他脚都已经很痛,但是她也只是坐了下来,然后将前脚掌翘起来,不可能当着两个男人的面揉脚。
对于周行的这十五年,宁曲一无所知。甚至就连张先生都没有查出来,他这十五年好像是凭空消失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记。
张先生说这样很不正常,他这十五年,只要工作过,甚至只要是出行过,都会留下印记,给他们一个可查之机。可是什么都差不到,要不是他现在来工地上班,让张先生顺利地找了过来,或许呈现给他们的是查无此人。
宁曲很想知道周行的这十五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重新换了一身衣裳的周行出现在视线之中。
他穿着一件靛蓝色的外套,腿上穿着一条银灰色的裤子,脚上换了一双运动鞋。他头发还有些湿,搭在前额。乍一看去,他像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周行拉开车门,一弯腰,上了车。
车厢里顿时萦绕起一股子淡淡的甜香味。
“小高,找到了吗?”她刚才就在让小高就近找一家环境不错的可以聊天的地方。
“找到了一家日料店,距离开车大概十五分钟。”
“你吃日料吗?”宁曲问周行。
周行点了点头,“我都可以的。”
小高驱车前往那家日料店。
他们都还没有吃晚饭,在这里顺便将晚饭吃了。日料店店面很小,但是有两间隔间,环境很安静,可以聊天。
服务员将菜单拿过来,宁曲询问了一下周行有没有什么不吃之后,点了十来个菜。她猜测周行应该饭量很大,所以点了三四个人的量。
“那么,跟我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吧?”等菜的空隙,宁曲笑道。
周行看着她,认真看宁曲,就会发现她和当年真的有所区别,当年那个小女孩自卑又内向,几乎不会主动抬起头来。而眼前的这个宁曲显然大不相同,她浑身的贵气,美丽得有些张扬。
“我就是找了个工厂打工,在那里做了大概四五年之后,就换了一个地方,后面我奶奶过世,我就回来了,跟着我伯父一起到了工地。”
这实在是太简单了。
“那么你呢,你念了大学没有?”周行问她。
宁曲笑道:“念了。我考了戏剧学院,你现在去网上搜一搜,还能看到我当时打酱油的时候拍的几部戏呢。”那段经历,宁曲一点都不想回忆。没有背景,没有实力,什么都没有的她,空有一张不少人都觊觎的脸。
周行似乎察觉出了她笑容有些冷淡,但是他不善言辞,不知道要怎么样毫无痕迹地将这个话题给移开。
宁曲倒有些兴致勃勃地将自己参拍的电视剧找了出来,给周行看了一眼,“我在里面就是一个无人记得住的角色,就很不起眼的。”
但是,事实是,即使宁曲在这里面的这个角色不太起眼,她都凭借着出色的美貌一举获得了关注,被当年的媒体誉为最美女配。
周行看了一眼,年轻时的宁曲美如人间绝色。他回想起当年,当年无人发觉她脸上的美丽,除了他。
正在这时,宁曲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宁曲将手机凑到了周行面前还来不及收回去,周行也就看到了她屏幕上陡然亮起来的两个字,老公。
宁曲眉头一皱,直接将电话给挂断了。
这时,门外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是服务员开始上菜了。
“这道冰火鱼鳗是我们店的招牌菜。”
两人暂时停止了交谈,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硬氛围也得到了纾解。
吃过了饭,宁曲让小高开车一起送周行回去。
路上,宁曲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按下了接听键。
“听着,吴皓,我现在有事情,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好吗?”
电话那头,吴皓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只说两句。”
“你提出的一半财产分割我同意了,明天就可以签字。”
宁曲坐在靠左边,她习惯用右手接电话,所以她现在将手机凑在右耳,周行就坐在她旁边,他的听觉十分灵敏,几乎一字不漏地将电话里面的那个男人说的话听进了耳中。
“我现在不在B城,明天无法赶回来,这么久都拖过来了,不急这一两天了。就这样了,我挂了。”
宁曲将电话挂断,转头看了周行一眼,见他一脸沉寂地看着前方,本来想说点什么,又不想开口了。
等将周行送到了宿舍,宁曲坐在车上,看着他的身影快速地消失不见。
“夫人,我们走吗?”
宁曲嗯了一声。
窗外的街景在不停地后退,宁曲出神地看着车窗上映出的不太明显的自己的身影。
“张先生。”
“是。”
“谢谢你了,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吧。”
见了周行,宁曲也不知道心里该作何想。她大概知道周行应该过得不算如意,但是周行看上去又没有她想象中那样潦倒,她本来应该高兴的。但是宁曲的心情却很复杂,她同时也知道,自己不能去决定另外一个人的人生,也没有资格去评价别人的人生。
她低下头,翻了翻手机,她在分开的时候,跟周行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第二天,他们回到了B市。周行在B市周边的一个城市工作。从B市开车过去,大概需要三个小时。
宁曲对于吴皓肯这样轻易地就妥协还是很意外的。她和吴皓虽然只认识了四年,但是对他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吴皓不太像是一个肯轻易妥协的人。
她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已经下午了,这两天的奔波让她感觉十分劳累,宁曲洗了个澡,之后就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天,她给吴皓打了个电话。
“我回来了,什么时候方便签?”
吴皓那边沉默了一下,“现在就可以。你在哪里?”
“在哪里见面?”她没有直接回答吴皓的问题,而是询问他见面的地址。
“在我们第一次去滑雪的地方怎么样?”吴皓问道。
“什么?”宁曲想起来,他们第一次去滑雪的地方在B市的周边一个大型室外滑雪场,是有钱人的玩乐之处,那里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有成为这家滑雪场的会员,才有资格去那里滑雪。
宁曲之前喜欢滑雪,当时吴皓费尽心思地讨好她,连这家滑雪场的会员都是吴皓帮她办的。
“你疯了吧,签个字要跑这么远?”
“我认真地想了很久,我还是爱你的,就算是如今我们已经撕破了脸,我曾经爱过你这个事实无法否认。那里是我们开始的地方,我想去那里结束。我过来接你。”
“我拒绝。”宁曲想都没想,“你多少岁了,还跟我玩这种小朋友才会玩的把戏,别跟我煽情了,如你所说,我现在眼睛里只剩下钱了。”
那头的吴皓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今天可能要下雨了。
“你真的不愿意再给我们彼此一个和解的机会吗?”
“不愿意,我们只会老死不相往来。别说这些没用的,什么时候过来签字?我好通知我的律师过来,我已经不信任你了,你别想在协议里玩什么把戏,否则你知道后果。”
将电话挂断,宁曲打电话通知自己的律师过来一趟。
但是等律师过来了之后,她打给吴皓,吴皓那边却显示无法接通了。
宁曲又给他的律师打了电话,这回那边倒是有人接了,但是吴皓的律师表示吴皓并没有给他任何的指令,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宁曲说的是什么。
宁曲深吸了一口气,这场离婚官司拖得她有些身心疲惫,但是吴皓欺骗了她,她就得让他付出代价。想要用一点点好处就将她打发了,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这一拖就足足拖了半个月,这期间吴皓不接她的电话,她连吴皓的影子都找不到。
吴皓应该耗不起了才对,她因为担心吴皓会转移财产,所以在半年前就提起了离婚诉讼,提出了保全婚内共同财产的申请,吴皓几个公司的账号应该被冻结了。他没有资金周转,所以吴皓应该比自己更急。
这天晚上,宁曲在二楼浴室泡澡。
浴室中放着舒缓的音乐,宁曲泡在浴缸中。她最近感觉生活有些无趣了,她想要做些改变。
她的那个公司也一直没有怎么用心打理,她之前一直在安心做富家太太。
宁曲意识到,这场婚姻不仅仅消耗了自己的青春,还让自己养成了这种养尊处优不思上进的性子,她这三年唯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做好一个阔太。做阔太喜欢做的事情。
她迷恋上了购物,生活已经足够无趣,只有购物能让她的生活稍微充实一些。
宁曲现在要脱离这样的生活,她闭上眼睛,静静地思考。
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浴室的门被缓缓地推开,一个男人垫着脚闯了进来。
宁曲泡在满是泡沫的浴缸中,半点都没有察觉到已经到来的危险。
她确信自己这间豪宅拥有最顶级的安全系统,里面的工作人员也是背景清白,在这里工作了至少两年的。他们都知道豪宅主人的卧室不能乱闯,从来没有发生过她在洗澡,却有人闯进来的事情。
直到一双手按住了她的脖颈。
宁曲大吃一惊,她本能地想要叫喊,但是声音还没有发出来,她整个头颅都被人从后面死死地朝水底按去。
宁曲在惊慌之下还呛了一口水。
她拼命地扑腾,但是这双手好像是钢铁做成,上面的力气大到她无法反抗。加上浴缸打满了泡沫,浴缸是上等的陶瓷浴缸,边缘很滑,她几乎无法借力。
她继续挣扎,可是却如蜉蝣撼树,胸口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呼吸,水被吸入了她的口鼻。
宁曲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她那一瞬间想到的不是她的妈妈。即使现在,宁曲对她妈妈很好,可是宁曲知道,从内心里,她知道自己对妈妈这个字眼是抗拒的。
她妈妈其实很少给她一个母亲会给孩子的那种关心,她从小到大,妈妈几乎没有给她梳过头发。她还小的时候,头发就这样披在肩膀上,再大一点了,她自己学着别的小朋友那样,将头发扎在头顶,她当时甚至连一根头绳都没有,随便找了一根带子,将头发乱七八糟地困在头顶。
她知道亲情这方面的缺陷,她一辈子都无法补足了。
她其实很想要一个孩子。
宁曲的意识慢慢地涣散。她无意识地想起了从前,那个记忆中的少年的脸,和后来她见到的脸慢慢地重合到了一起。
黑暗的房间中,宁曲霍地坐了起来,她像是憋了很久的气一样,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
那种窒息感还一直压在她胸口,那样真实。
宁曲深深地呼吸了几口,以为那只是一场噩梦。或许真的是一场噩梦。
宁曲坐在床上调息了很久,才平复了下来。她感觉有些口渴,想要下床去喝水。
她将被子掀开,下了床。
她的房间全部安装的是智能系统,她只要移动,灯光就会自动打开。
但是这会儿,她都已经站在床下了,灯光却没有任何的反应。而且,她感觉脚底一片冰凉。
这不对,她房间里床的周围扑了一圈英格兰手工羊毛毯的,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踩在了水泥地上一样,脚底传来的冰凉感有些透心的凉。
宁曲低头一看,房间里淡淡的光芒能看得个大概,她脚底下就是光秃秃的地板,什么东西都没有。
宁曲再抬起头,她环顾四周,猛地发现这是一间逼仄的小房间,她的房间几乎有四五十平米,根本不可能这么小,她的卫生间都比这个大。
宁曲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是被绑架了。
她摸索了半天,终于摸索到了房间的开关。
‘啪’地一声响,房间亮了。
宁曲抓紧时间环顾四周。
这是一件略显简陋的房间。三面都是白色的墙,其中一面墙上打了柜子。猪肝色的柜子,很老气。
宁曲越看这房间,就越觉得眼熟。
突然间,遥远的记忆从脑海中涌现了出来。她猛地意识到,这不就是自己小时候的家吗?这是她的房间!
可是这个房子,她早就卖掉了。
她是怎么回到这里来的?
宁曲穿上了鞋,拉开了房门,外面是漆黑的客厅,她循着记忆,很熟练地按下了客厅灯的开关。客厅顿时亮了起来。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砰砰!”
一阵敲门声吵醒了熟睡的宁曲,她几乎天都快亮了才睡着,这会儿却被人吵醒了。
打开门,看着站在外面,穿着一身蓝白相间校服的小女孩,宁曲惊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
“你是…许佳丽?”
是了,这就是许佳丽,十多年前的许佳丽,她这时候脸上长了几颗青春痘,头发梳成了一个马尾,扎在脑后,许佳丽不算漂亮,但是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出色。宁曲就知道,她高考考上了国内顶尖大学,后来听说读研读博,出国留学去了。
自从初中毕业之后,宁曲就几乎没有见过许佳丽了。
许佳丽笑了笑,“怎么了这是,一天不见,就认不出我了?你怎么搞的,还在睡?要迟到了。”
宁曲还没有能完全接受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包括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许佳丽,这一切都太离谱了。
“我…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一会儿会打电话给老师请假。”
“不舒服,怎么了,感冒了吗?”许佳丽问了一句。
两人这时候还是好朋友,许佳丽还是很关心她。
“嗯,你快去上学吧,一会儿别迟到了。”
将许佳丽打发走,宁曲才关了门,转身,她看着这房子里简陋又熟悉的一切,有些崩溃地抓了抓头发。
她是真的有些不明白,怎么她突然会回到了十五年前?兴许是十六年前。
她不会真的被人捂死在了浴缸里,所以这才时光穿梭,回到了现在吧?
这一切,宁曲已经无从查证,她现在最需要头疼的就是怎么请假。
好在宁曲在班上虽然成绩不突出,但是在老师眼中,这个学生很老实本分不惹事,所以,当她打电话给老师请假的时候,老师问了几句,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