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已经悄然从夏天过渡到了秋天。
淮安地处南方, 秋天的天气阴雨延绵,潮湿且阴冷。
凝霜已经整整关在宅院中三个月了,到了九月份的时候, 她说什么都要出去玩一趟了。
沈笑书不忍心叫她失望,只好同意了匀一天出来,陪她一起出去逛逛。
凝霜要去现在属于自己的汀谷看看。
原先的西庭,现在已经变成了汀谷了。她本来觉得西庭这个名字挺好的, 但是沈笑书劝她要将名字改了, 也好叫别人都知道这里已经易了主,以后免受打扰。
凝霜一想觉得也对,就改成了汀谷, 她自己觉得挺有文采的。但是沈笑书听了之后笑了笑, 她问笑什么,这名字不好吗。
沈笑书摇了摇头, 说了一句非常得她心意的话, “这是你的山谷, 你想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
凝霜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名字给拍板了下来。
沈笑书打着她独行太孤单, 要陪她一起去。
这是沈笑书给她弄来的嘛,她就觉得做一回东家,带着沈笑书去见识一下她的山谷。
其实上回已经来过了,但是那时候来, 这边还是夏天,现在已经进入秋天了,山谷里的景色早就大变样了。
本来就是出门游玩的,所以也不像上回那样天不亮就起来折腾,凝霜睡到自然醒, 起了之后又吃了点心。这才叫上了早就等候着的沈笑书,两人一道乘坐马车。
沈笑书不骑马,非要和她挤一辆马车。
马车跑得不算快,差不多也要大半个时辰才能到达汀谷。
一路上两人略显无趣,凝霜就找沈笑书聊天。好在沈笑书看着是个性情比较冷的人,实则他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只是不熟悉的人,他就不爱搭理了。
“沈笑书,让我来猜猜你今年多大了。”
沈笑书从脸上真的看不出多大了,他看着就像是二十三四岁。
从来没有人跟他玩过这种猜年纪的游戏,沈笑书颇感新鲜,转头看向她,显得有些兴趣盎然。
“你猜猜看。”
“二十四。”凝霜道。
沈笑书摇了摇头。
“不是吧,二十三?二十二?总不会十八吧?”
沈笑书见她越猜越小,哈哈大笑,“我看着有这么小吗?我比你至少大一轮。”
“大一轮?”凝霜想了一下,如果是大一轮的话,他今年差不多就已经二十七八了。这是在是看不太出来。
沈笑书笑着笑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容一滞,扭过头不看凝霜了。
凝霜没有觉察到他的变化,还让她给他讲一讲京城里的风光。
沈笑书坐在软椅上,将手盖在脸上。
过了一会儿,声音才从他手底下传上来,“京城?京城就是个油锅,各方势力都在里面煎熬着,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去京城。”
凝霜顿了顿,笑道:“我又不是枭雄,去了京城也没什么,反正也没人知道我是谁。”
沈笑书不说话了。
等他们到达汀谷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中午了。
沈笑书早就已经派了人过来准备迎接的事宜。西庭变成了汀谷,城里的人大概都已经知道了,毕竟这边以前是隔三差五都有人过来玩的,现在却成了私人的地方,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地进出了,就算是想要进去拜访一样的玩一玩,这边的奴婢也不许人进去,连帖子都送不进去。
这些人虽然恼怒,但是也明白,能见西庭买下来的人绝对不是寻常人,所以也不敢来找晦气。
等凝霜他们的马车一停稳,就有奴婢迎了上来,将凝霜从马车上扶了下来,沈笑书跟在后面。
这边的事情都是沈笑书在帮忙打理,凝霜还是第一次过来。
看着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门匾换了。
他们才刚下车,准备往里面走,听到了一阵车轱辘的声音。
凝霜转过头看去,见是好几辆车,看着样子都不普通,正往这边驶过来。
汀谷这里,虽然风景绝佳,但是有一个不是很方便的地方就是离城比较远,过来一趟不是很方便,在路上就要花费一个多时辰。
而且这周围就只有这里有别庄,其他地方最近的也得十几里开外去了。
看来这马车是冲着这里来的。
沈笑书也注意到了那些马车,心知这些人肯定是来汀谷的。
凝霜准备进去,这里的事情自然会有下人来处理的。但是正要移动脚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些马车上挂着的绣球上面,写了一个刘字。
“怎么了?先进去吧!会有人赶他们走的。”
凝霜笑了笑,“不,我留下来看看这些人是谁。”
沈笑书有些不明白,不过还是立在她身侧等着。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等停稳之后,几个姑娘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其中一个她很面熟,不就是上次宴会上给她难看的刘雪吗。还有已经参加了秋闱的刘银也跟着从最后一辆马车上走了下来。
显然,这行人是来这里游玩的,毕竟刘银刚参加完秋闱,是可以来放松一下了。
刘银下车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凝霜,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几步走了过来,在距离凝霜约十步远的地方立定,朝她拱了拱手,“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司徒姑娘,姑娘有礼了。”
凝霜也还礼,“刘公子有礼了,不过我想请教刘公子一个问题。”
刘银抬起头,笑道:“姑娘请问。”
“刘公子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刘金?”
刘银一刹那没有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还摇了摇头,“没有啊。”
刘雪这时候还算是比较机灵,她本来就很讨厌凝霜,顿时就怒气冲冲地冲了过来,对刘银道:“哥哥,你和她废话做什么?什么刘金啊,她这是笑话你叫刘银呢!”
凝霜笑道:“刘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我只不过是好奇问一下,你就觉得我在笑话你哥哥?”
刘雪瞪了她一眼,显然没有忘记上回因为凝霜才导致她那么丢脸,现在她甚至有些手帕交不肯跟她来往了!
刘银也反应了过来,但是他并不生气,这样问问也没有什么。
刘雪很快就注意到了凝霜身边的这个男人,顿时惊为天人。
她先前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司徒凝霜给吸引过去了,就没有注意她身边站着什么人,这会儿将视线移开,不小心就落在了沈笑书身上,顿时就移不开眼睛了。
这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上一回的刘雪因为当众自取其辱之后,很快就离开了,也就没有看到沈笑书。
她眼都不眨地盯着沈笑书,还是刘银发现了,咳嗽了一声,将她的理智给拉了回来。
凝霜也注意到了刘雪的异状,并不惊讶,她身边这位确实有这样的本事。
不过沈笑书显然很是厌恶这种直白打量的视线,他这辈子最恨的东西就是自己这张脸,在京城,很多人都知道他并不喜欢别人夸赞他好看,背地里都叫他玉面阎罗。
比起他这张脸来,他做下的那些事情,显然更让人印象深刻。
刘银对凝霜道:“司徒姑娘,你们也是来西庭游玩的吗?不过听说西厢已经被人买了下来,好多人想要进去游玩都被挡在了外面,我们今天也只是来碰一碰运气,要是进不去的话,我们也带了东西,准备去一旁树林边的青草地做烧烤。你们可以跟我们一起。”
刘雪跳出来反对,“哥哥,我不要跟这个女人一起!”
刘银脸色顿时变得严厉,“你不愿意的话也行,我就派一辆马车先送你回去。”
刘雪顿时又气愤又委屈,她隐隐察觉到了哥哥好像是对这个女人有意思,所以才会这样维护这个女人,这样的认知让她更加难受了!可是她转眼就看到了凝霜身边的沈笑书,若是沈笑书也跟着去的话,她也能勉强地容忍一下这个讨厌的女人。
没想到凝霜看着她笑了笑,“多谢刘公子的好意,不过不必了。”她转头对沈笑书道:“进去吧。”
沈笑书脸上好像笼上了一层寒霜,隔得近了,都能感受到他一身的寒气。
沈笑书率先迈步往里面走,凝霜跟在后面,门口的小厮并没有拦他们。
刘银一行人就这样看着凝霜他们消失在了门后。
刘雪睁大眼睛,“哥哥,你不是说这里已经被卖出去了吗?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进去?”
刘银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走上前去询问,“请问西庭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守门的小厮已经发现了他们这行人和自己的东家起了点小冲突,特别是那个骄纵的姑娘,让人看着就讨厌。
“现在这里已经不叫西庭了,这里叫汀谷。汀谷是私人地方,不对外开放!”小厮用眼角看了一眼这些人,态度显得很是倨傲。
刘雪气冲冲地冲了上来,朝里面一扬高傲的下巴,“那他们怎么能进去?”
守门的下人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只是看了刘雪一眼,却并不理她。
刘雪气得直跺脚,“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姑娘面前耀武扬威!”
刘银心知能买下西庭的人绝不是普通人,担心刘雪再闹下去将事情弄大,他倒也不是很怕事,只是他们是出来玩的,要是闹大了,说不定今天的游玩计划就泡汤了。
“刘雪!算了,我们走吧。”
刘雪当然不愿意就这样将这个亏吃下,她不依不饶地对看门的下人道:“这里是西庭,凭什么我们不能进去?凭什么司徒凝霜可以进去,我们就不行?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是徐国公府的人!”
下人轻蔑地上下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哦?徐国公府啊!久仰大名,不过你们还是不能进去。你说为什么他们能进去你们不能?因为这汀谷现在已经是我们姑娘的了。她将这里买下来了,当然她能进去。”
刘雪着实愣住了,“你说什么?你说这里是司徒凝霜买下来的?”
下人不再回答她了,将目光转向了正前方,像一尊石像一般矗立着。
不仅刘雪惊讶,就连刘银也着实惊讶了。
西庭这是个好地方,淮安城想买下这里的人不知几何。可是在官府那边,这边是有主的,只是一直不知道这主人是谁。所以也不能卖,这么多年来,一直当成官方的地方在用。
可是现在,这里竟然被司徒凝霜给买了下来?
先不说这里卖不卖,就说买下这里要花费的银子,就应该不是她一个姑娘家能承受得起的。
刘银朝里面看了一眼,虽然惊讶,但是也并不怀疑这个守门的下人会说假话,看来确实这里变成了司徒凝霜的东西。她自己肯定买不下来,看来就是有人帮她,他回想了一下,觉得很有可能就是刚才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的。
这个男的上次在诗茶会上,他好像也见过一面,因为沈笑书容貌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凝霜带着沈笑书在谷中走了一圈。秋天的汀谷确实又别有一番风味了。
游玩了一天,又捉了几条寒潭的鱼起来烤了吃了,才回了家。
沈笑书在十月份的时候就带着舞姬们回了盛京。
十一月份的时候就是万寿节了。
凝霜这么久以来一直比较忙,都很少去孟氏那里。等沈笑书走后,她才算是空了下来。
孟氏已经命人给她做了好多衣裳,秋天的,冬天的,塞了满满一个衣柜。
这天早上,凝霜去了孟氏那里。
快到年尾了,孟氏开始忙碌起来了,一年到头铺子里的营收要核对,家里奴仆们的衣裳,赏赐,外面亲戚们过年的礼物,还有城里私交甚好的权贵们,都要开始考虑送礼的事情了。
等她过来,孟氏忙中偷闲,将手里的事先放一放,将她叫了过来,说一说话。
凝霜气色看起来比以前要好看很多了,人也圆润了一些,皮肤也白了,个子也长高了。
“娘,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孟氏笑道:“忙过年的事情。”
“这时候离过年还早吧?”
“是还早,但是要开始提前筹备起来了。”孟氏趁这个机会,道:“你现在也没别的事了吧,干脆每天都过来,看娘是怎么处理事情的,你明年肯定是要将亲事定下来的,亲事一定下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成亲了,到时候来不及教你,趁着现在有时间,我手上事情也多,你多少也学一些。”
凝霜直到她娘这是用心良苦,当然没有不从之理。
“娘考虑得是,明天我就过来。”
孟氏和她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难免要将话题扯到最近发生的一件事上。
“盼月这孩子已经在咱们家生活了十年了,她这些年侍奉我和你爹,也算是尽心尽力,以前没有将她过继过来,是不想有人代替你的位置,如今你已经回来了,娘就没有这个顾虑了。她现在也差不多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若是再没有个身份,不好相看亲事。所以娘想将她过继过来,好歹有了王府姑娘的出身,到时候挑选夫婿,也能往高了挑选。”
凝霜没有想到她娘竟然在打着这个主意,她问道:“这是娘自己这样想的,还是李盼月要求的?”
对于自己的女儿,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孟氏就道:“是盼月求娘的,娘也感念她这些年的陪伴,想将她过继过来,想来她爹娘应该是同意的。”
其实从当年她爹娘将李盼月送过来的时候,肯定就已经想好了,以后这个女儿就没有了,虽然还是姓李,可是为了女儿的前程着想,他们就不可能将这个女儿再接回去了。
“所以娘你现在就是在问我的意思吗?”凝霜回答得十分直截了当,“我的意思就是不同意。”
孟氏倒是知道她一向有些不喜欢李盼月,所以也就没有惊讶,只是问道:“娘知道你一直不太喜欢盼月,但是盼月这孩子还是好的,反正她很快也要出嫁了,你何必跟她计较呢。”
凝霜在心里想,怎么可能不计较呢。她不仅要计较,还要李盼月这辈子什么都得不到。
“娘,您有没有想过,李盼月一旦过继过来,她就是司徒家的人了,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司徒家是要负连带责任的,说出去,别人只会说司徒家家风不行,养出这么个女儿来。以后的事情就多了去了。她姓李,她以后出什么事情都不管司徒家的事,这不是过继给她一个身份那么简单,这是一个责任问题。而且,娘你说得很对,我一直都不喜欢李盼月,我觉得这个姑娘非常有心计,所以我很不喜欢她。这一点以后也不会改变。所以,我反对这件事。”
孟氏当然也知道她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李盼月在她心中还是很靠谱的,所以也就没有想过她以后会做出什么败坏名声的事情,她觉得没有这方面的担心。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女儿不喜欢李盼月,她反对这件事。
一边是从小养大的侄女,一边是女儿,孰轻孰重,孟氏还是能分清的。
本来这件事,孟氏也是犹豫了之后才勉强同意的,还是看在多年情分上。
从孟氏前世对女儿的维护,就知道孟氏才是对女儿最好的,女儿既然明确地表明了态度,孟氏也就不在这上面纠结了。
她笑道:“你这孩子,姑娘家心胸要开阔一些才好。你既然说你不喜欢,那这件事就算了吧,我这段时间也忙,还没有来得及和你父亲商量的。”
凝霜笑道:“多谢娘疼我。”
娘俩又说了一会儿话。丫鬟松草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凝霜在这里,跟凝霜先请了个安,才道:“刚才奴婢去库房里取茶叶,回来看到表姑娘了,她没有进来,看到奴婢就走了,奴婢问她怎么不进来,她也不说话。”
孟氏和凝霜对视了一眼。
凝霜心想可能是刚才她们的对话被李盼月听去了,她听孟氏说过继的事情就此作罢,大概是受了打击,所以才进都不进来,匆匆离去了。
凝霜一点都不可怜她。
孟氏却有些担忧,“一定是盼月听到了我们说不过继的事情了,这孩子也是…”孟氏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来她前面跟李盼月说要想一想,但是后面她已经决定要将她过继过来了,现在突然又反悔,心里难免有些觉得亏欠。
凝霜见孟氏脸色有些不佳,将账本放在了她的手上,笑道:“娘不如就从看账本开始教我好了。”
孟氏见她肯学,高兴极了,开始从最基础的东西教她。
凝霜上辈子不认识字,所以就算是孟氏亲自教她看账本,她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来。因为没有受过教育开化,所以她学什么东西都很慢,即使是回来了,在这种簪缨世家眼中,她也只不过是个山野丫头,上不得台面。
不管前世她怎么努力,她都无法学会那些孟氏她们这类人生下来就开始学习的东西。
不过这一世,凝霜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学习能力十分的强,什么都系都是看一遍或者几遍就学会了。
就比如这时候跟着来孟氏看账本,几乎不用孟氏说,她看一眼账本就知道上面是怎么回事,不过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会看,所以也默不作声,只是听着孟氏很耐心地给她讲解。
那那边,李盼月从孟氏的院子回去之后,坐在房间里面,浑身冰凉。
她这次过去,就是想借着请安的由头,问一问孟氏考虑得怎么样了。其实从那天孟氏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件事应该可以成的。她走到门口,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也没有人进去帮她通传,她还没有走进去,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凝霜的声音。
凝霜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在重重地敲击着她的耳膜。司徒凝霜明确说自己不喜欢她,她阻止孟氏将她过继过来。其实她阻止的不是她将李姓改为司徒姓,她阻止的是她的前程。她无法变成司徒姓,也就意味着,她在选择夫婿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嫁去那些高门。
李盼月无意识地死死地将自己的手捏成了拳头,保养得很好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中。
司徒凝霜,既然你一定要跟我作对,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她不能嫁去高门就算了,那么她嫁到淮安王府也是一样的。
司徒凝霜阻止她嫁得更好,那她就嫁给她哥哥,做她的嫂子!
李盼月的目光变得分外坚定。她死死地捏紧了拳头,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司徒凝霜付出代价!
到了年尾,时间过得分外快。
一晃就到了春节了,淮安王府上上下下一派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了。
等到了年关这时候,孟氏更加的忙了,连带着凝霜也开始忙了起来,因为孟氏想要锻炼她处理中馈,所以一些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情都交给她去办。
最开始她开始管事的时候,有些在王府伺候了多年下人总觉得她年纪小,又没有什么见识就想欺瞒她。没想到这位自从回来就在府上不声不响的主子办起下人来也格外的狠厉。
对于那些偷奸耍滑的,除了扣月例之外,还不管这已经到了年关了,该打就打,该罚就罚。年纪虽然小,但是处理事情雷厉风行,渐渐的,也就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偷奸耍滑。
孟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她原先的担心都是无谓的,女儿真的比她想象中的优秀太多了。
在大户人家过春节是很有意思的,从上到下都会做一些很讨喜头的东西,比如说喜饼子,各种各样的喜饼子,足足有几十样之多,而且厨子都心灵手巧,喜饼不仅好看,还很好吃。刚烤出来的时候会给凝霜送一盘子过来,她喜欢得不得了。
还有就是,婢女们会剪各种各样的剪花。复杂的甚至要剪几天才能剪出来,简直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凝霜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过年的快乐,这回算是体会到了。
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下雪。南方也下雪,而且下的都是松软的蓬蓬雪,掉在地上不会冻成冰,若是遇到那种从来没有人踩过的地方,人踩上去,膝盖以下就不见了。
汀谷中有一片黄腊梅,每天都会有下人送来黄腊梅,送了几次之后,凝霜见风雪越发大了,就赏了银子,让他们不要送了。
买下汀谷的事情,凝霜也没没有瞒着孟氏。
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府上早早地就开始忙上了,要准备一年到头至关重要的年夜饭。
凝霜今天也不得闲,先是起了个大早,和司徒聿他们一起出门去祭拜祖先。她虽然是女子不能进祠堂,但是也需要在外面跪拜的,包括孟氏都需要前去。
这时候,凝霜才算是见着了自己的那些庶出的兄妹们,以及淮安王的妾室。
司徒聿有不少的妾室,活到现在的就有四五个,这些妾室为他生的庶子庶女,大概有七八个。
凝霜之前几乎没有见过这些人的原因就是孟氏对这些人很不待见,虽然不会刻意地去整他们,但是没事的时候,也不许他们到她跟前来刺她眼睛。
凝霜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些人身上,她跟着一起祭拜完了祖先,就跟着孟氏一起去了她那边。
这个仪式,李盼月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她每一年都在期待着自己有朝一日能跟着司徒家的人一去去上香,但是现在这个期望彻底的破碎了。
她估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带着婢女去了孟氏那里,她今天是要去陪孟氏的,虽然现在的孟氏已经不需要她陪伴了。
等她走到了孟氏的院子,隔着一道门板,她都听到了里面的欢声笑语。
丁氏也在这里,她带着孩子,一起来陪伴孟氏过春节。
男丁们是不得闲的,他们要去寺庙中上香。
她分辨出凝霜的声音,稳了稳心神,等通传的丫鬟走出来示意她进去的时候,她才走了进去。
李盼月走到了孟氏跟前,给孟氏请了安,又送上了新春祝福。
孟氏自从上次过继的事情之后,对这个侄女就有些愧疚,她暗想以后等她出嫁的时候,多送一些嫁妆,也算做是弥补了。
其实这些年,李盼月和她算是各取所需,李盼那月陪伴她离开了自己的父母是不假,但是李盼月因此也得到了在她自己家绝对不可能得到的机会。
孟氏朝李盼月招了招手,“盼月,快过来,坐在姨母身边来。”
李盼月没有露出半点异样,坐到了孟氏身边,和凝霜一左一右。
丁氏看了李盼月一眼,才对孟氏笑道:“一转眼,盼月也长这么大了,差不多可以出阁了。”
李盼月只是低头不说话,这件事让她恨得慌。
孟氏笑道:“可不是吗?她和凝霜,两个人明年都得将亲事给定下来,你要是有合适的人,也给我说一说。”
丁氏娘家也是高门,她可看不上寄住的李盼月,只是笑道:“我倒是想将凝霜给搬到我娘家去,娘,您也知道,我娘家几个叔伯家的孩子差不多和凝霜一样大,或者大上一些,只怕娘看不上。”
孟氏笑道:“这也不是,你娘家那边的孩子,自然都是极好的。”
李盼月还是笑着,听她们一句一句地说着,说了很多,就是一句都没有往她身上扯。
李盼月知道,丁氏是瞧不起她。
李盼月将视线投到丁氏身上,丁氏嫁得好,到了淮安王府,几乎就没有吃过婆婆的亏,丈夫虽然和她的关系不太好,但是人家子女都有了,实在是算不得婚姻不幸。
李盼月勾唇笑了笑。
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凝霜和丁氏一块离开,去厨房看一下年夜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等房间里只剩下孟氏和李盼月两个人了,李盼月低着头不说话,孟氏也不想在这个大好的日子说那些让人不高兴的话,所以房间里就有些沉默。
若是以前,李盼月早就变着法的开始找话题逗孟氏高兴了,但是今天,她不想费那口舌。
等厨房将年夜饭准备好,前院的男丁们也都回来了,一家人围坐,因为只有一家人,所以也并不男女分席。
凝霜今年是第一年在家里过年,所以每个人都给她准备了新年礼物。司徒楠送她的是一盒脂粉,她大哥送她的是一本书,司徒聿大手笔送了一套纯金虫草头面,十分的贵重。
包括丁氏也送了她东西,只有李盼月没有准备。
她倒不是存心不送,毕竟大家都送,只有她不送的话实在是太尴尬了一些。她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将心思放在了别处,就忘记了这件事。
孟氏见她忘记准备了,就笑道:“盼月也给准备了,今天先去的我那里,忘记在我院子里了,松草,你去取一下。”
这可难为松草了,因为她知道李盼月没有准备礼物,让她回去取,她拿什么东西好呢。
李盼月却没有觉得因此被解了围,她没有准备,这件事大家都能看出来,可是现在孟氏自作聪明的搞这么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根本就没有准备礼物。
她想干脆就不送了,凝霜回来不也没有给她准备礼物吗?她凭什么一定要给她准备礼物?
松草很快就回来了。
松草拿的也是一套头面,是一套镶嵌蓝宝石的头面,头面虽然是银子的,但是做工精巧,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这绝不是李盼月能送出来的东西。
松草将头面放在李盼月手上的时候,李盼月都感觉这头面好像是刚从驴子里取出来的,让她脸烧得慌。
她像是丢一个烫手山芋一样,慌乱地将头面给了凝霜,甚至话都忘记说了。
凝霜看着这副头面,知道只是她娘早就给她准备好的,现在只是借着李盼月的手给了她。
她笑道:“多谢盼月表妹了。”
这场年夜饭,李盼月食不知味。
凝霜心情却很好,桌子上全部都是山珍海味,她吃得很高兴。
当吃着这些食物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过年对她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她记得那对夫妻会在过年的时候,想尽办法弄一下细面,再买一丁点猪肉,混合白菜馅,包一餐饺子。
她是没有资格吃的,甚至有时候连面汤都喝不到。
凝霜一边吃一边笑,她差点将那对夫妻给忘记了,还有那个男人,她怎么能忘记呢。
饭后,长辈给晚辈发了红包。
里面放着金银锞子,还有一些特意打的福寿的字样。
凝霜拿到的这包是最大的一包,几乎有大半袋,提在手上都觉得沉。
他们坐在一起吃着小点心,守夜。
大年三十是要守通宵的夜的,但是守一个通宵,人会受不了,所以一边的权贵都会让下人代替守夜,自己只是意思一下。
凝霜守到差不多子时,眼皮就开始打架,她先陪着孟氏回去了。
丁氏带着孩子也走了。
司徒三父子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也都散了。
今晚上城里到处都是烟花盛宴,不时就能听到一阵炮竹响,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司徒青云走出了吃饭的饭厅,往后院一处走去,他今晚是要和丁氏一起睡。
饭桌上酒有些喝多了,歇了这么久了,头还是有些昏,走出饭厅之后,风一吹,就更昏了。司徒青云就有这点不好,酒量不行。
他也没有叫下人陪同一起,小厮不方便进后院。
进了垂花门,走了一会儿,路过一处池沼,上面修了回廊。
他晃眼间看到了好像有个人影在上面,惊得他一跳,再仔细一看,原来竟然是李盼月,她依栏而坐,显得十分悲伤。
司徒青云犹豫了一会儿,他知道宴席上李盼月有些尴尬,这会儿见她深夜独自在这里,担心她想不开,还是决定上去劝她一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