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沈公子, 久仰大名。”司徒楠笑了笑,“这里离盛京不近,沈公子什么时候来淮安的?”
沈笑书也也笑了笑, “就是这两天刚到的。”
司徒楠无心朝堂,对朝堂上的事情也不太关心。反正他也不是世子, 以后爵位轮不到他来继承,若是没有意外,他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跟太子之类的人物打交道。
只不过司徒楠看着他坐在这一桌, 心中有些疑惑, 弄不清是他自己坐过来的,还是他这个妹妹和徐家姐妹觉得人家长相俊美凑过来的。
一时有些无话。
沈笑书却主动找凝霜攀谈。
“司徒姑娘的舞蹈如此精湛绝伦, 冒昧请教是师从何处呢?”
凝霜道:“我从来没有系统地跟着老师学习过,这也不过是我自己摸索的。”
沈笑书脸上就显露出了一些惊讶来。
“司徒姑娘有所不知,因为冬月的时候就是万寿节, 太子殿下正愁着不知给圣上送什么好, 如今我瞧着姑娘这舞蹈已跳得出神入化,若是…”
他话还没有说话,司徒楠就赶忙打断他。
“沈公子,我妹妹只不过是个闺中姑娘, 只怕是承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他可算是被吓着了, 按照沈笑书这个说法, 似乎是想要凝霜去京城万寿节上去表演。这能不能表演好还是两说, 天子跟前可是闹着玩的?若是弄得不好,让皇上不高兴了, 可不就完了?还有,凝霜才刚找回来,他娘哪里舍得让凝霜进京去?再者, 他淮安王府又不是寻常百姓,说得好听点,是去给皇上跳舞,说得难听点,不还是去卖笑?
沈笑书见司徒楠反对,便笑道:“司徒公子不必紧张,我并不是说让凝霜姑娘亲自去,凝霜姑娘这么金贵的人,怎么可能让她去吃那个苦呢?只是想和凝霜姑娘商量商量,教教我们的舞娘,到时候若是教得好了,有了功劳,一定少不了凝霜姑娘,就算是没有什么反响,也不会怪罪凝霜姑娘。凝霜姑娘觉得如何?”
凝霜当然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教好了的功劳不稀罕,若是教得不好,这天下就是天子的天下,他想做什么谁也不敢拦,现在说不怪罪,到时候要是真的怪罪,找谁说理去?
凝霜笑道:“公子实在是抬爱了,只是我出身乡野,本来就没有名师指点,跳舞也全凭自己的天赋,没有章法,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实在是没办法教导别人。”
见凝霜虽然笑着,但是态度十分坚决,沈笑书也就不再多说了,他只是笑了笑,站起身来,“姑娘可以考虑一下,只要姑娘同意教导,条件随便提。”
凝霜倒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以前也没有听说过,她没有听说过很正常,因为她之前的时候根本就一直被关在宅院里面,每天为自己不争气而烦恼。
这时候,身边的桌子上渐渐地坐满了人。姚夫人再次出现,需要一个人来主持这场诗茶会。
凝霜对诗确实是一窍不通了,就算是欣赏,也只能听出个大概来,若是这人引经据典,她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李盼月在后面赶了过来,司徒楠招手将她叫到了这桌来。
直到这个时候,司徒楠看到了刘银才突然想起来当初李盼月叫他来这场诗茶会的目的。他一拍脑门,有些懊恼。
怎么偏偏就将这件事给忘了呢。
李盼月坐在了他身边,目光惊奇地看了沈笑书一眼。
这桌人就只有她不认识沈笑书了,司徒楠就帮她介绍了一下,“盼月,这是沈笑书沈公子。”
李盼月站了起来,十分娴静地给沈笑书下蹲请安,“沈公子有礼。”
沈笑书一展折扇,狭长的眼睛微眯,透出几分笑意来,“原来这姑娘是司徒公子的表妹,我刚才在谷中也有见过这位姑娘。司徒公子怎么没有陪伴佳人?我看李姑娘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将池中的并蒂莲给折了出来,发泄踩踏呢!”
他这话一说完,桌上顿时静谧了片刻。
他声音不小,临近几桌都听到了,将目光投了过来。
李盼月只感觉脑子里面轰鸣一声,她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将震惊的目光投向了沈笑书。只见沈笑书也正看着她,虽然脸上挂着几分笑意,但是视线却是冰冷的。
李盼月嘴唇颤抖几下,拼命将震惊给压了下去,看着沈笑书,“沈公子…认错人了吧?我并没有踩踏过莲花啊。”
沈笑书笑了笑,“是吗?”他将椅子后拉一些,低头看像李盼月的脚,“李姑娘的裙摆和布鞋上都沾上了红色的花汁,想来是在别处沾上的了?”
李盼月忙不迭地下意识将脚给收了回去。
她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转而又开始泌出红色,整张脸红到了脖子。
见她这个反应,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显然沈笑书说的是事实。
司徒楠在沈笑书指出李盼月脚上沾了花汁的时候,也下意识地跟着看了一眼。李盼月今天穿得是件白底百褶裙,沾上了红色的汁液就显得格外的明显。
但是司徒楠不得不为李盼月打圆场,“沈公子想来是看错了,盼月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
沈笑书见好就收,“是吗?那大概是我认错人了吧。”
徐秀雅在这个时候,本应该是火上浇油的那个,但是这时候竟然奇异地十分安静,一句多话都不说。她安安静静地坐着,将头垂着,露出来的两只耳朵,耳尖有些粉红。
李盼月这时候心里已经将沈笑书痛骂了千万遍了,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当然也不能对他做什么,甚至连否认都不敢太大声。
她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能糟蹋花朵,这西庭虽然是无主之物,但是退一步说,她是大家闺秀,做出这种行为来实在是骇人听闻。
李盼月只觉得自己脸都在发烧,恨不得立马逃离这里。她对面就坐着凝霜,凝霜仿佛没有听到沈笑书的话,自顾自地喝茶,看着不远处的斑竹林。
李盼月心中暗恨,在这装什么清高呢?她今天的亏可算是吃够了,但是凝霜也别想能讨到好!
接下来的诗茶会,李盼月也没有心情参加了,每当她的视线不小心和沈笑书相接,他就会露出诡异的笑容,他那一张在别人眼中看起来雌雄莫辩的脸,在她看来就跟妖怪差不多,让人看了生厌。
因为前世的关系,她知道这个沈笑书。他在淮安这边名头没有那么响亮,但是在盛京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谓是大名鼎鼎。
传言他是太子的面首,这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她觉得很像是真的,因为这人要是真的跟太子没点关系,太子会这样信任他吗?他在京城,甚至代表着的就是太子,他出去办事也没有人敢不给面子,因为这人就能代表太子。
她前世的时候倒是远远地见过他一面,他骑着马,从街边走过。他这张盛世容颜在他的名声下,也成了一个笑话。
只不过就是笑话罢了,李盼月轻蔑一笑。
沈笑书敏锐如斯,自然也注意到了李盼月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于是沈笑书脸上的笑容扩得更大了。
诗茶会结束后,凝霜更徐家姐妹道了别,然后和徐秀雅约定好了什么时候她来府上教她跳舞之后,凝霜就坐着马车回家了。
一路摇摇晃晃,过了快一个时辰才到了王府。
她才刚到家,换了衣裳,王妃那边派的人就到了,显然是要请她过去,和孟氏说一说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重新沐浴更衣之后,就过了孟氏的院子去。
孟氏早就在等着他们回来了,这会儿人回来了,她看了一下凝霜的脸色,见她脸色如常,心知在这场宴会上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别的意外。其实她也想派自己身边得力的丫鬟跟着去,只是凝霜拒绝了。
凝霜就将今天的事情大致地说了一下,包括吃银鱼的事情。
孟氏听完,心里有了计较。看来凝霜回来,不仅仅是凝霜对李盼月的存在反感,就连李盼月也不太喜欢凝霜。其实这点从凝霜回来这么久,李盼月一次都没有去过她的院子就能看出来。
孟氏就问凝霜,“凝霜,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你这个表妹。”
凝霜笑道:“重点不是我喜不喜欢,是母亲您喜不喜欢。你喜欢就留她在府上,以后送她一份嫁妆也没有什么。”
孟氏都养了李盼月这么多年,对李盼月多少是有点感情的。但是听凝霜这么说,她也就知道了,凝霜确实是不怎么喜欢李盼月的。
她搂着凝霜,叹道:“当年你走丢之后,盼月确实是我主动接到府上来养的,眼看着她都已经十五了,要是再早点,都可能已经嫁人了。你才刚回来,母亲是想留你一年的,但是女子年纪大了就不好找婆家了,所以娘就算是再不舍,也不能留你了。现在就在帮你相看。至于李盼月,她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娘回头给她找个人家,送她一笔嫁妆,也就全了这场情分了。”
凝霜却知道李盼月要的绝对不止是嫁妆,前世孟氏没有给她准备嫁妆吗?她想要的是风光,作为王府的姑娘和作为王府的表姑娘,身份天差地别。
凝霜笑道:“娘做主就行了。”
“不过这沈笑书是谁,娘知道吗?”她问道。
她刚才也将自己在宴会上跳舞的事情说了,孟氏虽然觉得太抛头露面有些不符合身份,也没有多说什么。其实说起来,她姑娘擅长一样东西,总比她什么都不会就是一草包好得多吧。不过她有些担心那些流言蜚语会不会又从这里开始造势。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不如还是给凝霜找一门门第稍微低于王府的,否则日后若是对女儿不好,不太好拿捏。
这样一想,她决定回头请官媒好好地挑选一下。要家世清白,还要自身上进,要年龄合适,家庭关系不复杂的。
“娘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孟氏一直在后宅,没有听说过也很正常。沈笑书毕竟在那些大人物眼中其实并不算是个人物,甚至还很看不起他。
虽然看不起,但是也轻易不敢得罪。
所以在第二天沈笑书的拜帖传到王爷的案桌上的时候,司徒聿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这位太子跟前的大红人突然来拜访是什么意思。
淮安王想了想,人家都将拜帖送到了门上,若是不见也实在是说不过去了点。所以在见人之前,他都在思忖到底这人上门是所为何事?这里虽说离盛京不算是很远,但是毕竟不是天子脚下,盛京里面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他不是很清楚,所以去花厅的路上就一直在思考,是不是太子想要将他拉入阵营?
这就让淮安王有些左右为难了。
人嘛,特别是男人,谁又不向往权力呢?自从皇帝登基开始,他就被发配到了这里,虽然说他是一方王爷,吃喝不愁,但是毕竟是变相地被禁锢在了这里,终身不得皇命不许离开封地。他听说京中情势现在变得越来越紧张了,现在战队就意味着,若是一旦站对了,以后说不定就有从龙之功,但是一旦站错了,就有翻车之险,说不定还要赔上一家老小的性命。
淮安王都已经在这里舒舒服服地过了几十年,现在要他离开这个安乐窝去博个前程,还真是有些犹豫。
这么犹豫着,就见到了客人。
沈笑书果然如传言中一般容颜惊如天人。
沈笑书本来坐着喝茶,一听到脚步声,听出这声音不像下人的脚步那样谨小慎微,就知道是淮安王过来了。他站起来的同时,淮安王就出现在了门厅外。
沈笑书笑吟吟地拱手,“鄙人沈笑书,参见王爷。”
司徒聿道:“免礼免礼,沈公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沈笑书笑道:“突然叨扰,希望没有给王爷添麻烦。”
司徒聿这时候也走到了上首位,一撩衣摆坐了下来。
“早就听说过沈公子的大名了,本王身处淮安,一直无缘得见,今天见到了本尊,果然是一表人才。”
沈笑书笑容未变,“王爷谬赞。”
司徒聿和他寒暄,也并不着急问他的来意,就这这么客套的寒暄,两人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这样官方的应付自然是手到擒来。
“本王离京这么多年,对京城早就陌生了。也不知道现在的京城变成了什么样子。那些个老朋友老伙计,有几个都已经离开人世了。”
沈笑书喝了一口茶,笑道:“王爷真该回去看看,自从崇福八年之后,京城不少房子都拆掉重建,现在格局和您离开京城的时候想必,已经大不相同了。”
他这话着实耐人品味。司徒聿笑了笑,低头喝茶没有接话。
沈笑书作为天子身边的红人,当然知道藩王无令是不得归京的,而他现在却说他应该回去看看啊,这话就耐人深思了。
沈笑书又说起了别的,这回是开始跟他说一些京城现在的风光。很多地方司徒聿也知道,不时还会怀念的附和几句。
就在司徒聿真的以为他上门是来谈合作的时候,沈笑书突然话锋一转,说起了昨天的诗茶会来。
“沈某初到宝地,就赶上了这么一回盛事,昨天去了一趟,果然不虚此行。”
司徒聿也知道这什么诗茶会,但是这都是年轻的人事,他也不是很关心,但是既然沈笑书提到了,显然不是平白无故提着好玩的,像这种层次的人,说话做事都不会是出于无意。于是他顺着问了一句,“哦?沈公子可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这诗茶会是年轻人玩的了,我们这种年纪的人,也就当个乐子来听。”
沈笑书笑道:“昨天我还碰到了府上的令爱。我跟随殿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到比令爱的舞蹈更让人赏心悦目的了。”
司徒聿心里一惊,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儿之前在什么地方长大,老实说,最开始见面的时候,他心里确实是有愧疚,但是很快就遗忘了。他自从知道他女儿在一处小山村长大之后,就不怎么对这个女儿上心了。虽然凝霜这次长了个心眼,没有说做童养媳的事情,但是从她成长的轨迹来看,也大致就能看出来这个女儿虽然可以在家族的庇佑下嫁得一个门第还算过得去的人家,但是却不能再更多的期待了。
司徒聿对儿子更上心一些,对女儿就不怎么上心。
这会儿猛地听沈笑书说凝霜会跳舞,他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他认错人了。
“沈公子怕是认错了吧,凝霜并不会跳舞。”
同时他也在心里思忖,沈笑书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凝霜的容貌也就只能算是上等,并不出挑。被沈笑书看上的几率几乎可以不计。何况就算是沈笑书真的看上了凝霜,他也不可能将凝霜嫁给沈笑书的。
沈笑书笑了笑,就将来意说了。
“因为令爱身份贵重,在下也知道这要求不太合适。但是万寿街在即,就算是王爷,也想要为皇上出一份力不是?如今又刚好有这个机会,若是龙颜大悦,到时候,太子爷一定会在皇上面前为王爷美言!”
司徒聿什么都想过了,就是没有想到沈笑书上门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说起来,这事他不该答应。
可是池水若是一直都只是一潭死水也就罢了,突然有一天被投入了一颗石头,池面泛起了涟漪,可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别人可能不知道,淮安王自己清楚,自己作为远离盛京的王爷,虽然在淮安有几分脸面,但是一出淮安,谁认识他呢。想当年自己跟着皇帝一起打天下的时候叱咤风云,等天下平定了,皇上就将他弃之如履,飞鸟尽弹弓藏,若是不搏一搏,他儿子继承的就不是王位,而是往下将一等袭爵,他这不是世袭的王位。
可是就这样轻率地站位太子,他也不太愿意。
沈笑书说完之后,就不再作声,只是捧着杯子喝茶。他这只是先礼后兵,若是司徒聿不愿意的话,到时候他就会采取别的法子。
圣上上了年纪之后就爱歌舞,他见了凝霜那一曲惊鸿舞之后就知道,这舞若是带到圣前,一定会博得龙颜大悦。
凝霜再次见到沈笑书,实在三天后。
沈笑书亲自带着十个舞娘,住进了王府。
因为是司徒聿下了令,凝霜虽然有些不太愿意,但是也只能教了。
沈笑书看出她情绪不高,心知她不高兴明明拒绝了但是他却还是想别的法子逼她同意。
沈笑书有一百种方法让她屈服,但是他却不愿意采取那种会让她不舒服的法子。
“我知道这确实是在为难姑娘,可是没办法,替人当差,姑娘还请理解一下。作为补偿,我将西庭买下来赠与姑娘如何?”
凝霜惊了。
沈笑书笑吟吟地看着她,等着她决断。其实不用等她说话,从她的表情他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凝霜眼睛微微瞪大,“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不是别的地方啊,那是西庭!就算是买,估计千金都买不下来,否则城里的权贵们早就将那地方买下来了。
沈笑书笑道:“姑娘只管放心,在下说到做到。”
他是太子的人,倒不至于说话不算数,凝霜虽然惊讶,但是也惊喜,西庭啊,她最喜欢的神仙洞府啊!
这下她教起来没有情绪了,尽心尽力地交,甚至还很上心地开始绞尽脑汁地帮她们排舞,因为人数比较多,沈笑书带着这么多人来,也是打着淘汰跳得不好的目的。
这一排,就差不多排了三个月。
其实早在一个月的时候,她就差不多将舞蹈定下来了,再加上一个月的勤加练习,她感觉这些舞娘比她自己还跳得好。但是沈笑书不满意。
他还是觉得不行,就一遍一遍地跳。
她销声匿迹的这三个月,城里竟然没有半点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就像李盼月最开始猜测的情况竟然完全没有出现。
凝霜教舞蹈的事情是秘密进行的,就连府上都没有几个人知道,知道的都以为是府上养了几个舞娘,专门腾了一间院子来跳舞。
只是沈笑书每日出入内宅比较麻烦,内宅毕竟不是他一个男子能随便进去的。
所以这院子就设在了前院,每天凝霜早早地就过去。
让凝霜没有想到的是,沈笑书竟然弹得一手好琴。
他偶尔兴致好的时候,就会弹一曲,给她们伴奏,但是比较少,他不是每天都兴致好,他通常时候兴致都不太好。虽然见他的时候,他脸上总是挂着三分温和的笑意,但是他不真正笑的时候,眼神会十分冰冷,相处久了,凝霜就能看出来他什么时候兴致不好。
而他承诺送给凝霜的西庭,也在做出承诺的半个月后就将地契交给了凝霜。
“西庭那边,我派人把守着,里面也买了几个奴婢打理,你看你是不是要改个名字?”
凝霜将他送过来的地契反复翻看,上面确实盖着官府的印章。这么难啃的骨头,淮安府这么多权贵都没有啃下来,他竟然说买就买下来了。
凝霜一边将地契收进了口袋一边摇头叹息,“还是有钱有势好啊!”
沈笑书笑道:“我要是没钱没势,这东西能进你的口袋吗?”
凝霜看到他这时候的眼睛亮莹莹的,她知道他这个时候是真的在笑。
凝霜笑道:“是了,这么好的地方,你为什么不自己收下,留着以后养老也行啊!”
沈笑书的笑容蓦然消失,他背上手。
凝霜察觉到她这个问题让他的情绪猛地变冷了,以为他不会开口回答的时候,沈笑书竟然说话了,他声音低沉。
“你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会得善终吗”
凝霜愣了愣。
沈笑书转头看了她一眼,负手走远了。
李盼月只知道凝霜最近天天往前院跑,但是具体是去做什么她又不得而知。只是潜意识觉得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而与此同时,她被孟氏叫了过去。
“这么些年,你住在王府,我也不外待你。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明年就要及笄。你这些年也孝顺我,我问过了你父母的意思,都说让我帮着安排亲事。我请官媒相看了好几个月,总算是选出了几个合适的,这里有他们的画像,画像上有对这些男子的介绍,你都看一下吧。毕竟是你的亲事,总得你自己中意才行。”
李盼月被叫过来的时候,就有预感是这件事,这会儿听孟氏这样说,虽然她早已不是小姑娘了,但是还是要做出羞涩的样子来的。
她垂头表示,“姨母做主就是了,我都听姨母的。”
孟氏笑道:“你自己看看吧,若是给你安排了又不中意,到时候反而做了恶人,你自己看一眼,相中哪个就是哪个。”
李盼月那样说也只不过是矜持地推一下,看当然是要自己看的。
她一副一副画卷看过去,脸色越来越僵。
画卷上的男子虽然长相都不算差,但是论出身,和之前孟氏准备给她挑选的比起来差得实在太远了,甚至连州牧府判笔家的儿子都成了备选对象。要知道那可是不入流的七品小官啊!
孟氏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见她这个样子,也就知道她看不上眼。她收了笑容,语重心长地道:“虽然这些男儿看着出身不高,但是家世清白,而且自己也有功名在身。都是我让官媒精挑细选的人,错不了,家世性格都已经打听过了,家中也没有什么通房小妾。上面的公婆也开明好伺候,你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李盼月若不是顾忌着在不能在孟氏面前发火,她现在就要爆发了。
说什么家世清白,怎么不找那些家中穷得叮当响,连媳妇都娶不起的穷酸秀才呢,那家世更加清白,穷成了那样,也绝对娶不起小妾。
孟氏给自己女儿,肯定是恨不得往上挑选的,可能恨不得能让她去宫里当娘娘,权贵加身。怎么轮到她来了,就这样敷衍呢?敷衍也就算了,还偏偏要打着我是为了你好的旗号,叫人实在是恶心得慌。
李盼月总算是活了两世的人,她脑中急速思考。
她必须要拒绝了,这是肯定的,可是若是不以一个好点的借口,会让孟氏觉得她不识好歹。
李盼月心念一转,已然是有了主意。
她放下了画卷,跪倒在地。
孟氏虽然已经看出来她不愿意了,但是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下跪。她脸色顿时一变,也不去扶她,问道:“盼月,有话就好好说,你这是何意?我给你费心挑选夫婿,就算是你不满意,也不必这样,你说一声,我们换一换就是了。”
李盼月一边掉泪,一变啜泣道:“我也知道姨母是好心一片。这样安排是想着我娘家没有什么地位,担心我若是高嫁,去了婆家之后会吃亏,所以这才费尽心力给我挑选了这些人家,我当然知道姨母这是为我好。”
听她这样说,孟氏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一些,总算她知道自己用心良苦。
李盼月接着道:“但是姨母,您也知道,我父亲一辈子都只是捐了个官,我兄长们也没有出息,若是我也只是平平淡淡地过这一声,我们那一家就再也没有起来的希望了。我若是能嫁得高门,连带着我的父兄们也能讨点好处,说不定我侄儿他们这辈能出个人物,将门户撑起来。我这半生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这是我能为他们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她说得潸然泪下,闻者落泪。
孟氏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误会她了,原来她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孟氏有些心疼地将她拉了起来。
“盼月,真是苦了你这孩子了。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孝顺的好孩子。但是作为女人,姨母要劝你一句,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人各有命,你总不能光为别人考虑,却不为自己考虑。”
李盼月抹了抹眼泪,“姨母说的是,我也知道,嫁人是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但是成亲之后,就要靠自己进营婚姻。不管是高嫁还是低嫁,就算是到时候婚姻不幸福,但是至少我拥有了身份地位,若是低嫁,婚姻未必就能和和美美了,到时候我才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孟氏听了她这样说,一时间有些无言。
李盼月真的是说出了一个很经典的道理,高嫁未必不能幸福,低嫁未必幸福。但是至少高嫁她拥有了一样东西不会改变了。
孟氏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么,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李盼月这回不再羞涩了,孟氏这样问她就代表着她要是将人说出来,孟氏就会尽力地去部署。
“上次诗茶会,我觉得徐国公府的刘公子就还不错。姨母可别笑话我不知羞。”李盼月垂头道。
“徐国公府?”
孟氏想了一下,想起这个徐国公只有一个嫡出的儿子,若是李盼月说的是那个,就不太好办,徐国公府虽然不及淮安王府,但是毕竟也是国公府,挑选宗妇,一定看中门第和品行,这两点,李盼月似乎都差点。
严格说起来,李盼月的出身拿出去根本就不够看,门第矮的,倒会看王府的面子,像徐国公府这样真正的簪缨世家,肯定不会选这么一个宗妇。
孟氏实话实说,“这可能有点难办。”
李盼月也知道,徐国公府的门槛可不好进,就算她是王府的表姑娘又怎么样呢,根本就不够看的。
李盼月顿时泪如雨下,她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伏在孟氏的膝头,哭道:“姨母,您别笑我,这么些年来,我一直都将您当亲娘,我从进王府的那一天,就将自己当成了王府的人。这么多年来,我毒没有求过您什么东西,这一次,侄女厚着脸皮求您,赏侄女一个身份吧!侄女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姨母的恩情的!姨母!侄女求求您了!”
孟氏惊住了。
她知道李盼月这是什么意思。
李盼月现在不是王府的姑娘,所以她的婚事不太好办。但是若是王府过继了她,她就是正经的王府姑娘了,以后改姓司徒,任凭谁也不能小瞧她,徐国公府的亲事也可以一试。
可是…这不是简单的给一个身份的事情,孟氏犹豫不决。这么多年来,她最开始没有给李盼月过继过来,是不想让她占据了自己女儿的位置,她要永远给自己的女儿保留位置,但是现在情况有些不一样了,她女儿已经回来了,也就意味着,就算是给李盼月过继过来,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左右她只是个姑娘,只是到时候出嫁的时候,顾及王府的脸面,嫁妆厚一些罢了。
李盼月伏在她膝头啜泣着,孟氏想起这些年她一直很乖巧,不由得有些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