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松身边经常会出现新的佳人, 所以司徒楠已经习惯了,他没有怎么注意秋水。
秋水一开始也不动声色,只是跟着坐在了方如松身边。
他知道司徒楠对他身边的女人没有兴趣, 所以也没有主动介绍秋水。
“你怎么过来了?”
“家里事情多,出来躲一躲。”司徒楠说道。
方如松一瞬间就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亲了,我俩同年, 你看我…”
他本来想说孩子都有了, 但是余光注意到了一旁的秋水,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去。
“我又不像你, 天生就对女人感兴趣。”
方如松哈哈大笑,“哪个男人天生会对女人没有兴趣,你对女人没有兴趣, 难不成还对男人有兴趣?”
司徒楠笑了笑, 将目光转向秋水,“这位是你新得的佳人?”
他看着又不太像,方如松看着规矩得很。不过方如松这人确实有点自以为是的君子风度,虽然风流, 但是从来不喜欢搞强迫那一出, 他后院的那些女人都十分和谐, 全部都是自愿成为他的妾室, 虽然也会争风吃醋,但是像别的男人那样后院乱成一团的情况倒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方如松见他主动问起, 也就不得不给两人介绍,“这位是秋水姑娘。秋水,这位是司徒公子。”他没有将司徒楠的身份说出来, 免得吓到她。
秋水站了起来,她特意找了一个迎着光的角度看向司徒楠,“给司徒公子请安。”
司徒楠的目光本来只是从她脸上一掠而过,等转过去之后,又猛地转了回来,目光在秋水脸上流连。
方如松就坐在他对面,见他目光停留在秋水脸上很久没有移开,几乎可以说是很无礼地直勾勾地盯着秋水。
方如松顿时有些稍微不舒服,咳嗽了一声,“子元,盯着人家姑娘看什么呢?”
司徒楠这才被他的提醒给惊醒过来,看了他一眼之后又将目光转了回去。
“秋水姑娘长得很像…”他停顿了一下,问秋水,“敢问秋水姑娘是何方人士?”
秋水心知他已经起了怀疑,不慌不忙地道:“小女子从小走失,到了一处镇上,不知自己的来历。”
司徒楠瞪大了眼睛。
方如松也是第一次听秋水说起自己的身世,也将目光投在了她的脸上。
司徒楠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他上身前倾,“冒昧问一下姑娘芳龄?”
方如松不悦地咳嗽了一声,他瞪了司徒楠一眼,心里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他刚才才说司徒楠对女人不感兴趣,这下他就开始打听秋水这么私密的问题,该不会是心存不轨吧?
秋水道:“我不知道,我几乎没有走失之前的记忆,只模模糊糊的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好像生活在一处很大的宅院里面,身边有很多人,我不记得她们的脸了。”这段是她编造的,只不过没错就是了。
司徒楠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色,他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又极力地忍住了。
这倒是和以前的记忆有些不太相符,那时候她和司徒楠第一次见面,司徒楠就说她很像他娘,这回不知道是为什么,竟然不说话了。
只不过就算是司徒楠今天不认她,她也会想法子回到王府,她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司徒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稍微地将激动的心情压了下去。
这个秋水姑娘实在是长得太像他娘,难怪他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有些面熟。
只是,若是她真的是自己的妹妹,他将她带回去之后,盼月妹妹要如何自处?他娘虽然将盼月当成了女儿在养,但是毕竟不是真的女儿。盼月也没有入王府的族谱,她从真正意义上来说,并不是真的王府千金。
可是在外人眼中看来,她和王府的嫡姑娘也没有两样了。
他一边慢慢地喝茶,一边思考。
可是如果这真的是自己的亲妹妹,没找到也就算了,要是找到了,还真的能让她继续流落在外吗?
方如松从他微微凝重的表情上看出异常来,他没有见过王妃,所以并不知道秋水和司徒楠的母亲长得像。
秋水也不急不缓,她迟早会回到那个地方去。
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主动告诉别人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长大。这会成为别人攻击她的弱点,她这一次,不会这样傻地将自己的弱点主动展现给别人了。
接下来司徒楠变着法的跟秋水套话,想问一下这些年她都是在什么地方。
不等秋水说话,方如松就打断了司徒楠。
“你问人家秋水姑娘这些问题做什么?来来,喝酒!”
方如松是知道的,秋水最开始被他要过来的时候,那双手简直不能看,手是没办法隐瞒的,她那双手很粗糙,一看就是常年干活的。也就是说,秋水这些年的生活,肯定算不上好。她走失的时候年纪还那么小,又是一个姑娘家,要是遇上好人家还好,可是若是她真的遇上了好人家,现在也不会出现在方府了。
方如松虽然不知道司徒楠为什么突然很异常地对这些感兴趣,但是他下意识地就不想让司徒楠当面揭开秋水的伤疤。
有方如松的打断,秋水很顺利地将这个问题给过滤了过去。
但是这个问题是回避不了的,就算是到时候被王府的人给找了回去,他们也一样会问她这些年的情况,她需要提前想好到底要怎么回答。
司徒楠今晚上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他时不时地看向秋水。他因为秋水已经成为方如松的妾室了,若是她真的是他的妹妹,王府的脸可就丢大了,堂堂嫡女给人作妾。
趁着方如松出去如厕的时候,他也跟了上去。
等两人到了恭房,司徒楠才问方如松,“起临,秋水姑娘是不是你的妾室?”
方如松就觉得他今晚上很不正常,心里不由得警铃大作,虽然他知道秋水不是什么国色,可是他不也是第一眼就被她奇异地给吸引住了吗?他都可以,司徒楠当然也有可能。
司徒楠要是真的看上了秋水,他管他开口要的话,到时候他肯定不会让的,这样还会伤了兄弟和气,还不如一开始就打消他这样的念头。
于是方如松点了点头,“是的。”
他看到司徒楠的眉宇顿时就紧紧地皱了起来,心里骂了一声,觊觎兄弟的女人!
两人如厕完往回走,司徒楠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对方如松道:“你要好好地待她!”
方如松更加觉得他确实是看上了秋水,心里有些不舒服,“这还用得着你说,我什么时候对我的女人不好过?”
他一提到他的女人,司徒楠又皱紧了眉头。方如松后院耳朵女人起码有五六个,秋水也成为了其中之一,这事情确实让人为难,他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先确定一下秋水到底是不是他的妹妹。然后再回家问一下他娘怎么说。
等回到了包房,司徒楠就变着法的灌方如松酒,他知道方如松有个毛病就是喝了酒之后尿多。
方如松果然很快就支持不住了,他再次离席,如厕去了。
司徒楠就趁机问秋水,“秋水姑娘,我问一个很冒昧的问题,如有失礼,还请海涵。”他盯着秋水的眼睛,“秋水姑娘右肩膀有没有一颗粉痣?”
秋水装出害羞又很吃惊的样子,“这个公子如何得知?”
司徒楠终于确定了,这个秋水就是自己走失了多年的妹妹。
方如松一回来,就看到司徒楠凑到秋水身边,在跟她说话,他脸顿时就黑了。
他走了过去,皮笑肉不笑地对司徒楠道:“天也晚了,过不久就要宵禁了,子元,今天就到这吧。”
司徒楠本来想从秋水口中多套点话,方如松说要走,他也不好留,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方如松带着秋水离去了。
秋水心知司徒楠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司徒楠没有当场认回她。回去的路上她就不停地在思考这件事,方如松对她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
第二天一大早,司徒楠就启程回了淮安。
这里离淮安城也近,坐船只需要半日就能到达。
等赶回家,差不多是下午的光景,他连忙去见他娘。
“今天回来的?”孟氏见他没有等通传就闯了进来,有些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见他身上的衣裳都还没有换,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见她,猜想他可能是有什么事,因为最近她在给儿子相看,司徒楠不小了,得赶紧将人选定下来才行,否则好姑娘是有限的,被人抢先了,剩下的就是些歪瓜裂枣,到时候可没有地方哭去。
司徒楠赶路赶得急,大步走进来之后,一撩袍子,坐在了榻的另一边,自己伸手倒了一杯茶,也顾不得烫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之后,才对孟氏笑道:“刚回来,儿子这不是挂念母亲吗?一回来就连忙过来了。”
孟氏之所以这么偏宠司徒楠,也跟他这一张讨人喜欢的巧嘴分不开,她笑道:“可没见你挂念过我,该不是在外面闯祸了,怕被你父亲知道,这才跑到我这里来求我吧?”
司徒楠笑了一下,“还真不是,不过儿子确实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情要跟母亲说。”说着,他对屋子里伺候的婢女道:“你们都下去。”
不用王妃再吩咐,婢女们就鱼贯地出去了。
孟氏的心腹夏春守在门口,她隐约地听见里面传出司徒楠的声音,但是因为他声音太小,她也没有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但是没多一会儿,她就听到王妃的声音。
“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心中不由得疑惑,二公子到底是对王妃说了什么,竟然让王妃如此失态。
“千真万确。秋水不仅长得像您,而且我还问过她肩膀上有没有粉痣,她说有。”
孟氏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才道:“既然是你妹妹,你为何不将人带回来?”
司徒楠苦笑一声,“儿子也想,可是又有一件事。”他顿了顿,“我在罗县有一个好友姓方,是罗县知县的儿子,这个您也知道,秋水正是方如松的妾室。”
孟氏顿时呆住了。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儿子没有将人带回来。
给人做了妾。这对王府来说,实在是一个打击,她就算是庶女,也绝对没有给人作妾的道理,何况是嫡出?
孟氏在短时间内就做出了决断。
“将你妹妹秘密带回来!”她紧紧地抓住司徒楠的手,看着司徒楠,“不管如何,她是我的女儿你的妹妹,先带回来,后面的事我们再想办法!至于你那个好友,你要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和他说清楚,让他管好自己和身边人的嘴,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司徒楠一看他娘这个反应,就知道人是非要带回来不可了。只是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他觉得秋水以前的身份是瞒不住的。
可是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他当年就回转了罗县。
……
听到敲门声,秋水走了过去,隔着门问道:“是谁?”
“是我,秋水。”外面传来方如松的声音。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方如松平时不会晚上过来。秋水有些警惕地问道:“这么晚了,方公子有事吗?”
站在门外的方如松心情很复杂,就在不久前,司徒楠过来了,他跟他说了一个让他很不敢相信的事情。
秋水竟然是他走丢多年的妹妹!这样戏剧的事情竟然就这样发生在了他身上。
秋水若是真的是他的妹妹,她就是王府的嫡女,王府又怎么可能会将自己的嫡女给别人作妾呢。
方如松心情沉重。
他几乎想将秋水藏起来,可是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淮安王府不是一般的权贵,他爹就算是知府也保不住他。
“我有话想跟你说,可以让我进去吗?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秋水还是有些犹豫,即使她知道方如松的人品还是不错,可是这深夜若是他真的起了什么心思,她一个女子,肯定无法反抗他。
里面没了声音,显然,秋水不信任他。
这让方如松有些受伤。
他沉默了一会儿,“行吧,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来跟你说吧。”
听着外面的脚步离开,秋水松了口气。其实方如松真的可以算得上一个君子了,她来了方家两个月,若是方如松有一点不轨之心,他都已经得手了,这里是方家,他可以为所欲为。
一夜平静。
昨晚上司徒楠就住在方家,次日睡醒,他不敢耽误,就去找方如松,要求要见秋水。
方如松无可奈何,只能亲自带着他去了后院。
秋水在看到司徒楠出现的时候,脸上十分恰到好处地出现了惊讶。
“司徒公子?您这是…”
白天的光线照在秋水脸上,她看上去和孟氏更像了。司徒楠盯了她一会儿,才开口道:“进去说吧。”
方如松颓丧地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司徒公子喝茶吗?”
司徒楠摆了摆手,“别忙了,坐下吧。”他转头对方如松道:“起临,我要单独跟她说话。”
两人虽然是好友,但是身份上的天差地别还是存在,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就是高高在上的王府公子。
方如松担忧地看了秋水一眼,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后就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秋水不动声色地坐着,心想大概司徒楠要开始认她了。
果不其然,司徒楠看着她慢慢道:“我有一个亲妹妹,十年前走丢了。你长得很像我娘,我妹妹的肩膀上有一颗粉色的痣。”
他在秋水脸上没有看到别的表情,喜悦或者是震惊都没有,他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所以,秋水姑娘,你很可能就是我的妹妹。”
秋水眨了眨眼睛,盯着司徒楠没有说话。
司徒楠斟酌了一下,“我娘很想见你,我这次过来,就是接你回去的。”
他对秋水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即使这是他的亲妹妹。毕竟,两人除了血缘关系,就跟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加上秋水现在的身份,她回去只会给王府造成麻烦。
虽然这样说很残酷,但是事实却是就是这样的。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当年你走丢之后,娘一直很难过,茶饭不思,差点病倒了。然后母亲就从她娘家挑选了一个小姑娘,也就是你的表妹过府上来住,有她的陪伴,娘才终于好了很多。算起来,她已经在府上住了快十年,跟王府姑娘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秋水慢慢地琢磨他说这番话的意思。
她还没有回去,就先跟她说着表姑娘的好话,司徒楠这是什么意思呢?
秋水默不作声,看着司徒楠,等着他自己将目的说出来。
“所以,你走丢之后,是盼月代替你孝顺母亲,等你回到府上之后,要好生和她相处,你觉得呢?”
这场景以前倒是没有出现过,她人还没有回去,司徒楠不担心她这个亲妹妹回了王府要怎么适应王府的生活,会不会因此遭受非议,却担心起了一个表姑娘。
她笑了笑,“司徒公子说我是你的亲妹妹,可是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太像呢?司徒公子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什么?”司徒楠下意识地问道。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竟然是希望秋水不是他妹妹。
秋水笑道:“我还没有回去,还没有见到这位表姑娘,司徒公子就生怕这位表姑娘会因为我回去而受委屈。实话可能有些不中听,但是正因为我走丢,这位表姑娘才得了一个在王府生活的机会,这十年我想她远远得到了她本来不会有的好处。我并不觉得我回去她会因此失去一些什么东西,因为那本来也就不属于她。”
司徒楠大概打死也没有想到这位那天晚上见到还柔弱兮兮的秋水姑娘竟然会说出这么直白又一针见血的话来,而且她还说得很在理,让人反驳不出来。
他舔了舔干燥地嘴唇,下意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重新组织了语言。
“我不是担心她会受委屈,毕竟你才是我的亲妹妹。我只是考虑,你毕竟回去对王府也不熟,她在王府生活了这么多年,有她带着你,你也能很快就融入王府的生活。”
他已经在很努力地回旋,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秋水竟然寸步不让。
“司徒公子这话让我很不能苟同,您的意思是说,我回去之后,有爹有娘了,甚至还有你这位兄长,这么亲的亲人都不值得依靠,却要去依靠一个表姑娘吗?”
司徒楠闭嘴了。说不出话来的同时也有些恼怒,怎么秋水一点也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没见识和柔弱,反而句句话都能堵得他反驳不出来。
他有些尴尬地道:“先不说这个吧,你收拾一下,等你收拾好了,我们即刻就出发。”
秋水道:“倒也用不着收拾,我孑然一身来,这里的东西都是方家的东西,只是暂时供我使用而已,不是我自己的东西。只不过方公子于我有恩,我须得当面感谢他一番。”
司徒楠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方如松就站在外面院子里,房间里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木墙并不隔音。
他心情很复杂,他也不是傻子,从司徒楠的话中,他听出了他对那个表姑娘的维护。表姑娘在王府待了十年,从司徒楠的话中可以看出这个表姑娘在王府是很得宠的,秋水却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家,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吃亏。
秋水走出来,看到方如松紧蹙眉头,在廊下走来走去。
“方公子!”
方如松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来。
秋水朝他走过来,走到他跟前,盈盈一拜,“公子于我有大恩啊,以后若是什么时候用得上我,还请公子不吝开口,若是能相帮,我定义不容辞。”
方如松苦笑,她还在念着他的恩情,她自己能过好,他就很高兴了。
方如松大概也知道这一别大概就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了。心里有些难过,“姑娘回去之后,一切要保重。王妃是你亲娘,有什么事情不要自己憋着,要跟王妃说。”他忍不住提点了一句。他担心秋水回去之后会受委屈,但是又不敢跟王妃说。
秋水心中感动,又一福身,“多谢公子。”
方如松心情复杂地想要将她扶起来,又顾念她现在的身份,终是止住了。
“姑娘保重。”
秋水跟着司徒楠一道坐着马车离开了方家。
一路上外面街道上的喧闹声不绝于耳,她只是沉默没有说话。
从司徒楠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个表姑娘现在在府上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她将头转向车壁,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这一次,她要将这个表姑娘将所有不属于她的东西全部都吐出来。
从乘车转乘船,不过半日就到达了淮安城。
淮安城依水而建,城门是用大块青石砌成,城墙上面布满了青苔。
她坐在王府派过来迎接的马车上,揭开车帘,将目光投向这座古老的城墙。加上这次,她一共只见了这座城墙两次,以前她进了这座城池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
王府生活也有代价,那就是自由。
作为高门贵女,她的行动是受到严格限制的,若是没有父兄长辈相陪,她连那座后院都无法走出。
司徒楠骑着马,走在马车旁边,他时不时看车厢一眼,看到秋水毫不害羞地将车帘揭开,看外面的景致,眉头就皱了皱。
果然是在外面长大的,不知晓规矩。
他走过去提醒了她一下,但是秋水置若罔闻,还是如故。
司徒楠越发不喜欢她了。其实在来之前,方如松已经跟他说过了,秋水不是他的妾室,因为秋水不愿意,所以她一直只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方府。
本来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可是因为司徒楠觉得秋水似乎长了一身反骨,不如盼月乖巧,所以对秋水也还是不大喜欢。
秋水从侧门进了王府。
一进府,她就被安排送去了正院见孟氏。
见孟氏的场景倒和记忆中没有什么差别,孟氏见到她,先是抱着她哭了一场,然后才将她带去了内室,亲自看了一眼她肩膀上的粉痣,确定了她就是自己走丢的女儿之后,又抱着她哭了一场。
秋水也很配合地陪着掉了一场泪。
她以前回来的时候,确实是很欣喜的。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人,而她娘对她一直都很不错,一直想要补偿她,即使知道她会让她丢脸,也一直都没有放弃她,所以见到孟氏的时候,秋水心里是真的有感触。
“你爹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今天有事出去了,晚些时候就会回来了,到时候就让你见见他。好孩子,你受苦了!”
孟氏刚才一拉她的手就感觉她的手有些粗糙。养在闺中的女子,通常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手指保养得十分细腻,手粗糙的是那种做粗活的人。
孟氏简直不敢想象她女儿这些年遭受了什么苦,直是心酸得掉泪。
就在她的院子,秋水在婢女的伺候下,换洗梳妆,重新换了一身衣裳。
“好孩子,这衣裳是你表妹的,刚做好,还没有给她,你回来了就先给你,你们身材都差不多,我一会儿就吩咐绣娘给你做几身衣裳。”
秋水没有拒绝。
孟氏一直搂着她说话,看得出来,对于她回来这件事,王府只有孟氏是最高兴的。
司徒楠将人带回来之后就回去了。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换洗了一番之后,想了想,还是去了李盼月的院子。
李盼月见到他来,高兴极了。
“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毫不避讳地搂住司徒楠的胳膊,摇晃了几下,“听说罗县产美玉,哥哥可给我带礼物回来了?”
司徒楠从怀里掏出一枚成色上佳的俏色羊脂玉,“这个特意给你带的。”
李盼月高高兴兴地将玉接了过去,“谢谢哥哥。”
她又连忙吩咐婢女上茶点。
司徒楠摆了摆手,“别忙活了,快坐下,我有件事情跟你说。”
司徒楠就将秋水回来的事情说了一下,说完就看到李盼月已经像个木头人一样僵住一动不动了。
“盼月,盼月,你没事吧?”
李盼月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他,眼眶倏地就红了。
“表哥,你说凝霜表妹回来了?这…这真是太好了。”
司徒楠从她脸上看出了害怕,安慰道:“你别担心,就算是凝霜回来了,你也还是王府的姑。”
李盼月惨淡一笑,“怎么会呢,我本来就不是王府的姑娘,现在凝霜回来了,我大概就要被送回家了。”
司徒楠道:“怎么会,若不是因为你这些年一直陪在母亲身边,母亲现在说不定会是什么样呢。你别担心,不会有人送你回去的。”
李盼月盯着他衣裳上的花纹,心想:不会有人送她回去吗?上一辈子,可是凝霜一回来,孟氏就开始计划要将她送回家。这辈子通过她的努力,司徒楠已经偏向她了,可是孟氏呢,就算是她在孟氏面前表现得再乖巧又有什么用?她终究不是孟氏的女儿。
上辈子凝霜是司徒楠找回来的,她知道是从罗县找回来的,所以她这辈子就一直试图阻止他去罗县,可是司徒楠别的事情都比较迁就她,唯独这件事他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不仅将凝霜找回来了,还比上辈子早了快半年。
她几乎还来不及布置什么,凝霜就回来了。
只希望凝霜这辈子也和上辈子没有什么两样,那样就不足为惧。想到这里,她心里稍安。
“表兄,若是我真的有一天会被送回家去,我也不怨恨谁。本来这一切都是凝霜表妹的,我应该回我自己的家。”
“什么你自己的家!这里就是你家,你想回哪去?”司徒楠霍地站起来,“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谁都不会将你送回去的,就算是有人想,我也不会同意!”
秋水改回了她自己的名字,司徒凝霜。
她以前不想用秋水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总是会让她难以忘记成长过程中的伤痛,这是名字是她的耻辱。可是现在她觉得什么名字都是一样的,她的过去不是耻辱,成长过程是很心酸,可是她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她人生遭遇这样的不幸不是她的错,她一点都不怪自己。
凝霜和秋水就是一个人,不管是过去的村姑还是现在的王府千金。过去让她变得更加坚强了,现在轻易不会有什么事情或者人能中伤到她。
孟氏也得知了她没有给方如松作妾,着实松了一大口气。
就算是凝霜流落到了平民百姓家都没有关系,她没有学过规矩,没有学过读书识字,这些都没有关系,都可以教她,虽然有些晚了。
凭淮安王府的权势,他们完全可以给她找一个不敢计较这些事情的婆家。
当天晚上,凝霜就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和印象中没有什么两样,他对她的回来没有表现出什么惊喜。
凝霜也不喜欢这个父亲,可是现在,她必须要讨好他,只有讨好他,让他喜欢她,凝霜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知道眼泪是女人特有的武器,只是这武器用得好就会成为助力,用不好就会中伤自己。
她见到淮安王司徒聿,司徒聿只是问了几句,显得十分的冷淡。
孟氏在一旁看得清楚,她知道司徒聿女儿众多,对于这个早就走丢的嫡女也并不上心。她心中暗恨,可是也无法,只好在心中默念自己对自己女儿好,她将女儿搂住,却发现女儿在不停地抽泣。
“凝霜,你这是怎么了?”
司徒聿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司徒凝霜默默地掉着眼泪,轻声道:“女儿曾经无数次梦到父亲,只是总也看不清父亲的脸。只记得梦中的父亲身材伟岸,和蔼可亲。如今总算是见着了父亲,女儿喜不自禁。父亲和梦中一模一样,高大伟岸,女儿今生今世还能见到父亲母亲,已经无憾了。”
听她这番话,孟氏心疼得直掉泪。
凝霜哭得很有技巧,她并不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抽泣,她本来看着就很柔弱,如此哭得梨花带雨,看着就让人心疼。
司徒聿看着凝霜,见她泪流不止,又不敢哭出声来,不由得想起了这个女儿小时候的样子来。她本来应该在王府锦衣玉食地长大,却遭受了这样的劫难。她还如此思念自己,见面就哭得让人心疼,心里也不由生出了些许愧疚,放低了声音,“凝霜啊,回来了就好,以后在父母身边,谁都不敢欺负你了。”
凝霜点了点头,“谢谢爹爹。”
一声爹爹又让司徒聿有些伤感。
他为了抚慰自己的愧疚之情,亲自发话,将凝霜安排进了最好的一间院子,上辈子的凝霜回来都没有能住进这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