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环绕间, 有一处村庄。
家家户户都是石头做成的房子,天才刚刚亮,犬吠不停, 勤快的农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秋水是杨家的童养媳,她是十年前大灾荒的时候被卖到这里来的。当时她看着只有三四岁, 别人都不愿意买,杨家有一个傻儿子,徐氏担心自己儿子会娶不到媳妇, 当年买人的时候, 因为家里没有钱,所以当时尽管想要买一个中用点的, 最后还是买了秋水。
秋水当年看起来傻不愣登的,人伢子以为她脑子有问题,看她瘦不禁风的, 怕她什么时候就死了, 到时候人财两空,这才便宜将她给卖了。
杨家家境不好,买秋水也不是想要做善事,只是因为没钱, 所以才买了这么个便宜货。
秋水从到杨家的第一天就开始干活, 她当时大概五六岁的样子, 虽然看起来瘦不禁风, 但是生命力很顽强,虽然每天都吃不饱, 但是还是顺利地长大了。
杨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脑子有问题,所以秋水是买给大儿子的童养媳。
童养媳在这里不算是个人, 被当成畜生一样养。每天吃的都是一家人吃剩下的,穿的也是破破烂烂,几乎不足以裹身。
甚至在一年中青黄不接的时候,杨家人没有吃的了,自己都不够吃,根本就不会分粮食给她吃,秋水每天吃的是给猪吃的野菜。
有一次她差点就要饿死了。是杨家的小儿子杨二郎悄悄地分给了她一块红薯,她才活了下来。
从那以后,一颗善意的种子在她的心里种下,杨家只有杨二郎对她假以辞色,不会打骂她。
杨二郎稍微大点之后,徐氏托自己已经嫁了人的大女儿在镇上给他找了一个学徒的伙计,虽然挣不了什么钱,但是总算是家里少了一张吃饭的嘴,日子稍微宽裕了一些。
秋水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计,家里的家务,田里侍弄庄稼,她能顶一个壮劳动力使。
但是即使这样,她的生活也没有改善到哪里去。她一年到头,几乎没有吃过什么米饭细粮,不让她像以前那样吃猪食,秋水就已经很感激了。
秋水很快就十六岁了,只是她当年被买来的时候,看着年纪太小了,所以杨家人一直弄不清她到底多大年纪。
所以他们就在等,等秋水来了第一次葵水,就要让她和杨大郎成亲。
杨大郎虽然傻,但是村里人经常会跟杨大郎打趣,指着秋水说,“这是你婆娘。”
甚至有些恶心一点的人,还会问杨大郎想不想和婆娘一起睡觉之类的话。
日积月累,杨大郎慢慢地似乎也知道了一些男女之事。秋水看他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不善,甚至有时候她会对自己动手动脚,秋水就很害怕。她知道自己是杨大郎的童养媳,可是她心里早就喜欢上了杨二郎。这个家里,只有杨二郎一个人的心地善良。
因为营养不良,所以秋水的葵水来得很晚,几乎到她十七岁的时候才来。
发现她来了葵水,秋水十分害怕,她知道杨家人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就等她的来了葵水,就要让她和杨大郎成亲。
秋水从小就学会了逆来顺受,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开始不甘心命运的捉弄。她千方百计地想要瞒着不让杨家人知道,但是她第一次来葵水,又憋了这么多年,葵水的量很多,很快就弄脏了她的裤子,她瞒不下去了。
杨家人知道这件事之后,十分高兴,当晚就徐氏就很高兴地跟她说,明天就去请风水先生挑选一下日子,安排她和杨大郎成亲。
杨大郎知道他终于要娶媳妇的那晚,兴奋了半夜都没有睡,一直在傻傻地嘻嘻哈哈,或者是跑过来拍打她的窗户。
秋水吓坏了。
她一夜未眠,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要反抗,她要上镇上去找杨二郎!
因为是童养媳,所以杨家人也并没有对她防备,她行动自由。杨家人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逃跑。
秋水第二天就清晨,趁着徐氏还没有起床,偷偷地溜进厨房偷了几个红薯,然后就像平常那样,很正常地背着背篓出门了。
临出门的时候,徐氏已经起床了,站在她房间门口梳头发,经过院子的那一刻,秋水感觉自己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她拼命地压着自己的紧张,迫使自己像平常一样。
但是她看上去还是怪怪的。徐氏看了她一眼,感觉她今天是有些奇怪,但是只以为是她肚子不舒服,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
秋水成功地溜出了杨家,出了村口之后,一路狂奔。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能逃离出去的时候,遇上了村上半夜就去镇上卖蔬菜的村民回家。
他还停下来跟秋水打招呼。
秋水当时吓得面无血色。
这个村人肯定是看出什么来了,但是他也没有阻拦秋水。等他赶着牛车走远之后,秋水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转身看着这个村民的背影,他也在回头看向她。
目光相接的那瞬间,秋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嘲弄。
等他的牛车走远之后,秋水鬼使神差地觉得他回村之后,一定会去给徐氏他们报信,徐氏他们肯定会追上来,到时候要是追上了自己。
她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什么结局。
她在杨家除了吃不饱穿不暖,挨打是家常便饭,不管谁都能打她,甚至有时候杨大郎也会学着别人打她,而且因为他人傻,打人都没有分寸,秋水好几次差点就被他打死了。
下辈子要是嫁给这样的傻子,秋水宁愿死。
她迅速做出了判断,自己不能再走大路了。
她前后看了看没人,就钻进了旁边的密林之中。
她想得不错,这个村民猜到了秋水要逃跑,因为徐氏想要给她和杨大郎办婚礼的事情已经在村里面传开了。
秋水虽然背着背篓,但是打猪草通常都不会来这地方,这里已经离村子很远了,而且秋水看到他的时候,脸色白得吓人。
他不抓秋水回去,并不是因为发善心,而是不想多此一举。他觉得回去给徐氏讲一声也是一样的,让杨家人自己来抓人回去。
等徐氏听到秋水逃跑的消息之后,果然勃然大怒,挨家挨户地叫上了好些人,借了村里的骡子,就追了上来。
只不过他们一开始没有想到秋水会藏到森林里面去,以为她要走大路,所以一直追到了镇上都没有追到人。
后面想了想觉得不对,秋水应该是走了别的路,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人。
而这时候的秋水已经在丛林中迷路了。
她分不清方向,也算是运气好,没有碰到大虫之类的猛兽,靠着在森林中找到的野果加上她出门的时候带上的几个红薯,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森林中走了多少天,好不容易,终于走出了森林。
只是这个时候,女子独自出门在外,是很危险的。
秋水一身破破烂烂,一看就是流浪的人。刚走到一处镇上,她就被人伢子给捉了,然后被强行洗了个澡,换了一声衣裳。
秋水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被卖过一次,虽然当时还小,但是记忆犹新,她记得当时还有一个姐姐也是被卖了,但是因为不听话,被活活打死了。
这些人伢子是很凶残的,根本不将人命当人命。所以这次她就显得格外乖巧,让吃饭就吃饭,也不闹绝食。
她清洗一番之后,连人伢子都惊讶了,看着竟然是个很清秀的姑娘,就是看着格外瘦弱了一些。
她双手粗糙,一看就是经常做粗活的,本来人伢子是想将她卖去那种烟花之地,但是后面又改变主意了。
秋水被装进了马车,赶了两天路之后,她和别的被卖的小姑娘一起,被带进了一家高门大户之中。
原来是这家人家要买奴婢,人伢子听到了消息,所以才将人都带了过来。
本来瘦弱的秋水是不会被挑选上的,但是那天比较凑巧的是一个小男孩闯了进来,说她新得的蚂蚱不见了,让那个很有气势的女人帮他找。
后面还是没有找到,小男孩哭闹不止,秋水大着胆子,说自己会编蚂蚱。
小男孩一听就停止了哭闹,要秋水帮他编一个蚂蚱。
秋水就让人找来了丝线,编了一个活灵活现的蚂蚱。她虽然从来没有用丝线编过蚂蚱,但是经常用一种植物的叶子编。那种植物的叶子就像是一把扇子一样,乡下人用它来做扇子。
秋水就这样被留了下来。
她因为从来没有做过伺候人的事情,所以即使是留下来了,也是留在下人房做一些粗活。而且因为她年纪已经很大了,过不了几年就要婚配,所以根本不可能会被指去伺候公子小姐。
这里虽然也是干活,但是活计比起在杨家的时候轻松了太多了,而且吃的都是细面嬷嬷,偶尔还有肉吃。
秋水就像一朵因为干涸快要枯死又遇到一场雨露的花朵,很快就焕发了生机。
不少小厮都对她心怀觊觎,只不过秋水心思单纯,从来没有想过要嫁人,光是这样能吃饱不会挨打的生活,就已经让她心怀感激,十分满足了。
她伺候的这家人姓刘。她是做粗使活的,除了那次被买进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刘家主母之外,几乎没有见过其他的主人。
她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做事,很快,半年就过去了。
刘老爷过五十大寿,要大肆举办宴席宴请客人。
前院人手不够,就从粗使下人中抽了不少人去前院帮忙。秋水也去了。
秋水专门负责茶水。
在这次宴会上,她被刘大公子的一个朋友注意到了。这个朋友也是风流成性,虽然是读书人有文采,但是家里比刘老爷家还要有钱有势,所以纳了不少小妾。在秋水给他倒茶水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秋水,想将她要过去,给他当个通房丫头,在他看来,秋水这种粗使下人的身份,连小妾都不够格的。
这种事情对于这种阶级来说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刘大公子也没有拒绝,本来想将秋水打包送去他那个朋友的床上,但是没想到秋水竟然不从。
秋水心里一直牵挂着杨二郎,虽然知道自己和杨二郎今生都没有希望了。
和她一个房间的姐姐看她可怜,就给她出了个法子,求一求夫人。可是她只是个粗使下人,又是跟刘家签了卖身契的,刘家夫人怎么可能会帮她,而不帮自己的儿子呢。
秋水连夫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刘大公子给送走了。
刘公子这个朋友姓方,他爹是知府,所以在这一带几乎是土霸王,没有人敢不给脸面。
秋水被带到方家之后,秋水誓死不从,自己撞了墙,方公子觉得她实在是不知好歹,可是越是这样,心里竟然越是挂念。
方公子虽然风流,但是并不下流,她不愿意也不强迫她。秋水就这样被养在了方府。
也是命中注定,方公子有一个至交好友,是淮安王的嫡次子,这嫡次子也是不务正业,成天东流西窜,倒是和方公子十分要好,两人经常会在一起游玩,
淮安王复姓司徒。
司徒公子偶尔一次听闻方公子最近新得了一个美人,但是这个美人性情十分烈,一直到现在都不肯从。一次和方公子喝酒的时候,就提出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国色天香让他这样鬼迷心窍。
方公子当然不会拒绝,但是还是道:“只是个乡野小姑娘,没有什么见识的。”
他倒也不怕司徒公子看了秋水之后,会迷上秋水。因为平心而论,秋水真的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只是普通的姿色,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上心。
等司徒公子看了秋水之后,却呆住了。
方公子就站在一旁,见司徒楠直勾勾地盯着秋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同时也担心司徒楠莫不是真的被秋水所吸引,他到时候跟他要人的话,难免会伤了兄弟和气。
他就上前两步,挡在了他和秋水的中间,没想到司徒楠一把将他推开,朝秋水走了过去。
方如松脸色顿时就黑了。
只见司徒楠离秋水越来越近,他正要冲上去将人给挤开,就听到司徒楠说了一句——“你长得好像我娘。”
不说方如松,就见秋水自己都愣住了。
司徒楠又看了她几眼,“你真的长得像我娘,你是哪里人?”
秋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是被人伢子卖到了一处小山村,后面在那里长大的。”
司徒楠眸光大亮,“我有个亲妹妹,十年前失踪了。”
秋水愣住了。
……
方如松怎么都想不到,自己随便带回家准备做个通房丫鬟的姑娘竟然是淮安王走失的嫡女!
秋水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样巧合地方式找回了家人。
她对以前的记忆一无所知,但是淮安王妃一直记得自己姑娘手臂上长着一颗粉痣。甚至他们不用验看这颗痣,光从秋水的脸就能确定她就是当年走丢的司徒小姐。
秋水被接回了淮安王府。
她也见到了淮安王和王妃,以及那一大家子她十分陌生的家人。
她一个都不认识,除了带她回来的司徒楠。
她是唯一的嫡女,当年她走丢之后,淮安王妃就再也没有生过孩子,她还有两个哥哥,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是庶出的。
当年她走丢之后,淮安王妃日夜思念她,几乎要成疾了,当年淮安王本来是想要抱一个庶女在她膝下养,宽慰她失去女儿的心情,可是淮安王妃看不上这些庶出的,所以她后面还是从娘家接了一个侄女过来养。她侄女是嫡出的,但是淮安王妃娘家已经没落了,所以即使知道这姑娘被接过来养就等同于是给了淮安王妃了,但是她娘家人还是十二分愿意。要知道,被淮安王妃养大,以后亲事都要高出不知多少一截。
她被淮安王妃养了十年,现在已经十五岁了,明年就及笄,要说人家了。
女儿已经走丢了十年,淮安王妃几乎都已经快要放弃希望了。但是没有想到,之前一直希望人能回来的时候找不到,现在差不多放弃了,人竟然就这样奇异地找了回来。
淮安王妃在看了秋水第一眼就哭了出来,她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她几乎和她长得有八分像,再看了她肩膀上的痣之后,就确定了这就是自己的女儿。
秋水除了刘府和方府,就从来没有进过这么漂亮的大院子,还有这个穿得很漂亮,看着三十多岁的女人,说是她的母亲。
但是秋水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孟氏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十分上心,包括淮安王,也十分高兴,他们甚至开了一场宴席,请了很多客人,就是想让人来看一眼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么大的场面对于秋水来说,十分的不适应,她忍着害怕,跟着孟氏见客人。孟氏兴高采烈地给她一一介绍亲朋好友。
孟氏知道她曾经生活在一个小山村,给人当童养媳之后心疼坏了。
而淮安王知道之后,沉默半晌却开始唉声叹气。这样的女儿找回来,还不如没有找回来呢,因为太丢人了。堂堂淮安王的女儿,竟然曾经给一个傻子当过童养媳,这事情要是传出去,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王妃当然也很介意,但是这是自己的女儿,天底下没有人会比一个母亲更爱孩子了。秋水什么都不知道,她已经尽力学规矩,但是还是达不到一个王府的要求。
她回来,就将那个被孟氏当成女儿养的表小姐挤到一边去了。
比起秋水来,这个表小姐显然更懂得王府里的规矩,她的言谈举止,无一处不在显示她良好的教养。
秋水和她一比较起来,处处都显得笨拙。甚至很多规矩,就是秋水学了,很多时候也不会用,就比如吃饭不吧唧嘴,微笑不露牙齿,这秋水纠正了好多次才总算是成为了一种习惯。
她一回来之后,孟氏为了不让她多想,就想着要送表小姐回家。
毕竟虽然她也疼表小姐,但是还是抵不过自己对亲生女儿的疼爱。
表小姐就计划被送回家,因为愧疚,孟氏还准备了很多贵重的东西,作为表小姐的添妆。
表小姐自此怀恨在心。
但是她心机深沉,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在王府的时候,她就从来没有对秋水表现过敌意,她故意接近秋水。她知道孟氏的一切愧疚都是因为秋水突然回来,若是秋水自己说自己不介意,那么孟氏就可以让她留下。
她无微不至地关心,让秋水对她放下了戒备。也在她刻意套话下,将自己的过去就告诉了表小姐。
城里不多时就兴起了一阵流言,对象就是刚回家的秋水。
他们说秋水曾经在一个小山村给一个傻子当童养媳,后面和傻子成亲之后,因为傻子经常打她,所以就逃了出来,后面又逃到了岑县,给岑县知府的儿子做小妾,后面才被司徒楠给发现,带回了家。
这样的流言已经足够杀死一个少女了。
王妃知道之后怒不可遏,发誓要查出来到底是谁散布的流言。孟氏很快就查出罪魁祸首就是表小姐,她想将表小姐送回家,又是秋水去求情。
这里虽然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是秋水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家。包括孟氏的疼爱,都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孟氏对她越好,她就越觉得愧疚。自己只是个乡下走出来的村姑,她知道自己的存在只会让淮南王府成为一个笑话。
她想要的日子,只是丰衣足食,只是简简单单。这样的富贵她承受不住。
她觉得表小姐这样的样子才配做淮南王府的千金。这些都是表小姐跟她说的。她要是不消失,淮南王府就永远是一个笑话。而且现在的流言出来,她已经成为了笑柄,不管这些流言是不是真的,她都嫁不出去了,谁都不会娶一个曾经给傻子做过媳妇的人。
秋水压力与日俱增,加上表小姐一直不停地在她耳边蛊惑她。秋水也知道表小姐是意有所图,但是她也知道表小姐说的都是真的。她身边伺候的下人背着她娘看她的目光都带着鄙夷。
秋水收拾了一些她娘给她的财物,寻了一个机会溜了出去,她留下了一封信,信上用她刚学会的一些字,给她娘留了口信。
她在离开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她要回镇上去,去找杨二郎。
她想她要是能和杨二郎成亲的话,那样的日子是她想要的。
因为在王府待过了一段时间,她也就知道了财不露白的道理,她现在也不敢穿女子的衣裳,免得又被人伢子给捉住卖掉。
历经千辛万苦,她终于找了回去。可是她不知道杨二郎到底在哪里,只能在镇上慢慢地打听。过了十来天,她终于打听到了杨二郎所在的木匠店铺。
她找了过去,见到了杨二郎。
杨二郎见到她显得十分的惊喜。
她以为杨二郎对她也是有情意的,就大着胆子将自己对他的情意说了出来。
“二郎,你会娶我吧?我们不要回去了,就在镇上买一栋房子,你就做你的木匠活,可以养活我们的!”
杨二郎愣了愣,没有直接应下来,只是将她先安顿了下来。
她还来不及将自己带着足够两人生活半辈子的钱的事情告诉杨二郎,她也没有机会告诉她了。因为当天晚上,她正在熟睡,就被人用被子给蒙了起来,然后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关进了笼子里,这种笼子,在乡下是关猪用的。
她惊恐地发现,徐氏和杨大就还有一些村里的人就站在她的笼子外面,她惊恐地四处环顾,看不到杨二郎的影子。
徐氏气恼地从笼子外面伸手进来掐她。
“我们杨家供你吃供你喝,你就是这样来报答我们的?逃跑?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二郎呢?”她问。
“二郎!二郎!”她惊恐地嘶声力竭地叫着杨二郎。过了一会儿,杨二郎从门外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秋水,说出的字让秋水绝望。
“我是不可能娶你的,你本来就是我哥哥的童养媳。”他对秋水那一点点善意,只是因为他良心未泯。一切都是秋水自己在泥潭中时对不远处的草地的幻想。杨二郎是健全的人,他现在又有手艺傍身,他好找婆娘,可是他哥哥不行,他哥哥是个傻子,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除非用钱去买,但是那会花很大一笔钱,而杨家没有钱,就算是有钱,这钱也足够给他娶媳妇了。
杨二郎的目光像狼一样冰冷。秋水浑身都凉透了。
她明白了。
自己就是自投罗网。
杨家人计划等将秋水弄回家之后,要好好地毒打她一顿,然后饿她几天再说。
但是等到了家,他们将笼子一抬下牛车,借着松明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秋水咬舌自尽了。
……
秋水还记得前世的一切。可是又有点不同,好像那是另一个人的人生,她从来没有经历过一样。因为除了这些记忆,她脑海里还有别的东西,让她感觉那个叫秋水的姑娘并不是自己,可是如果她不是秋水,她又是谁呢?
秋水坐在房间里苦苦思索,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事情。可是伺候她的下人说她就是秋水姑娘。秋水着实迷惑了。
她现在不是在记忆中的那处小山村,她在方府。她前不久在刘府的时候被方如松看上了,带回了方府了,方如松一直让她做他的小妾,但是秋水不愿意。
方如松倒也算是个正人君子,虽然好女色,但是也不愿意强求她,所以一直养着,时不时地过来一趟。
正在想着,门被人敲响。
她转过头,门被人推开,方如松从外面走了进来。
算算时间,她在方府也待了快四个月的时间,后面才被司徒楠给带回家。
秋水有些分不清到底那些记忆是做梦还是现实,她看着一身玉色长衫的方如松走了进来。
平心而论,方如松看着是挺人模狗样的,他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十分修长,他笑吟吟的,看上去十分温润。
秋水站了起来,看着方如松。
方如松拿出一个长条形的盒子,递给秋水,“打开看看,看看里面是什么?”
秋水没有像一开始那样拒绝,她知道方如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算是好人了,她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只十分精巧的金钗,样式比较简单。
方如松见她肯接,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我帮你戴上试试?”他问她。
秋水将金钗拿了起来,“挺漂亮的。”
“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再给你买。”方如松一撩袍子,坐在了她身边的那个凳子上。
秋水拿着金钗,问起方如松,“方公子,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姓司徒”
方如松有些惊讶地问她,“你怎么知道?”
“我听下人说的。”
方如松哦了一声,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啊,他昨天才来了这里,我晚上要去见他。”
秋水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我来这里这么久,还没有出去过呢。”
对于佳人的要求,方如松当然不会拒绝。并且因为因为秋水的身份关系,这也不会显得不合规矩,说起来,是因为方如松自己已经有了妻子,他再喜欢秋水,也不可能会休妻娶她,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其实自己将秋水的位置放得很低。
他特意让侍女给她送了一套衣服过来,让她换上,晚上的时候跟他去见客。
天刚擦黑,方如松就过来接她了。
以前他们见面的地方通常都是花船,但是这次因为秋水也在,他不想让秋水觉得自己是个浪荡子,因为下午秋水收了金钗的原因,他以为自己和秋水的关系破冰了,所以他不想破坏这一点来之不易的好氛围,就将见面的地方定在了一个酒楼。
秋水换上了方如松送过来的衣裳。
他送过来的衣裳,自然布料都是上佳的,款式十分新颖的。但是当秋水看到这套衣裳的时候,心里莫名觉得很普通,好像她以前穿的衣裳都是很好的,这种对她来说只能算是普通。
秋水觉得很奇怪,明明她以前一直在山村长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衣裳啊?
秋水换了衣裳之后,婢女伺候她梳了妆,方如松就过来了。
他看到秋水的那一瞬间,目光一亮,其实秋水的容貌真的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不是什么大美人,但是很清秀耐看,尤其是这一双眼睛,仿佛是呈了水,让人见之忘俗。她就是像一块清纯的玉,让人流连忘返。
出了府之后,秋水跟着方如松坐上了马车,马车随即摇摇晃晃地朝他们约定的那家酒楼赶去。
方如松还是比较规矩,即使和她坐在一辆马车上,也没有想要动手动脚,马车一边走,他一边撩起车帘,和她介绍。
“以后你要是喜欢,我没事的时候就可以带你出来。”
秋水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心里在想,以后只怕是没有机会了,这一次她就会和司徒楠相认,然后跟着司徒楠回到她原本的家。
但是她没有说话,却被方如松当成了默许。方如松高兴极了,他性高采烈,以为秋水终于想开了。
等到了酒楼,天已经黑透了。
酒楼人不少,门前挂着好几盏黄色的灯笼,将门口照得亮如白昼。
等他们下了马车,等在门口的小二就殷勤地跑了上来。
“方公子,您请的客人已经来了,在包房里等着您呢!”
方如松笑道,“行,你小子刻意等在这,是想要你方爷给点赏银吧?”
方如松素来很大方,城里的人都知道。
店小二嘿嘿地笑道:“能伺候方爷是小的的福分,哪里敢要方爷的赏!”
方如松还是从怀里摸出几个碎银角子扔给了他,“前面带路!”
店小二得了赏,脸笑成了一团花,“您二位里面请!”
秋水跟在方如松身后,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小二将二人带到了一间亮着烛光的房间门口,对方如松道:“方爷,就是这里了。”
方如松点了点头,推开了门,自己却没有进去,侧开身体让秋水先进去。
秋水也没有客气,她踏进房间,里面的场景就一目了然了。
只见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显然站着的那个是侍从。
秋水的目光朝坐着的那个投去。
房间里虽然点着几根碗口粗的蜡烛,但是光线还是不如白天,有些昏暗。但是这不影响她看清这人的长相。
司徒楠也将目光投了过来,目光从秋水的脸上一掠而过,显然灯光太暗,他并没有觉察到异常。
方如松跟着走了进来。
看到方如松的一瞬间,他脸上才露出笑,“起临,你怎么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