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她这一生, 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荒唐。
她沈蓓生在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父亲早逝,妈妈费劲心力将她拉扯大。大学她念了一个重本大学, 顺利地大学毕业, 她在亲戚的帮忙下, 进入了一家施工单位上班。
如果她接下来的人生像许多人那样就好了。找一个年岁相当的男人结婚, 生孩子,养孩子, 就这样平淡而顺利地度过一生。
可是她的人生偏偏不是这样的。
沈蓓刚上班的时候, 小姑娘刚步入社会还不知道社会的规则, 那时候她刚毕业,无忧无虑, 活泼可爱,每天过得开开心心的。
工地上都是活动板房, 她跟着带她的邓工,两个人在一家办公室。
邓工年纪不大, 情商虽然有点问题,但是人不错。
她活泼,没多久就将工地上的人给全认识了。
每天都跟着邓工上工地, 那时候是真的开心。
隔壁办公室有三个同事,都是管安全的。三个都差不多已经中年了,一个姓张,一个姓孟, 一个姓卫。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卫崇结识的。她只记得她们办公室没有水,她喜欢去卫崇他们办公室接水。
每次她过去卫崇都要打趣她,“我们办公室的水要收费的啊!”
她笑着说:“去找邓工吧,都是因为他, 办公室没水才来你们办公室接。”
另外两个都不会跟她说笑,只有卫崇喜欢逗她。
正是最活泼的年纪,她更喜欢有意思的人。
卫崇看上去不年轻了,看着差不多快四十了。
可是她就是很喜欢去他们办公室逛逛,和卫崇耍耍嘴皮子。卫崇说话很有意思,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去了云南,人长得帅气,差点做了矿长女婿。
她一直当段子来听。
他玩消消乐的时候,她凑过去看,“你还玩这个游戏啊?”
卫崇看了她一眼,“预防老年痴呆。”
她有次忘记戴眼镜了,去卫崇办公室接水,卫崇笑她:“你不戴眼镜好看。”
她惊讶地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卫崇接着说道:“不戴眼镜的时候看着终于像个人了。”
她佯装生气,哼了一声就走了。
她每天跟着邓工上工地,上班时间早,她也不大爱化妆,毕竟在工地面对的几乎都是男人,化妆的话会有些奇怪。
有一次她心血来潮,抹了口红。
上工地的时候,她遇见了卫崇。
卫崇笑她:“你还抹了口红啊”
她笑了笑,卫崇接着道:“沾牙齿上了!”
她吃了一惊,连忙抿了抿嘴唇,才嘴硬道:“你们男人哪里懂,口红就是要这样擦。”紧接着她拿起手机照了照,牙齿上干干净净的,哪里有口红。
她转头看向卫崇,“我牙齿上哪里有口红?”
卫崇得意地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牙齿很整齐很白。
卫崇很爱干净,每次下了工地到了办公室,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擦鞋。
她那时候只是觉得卫崇这个人有意思,她喜欢和有意思的相处。
转折是在一次意外。
施工单位下面有很多劳务班组,不同的工序有不同的班组,有专门搭架子的,做水电管道预埋的。她跟着的邓工是专门做水电安装这一块的,她也就跟着学安装。她其实专业学的不是安装而是土建。
水电班组的老板姓代,是个中年人,油头滑面的,她对他印象不太好,但是平时来往也不是很多,倒也没什么。他不怎么经常在现场,在现场的是他的工人,叫胡小军。
胡小军长得矮胖矮胖的,看着人挺老实的。小姑娘图好玩,代老板叫他小军,她也跟着叫小军。
她没别的意思,但是小姑娘当时不懂其实这样称呼不妥,她毕竟是刚毕业的小女生,长得又漂亮。容易让人多想。
胡小军的老婆也在工地上,但是她不知道,也不认识。有一次她碰到胡小军,就打招呼,叫了他一声小军。
没成想他老婆也在一边听见了,他老婆顿时就不依了,朝她嚷道:“你们有事情为什么不找代老板,整天找胡小军!”
她当时有些不太高兴,但是也不擅长吵架,就走了。
这件事她没放在心上,但是到了第二天,她照常上班,一进办公室,邓工突然对她说:“你以后不要叫胡小军小军了,人家老婆听了吃醋!昨晚上和胡小军打了一架!”
她当时就惊呆了,不过是个称呼能吃什么醋?可是转念一想,确实是自己不对,虽然有点不开心,但是还是忍住了。
但是邓工情商不高,说了之后不停地说她这样不好之类的话。
她本来心里就觉得委屈。
“有没有搞错,只是个称呼而已,你们不是叫胡小军小军吗?有什么吃醋的,他老婆不会以为我能看上胡小军吧!”
“可是人家听着不舒服啊?换你,别的漂亮年轻女生叫你老公小名,你高不高兴?”
她意识到是自己没有考虑到这个,可是那也是因为不知道他老婆在工地啊,她觉得只是图好玩叫他名字而已。他又胖又丑又老又穷又没学历的,她瞎了眼也不可能看上他吧。
她知道自己不对,但是还是觉得委屈,加上邓工一直在旁边巴拉巴拉地说她,她是个泪罐子,一个没忍住,眼泪就扑哧地掉了几颗。
她不高兴到了中午,中午要去食堂吃饭了。她坐着没动。邓工也没觉得自己惹了事,自己去吃了。
工地上吃饭都跟打仗似的,几分钟就能吃好。
她坐在位置上没动也没去吃饭。有人进办公室来拿纸,这是他们的习惯,老是喜欢来他们办公室拿抽纸。
一推门进来见她还好端端地坐着,就顺口问了一句,“沈蓓,你没去吃饭吗?”
她当时还在不高兴,胡乱地嗯了一声。
卫崇也吃好了饭回来了,一听她没去吃饭,就推门走了进来问她。
“怎么没去吃饭?生病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卫崇,心里的委屈成倍地放大,眼泪一下子不受控制地就掉了下来。
卫崇一看不得了,哎哟一声。
“谁把我们小姑娘给惹哭了?”
邓工这时候也回来了,他笑道:“水电班组的事情。”
卫崇立马道:“让老代来给我们小姑娘道歉,罚他的款!”
说着走过来在她桌子上抽了两张纸递给她。
她听他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地破涕一笑,“不是代工啦!”
邓工就在旁边将事情大致地说了一下,卫崇笑道:“让老代好好说说他。他那个老婆烦人得很,有一次就被我给吼了。”
被卫崇这一打趣,她总算恢复了一些。
后来还发生了很多事,很多小事,女生大概都是注重细节的,卫崇实在是个很有趣的人。
可是他年纪不小了,她以为他四十出头。
即使知道这样,她还是忍不住没事就跑去他们办公室串门,找机会和卫崇说话。
她当时大概真的是太不成熟,太不懂事,卫崇这个年纪的人,怎么可能会没结婚呢。
可是她竟然在听说工地上的男人十个九个都是坏的的时候,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卫崇怎么样。她当时心里的想法是,卫崇是不是也离婚了?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卫崇没有离婚。她加了他的微信,他微信的背景墙是他的儿子,看着是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拍的。
她很失望。
她当时觉察出了自己对卫崇的心思,警告自己绝对不可以,她可以不计较卫崇的年纪,但是卫崇已经结婚了。她不能做第三者。
可是有时候,情感总是会战胜理智。当时的小姑娘没意思到这种感情只是源自于一时的好感,并不长久也不深刻,她以为那大概就是爱情了。
她加了卫崇之后,也没有主动跟他聊过天。
但是有一天晚上十点钟的时候,卫崇突然给她发消息。
“刚才我路过你家楼下了。”
她看到卫崇的消息的时候,心里顿时猛地一跳。
她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
“去哪里?”
卫崇的消息回复得很快,“跟朋友喝了点酒,准备回家了。”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复。
卫崇却发了一句,“明天跟我上现场吧。”
她心再次一跳。
她有些不敢猜测卫崇的意思,让她惊喜又让她害怕。卫崇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本来想了一个借口想要拒绝,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去。
就在她想要说好的时候,卫崇却突然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我喝多了,跟你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她心猛地回落,可是又莫名的失落。
那晚上就这样迷糊地过去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大概的竟然有些记不起来,只记得有一次卫崇约她出来喝酒,她挣扎了很久,还是去了。
卫崇一反平素有趣好玩的样子,竟然跟她说起自己的家庭来。
能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很累。
她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会让他对家庭厌倦了。他老婆比他小很多,他是晚婚,有一对儿女,女儿都已经十四岁了。她在心里想,她今年二十二,只比他女儿大八岁。
卫崇大概是真的心中苦涩,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走的时候,他已经喝得半醉。她想要结账,但是卫崇一把握住了她拿手机的手,自己用手机结了账。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并且十分的柔软,不像别的男人那样粗糙。
他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她心砰砰地乱跳。
他开了车过来,叫了代驾。
两人坐在后排,卫崇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吐息都在她的颈窝,沈蓓被他握住的手已经完全汗湿了。
他先送她回家。
在路上他没有再做别的,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前面代驾小哥也一直保持沉默。
到了她家楼下,他终于松开了手,看着她下车。
她也喝了酒,下了车之后,夏日的晚风一吹,她竟然浑身一个激灵,一直到车都看不见了,她站在原地还动弹不得。
她寄住在姐姐家。
开门姐姐在洗漱,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实话,姐姐已经闻出了她身上的酒味,语重心长道:“女孩子在外面不要喝酒!”
她嗯嗯了两声,回到房间躺下,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姐姐已经离婚了,就是因为男的出轨。
可是她现在也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第三者。
她万万不敢跟姐姐说这件事的。可是除了惶恐,她回想起一路上那只干燥温暖的手,心里竟然还有欢喜的感觉。
接下来的几天上班,她都刻意躲着卫崇。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可是卫崇很自然,没事的时候也会来她们办公室溜达,面对她的时候态度也很正常,仿佛那晚上就是他喝多了的一个梦。
她放下心的同时又觉得失落。
后来劳务班组的人请客,她是新员工得喝酒,一拿杯子就放不下来,所有同时一溜烟的全部跑上来跟她喝酒,不喝不好。她第一次喝白酒,竟然酒量也还可以,不知道喝了多少,最后头脑还是很清明。
卫崇本来在另一间包房,等喝到人差不多走了的时候,他出现在门口,跟其他同事说了两句笑,这时候又有人上来准备敬她酒,卫崇笑嘻嘻地走到她身边坐下,对那个同事笑道:“找小姑娘喝酒算什么本事,你想跟她喝,先把这桌人先敬了,才算你有诚意,否则不让她跟你喝。”
她当时有些喝多了,卫崇身上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在吸引她,她转头看向卫崇,笑了笑。
卫崇趁没人注意,轻声说了句,“下楼。”
说完卫崇就先走了。
她听话地跟着下了楼,紧接着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接了。电话那头是卫崇。
“往前走一点。”
她往前走,看到了一辆白色的车,她观察过,卫崇的车牌号她记得。是卫崇的车。
卫崇在反光镜里看到了她,轻轻地按了一下喇叭。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你要送我回家啊?”她大概是真的喝多了,看着卫崇笑嘻嘻的。
卫崇转头看了她一眼,他没喝酒,在路边昏暗的灯光照射下,他的目光竟然有些晶亮。
他斥责道:“你一个姑娘家,跟他们喝什么酒。”
她听了有些委屈,嘟哝道:“他们要敬酒,我怎么办嘛?只能喝了。”
“笨,不会说你不会喝吗?”
“我不会说谎。”她真的不太会说谎。
卫崇发动了车,车往前冲去。
他知道她家住在哪里,上次送她回去过一次了。
城市夜晚的道路上没有什么车,一路畅通无阻,几乎不到二十分钟,车停在了她姐姐家楼下。
她扭头看着外面熟悉的街景,再转头看一眼卫崇,竟有些恋恋不舍。
“到了,不需要我送你上楼吧?”卫崇道。
她摇了摇头,虽然头有些昏,但是她的意识是清醒的,自己上楼没问题。
她伸手解安全带,却怎么也解不开。车里有些暗,她摸了又摸都没有抠到按钮。
卫崇伸手过来帮她,一不小心手就覆盖在了她的手上,彼此的体温让两人同时一滞。她慌乱地想收回,卫崇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接着他整个上半身探过来,一手捞住她的头,往他的方向一带,沈蓓就被拉了过去,随即她感觉一团阴影朝自己压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就被含住了。
这个吻热烈而深入。她忘记自己是怎么下车,怎么上楼,怎么洗漱怎么躺上床。
总之脑子里一片混乱,一边是欢喜,一边是恐慌。
她做了第三者。
卫崇还有两个孩子,欢喜的同时,这种自责感也在折磨着她。
她当时真的以为卫崇是喜欢她的,后来才知道,卫崇不会放弃他的家庭,她只是他枯燥又千篇一律的婚姻生活的一味偶然的调味剂。
从那晚之后,两人对彼此的关系都心照不宣。下班之后,卫崇会先走,她走一截路上卫崇的车,卫崇有时候直接送她回家,有时候将她带去酒店。
她从一开始的自责到后面越来越想拥有卫崇的全部。其实卫崇也不是有钱人,他就是城市中最普通的那一层,有车有房有家庭有孩子,就是没有多余的钱。
她跟他在一起也不是为了他的钱。她只是觉得自己爱他。
卫崇没有厌倦,但是她厌倦了。
她不想在公司偷偷摸摸的,连他办公室她都不敢去了,她开始整天郁郁寡欢,她强大的占有欲让她不甘心只是在下班那一两个小时拥有卫崇。卫崇从来不会跟她在外面过夜,他有家庭。
沈蓓后来回想自己的这段经历,只是觉得荒唐。
就像一场大梦,荒唐了一生。
她爱他爱得发狂。纸是包不住火的,她上他的车次数多了,终究被人看到了。其实不是她同事看到的,是在工地上班的工人看到的,工人在楼上上班,从楼顶看下来,一览无余。
他们都是经常在工地跑的,那工人都认得他们。
流言四起,他害怕了,让她辞职。
他老婆也发现了异常,后来跟他同事一打听,说是跟工地上一个新来的小姑娘走得挺近的。他老婆是个泼辣的性子,容不得这种沙,在强行查看了他的手机之后,闹到了公司来,她被辞退。
她当初进公司就是因为她姐姐的关系,还不是亲姐姐,但是也对她特别好。
她和一个已婚男人搞到了一起,让她姐姐丢了脸不说,还让她失望透了顶。她姐姐本来就是因为男人出轨才离婚,对这种事情深恶痛绝。
她姐姐直接让她搬了出去,不想让她再住在家里了。
她当时才刚毕业,没什么钱也租不起房子,只好先回了老家。
即使这样,她还是不肯轻易跟他断了。
可是他换了电话,她找不到他,又从老家赶了回来,她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只好等在了原来的公司外面,好不容易遇到了邓工,邓工告诉她,卫崇已经辞职了。
她只觉得五雷轰顶。
原来自己对他来说,和他的家庭比起来,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他只是图一时新鲜,她却付出了全部,没了名声,也没了工作,她姐姐也对她失望透顶。
这场成年人的游戏中,她彻底地输了。
不过不怪别人,是她太蠢太天真,活该落得这个下场。可是如果一切能重来,她不想再跟这个老男人有任何的瓜葛了。
………
沈蓓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凭着本能摸到了手机,看也没看清就在屏幕上滑了一下,将手机凑到了耳朵边。
“喂?”
“沈蓓,地点定下来了,就在惜缘街那边吃火锅,你六点钟应该能赶到吧?”
“什么?”
“吃饭。我和余涛已经定好了,就吃火锅,你六点钟应该能赶到吧?”
沈
她将手机凑到眼前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是她的一个朋友。
他听她这边没了动静。
“听得到吗?那就六点钟哈?我还有事,就先挂了,回头我把定位发给你。”
说完,那边挂断了电话。
沈蓓还是懵的。
在一处她听不见也看不见的地方,巴拿拿密切地关注着她,紧张地喃喃自语。
“宿主,你一定要完成任务啊!你一定要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陆渔的记忆已经被完全封存了,因为这个任务是她必须要在面对相同的情景时做出正确地选择,走一条正确的人生道路,才视为任务成功。
那现实中,沈蓓盯了一眼手机,一瞬间反应过来,是了,她才刚毕业回到家乡这边的省会城市,曾经在大学里认识了几个老乡,后来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他们两个都在这边工作,知道她过来之后,一个朋友做东,约了另外一个朋友一起吃顿饭。
她一看时间,还早,下午四点钟。惜缘街理她比较近,她打车过去,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到。
她感觉脑子昏沉沉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不起来了一样。
可是仔细想想,又好像没有。
可能是太过紧张了,她想。
明天就是去公司报道的第一天了。
她难免有些紧张。
其实她不想去这里的,她想去的是另外一个地方,是一家大型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她实习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实习的。但是她姐姐偏偏觉得这家房开工作压力大,不稳定,不想让她去,给她弄了这家。
她一点也不喜欢,可是又没有办法。姐姐不是亲姐姐,她帮忙帮她安排工作,她不想让她姐姐好人没做成还落下一身埋怨。可是她确实很不喜欢这里。
晚上去跟朋友吃了饭,她姐姐还很费心地开车带她去了一趟新公司的所在地,让她认认路。
第二天一早,她打车去了昨晚上到的地方。
接待她的人是个女人,是房开公司的,但是她去的公司是房开公司的子公司,是个施工单位。
她更加不高兴了。
她见过了项目经理,项目经理其实不是很满意她,勉强将人收了下来。
她心里有些闷闷不乐,接着她去见了安装部的老总,老总安排她跟着邓工学习。
邓工长得是真的不咋地,听完领导安排,让他好好带她,邓工哦了一声,领着她去了办公室。
这边一切都很陌生,她更加不高兴了。
可是能怎么办呢,都已经来了。
她学的专业不是安装,她学的土建。
这边要安排她学习安装,她只好接受了。她在网上买了书来学习,她自认自己还算是挺努力的。
办公室没有饮水机,她只能去隔壁接水。
第一次去接水,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这间办公室只有三个人,都是男的。一个有些谢顶,坐在最里面,一个看着有些凶,单眼皮,坐在中间,还有一个看着要年轻一些,坐在靠门的位置。
她笑着跟他们说:“我来接点水。”
最里面那个很友好地说:“接嘛。”
中间那个装作很凶的样子,“接我们的水,是要给钱的。”
最里面那个笑道:“你别吓坏人家小姑娘。”
她笑了笑,知道中间那个是在开玩笑,也没有当真,接了水就回去了。
她跟邓工还不熟,不过她还是叫他邓哥。
这天卫崇来办公室找邓哥,她跟邓哥说话。
卫崇听她叫他邓哥,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你不要叫他邓哥,要叫他邓经理!”
后来她才知道,因为邓哥很有可能调到另外一个项目去做经理,所以他这样打趣。后面她和邓哥熟了之后,都不叫他邓哥,而是叫他邓总。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去了,没两天,她已经知道了隔壁的那几个同事是管安全生产的,那个爱说笑的男人叫卫崇。
她去他们办公室,看到的最多的,就是卫崇拿着一块毛巾在擦他的鞋。他似乎很爱干净。
她坐在办公室,总能听到隔壁传过来的摆龙门阵的声音。
她是从别的省回来的,她在学校的时候一直说的是普通话,回来之后她很不适应,这边的人都说方言。但是她说不习惯,虽然她也是这个省的人,但是她们那边的话区别这边的。
可是有一次别人问她是哪里的人,她说是这个省的。然后那个人就很惊讶地问她:“那你怎么说普通话?”
从那以后,她觉得自己在这边说普通话有些奇怪,就学着说方言。
她跟卫崇说话的时候,卫崇总是喜欢学她,然后对她说:“不要跟我说四川话!”
她大学在四川念的,虽然平时从来没有说过四川话,但是耳濡目染的,学这边的方言的时候,说的口音却是她室友那边的。
卫崇确实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说话的时候自带一股幽默感。
这个任务,巴拿拿是不可以参与的,但是它一直观察着陆渔。当它看到陆渔也像当初的原主那样对卫崇起了兴趣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可是它只能看着,不能给她任何的提示。
沈蓓工作还算挺努力,她慢慢地在这里找到了快乐。
她的快乐之一就是跑去隔壁办公室,听他们吹牛。
卫崇总是妙语连珠,逗得她哈哈大笑。
除了卫崇,其他的同事也有很好玩的,她想或许她没有白来一趟,在这里工资虽然很低,但是至少上班很快乐。
邓总虽然情商有些低,但是人很不错。
沈蓓是个很活泼的人,她慢慢地获得了不少同事的喜欢。邓总似乎对她也有意思,开车送她回家,甚至早上过来接她。
她家离工作的地方挺远的,她每天要挤公交车过去,要转一次车,不是很方便,而当时邓总没有住在工地上,他自己租了房子。
他主动问她要不要开他的车练练。
其实当时她没觉得什么,新手刚拿到驾照的时候,对开车是非常感兴趣的。邓总说要是撞了不要她赔,她跃跃欲试,开着邓总的车出去溜了几圈。
有一天晚上,邓总问她要不要过来接她。
沈蓓当时并没有觉得什么,她只是将邓总当做一个比同事稍微亲近一点的朋友,听邓总说明天可以过来接她,她没多想就同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邓总就过来了。
坐上邓总的车,邓总提出每天都过来接她,还开玩笑说收她五百块钱。
她砍价砍到三百,邓工笑道:“还真的以为我要收你钱啊?”
那分钟她觉得有些别扭,收钱可以,不收钱她就不要他过来了,她笑着婉拒说无功不受禄。
然后这个提议就不了了之了。
她姐姐知道她那天早上是坐邓总的车走之后,还提醒她,不要随便坐人家的车。
她也觉得不好,她对邓总没有意思,所以她不接受别人对她好。
时间过得很快又很慢。
虽然工地很累,可是她每天都很开心,跟着邓总上工地,偶尔会遇到卫崇他们。卫崇是管现场安全的,他很多时候都在工地上。
碰到卫崇的时候,沈蓓会很高兴。
那天她照常跟着邓总上工地。
一个装运建筑垃圾的车停在楼下,上面几个搬运垃圾的女人都没有带安全帽。
然后她上楼的时候遇到了卫崇。
“卫工,那几个人没有戴安全帽,你快去说她们。”
卫崇果然去了,她坐在施工电梯上,透着施工电梯的缝往下看,果然看到了卫崇站在车底下,和那几个女人说着什么。
她高兴地哈哈大笑。
时间过了两周,她很快地适应了在这里上班。
这天晚上,她突然收到了卫崇的好友申请。
她没有主动加他,虽然两人都在一个工作群。
她盯着屏幕的好友申请,点了通过。
卫崇的消息发了过来。
“刚才我从你家楼下路过。”
“去哪里?”
“和几个朋友喝了几杯。”
沈蓓有些警惕,喝了酒,为什么要给她发消息?
“噢噢,那你早点回家。”沈蓓回了一句,这就算是话题的结束了。
沈蓓本来也想像原主那样为怎么去喝酒了,可是想想觉得不太合适。平心而论,她非常喜欢卫崇。但是同时她也很清楚,卫崇不是和她一样大的同龄人,他有家室,她对他的喜欢仅仅只是人和人之间交往时的那种对一个人的性格、品行的那种喜欢。她没想将这种喜欢上升为男女之间的喜欢。
这个时候了,再聊下去不太合适。
卫崇那边似乎也了解了她的想法,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要是卫崇再年轻三十岁,没有结婚,她想卫崇这样的就是她喜欢的类型。
沈蓓躺在床上,开始反思自己。
卫崇突然给她发消息,就好像是邓总突然提出要早上来接她一样,都让她有些警惕。
她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于频繁地去他的办公室,没有把握好分寸了?
她想自己以后要控制去他办公室的频率了。
而邓总从人事那边搬回来一台饮水机,都是灰,他擦洗了一下,就能用了。
她其实嫌弃得不行,总觉得这个水有些脏,可是没办法,在工地上班一天,总得喝水。
她早餐总是从家里带,以前她会特意去卫崇他们办公室,给他们发一些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糖之类的,但是自从那晚上之后,她特意控制自己,不去他们办公室了。
她还是很喜欢卫崇,但是不能再接近他了。
人有时候得防着自己。她想或许现在的喜欢还是人和人交往时因为舒服而引起的喜欢,可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了味,情感是最难把控的,唯有保持时刻的清醒与理智,才能不沦为情绪的奴隶。
她不去卫崇的办公室,卫崇偶尔会来他们办公室,她没有刻意地回避卫崇,有时候还是会跟他说两句话。
房开那边有个特别有趣的男人,也是姓邓。他有趣到什么程度呢,几乎每句话都能让人发笑。
可是他其貌不扬,沈蓓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单身,后面才知道人家是结了婚的。
她一开始还有些不理解,怎么这么其貌不扬的竟然都已经结婚了,后面接触下来才知道,大概是看中了他的内在。
她想和这样有趣的男人待在一起,生活就只剩欢乐了吧。
原来不仅仅是男人的世界充满了诱惑,就连女人的世界也难以避免。生活中总是会闯进一些人啊,他会有某个地方存在独特的吸引。
不过人之所以区别于其他的动物,就是因为人类拥有思维。
卫崇的吸引力从一开始就存在,即使他年纪对沈蓓来说过于大了点,可是因为沈蓓从小丧父,她对这种大她年纪一圈的男人,反而没有抵抗力。
四十岁的男人其实是最有魅力的时候,这个时候他们大多数都已经事业有成,丰富的人生阅历让他们在说话做事的时候都充满了魅力。这种男人对沈蓓来说,才是最有吸引力的。
沈蓓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她对世事的判断往往没有那么准确。
虽然沈蓓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是性格还是会有出入,她不像原主那样单纯得有些傻。
因为工作的原因,她无可避免地会接触到胡小军。
胡小军是个又胖又矮的男人,脸圆圆的,可是穿衣裳总是不好好穿,露出一截肚子。
有一次她不小心听到胡小军跟邓总聊起工地上的事情,说是去洗脚。
她知道洗脚是什么意思,顿时对胡小军没有什么好印象。
除了工作之外,她从来不跟胡小军接触,也都跟着邓总叫他胡工。
她还是活泼,但是活泼中多了些稳重,对世事也多了几分判断的能力。
或许是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卫崇也不再会主动联系她,连她们办公室都很少过来了。
她在这里工作了几个月就辞职去了另一个房开。
机缘巧合之下,她所在的房开搞员工优惠,她咬咬牙将房买了。
她后来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个男生,男生各方面也都不错,人挺成熟的,和她合得来。
她主要是喜欢男生的性格,上进又懂事,还懂得包容人,虽然和她是同龄人,但是比她更成熟,两人在一起也避免不了争吵,不过还是走到了最后。
她离开了最开始工作的地方之后,就没有再跟卫崇联系过。
后面的偶然联系,是她结婚的时候,她将请请帖发在朋友圈,卫崇看到了之后,给她发了一句恭喜。
两人聊了聊。她得知卫崇近况不算太好,言语间透出些许埋怨。
他还是觉得家庭有些不如意,可是这辈子她不会做他的调味剂了。
她没有原主前辈子的记忆,也就不知道卫崇原来和原主有过瓜葛。
委托者也并不想要惩罚卫崇,毕竟当初,是她先动的心,也是她没有拒绝。她自己的思想才是最主要的悲剧根源。假如她像这辈子的沈蓓这样一直保持清醒,在自己的动心的时候就能分辨那到底是男女之间的爱,还是普通人交往之时的好感,她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而卫崇大概也只是许多男人的缩影,对婚姻感到厌倦,只是他也没有控制好自己,踏出了不应该的一步。
两人都是成年人,甚至卫崇人生都已经走了一半了,如果当初他能多点责任感,如果他们都能从一开始就保持清醒,或许上辈子两人都会过着普通人那样平凡而顺利的一生。就像这辈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