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九十年代

“宿主, 你来啦?”

再次听到巴拿拿的声音,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次陆渔休息了很长时间,才开始进入下一个任务。

………

这是一个被群山环绕的偏远山村。

偏远到什么程度呢?去最近的镇, 要走三个小时的山路。而从镇上去最近的县城,听说要坐三个小时的班车。

山村每户人家都是一样的贫穷,祖祖辈辈都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刨吃食,靠天吃饭。

黄土地一样贫瘠,一家人一年辛苦忙碌, 产出只能够一家人勉强糊口, 身上穿的衣裳,家用,只能靠去大山中寻找草药拿去镇上卖。

这里仿佛是被人间遗落的角落。不管是砍柴还是寻找草药, 都需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 到大山深处去。

康静就是出生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她的家是黄土砖做的墙,茅草做的顶, 只有两间房间, 父母一间, 她和妹妹一间。

厨房就是搭在正房旁边的一个再简易不过的小木棚。

康静没有哥哥也没有弟弟, 别人明里暗地就会说她家是绝户。

再次回到这个贫瘠的地方,康静一时无言。

她站在家后的小山坡上, 远处的夕阳正在一点一点地落下,金黄色的余晖将这片静谧的村庄照得更加安详。

这是90年代, 村里还没有通电, 家家户户都一样穷。

康静低头看向自己的家, 那栋经常出现在自己梦乡的破旧的黄土房。年代久远,下雨的时候到处漏雨,有一次她下大雨, 她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和妹妹盖的被子已经被水打湿,盖了多年的被子像灌了铅一样沉。

房顶上的茅草多年没换,已经发黑发霉。每年她娘都在念叨要将茅草换了,可是每到割茅草的季节,她的书本费就像一座沉沉的大山一般压在她娘身上,最后割来的所有茅草都卖了出去。

茅草价贱,就算是割了沉沉的两大捆,走三个小时的山路到了镇上,也只能卖五分钱。

如此两个五分钱,可以给她买一只铅笔。

看着这片熟悉的土地,康静的眼泪忍不住地流淌。

她虽然出生在贫穷的人家,但是学习成绩一只很好。她爹脚天生带残疾,干不了重活,家里所有的重担都落在她娘身上。

可是她娘就算是累死,也要送她读书。村里的其他人都劝她娘,这么个丫头,会写自己的字就了不得顶天了,送她读这么多书做什么呢?

她娘听了多数时间只是沉默不言,少时间会笑道:“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哩,俺静静可不能像俺一样做睁眼瞎。”

康静成绩好,但是她娘从来不会在村里说她成绩好,也不许她说出去。

康静知道她娘送她上学有多不容易,她自己家的茅草屋上盖的茅草都已经沤烂了,她娘都舍不得换,像那种巨大的茅草胆子,她娘每年到了茅草收割的季节,每两天要挑一旦去镇上,挣五毛钱,给她存着学费。

康静小学就是在镇上上的,她上学上得晚,九岁了才上一年级,到初中的时候,已经十五六岁了。这里普遍都是这样,年纪太小的孩子吃不得这个每天要步行六个小时的苦。

即使年纪稍大,还是有很多孩子吃不了这个苦,早早地就辍学。

康静一直咬牙坚持,她想她娘那样难都要送她读书,她每天走六个小时的山路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这样一直到了初中。

初中要住校了,她每周回家一次,每次回家要将一周的干粮都带上。

细面满头是不可能会有的,她带去学校的红薯洋芋,都是她娘从自己的口粮中省了又省的。

再难康静也坚持过来了,只是到了她初中的时候,她娘病了。

她家连吃饭都成问题,又哪里有钱来给她娘看病呢?

这里的人生病了就只有一个方法医治,那就是托,挨过来了就是命大,挨不过来就是命里该死。

眼看着她娘的病越来越重,康静偷偷地将她娘给她的拼了命才挣下的两块钱拿去给她娘买药了。

她娘知道之后,平生第一次打了她,往死里打。她看着她娘边哭边打,自己也哭得不成人样,倒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一种对命运的深深无奈感,叫年幼的她莫奈何。

学费没了,不管她娘带着她怎么去求学校的老师,学校领导就是不让她继续念书了。

而她娘的病就算是吃了药也没有好转,眼看着家中已经没有钱也没有多余的口粮了,正好在这个时候,村里两年前出去的邻居姐姐回来了,她穿得光鲜亮丽。她告诉康静,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钱有多好挣,还让康静跟着她一起去挣钱。

康静对她描述的那个精彩的世界并不向往,但是她听说外面可以挣很多钱,想想她生病的娘,就动了心。而邻居姐姐说她要是跟着她出去的话,可以先借十块钱给她。

眼看着她娘的病情一天比一天重,十块钱对她来说,绝对是及时雨。

康静就同意了,但是她也知道,若是她娘知道她去外面打工挣钱,肯定不会同意的。

于是她将那笔邻居姐姐借给她的十块钱放在了她娘的枕头底下,连衣裳都没有收拾,她要将为数不多的几件衣裳留给她妹妹。

彼时的小姑娘不知道有句话叫天上不会掉馅饼。后来她才知道邻居姐姐在外面是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的,这次回家,就是为了要拉些人,扩充他们的团队,好挣更多的钱。

而康静小小年纪,就出落得亭亭玉立,在这里生活的人常年被北风吹刮,皮肤都又黑又粗糙,而康静竟然出落得如出水芙蓉,鲜嫩好看。

她到了地方才知道她们不坏好意,但是她只是个小姑娘,邻居姐姐的团队里面有好几个成年男人,她只要反抗就是一顿毒打。

但幸运的是,她被强迫接客的时候,警察破门而入,救下了她。

虽然被救了出来,可是她身无分文,被骗出来,不敢回家。她家本来就因为她爹身有残疾和没有儿子被人耻笑,现在要是就这样回去,肯定会在村里更加抬不起头。

她辗转做过很多事情,但是因为她太过单纯,不知道大城市里某些人心黑暗,又因为她长得很漂亮,很快就被人盯上。

她被骗去歌舞厅学做舞女。

在那里,她遇到了她后来跟了半生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H帮中人,90年代,这个城市还很乱。

在一次跳舞之后,她因为相貌出色被人看中,想要买她一夜。歌舞厅的老板不敢得罪那人,就准备将康静送过去。

康静虽然一直过得很艰难,最难的时候,她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原则底线,只要她放弃一次,她在这座城市就不至于过得如此艰难。

康静当然不从,对方态度又十分强硬。歌舞厅的老板一边跟那边赔罪,扭头就重重地甩了她一巴掌,她站立不稳,踉跄着连连后退了几步,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她抬起头,来人三十多少的模样,穿着一身劲挺笔直的黑色西装,星眸朗目竟十分俊朗。

她还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歌舞厅的老板看清来人的脸却骤然变了脸色。

他称呼他‘方爷’。

方爷将她拉了起来,毫不避讳地打量了她一眼,才‘嗯’了一声,没有计较,继续朝里面走去。

康静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她从歌舞厅的老板的态度看出这人的身份应该很高,仿佛如濒死的人死死地抓住救命稻草,她大胆抓住了方爷的手。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方爷在榕城鼎鼎大名,黑白两道通吃,谁都不敢招惹。

今天这个舞女竟然敢抓住他的手,真是活得腻了。

歌舞厅老板见状差点没晕过去。

方爷转头看向她。

康静对上他凌厉的目光,吓得直哆嗦,情不自禁地想要松开手。但没想到方爷竟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

从那以后,她就一直跟在方爷身边,虽然方爷没有给她名分,但是暗下里,别人都称她二姨太。

方爷是有妻子了的。

她后来在榕城混得如鱼得水,谁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将她捧为座上宾。

后来她更是下海经商,成了榕城的一代传奇。

而方爷却在千禧年死了。

那时候郭嘉开始严打,他作为榕城H帮头领,首当其冲,最早一批被枪毙。

她虽然也被调查,但是因为查不到什么证据证明她曾经参与,所以有惊无险地度过。

在有了些资本之后,她曾经回来过她的家乡,那已经是她离开整整十年后了。

可是她并没有见到她的家人,从幸存下来的邻居处得知,在她走后的第三年,因为连续下了一个月的大雨,她家后面,她现在站着的地方在一个深夜垮塌滑坡,她父母和妹妹,全部都葬身于泥土之下。

康静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还能回来。

她再次打量自己,从身体的发育程度来看,她现在可能十六岁左右,有可能就是刚上初中的那一年。

身边的茅草都枯黄了,可见这已经是秋天。

康静正在回想前世的事情,底下有人叫她。

“阿姊!阿姊!”

康静惊醒过来,朝下面看去,是她妹妹康小妹在叫她。

她妹妹今年九岁,没有康静这样幸运,家中供康静念书就已经拼尽举家之力了,她妈妈想尽办法才能给她挣来学费,她爸爸因为行走不便,自学了木匠的手艺,给人做一些凳子,有时候编篮子,也能有一些微薄的收入。

康静的名字是当年小学入学的时候,老师嫌她前面的名字康大妹太没有文化了,给她取的。

不过康小妹也认识一些字,这些字是闲暇时候,康静抽时间教她的。

“阿姊!阿爹他们要回来了,你还不做饭吗?”

回来之前,康静很多年没有自己做过饭了,家中有保姆,她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没有结婚。

是了,这会儿太阳都快下山了,她该做饭了。

康静下了小坡,钻进了那个简易的小木棚,开始做饭。

说是做饭,其实是没有米的。她的家乡常年干旱,天气最炎热的时候,连井里的水都快干见底,供应人喝水都成问题,更不要提种水稻了。

小麦种下去之后,收成都不太好,几乎所有人家都会选择种易成活产量高的红薯和高粱之类的。

她推开父母卧室的门,卧室中挖了一口地窖,里面藏了一家人一年的口粮。

她凭着遥远的记忆,扒拉了几个红薯出来,洗净之后,往锅中掺水,放在蒸架,将红薯放了上去。

但是到了生火的时候,她就怎么也点不然火,虽然记忆还在,但是多年未做,完全生疏了,最后还是二妹帮忙将火生了。

康静将红薯蒸上之后,交代二妹看着,自己则走到村口等待。

她娘这个时候,应该会挑着一大担几乎要和她人一样高的茅草回来了。

眼看着夕阳慢慢下沉,只余一线光辉了,却还没有看到她娘的踪影。康静焦急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想去找,又不知道她娘到底是去了哪座山了。

就在她焦急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村妇。

因为实在太过久远,这些村里人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她已经记不起来她们的身份了。

她仔细地看了来人一眼,记忆中有个模糊的印象,但是就是想不起对方的身份。

不过那个村妇先开了口。

“这不是大妹吗?大妹,你在这做什么呢?”

“我等我娘呢。”

“你娘?”她笑了笑,露出宽大的牙豁子,“你娘又不会被深山的狼叼走,担心啥?”

康静后来的二十年的人生,很少跟这种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打交道。但是她就是从底层走出去的,所以她深知,这里的村民,很多因为没有收到过文明和知识的熏陶,所以十分愚昧无知。穷山恶水出刁民就是这么个道理。

当然本性淳朴的也大有人在。

看着这村妇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康静有些厌恶,她撇过头,不愿意再理会这人。

但是她不说话,对方却不愿意就这样放过她。

“大妹啊,你今年好像也十六了吧?”她问道。

村里的人都叫康静大妹,康静还记得自己当年还乡的时候,村里的人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因为家中太穷而离家出走的康大妹时,都大感惊讶。

她的家人虽然被埋,但是这里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直到十年后她重新回到这个地方,这里依旧还是很穷,拉当时郭嘉已经开始大力扶贫,但没有用,要想富先修路,这里的地理环境就决定了,修一条阳光大道,将这里和外界连接起来是多么困难。

她当年一口气给这里捐赠了一所学校。

但是现在,她还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山村小姑娘。

“眼看天都黑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在这里等一些我娘。”

“大妹啊,你看我们村里,哪个姑娘到了十六岁还没有嫁人的?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上什么学?那书念来能当饭吃?你看你家现在因为你读书,连饭都快吃不起了,你娘也这么辛苦,你这么大的孩子了,应该要懂事了呀!”

康静当年听了不少这样的言论,当下干脆装听不懂,也不看她,看着远处发呆。

但她不理人,那村妇伸手撞了撞她的胳膊,将头凑过来,一脸笑,“我说大妹啊,婶子前面跟你说过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康静当然不知道是说了什么事情,顺口就问了一句,“婶子给我说什么了?”

“就是将你说给我家家柱做媳妇的事情,家柱人也不错,我家的条件你是知道的,不说天天吃肉,一个月还是能见一回油星子的,高粱红薯堆满仓,保管让你一年到头有吃的饿不着。”

原来是想给她说媒的,康静前世那样难都没有放弃读书,现在当然更加不可能了。

“多谢婶子了,只是我还要继续读书,不会考虑嫁人的事情。”

那村妇继续劝她,见她后面固执己见,甚至直接不理她了,村妇见劝不动,有些恼羞成怒,“你说你一个姑娘家的,读这么多书做什么?非要将你娘老子的血洗干净才罢休?”

康静也冷下脸,换了前世的后来,根本就没人敢这样跟她说话,她虽然现在做回了小姑娘,前世的气场仿佛也带了过来。她一冷下脸,见旁人看了都觉得心肝一颤,不敢再乱言语。

村妇陡然被她吓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村路上终于出现了一道人影。

她娘回来了,身上挑着沉重的担子,一个千担两头都插了一个巨大的茅草堆,千担两边都往下沉去,茅草之大,更显得中间那个人瘦弱。

可就是这样瘦弱的一道声音,硬生生地将他们家的天给撑了起来。

在看到她娘的那一刹那,康静的眼睛就红了。

她没有理会身边喋喋不休的妇人,朝她娘跑了过去。

她一口气跑到了她娘跟前,终于看清了她娘的样子。

一头过早的生出白发的头发用一根麻绳绑了起来,经过一天的劳作,她头发变得很是凌乱,发林中有不少的杂草,满是皱纹的脸上汗水如小溪一般地淌下,在下巴处汇聚成了一颗,如断了线的珠帘一般滴滴落下。

冬梅抬头看到是大女儿,她喘了口气,吃力地将千担换了一边肩膀,“你咋来了,饭煮熟了?”

“煮熟了,娘你快放下,我来挑。”

冬梅脚步没停,即使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附近山上的茅草已经被割得差不多了,她要走更远的山路,才能割到这一旦。

“你挑不动。”她简单地说了一句。

康静现在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平时虽然也会干农活,但是由于常年缺乏营养,她身体也十分瘦弱。她娘也是一样,可是不知道她娘到底是从哪里生出的力气。

康静哽咽着跟在后面,想要帮着她娘挑,她又挑不动,看着前面每走一步都要喘一口粗气的女人,泪水从她眼中大滴滑落。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好不容易到了家,厨房的炊烟已经灭了。

因为砍柴也很难,所以除了必要时候,所有的柴火都会很珍惜的使用,饭煮熟之后就立马将火熄灭了。

他爹也已经回来了,他去山中砍竹子做竹编。此时正坐在院子里处理他砍回来的竹子。

一家人吃过了红薯,就算是吃过了晚饭了。

此时已经入秋了,康静自作主张烧了一大锅热水,给她爹娘冲澡祛乏。

农村人不会每天都洗澡,尤其是在这种资源十分紧俏的情况下。

冬梅见女儿浪费柴火烧了水,可是她是烧给自己用的,想要训斥几句,却说不出来。

“明天娘你还要去割茅草吗?”

等冬梅洗过了澡,一家子坐在院子里,她爹就着月光,在将竹子用刀划成一条一条的。

“去啊,你下学期的学费还没有挣够呢。”

冬梅每天运气好的时候,才能割到这么扎实的一担,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割不到。割回来之后,还要挑着走三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卖到镇上去。

想到这里,康静的眼睛就止不住的发红,这么多年,她娘每年的秋天都是这样过来的。

“娘,您别去了吧。”康静道。

“不去了,你学费咋办呢?”冬梅顺口问了一句,也没有将她的话当一回事。

“明天我们上山去找草药去。”找草药也不轻松,要走很多路,但是比割茅草要好很多,没有那么累。

冬梅道:“俺们哪里认识草药?”

经常有人收的草药她当然也认识,只是这样的草药早就被人挖光了,不然她也不会去割茅草。

好在茅草因为实在是太便宜了,所以割的人不多。

“我认识。”康静后来做生意,就是从做草药生意起家的,她认得上百种草药。

她做生意的时候,也秉承着自己原则,肯吃苦,所以她的生意后来做得那样大,都是全凭自己的努力,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那些人找不到她把柄的原因。

冬梅有些不太相信,“你认识?”

康静点点头,“在学校老师都教过的。”

冬梅对老师十分信任,“你们老师还教这个吗?可别认错了,到时候白忙活一场。”

康静十分有信心,当年她刚做这生意的时候,其实是亏过一次的,后来她就得了教训,亲自跑货源地,跟着药农一起上山采药,所以她都认识草药。

冬梅被她说动。

康静知道,有些草药是十分珍贵的,只是因为村民不识货,所以没有人采来卖。

现在政策也宽松了,允许做生意了,

第二天,天不亮,康静就被叫了起来,和冬梅一起进山找草药。

这里虽然森林资源并不发达,但是草药种类很多,后来还被誉为草药之乡。康静后来就回家乡开了一座草药加工厂。

一天下来,她们采到不少草药。

第二天两人再次出发,又找到了很多。

暑假结束之后,她家里已经堆满了晒干的草药。

冬梅对这些草药没什么信心,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这些草药能卖个好价钱。

她们每天都背着竹篓子上山找草药,每天下午都满载而归,村里人一开始以为她们真的找到了好地方,后来过来看,发现她们采的草药都没有听说过。

本来是想着她们找到了好地方,带着她们一起去挖,现在见到了草药根本就不是那些药商经常收购的,就没了兴趣,还暗中嘲笑母女二人真是想钱想疯了,这些什么草草都往家里挖。

说的人多了,冬梅也有些不敢确定了。眼看着康静的暑假快过去了,若是挖的这些草药卖不出去,时间又耽误了,她的学费就凑不齐了。

康静见她母亲担心,为了让冬梅安心,她和她娘挑了日子,背着两大背篓的草药,沿着走过了千百遍的山路,朝镇上所在的方向走去。

两人天不亮的时候就出发,到了镇上都还早,两人简单地吃了干粮休息了一下,就去了镇上一处专门收草药的地方。

这么早通常是没有人过来卖草药的,那收草药的人见两人背了两大背草药过来,还有些惊讶。

冬梅眼睁睁地看着他俯身在背篓中挑挑拣拣,紧张地握住了手。

过了一会儿,收草药的年轻人直起身体,皱着眉头道:“你们这是乱挖的什么草药,这些都是杂草,不是草药,我们不收的。”

冬梅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虽然也曾经想过这些可能不是草药,但是真的听到这人说不收,脸还是白了。这些是她们去挖了四天的,也就是说,她耽误了四天去挖这种没用的东西,耽误了割茅草的时间。

“不可能!”康静连忙道,“你再好好看看,这是川乌,这是甘松…”她捡起背篓中的两样草药道。

见自己的专业被一个小姑娘置疑,年轻人有些恼羞成怒,“我收了几年的草药,还能不及你懂吗?”他挥苍蝇一样挥了挥手,“赶紧的,将这些没用的东西给我拿走!”

听他这样一口否了,康静当然不干,正要理论,冬梅拉住了她。

“静静,俺们回吧?”

康静一瞬间沉默下来,她不愿意就这样放弃,这是她和她娘几天的心血,并且这些都是草药,其中一些还是很珍贵的草药。

她跟那年轻人争执起来,惊动了里面的人。

“什么事?”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走了出来。

“白叔,这两个人来卖药,背了一篓子没用的草药过来,非要说是草药让我收。”

康静见这个人年长,估摸他应该比年轻人懂,于是她连忙将背篓中的草药拿了一根起来,“大叔,您看,这本来就是很珍贵的黄芪,难道你们不认识这个吗?”

那白叔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草药,走了过来,伸手在背篓中一捞,只扫了一眼,笑道:“这些还真是草药,黄芪,白乃…还不少。”

见这些真的是草药,冬梅的眼睛一亮,那年轻人有些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怎么可能呢?白叔,我跟着你收了这么多年草药,都没有见过有人来卖过这个的。”

白叔的眼睛没有从背篓中离开,这些确实都是上好的草药,且处理得很好。

白叔抬起头,“这些确实都是草药,因为卖的人少,所以我们不收。”

康静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们不收?”

白叔拍了拍手,“是的,因为量太少了,我们收了之后不好处理,且你这些草药种类太多,很乱。”

冬梅亮起来的眼睛霎时间暗了下去,没想到千辛万苦挖的草药,药商竟然不收。他们不收,她们也没有办法,这些草药都是卖给他们的。

康静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顿时傻眼了。

白叔已经转身往里面走了。

康静突然想起什么,她大声道:“白叔,您请留步!”

冬梅眼见着康静上前两步,急忙道:“是不是草药的数量足够多,你们就会收购了”

白叔转过头,他看到小姑娘眼睛里冒着希翼的光芒,他点了点头,“是的,这些都是上好的草药,有些草药甚至比较珍贵。”

白叔说的实话,这些草药因为不常见,所以他们拿去卖的话,也能卖上好价钱,但是唯一不足的就是量太少了,收购上来之后不好处理。

康静咬咬牙,“那我可以发动村民上山去采这些草药,你给我一个具体的数字,要达到多少,你们才会收购?”

现在政策刚放开,很多人做生意都是心惊胆战的,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姑娘竟然如此有商业头脑,白叔顿时有些感兴趣,“至少要十斤吧,每样草药。”

康静算了一下,十斤干草药,她若是能发动自己村和隔壁村的人上山挖草药,肯定能挖到这个数字。

“可以!”

她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

白叔看了一眼焦灼不安的冬梅,这个妇人显然是这个小姑娘的娘。

“你要怎么收购?”白叔打量了她们一眼,这母女二人的穿着都不怎么好,显然,她不会有本钱去做这个生意。

康静当然也知道自己没有钱。

她问道:“可以进去详谈吗?”

白叔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吧,你们进来吧。”

他将康静母女请进了大堂,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这些药材都是很珍贵的,实话跟您说,我们那边的药材不少,珍贵的药材也不少,这些药材是我和娘两个人花了四天挖的。”

白叔有些惊讶,这两背药材,至少得十来斤,没想到只是这母女花了两天时间挖到的。

而且康静说得没错,这些药材中一些确实是很珍贵的,若是如她所说,山上有很多,这确实是个难得的商机。

白叔没有急着说话,静静地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小姑娘。

“我也实话跟您说,我并没有本钱去做这个收购的生意,所以,我收购过来之后直接给你,相当于是我在帮您打工。”

她继续道:“如果您不信任我的话,我可以先送一些药材过来,但是前提是,您要跟我订一份合约,约定好药材收购过来之后,您都会买。”

白叔笑道:“既然你们那边很多,我为何要冒这个风险呢,不如直接派人过去收。”

康静神色未变,“您这样当然不太方便。一来我们那边的人除了我,谁都不认识这些药材,你们就算是过去收购,他们也不知道这药草没晒干之前长什么样。遇上珍贵的药材也不知道挖。二来,我们那边过来实在太远,这些药材挖回来之后必须要马上处理,保存得当,药性才好,卖相才佳,才能卖上更好的价钱,您就算是派一个人过去在我们那边驻扎下来,也没有我一个当地人方便不是吗?”

白叔笑而不语。

“三来,我可以帮你用更低的价钱收到更好的药材,您拿到的药材都是一手的,价钱也是最低的,我还可以帮你保证品质,您做生意也知道,越是珍贵的药材,品相就越重要。”

白叔眼中泛起了兴趣的光芒,这个小姑娘是村里人,到底是从何知道这么多药材知识的呢,还对药材生意很懂的样子。

“小姑娘,你认识字吗?”他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康静被他打断,啊了一声,才道:“认识的,我已经考上了镇上的初中,正是要给我凑学费,我才会去挖草药的。”

白叔点了点头,笑道:“你的提议不错。要是你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带人去挖草药。我呢,也不占你一个小姑娘便宜,你算是一手药商,将药材收购过来之后,我来收购你的。”

康静听他这样提议无不心动,可惜她没有本钱。

“这个提议是很好,可是我没有钱去收购。”

白叔笑道:“我可以提前预支给你一些货款。”

康静大怔,随即反应过来,“您说的是真的吗?”

白叔点了点头。

康静喜出望外,正要一口答应下来,不想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冬梅突然出声反对。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