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城在此时还不算一线城市, 虽然在后来,它因为极佳的地理优势,迅速发展, 在五年之后成功地挤进了一线城市的行列。
此时的C城, 还没有后来那样现代化,高楼大厦并不多, 街道看着有些老旧。
下课后,多半学生都是骑自行车走。
宋嘉不会骑自行车,所以每次她都是坐公交车, 而许尧是骑车走。
从学校骑车到家,二十分钟。
但是现在许尧多了一项事情,每天放学以后,她要先去补习班,补了课之后才回家。
因为许尧对高中的知识几乎没有印象了, 所以她要从头学起。
下午本来只上一节课,但是这样的进度实在太慢, 许尧主动要求增加到两节课,每次上完课之后,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还会留下来问清楚了,才往家赶。
通常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
平常这个时候,许泾明通常还在医院加班,而宋嘉和李珊都已经睡了。
很有意思的是, 许泾明在家的时候,李珊就会睡得晚一些,许尧到家的时候,她都还在客厅看书或者看电视,等她回来之后,李珊才会去休息。
最开始的时候,许尧并没有在意,次数多了,她就注意到了。
李珊没有说是在等她,她本来也不是在等她,她只是在许泾明在家的时候这样,就是故意做给许泾明看的。
许尧也不管她,回家之后就洗漱睡下。
厨房通常是不会特意给她留饭的。许泾明觉察到她是故意不在家吃晚饭之后,可能觉得她实在是太任性了,不能这样惯着她,所以即使许尧不在家吃饭,许泾明也不会多给她零花钱。
许尧都在学校买馒头吃,这样能节约时间。
这天是周五。
许尧她们学校是有周末的,教育局不许学校补课。
许尧依旧上补习班上到十点才回家。
天似乎要下雨了,阴沉沉的,空气中带着压抑的湿意。
许尧骑着车,到了小区的车库。这个车库有个大爷晚上看守着,车不容易丢。
她将车停好,将书包从车前面的行李框中取了出来。
临出车棚,她遇到了看守车棚的大爷,跟他问了声好。
这样高强度的学习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许尧无可避免的觉得有些累。
她往家的那栋楼走去。
她家在五楼,这个时候的老旧小区,是没有电梯的。
小区中有几盏稀疏的路灯,光线十分的昏暗,树影绰约中,风吹得树枝无规则地摆动,四周寂静无人,连楼栋里尚且亮着的灯光都稀稀疏疏,有些阴森恐怖。
许尧将书包重新挪了挪,夏天的夜晚,夜风吹在脸上十分的舒适,许尧快步朝前走着。
很快,她就到了她家所在的四栋下面,她抬头看去,黑暗中,她准确地分辨出了她家所在的位置,已经漆黑一片,不用说,她爸爸今天肯定在值班。
许尧以前一直在想她为什么会那样讨厌李珊,现在明白过来,因为李珊太双面人了,在她爸爸面前是一个人,背着她爸爸又是一个人。
这种人不深入的接触,根本就察觉不出来,所以许尧一开始就被她表面的温和给骗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许尧这样讨厌她的原因。因为许尧感觉自己和爸爸都被骗了,她已经觉察出来,可是她爸爸还被蒙在鼓里。
许尧深吸了一口气,算了,这辈子,她不想去管她爸爸和李珊的事情了,她这辈子要为自己而活。
而就在许尧低下头的一瞬间,斜刺里飞快地闪出一个人影,在许尧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许尧扑倒在地,一股浓烈的酒味从头顶传来,许尧的脑子嗡的一声响,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情况下。
压在身上的男人十分沉重,黑暗中,许尧看不清他的脸。
“救命啊,救命啊——”
许尧的呼救声,只发出了两声,剩下的就被一双手死死的掐在了喉咙里。
这个男人的气息十分的粗重,他似乎也不是完全醉了,还有意识知道要将许尧往阴暗角落里拖。
许尧先是慌乱了一瞬,用力地用脚胡乱踢着,但是都没有用,她和这个男人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她的反抗没有半点作用,男人轻而易举地一手死死地捂住她的嘴,一手用力地拖着她前行。
许尧心里一瞬间闪过绝望,自己好不容易幸运地有了一个重新开始人生的机会,就这样要被无情地毁掉了吗?
她实在是不甘心,许尧尽可能地张大嘴,那个男人慌忙中将手指伸进了她的嘴里,许尧立刻就死死地将他的手指咬住。
一股钻心的疼痛让那个男人不由得叫出了声,随即他一巴掌甩向许尧,想要将她打开。
但是许尧就是咬住了牙关不松口,她几乎用尽力量,生生地将男人手指连皮带肉地咬下了一块。
血腥味瞬间在嘴里蔓延开来,而许尧心里却奇异地生出一种痛快的感觉。
趁着男人痛得甩手的时候,她拔脚就跑。
但是没跑出一截,就被追上了。
男人死死地揪着她的头发,一巴掌顿时要呼下来。
略微的光亮让近距离的许尧看清了他的脸,手指处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
是个中年男人,脸上肥肉横生。
他兴许现在心里的念头不是过一把欲念,而是想要将这个胆敢咬断他手指的女孩,碎尸万段。
暴戾的情绪不断攀升,那只手高高扬起,呼扇着风,朝许尧打下来。
许尧避不开,也推不开这个男人,眼看着这巴掌又要落在许尧的脸上,斜刺里突然飞出一道矫健的身影,他一脚踹在男人腰间的肋骨上,痛得他不自禁地放开了许尧。
许尧连滚带爬地逃到了一边。
因为光线太暗,她看不清这个突然杀出来的男人的脸,只能分辨出他很高大,这个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抓住许尧的中年男人在他那里却没支撑过一分钟,许尧甚至没有看清,这个人是怎么打的,中年男人就那样重重的摔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许尧本来想跑的脚步顿住了,她惊讶地看着那个朝她走来的人。
等他走得更近了,许尧才看清,这是个很年轻的男生,看着脸二十出头的样子,他留着平头,骨相英俊,高出许尧一个头。
“小妹妹,你没事吧?”他走到许尧身边,蹲下身,声音轻柔。
那被撂倒的中年男人还躺着骂骂咧咧。
“我没事,谢谢你救了我。”
许尧摸出手机,坚定地打了110。
等许尧将自己遇到的事情和110报警台的警察说了,又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说了,她挂断了电话。
男生本来以为她遇到这样的事情,肯定被吓得不轻,没想到许尧竟然十分冷静,还打了报警电话。
许尧是真的很感谢这个年轻人,若不是他,许尧不知道今晚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放松下来,她这才发觉自己嘴里满是腥咸,恶心得让人想吐,她弯腰呸呸了两声。
“你可以留下来一会儿吗?一会儿警察应该就来了,帮我做个证人可以吗?”许尧重新站直,用手背抹去嘴角的唾沫。
这晚是周简第一次遇见许尧。他平生第一次见义勇为,救了这个小姑娘。
周简从上而下地看着许尧,朦胧的光芒下,他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
周简挠了挠头,道:“可以的,我是出来夜跑的,也没什么事。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太放心。”
许尧再次道了谢。
地上那个男人听许尧打了电话报警,顿时就慌了,趁着二人不备,爬起来就想要跑。
许尧正对着他的方向,在那个男人站起身的时候就发现了,她连忙朝周简背后一指,“他想要逃跑!”
周简的反应更快,他转身助力飞跑两步,重新一脚将男人踹趴下。
那中年男人发现自己打不过,顿时求饶起来,“叔叔今天喝多了酒,这才糊涂了,你们饶过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许尧脸色没有丝毫的松动,她都懒得跟这样的人渣说话,对周简道:“不能相信他,这样的人渣,这肯定不是第一次,若是不报警抓他,这也不会是他的最后一次。”
周简本来就不打算放过他,就点了点头。
许尧想起来,自己的书包里有一根跳绳,是买来上体育课用的。
她连忙将跳绳翻出来,想要走过去递给周简将人捆起来,刚一迈步,腿一软,差点摔倒。
原来她并不是不怕的,后怕到心有余悸,只是脸上习惯了坚强的神色,从脸上窥探不到她内心的恐惧。
许尧皱了皱眉,她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腿软到真的走不了路,只好将跳绳抛了过去,周简接住了跳绳,将人捆了起来。
那男人见求饶不行,就开始威胁。
他见两人都是年轻孩子,肯定经不起吓唬,嘴里不干不净地一边骂,一边说要是他们不放他走,就要报复云云。
但是谁都没有理他。
许尧的书包在方才挣扎的时候掉了,周简帮许尧找了回来。
警察来得很快,将三人一起带进了警局做笔录。
在派出所里,许尧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周简。
两人是分开做笔录的。
等做完笔录,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半夜了。
这个时候,连出租车都很少。这个时候很难打到出租车。
两人只好步行回家。
“你也是住在翠景小区吗?”
两人并肩往翠景小区走。天色还是黑暗,路边路灯光芒昏暗,许尧走在里面,周简的影子有一半罩在她的身上。
身边这个男生身上有一股特别的香味,像是淡淡的薄荷草的香。
“不是,我是来看望我外公的,我外公住在这里。我今天才过来的,不过以前也来过很多次,没见过你。你还在念高中吗?”
周简是个健谈的人,一路上两人将各自的情况都简单地聊了聊。
原来周简在C市一所著名的军校上学,他今年大一,这次是放月假,就过来看望他独居的外公。
许尧再次在心里庆幸,若不是他,自己今晚上就完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周简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肩上的替许尧背着的书包。
“我成绩不太好,在外面上补习班,放学后还要上两节课,几乎每天都是十点才回到家。”
怎么不叫家里人去接你?这话还没有说出口,周简顿时觉得不妥,将话咽了下去。
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了翠景小区。周简提出送许尧到楼下,这时候已经午夜时分,经过了方才的事情,脸周简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回家。
一问才知道,原来周简的外公和许尧家在同一栋,只不过周简的外公住在一层。
“我外公也住在四栋,他住在一层,就是有一个花园的那里。”
他这样说,许尧顿时就有印象了。因为一楼右手边的有一个诺大的入户花园,里面种满了花草和蔬菜。许尧也见过周简的外公,是个看着慈眉善目的老人。
“我知道的,原来那位爷爷是你外公。”
周简执意将她送到了五楼,在她取出钥匙之后,周简和她挥手道别。
听着那道下楼的脚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矫健。还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感觉。
许尧打开了门。
在楼下的时候在和周简说话,都没有注意看楼上。她一将门推开,昏黄的灯光顿时从门缝里跳了出来。
她进了门,透过多宝格隔墙,她看到客厅沙发上还坐着两个人,听到了声音,都抬起了头来。
是她爸爸和李珊。
两人都还没有睡,显然是在等她。
许尧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了凌晨两点。
“去哪里了?”许尧弯腰换鞋的时候,许泾明的声音传来,平静的声音里携夹着暴雨欲来之势。
许尧走进客厅。
在派出所的时候,民警曾经问许尧家长的电话,但是许尧推说自己记不得了。
她其实是不想让许泾明跑一趟,下意识的,她不再相信许泾明了。
即使重生之后,她偶尔也能感觉到许泾明并没有她以前想象中那样漠视她不在乎她。但是这并不影响她不信任他。
这种信任一旦被打破,不管怎么努力,都难以再修复了。
比之前世有所不同的的是,许尧前世是愤恨中暗藏期待,这辈子她不再愤恨,同样也不再期待了。
但是许泾明和李珊等了她大半夜,最起码的交代还是要有的。
“我十点钟就回来了。在楼下,我碰到了一个喝醉了的男人,他抓着我不放,想对我不轨,还好有个人路过,救下了我,然后我报警了,去了警局一趟,做了笔录,所以现在才回来。”
许尧身后的房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就在许尧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许尧,你为什么要这样欺骗许叔叔?还编出这样拙劣的谎言,你带着手机报警,为什么不打电话给许叔叔?你分明就是跟你那些小姐妹出去玩去了!许叔叔,”宋嘉从许尧身后转出来,一脸郑重的跟许泾明道:“有件事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本来我想着许尧应该会自己想明白,改邪归正,若是我跟许叔叔说了,许尧说不定心里会记恨我。但是从今晚上看,许尧真的越来越过分了。再不告诉您,我怕许尧走上邪路!”
许泾明本来听许尧说她遇上了坏人,还很担心,生怕她受了欺负,但没想到宋嘉竟然没睡,还出来告诉他许尧在说谎。
虽然最近许尧一直学习得好像很认真,但是前几个月的表现已经将许泾明对她的信任破坏了,而宋嘉一直表现都很乖巧,所以许泾明心里是偏向宋嘉的。
他看向宋嘉,语气微沉,“怎么回事,嘉嘉?”
“前些日子,我看到许尧跟学校里几个混社会的女同学在一起玩,就是那段时间,她经常很晚才回家。”宋嘉突然耸动了两下鼻子,问道:“许叔叔,你难道没有闻到一股酒味吗?”
李珊这会儿出声不痛不痒地斥责宋嘉,“嘉嘉!你这半夜了,还不回去睡觉!”
宋嘉这样一问,在心理作用下,满屋子似乎都开始漂溢起了酒味。
许尧也不辩驳,就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说话,被许泾明当成默认。
一瞬间,在辛苦劳累工作一天之后还等许尧等到半夜的许泾明对许尧的失望达到了顶点。他连连摇头,语气低沉又失望,“许尧,你到底是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不好好学习,不听话,说谎成性?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许尧心知宋嘉是在挑拨,心知自己这会儿应该解释而不是说气话,可正如许泾明这瞬间对她的失望一样,她对许泾明的失望同样上升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她已经跟许泾明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晚归,许泾明不相信自己亲生女儿的话,却相信宋嘉。她分明都说了自己差点遭受到了坏人的侵犯,可是许泾明还是不相信她。半点关心没有,一昧地怀疑她。
那后来的八年此刻不复存在一般,她几又变成了八年前那个渴望父爱却一次次失望,最后任性成性的小姑娘。
“我同样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她问出了八年前自己想问的问题。到底为什么,她最爱的父亲,会变成了这样?
那后来艰难的八年并不能帮助她理解这件事情,再次回到从前,她一样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爸爸变成了这样?
李珊就站在许泾明旁边,许尧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李珊脸色顿时尴尬起来。
她有些慌乱地劝对峙的父女,“算了算了,夜深了,睡觉吧。”
说着她又劝许泾明,“许尧还小,有些事情,慢慢地教她,她会明白的。”
兴许是李珊每次都表现得太善解人意,让许泾明感觉十分对不起她。
而许尧不肯服软的样子也让他深深失望又气愤。
他绕出沙发,走到许尧面前,“你李阿姨为了你,等了半夜,你不跟她道个歉吗?”
许尧看向李珊,李珊在许泾明这句话说完之后,脸上顿时显露出一股不知所措,她急忙道:“这都是应该的,有什么好道歉的呀?”她看着许尧笑了笑,“许尧,你也累了,回房休息去吧。”
本来许尧应该是能无视她在许泾明面前的做作的,但是许尧今晚上也没有心情再维持表面的和谐了。
她冷冷地看着李珊,冷笑道:“李阿姨,你愿意在我爸爸面前做戏,但我不愿意配合你。麻烦你以后做回本来的自己,那样兴许我们相处还能自然一些。”
话音刚落,随着一道巴掌声响,她的头被打得一偏。
许泾明暴怒的声音传来,“许尧,你当真已经无可救药了!”
“泾明!”李珊似乎被许泾明突然的动手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试图拉住许泾明。
这不是第一次挨打,但是脸上的疼痛比不上心里的。
许尧垂着头,沉默不言。
许泾明看着这样突然沉默的许尧,不由得心生后悔,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她。许尧长得其实很像她的妈妈。许泾明的心也蓦然一痛,心情复杂到不敢多看许尧一眼,任由李珊拉着她到了一旁。
不给李珊过来安慰的机会,许尧转身进了房间。
她将房门关上,反锁。
脸上的疼痛仿佛一直持续地发作,许尧靠着门滑下,坐在门后,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许自己哭。
而此时,在一个她看不见也听不着的地方传出‘嘤嘤’的哭声。
“我宿主也太可怜了,这个任务怎么会这么虐啊?我可不可以帮帮她?”巴拿拿看着自己的宿主竟然过得这样悲惨,忍不住心疼起来。但是任务规则,它是不可以帮助许尧的。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外面早就没有了声音,许尧爬上床躺下,兴许是太累了,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没想到很快就睡着了。
睡着之前,她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她破天荒的没有早起。
这一觉睡到直到有人敲她的房门将她吵醒。
许尧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没有动弹。
敲门声很快就停了,外面传来许泾明的声音,“许尧,你快起来,派出所的警察同志来了。他们要问你点事情。”
今天许泾明轮休没有上班,早上十点钟,他们准备吃早饭,派出所的民警就来了。
许泾明一开始还不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直到一个民警惊诧地问道:“这里难道不是许尧的家吗?”
许泾明点头肯定道:“是啊,许尧是我的女儿…”
两个民警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道:“你不知道昨晚上许尧遇到坏人的事情吗,她还报了警,去派出所做笔录。”
一瞬间,许泾明惊诧难言。
他想起昨晚上许尧回来时说的话,他没想到那会是真的,因为当时许尧表现得真的太平静了,连叙述的声音都没有起伏,根本就不像是遇到坏人之后的样子,所以他才会怀疑。
许尧很快就出来了,她简单地将自己收拾了一下。
但是在白天的光线下,她脸上和脖子上的伤触目惊心。经过一晚上,她受伤的地方,皮下的淤青已经十分明显。
许泾明一眼就看到了,瞳孔猛地一缩。
两个警察询问许尧的时候,显得非常小心翼翼且轻言细语,又问清了昨晚上的证人就住在楼下一楼之后,就告辞离去了。
许泾明送两个民警出门,随着门‘咔’地一声关上,客厅里顿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李珊和宋嘉都在一旁听完了全部,谁也没有想到昨晚上许尧说的竟然是真的。
许泾明心更是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攥住,让他呼吸不顺,他着急地去看了许尧,她脸上的伤,兴许还有他昨晚上的杰作。
许泾明一瞬间想狠狠地抽自己几巴掌。
许尧以前是个娇气的姑娘,被蚊子叮了一口,她都能嚷个半天的。是什么时候开始,许尧开始变成了现在这样,独自用自己稚嫩的身体去直面风雨,在遇到了那样的事情后,都不曾想到要给他打一个电话。或者说,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许尧那里变得如此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依靠了?
只要这样稍微想一想,许泾明就心痛得厉害。
他第一次当着李珊和宋嘉的面,想要亲近许尧。他走到许尧身边坐下,伸出手想要验看一下她身上的伤。
许尧没有躲开。
许泾明是个外科大夫,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许尧脸上脖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或者在衣裳盖住的地方还有更严重的伤。
“许尧,你昨晚上为什么不给爸爸打电话…”许泾明语气十分的轻,似乎害怕许尧会将他的询问当成质问。
许尧转过头看着许泾明,扯唇讽刺地笑了笑,作为回应。
在沉默片刻后,许尧声音很轻很坚定地道:“我要搬去和我外公外婆住。”
许泾明脸色顿时大变。
许尧只是告诉他一声,说完之后,连个眼尾都没有给一旁的李珊和宋嘉母女,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衣裳。
昨晚上她就想好了,她要搬离这个曾经的家如今的冷窟窿。
她收拾了几套四季的衣裳和一些必要的东西。
这样的举动,她前世也有过,她如今依然要离开这个家,她不能再留下来了。
许泾明在愣怔了很久之后,才跟着走了进来。
一进来就看到她在收拾东西,许尧是真的要走。许泾明顿时慌了神,他大步走过去,蹲身伸手,拿过许尧手上的衣裳,他眼含泪水,痛心地看着许尧,“尧尧,你妈妈已经离开了我,你不要离开爸爸好不好?”
许尧一把将衣裳夺了回来,冷淡道:“你想逼死我吗?”
许泾明剩下的话,就这样被卡在了喉咙中。
李珊也跟了进来,但是在她还没有说话之前,许泾明就不容拒绝地将她拉了出去。
许尧珍重地将妈妈的照片收了起来,放进了行李箱。
她推着行李箱,毫不留念地打开门,提着箱子走了出去,临出门前,她将钥匙放在了鞋柜上。许泾明知道留她不住了,想要送她走,也被许尧坚决拒绝。
许泾明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随着门轻轻一声“咔”地被关上,心脏某处像是崩塌了一大块,他大步走进房间,将门反手关上,眼泪如泄洪一般淌下。
行李箱很重,许尧好不容易才将之拎到一楼。
站在小区长了青苔的混凝土地面,许尧回头看了一眼,却不是看自己家的方向,而是看向一楼。
她曾经很喜欢一楼的这间小院子,院子里总是开满了鲜花,像是一个没有忧虑和烦恼的桃源世界。
许尧之所以选择搬离,不是因为李珊也不是因为宋嘉,她只是不想自己再变成和从前一样,在那样畸形的环境下生活,她迟早会变得和前世一样。
盛夏的阳光洒落在肩头,一股温暖的感觉暖洋洋的满溢了全身。
许尧的外公外婆住在城市的另一边。以前经常来看她,但是现在许泾明再婚了,他们不方便过来了。
这几个月许尧学习忙,也就没有过去过。
但是电话是经常会打的。许尧还有个舅舅,舅舅是军人,长年累月没时间回家。
许尧到之前,外公外婆已经从许泾明的电话里知道了许尧要过去住一段时间。
对此两老口当然非常高兴,但是在看到许尧的那瞬间,两人的脸色倏地就沉了下来。
“尧尧,你脸和脖子怎么了?许泾明打你了?”外婆连忙捧住许尧的手,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外公一言不发,拿起手机,就准备给许泾明打个电话问个清楚。
他就说嘛,怎么好端端的,许尧会突然过来小住?
“没有,不是的。”许尧不想让老人担心,他们若是认为这是她爸爸打的,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昨晚上我遇到了一个坏人,但是后面又遇到了一个好人,他及时将我救了下来,昨晚上我还报警了呢,我没事,这伤就是看着有点吓人,一点都不疼。”
许尧想了想,还是将昨晚上的事情说了,虽然遇上了坏人,但是总归被好人给救了。
外婆守着许尧将昨晚上的事情问了个一清二楚,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还好没事,多谢人家小伙子见义勇为,你爸爸也真是的,这么晚了,怎么能让你独自回家?怎么不去接你?还有你,怎么这么晚了才回家?”
许尧就将自己报了补习班的事情说了,“我晚上都要去上两节课呢!”
“以后让你外公去接你去。”外婆道。
许尧连连摆手,这怎么行,外公都这么大年纪了。哪里能让他天天都跑。
许尧道:“没关系,我想着以后就请家教上门吧,请个男老师,他安全,我也安全。”
外婆连连点头,“这样也好,这样最好了。”
“吃饭了吗?”外公问。
“还没有呢。”到了外公外婆这里,许尧才首次真正轻松下来,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仿佛都烟消云散了,心里只剩下舒适和轻松。
外婆立马站起身来,“我给你做饭去。”
许尧的外公外婆都是那个年代的高知分子,外公还曾经是大学教授,现在已经退休了。
等外婆进去做饭去了,外公坐到许尧身边来,外孙女长得很像女儿,沈忞想到女儿,一瞬间心情有些低落。
“尧尧,你告诉外公,到底你爸爸怎么你了?”两老口都很担心许泾明在再婚之后会对许尧不好,或者是许尧的继母会对许尧不好。可是两人都是高知分子,明事理讲道理,外孙女的亲爹还在,他们就算是再担心外孙女,也没有理由将外孙女接过来抚养,况且许尧自己可能都不会愿意离开爸爸身边。
以前女儿在世的时候,沈忞和老伴也经常过去,知道许尧是很粘许泾明的,现在女儿不在了,许泾明就是许尧最亲的人了,感情上会更加依赖。
可是许泾明才结婚四个月,许尧就自己扛着行李箱主动搬出来了,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忞要问清楚。
许尧笑了笑,“没有啊,爸爸平时工作很忙。”
“别想哄外公!”沈忞吹胡子瞪眼,他不好将人往不好的地方猜测,只好盘问许尧。
“你告诉外公,外公又不会去找他麻烦。”确实,这样的事情,沈忞一般做不出来,何况对方还是他外孙女的亲爸,闹僵了对谁都不好。
许尧还是摇头,“真的没有。是我想外公外婆了,所以这才想要搬过来和你们一起住。”
沈忞见她不肯说,心里更加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外婆在厨房里也听着呢,听许尧不可说,想着回头给许泾明打个电话问清楚。
许尧给辅导机构的人打了电话,请他们派一个上门家教过来。
下午一些的时候,家教就过来了,是给许尧上课的老师。
老师很年轻,听他自己说在附近的大学念书,上家教课是为了赚取生活费。
不过他讲课也讲得很好很透彻,所以不管他大学毕没毕业,这都不影响。
到了晚饭时间,外婆还留他一起吃了饭。
到了周一,许尧脖子上的伤还有一点印子,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自行车在家里,还没来得及买新的,许尧只好坐公交车去学校。
在这趟早高峰的公交车上,她遇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周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