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了夏, 水榭轩里有一汪人工湖,蛙声连成了一片。
方大夫已经找到了解毒的办法,上山去找药引了, 估摸着顺利的话, 这几天就能回来。
夜里,水榭轩已经落了锁。
到了下半夜, 守夜的下人都困在廊下的长椅上,睡着了。
蛙声起此彼伏,声音将一道细微地开门声给掩了过去。
守夜的下人打着鼾, 显然睡得正熟。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到了他不远处顿了顿,接着就消失了。一道人影蹑手蹑脚地从他身边悄然走了过去。
不多时,一阵细微地开门声响起。
门是木头做的,不管怎么小心翼翼,还是会发出些许声音。
那人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守夜的下人, 鼾声没有停顿。
那人顿了顿,才闪身进去了。
房间里的西窗是开着的, 清辉从外面映了些进来,能模糊地视物。
房间里有一道清晰的鼾声,从一个方向传来, 显然就是云老爷所在的内室了。
那人踌躇良久,似乎下定了决心,朝内室走了进去。
她摸到床边,隐隐能看到床上有个人躺着的弧度。
她从袖中取出一物,是一只白色的瓷瓶, 将瓷瓶中的东西倒在帕子上之后,想将帕子盖在了床上之人的脸上。
就在她伸出手之时,床上睡得很熟的人突然有了动作,他一把将她的手腕握住,力道之大,让她痛得险些叫出声。
她发觉自己行为暴露,想要抽手就走。可是床上这人将她钳制得很紧,她根本就挣脱不开。
而就在这时,房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随即一盏烛火亮起,将房间从暗照明。
也照亮了床上之人的脸。
“紫鸢姑娘?”
床上这人不是云老爷,分明是李妈的丈夫!
紫鸢惊得霍地朝后看去,那端着烛台的人她方才见过,就是守夜的下人!
即使紫鸢不算聪明,也即刻就想通了,自己是中了圈套了。
她顿时面色入土,想要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我…”
李妈的丈夫一把将她手上的帕子夺了过去,吩咐那守夜的下人,“去请大奶奶过来!”
紫鸢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哥!大哥,你放过我吧!我没有坏心的!我真的没有!”
长顺冷哼一声,将手帕放到一边,对她没有丝毫怜悯,用枕巾将她捆了起来。
大奶奶早就知道了有人要害老爷,这才会让他来代替老爷,一直住在水榭轩。李妈已经告诉过他,老爷是中了毒,所以大奶奶这样做,应该就是想要揪出幕后之人。
但是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紫鸢。
他将枕巾打了个结,将她捆了个结识之后,才冷冷道:“你不必跟我求情,等大奶奶来了,自有分说。”
说着,长顺将紫鸢方才准备的手帕好生地收了起来。
苏韫得了消息之后,很快就赶了过来,同时过来的,还有刘氏。
苏韫一开始这样安排的时候,刘氏就猜出了她的想法,这人害了云老爷一次,但是没有成功,而现在方大夫找到了解毒的方子,这人肯定会着急,着急之下,说不定就会铤而走险。
但是刘氏没想到这人竟然会是紫鸢。
紫鸢看到刘氏跟着过来之后,顿时心如死灰。
不管她怎么解释,在这些人看来,自己就是想要害云老爷,但是不是的,她并没有想害云老爷。
刘氏气得上前就给了她两个重重的巴掌,啐骂道:“你这恩将仇报的狗东西,我是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要害云老爷?你的清白给了邓席,我就将你许给了邓席,还销了你的奴籍,让你清清白白的嫁人…”
紫鸢双手被捆了起来,她本想磕头求饶,但是一弯下腰就直不起身了,只得将头抵在地上。
“夫人误会奴婢了,奴婢哪里敢害老爷,再者说,奴婢和老爷无仇无怨的,夫人还于我有恩,我怎么会害老爷呢?”
刘氏又踢了她一脚,怒骂道:“不是害老爷,你半夜三更的,跑到水榭轩来做什么?”
紫鸢顿时就说不出话来。
正这时,长顺将她方才准备用的手帕给呈了上来,将方才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气得刘氏又踢了紫鸢一脚,“贱婢!还敢否认不是你!”
苏韫拉住刘氏,道:“娘先别生气,您想想,这紫鸢一直在府上伺候,娘生性宽厚,从来不曾苛待下人,这紫鸢和老爷又没有什么接触,更谈不上仇恨了,无缘无故地,她为何要害老爷?”
紫鸢一听苏韫竟然肯帮她说话,顿时大喜过望,挣扎着努力地抬起了身体,看着苏韫连连点头,“大奶奶说得对,奴婢真的没有要害老爷。”
苏韫将那手帕重新递给长顺,吩咐道:“将这手帕收起来,等方大夫回来之后,再请方大夫验一验。”
她走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紫鸢,问道:“你跟老爷无冤无仇,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想腰害老爷,那么,是谁指使你的?”
苏韫这话一出,紫鸢恐惧的瞳孔剧烈一缩。
苏韫这话也算是给刘氏提了醒,是啊,紫鸢这贱婢肯定自己没有胆量害云老爷,肯定是背后有人指使!
正在刘氏想要上前逼问的时候,门口响起了一道声音,“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门口扫去,只见是邓席走了进来。
他气度闲适,从容不迫,仿佛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就在他走进来的那瞬间,刘氏看着他的目光陡然变了变。
这些年来,因为云家后宅清净,刘氏不需要勾心斗角,所以不太擅长这些,但是并不代表她傻。
随着邓席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所有关于邓席的事情,云老爷的事情,在刘氏的脑海中串成了一条线。
刘氏发觉自己好像突然有点看不懂这个侄儿了。
邓席仿佛这才看到紫鸢跪在地上一般,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紫鸢跪着?她犯了什么错?”
刘氏脑子有些乱,她没有说话,苏韫看着邓席,似笑非笑,“紫鸢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邓公子还不知道吗?”
邓席脸色微变,连忙否认道:“紫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又怎么会知道?”说着,他看向刘氏,问道:“姨母,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抓住了紫鸢,供出邓席也就是很快的事了,现在刘氏对邓席肯定也有所怀疑,所以苏韫说话也不再客气。
“邓公子这话说得好笑,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又怎么会这么快就赶了过来?难道水榭轩有人专门给邓公子通风报信?邓公子派人监视水榭轩?”
刘氏心道:是啊,她们都才刚刚赶过来不过一会儿,府上别的地方都不知道,怎么邓席就偏偏知道了,还赶了过来?
苏韫的质问让邓席有些说不出话来,他避而不答,又问道:“姨父不是移到水榭轩来了吗?怎么不见姨父?”
苏韫当着邓席的面,故意吩咐道:“将紫鸢拖下去,关起来,严加看管,她要是不肯说出幕后指使的人是谁,从明天起就给我打。对了,请人去官府里找人请教一下,问问他们是怎么用酷刑审问罪犯的,有什么酷刑就给她上什么,直到她肯说出幕后之人为止!”
紫鸢脸色大变,她惊恐地抬头,期望邓席能为她说句话,但是目光交汇的那瞬间,她只从邓席的眼中读出了一样东西。
邓席要她守口如瓶。
邓席从头到尾都没有替她说一句话。
紫鸢很害怕,但是她不想供出邓席。
她今晚上会过来,也是因为邓席说,他想要得到云家的财产,好给她更好的生活。
他现在才刚进入云家的铺子,还没有来得及将之收入囊下,若是这个时候云老爷醒过来了,肯定会功亏一篑,所以他暂时不能让云老爷醒过来,而他给她的那个药,就是能让云老爷暂时陷入昏迷的药。
云老爷只是会昏迷得更久一点,根本就不会有事情!
“我没有想要害云老爷,那药也根本就不是毒.药!”紫鸢一听苏韫说要严刑拷打,顿时就害怕了,她哪里敢谋害人性命呀!
苏韫冷笑一声,“你还是不肯说实话,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紫鸢分辨道:“真的,那药只是会让人陷入昏迷,对人一点损害都没有的。”
长顺这时道:“大奶奶,小的闻着这手帕上的气味,有点像□□!”
刘氏瞳孔顿时一缩。
紫鸢瞪大了眼睛,“不可能,这就是普通的药罢了!”
苏韫没耐心再听她说话,摆了摆手,“将人拖下去,关起来,命人好生看管!”
长顺和另一个下人将人给拖了下去。
刘氏长长地抚了一把胸口,后怕至极,若不是苏韫提前将云老爷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今晚上说不定云老爷就要遇害了。
邓席眼睁睁地看着紫鸢被拖出去,紫鸢临出门的时候一直盯着他,让他不禁心里打了一个咯噔。
见刘氏情绪不稳,邓席连忙走了过来,想要扶住刘氏,没想到被刘氏一把甩开,刘氏理也不理邓席,对苏韫道:“韫儿,我们先回去吧!”
邓席被甩到一边,心中顿时大惊。
刘氏这是怀疑到他头上了吗?毕竟紫鸢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只要想想,就知道紫鸢不可能独自做出这种事情,没有理由。
但是若是背后指使之人是他的话,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邓席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苏韫扶着刘氏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娘,找出幕后之人了,您可以安心睡个觉了,明天就开始审问紫鸢,一定要将背后之人连根拔起,这样的人躲在身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暗下黑手。”
刘氏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邓席被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刘氏和苏韫离开。
连下人都走得干干净净,房间里顿时只剩他一人。
烛光将他的声音拉得很长,因为过长,显得有些诡谲。
邓席只留了片刻,就匆匆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邓席在房间里左右踱步,脑海一边跳出来紫鸢临走时的眼神,那是求救的眼神,若是苏韫他们真的用刑逼问,紫鸢不一定能坚持下来。若是将他供出来,就算是没有直接的证据,刘氏他们以后也绝对不会容许他再待在云家。
其实他早就想好,已经将紫鸢当成一颗弃子了。只是紫鸢现在被人看守着,若是他贸然行动,说不定会中了苏韫那个女人的圈套,可是若是不行动,等到了明天,形势一定会更加危急。
邓席房间里的灯,直亮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房间的灯灭了。
一道身影从房间里悄悄地摸了出来。
他到了下人房,将里面睡得正熟的随从给揪了出来,这人是他的心腹,邓席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通,随从就麻溜地溜走了。
邓席的院门没有上锁,他立在中庭下,这件事情他不放心别人去做,即使知道危险,还是只能自己出马。
天上那轮月亮早就被云遮住了,一片漆黑中,人影晃动,有些辨别不出真假。
紫鸢手上绑着的枕巾已经被解开了,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床,也没有别的多余的家具,这就是个废弃的院子,没有人住的。
房间里一股灰尘的气味,多吸几口都觉得嗓子发痒。
紫鸢瞪大眼睛,无神地看着头顶上的房梁。
她有些想不通,为什么明明表公子给她的药,说了只是迷药,为什么会变成了□□。
她也知道药不可能自己变了,那么就是表公子给她的时候,就是□□。
他为什么要骗她呢?明明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就算是没有云家这些福贵,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也很满足了啊。
是表公子说想要给她一个更好的生活,她本来不太愿意,表公子就明显不高兴了,她不愿意让他不高兴,所以她大着胆子过来了。
谁知道,她竟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想到大奶奶吩咐过,明天就会审问她了,紫鸢心里一阵发慌。
她祈祷着表公子会来救她,然后带她走,两人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兴许是她许的愿让上天听到了,她听到门外有轻微的动静在响。
像是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的声音。
她猛地站了起来,期盼地看着门口方向。
她心里有种预感,来的人就是邓席。
门打开了,她其实看不清进来的人的面孔,但是她还是分辨了出来。
“表公子!”她惊喜地呼了一声。
“嘘!”
她立马就将嘴捂了起来。
表公子是来救她的,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她惊喜地扑了过去。
“表公子,你是来救我的吗?我们这就走吧?趁着没有人知道,我们远远地逃离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我给你生一个儿子,你说好吗…”紫鸢喋喋不休地话语顿时哑然了,就在一瞬间,她的脖子被一样东西给死死地缠住。
她太高兴了,甚至不知道邓席是什么时候将那根布条缠上了她的脖子。
紫鸢瞪大了眼睛,空气瞬间被阻隔,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炸了。她拼命地拍打邓席的胸膛,但是都徒劳无功。
阴云散开,月亮重新露了出来,淡淡的光从门口照了进来。
那瞬间,紫鸢看清了邓席,也看清了他脸上的狰狞。
她想要说话,但是什么都发不出来。
她想说——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啊,你怎么这样狠心?
可是她说不出来了。
似乎很长,又似乎不过一瞬,直到感觉到人软绵绵地往下掉,邓席尤不放心地继续将布条绷了一会儿,才松开了手。
他得将紫鸢伪造成上吊自尽才行。
邓席徒手将尚且带着温度的尸体,拖到窗户边,他来不及也没有力气将她挂在房梁上,只能将她伪装成吊在窗棂上自杀。
就在邓席将布条绑在窗棂上,确保这块布条能承受住紫鸢的重量时,窗外突然火光大盛,在他来完全来不及反应时,外面冲进来几个人,其中两个人举着灯笼,将手微微抬高,将他的身形照得无处遁藏。
……
“老爷醒了!老爷醒了!”
刘氏和苏韫正在房间里说话,外面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刘氏霍地站起了身,紧接着腊梅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脸的欣喜,连声道:“夫人,老爷醒了!”
刘氏拍了拍胸口,双眼闭了闭,才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苏韫也站起身来,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娘,我们这就去看看吧?”
刘氏连连点头,“走,快走。”
苏韫扶着激动得走路都有些踉踉跄跄的刘氏一路赶到了云老爷养病的院子,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声音虽然细,但是确实是云老爷的声音。
两人连忙进去了。
只见云老爷还躺着,在他床前的人是方大夫。
“老爷!”刘氏欢喜地叫了一声,扑了过去。
方大夫让出了位置,苏韫走过去,朝他福身道谢。
方大夫惊得连忙往旁边避开,笑道:“大奶奶可千万别这样,我可是收了钱的,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这是我做事的原则。”
虽然方大夫的诊金真的不便宜的,但是人家确实也有实力。
苏韫笑道:“都是应该的,老爷刚醒,还请方大夫再费些心了。”
方大夫笑道:“你是金主,你怎么说,我自当没有不从之理。”
苏韫笑了笑。
云老爷休养了两天之后,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刘氏这才敢将他中毒的事情和中毒昏迷之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云老爷听完,竟是意外的平静,他叹了口气,道:“邓席这孩子小的时候,有一次和家宝一起练字,我分明看到他故意将家宝写的字故意画花了。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这孩子可能心术不太正。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让他进入商行的原因之一。”
刘氏抹了一把眼泪,“真是没想到这十几年竟然养了有一只白眼狼。”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老爷,你说家宝的事情,不会也是他做的吧?”
刘氏只是猜测,也没有证据。
只是他为了云家的家产都可以还云老爷,害家宝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云老爷默然。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现在就算是想查也查不出来了。
“邓席呢?”
刘氏一想到自己的大儿子可能就是邓席害死的,就恨不得让他立刻就死。本来心里对他还有些仁慈,现在半点都没有了。
“他杀了紫鸢,已经扭送了官府,现在正在审理之中呢,审判结果还没有出来。”
云老爷叹了口气,不知心里作何想。
将邓席的事情说完,刘氏将苏韫叫了过来,跟云老爷夸奖道:“要不是韫儿啊,我们只怕都已经遭了邓席的毒手了,都是韫儿聪慧,才让我们幸免于难。”
云老爷笑道:“我们云家果然没有娶错儿媳,韫儿真是个好姑娘!”
苏韫笑道:“老爷谬赞了,就算是没有我,您和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也肯定能平安度过去的。”
云老爷虽然解了毒,但是身体比以往差了很多,要更加当心地休息,不能过于劳累。苏韫就算是真正地将云家商行的事情接过来了。
酒楼的生意不错,苏韫筹划着又开了一家。
光是在梦泽城里做生意,虽然能挣钱,但是比上不足。
况且现在云景山在白鹿书院求学,将来若是因为商籍这个原因被限制,不能参加科举,苏韫想想都会有些遗憾,那个孩子实在是很懂事。
这天苏韫准备回家的时候,再次被苏会给拦了下来。
苏会看着比上次的时候更加落魄了,脸上还带着伤,显然是被人给打了。
苏会还不上钱,王氏之前盖的青砖大瓦房,已经被赌场的人抢占了,将他们一家老小都给赶了出来,这房子在乡下,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大的价值,而村里人也出不起那个银子将房子买过来,再者说都是一个村的也不想干这么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
赌场的人将房子占了,就是想逼着她们将银子还了。
没办法,苏会只能来找苏韫。
“二妹,我现在都打听过了,你现在就是云家实际的掌权人,你就这样心狠,见死不救吗?”
苏韫冷冷道:“你犯下的错,凭什么要我来替你承担?”
苏会扑通跪下,“二妹,你是不是要哥哥求你,你才肯救哥哥一命?”
苏韫别过头,不说话。
苏会痛哭流涕道:“以后哥哥再也不赌了,真的,这次你帮了哥哥之后,以后我就再也不赌了,好好地回家踏踏实实地过日子,行吗?”
苏韫注意到街角边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地张望,想来应该就是赌场里的人了。
果然苏会接着道:“他们现在看着我,不许我逃跑,说我要是敢逃跑,就打断我的腿,妹妹,你难道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腿被打断,一辈子就这样毁了吗?”
苏韫不是缺这两千两银子,她实在是替自己不值。
“怎么了,东家?”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苏韫回过头,是林钰。
这么久了,苏韫已经知道了林钰的身份。虽然不知道他堂堂首富之子为何会安于她的小酒楼里,苏韫却没有问过他。
“妹妹,这个人是?”苏会见林钰身着不凡,眼神陡然亮了。
“你快起来,这样成什么样子?”苏韫皱紧了眉头,心烦意乱的,若是这两千两能将所有的关系买断,她也愿意出钱,至少以后人生能清净了。
只是苏会他们不可能拿到两千两银子就能甘心的,这就是个无底洞,她这次给了,下次又跑过来问她要银子。
“你别管,回家去吧。”
林钰看了苏会一眼,嗯了一声,“若是有什么事,你命人来找我。”他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
苏会这次依旧没有能要到银子,苏韫现在出门身边都带着两个仆人。
苏会无可奈何,心里又愤恨不已,这个妹妹果真是冷心肠,亲兄长都见死不救。
那几个赌坊的见他没能要到钱,脸色顿时就变得凶神恶煞。
苏会转头看到那几个人面色不善地盯着他,心里顿时一阵害怕。
但是他又不得不走过去。
“云家那东家真的是你亲妹妹吗?怎么能这样心狠?是不是你提前和她说好了,让她不拿银子,就是为了赖账不还?”
苏会连忙赔笑,“哪能啊,这些天你们都盯着的,我什么时候见她你们都知道的啊!”
“少废话了,若是十天之内不能将钱还上我们拆了你家房子!打断你的狗腿!”
另一个道:“打断他的狗腿能顶什么用,他妹妹眼睛都不眨的,我们将他父母高价卖出去,看他妹妹去赎不赎!”
“你们要将谁的父母卖了?”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穿插了进来。
几人转眼一看,一个笑意满脸,相貌堂堂穿着不凡的年轻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边,
在赌场混的都是有眼色的,方才他们都看到了这个男的和苏会他妹妹似乎认得。
于是一人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公子,你若是来帮苏会还钱的,就一切好说,要是是来管闲事的,麻烦您去打听打听我们赌场是谁罩着的,别惹事!”
“谁罩的?我倒是很好奇!”林钰笑眯眯地问道。
苏会眼力见还行,一看这个公子出面,就知道自己有救了,连忙想要拉住他的衣袖求救,没想到林钰反应很快,手一抬,避开了他的手。
“别乱拉,拉坏了我可不管你是谁的兄长,让你照价赔!”林钰道。
苏会老实了,嘴上道:“公子救救我啊,我是苏韫的亲兄长。”
林钰嫌弃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似乎在说,苏韫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兄长。
好在苏会脸皮厚,也不害臊。
“我们场子是赵二爷罩着的!”一个狗腿十分神气地一扬眉稍,生怕他不知道谁是赵二爷,补充道:“赵二爷你该知道吧?就是当今知府的小舅子!”
林钰没忍住,一个扑哧笑出声来。
“一个小妾的兄长,也能称作是李知府的小舅子?哪来的脸?”
那人见他竟然这般不客气,顿时斥道:“你放肆!竟敢对赵二爷不敬!”
林钰脸色倏地沉了下来,“赵二不过是个痞子流氓,竟然敢在外面乱用知府大人的名头,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你们立马给我滚!”
林钰不笑的时候,气势十分骇人。
那两人对视一眼,有些不清楚这男子的来历,说话这么冲,只怕身份也不简单。
他们不过是小喽啰,也不敢真的得罪有权有势的人,对视了一眼,还真的就这样走了。
苏会见林钰将那两人吓走,搓了搓手,想跟林钰套几句近乎。
没想到林钰理都没有理他,径直上了一旁等候的马车,扬长而去。
苏会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只知道他欠钱的那家赌坊被官府一锅端了。赌坊都不复存在了,他欠的钱自然也就没了债主了。
苏会很是老实地在家待了半个月,后面见实在没有什么事发生,大着胆子进了城,那赌坊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就连那些曾经的喽啰都跑得一干二净。
苏会终于可以不用再东躲西藏了,心神一松懈下来,他又想进场子去碰个运气。
可是他们现在已经穷得快吃不起饭了,苏会想了想,自己去拦苏韫肯定还是会吃闭门羹,还是得将王氏请来。
家里穷得叮当响,就算是没有苏会的怂恿,王氏都要进城去找自己嫁进富贵之家的二女儿了。王氏这次拉上了自己的大女儿苏妙妙。苏妙妙在来的路上听王氏说她以前来都吃闭门羹,大骂苏韫没有良心,自己富贵了,就忘了自己的穷亲人了。
王氏和苏妙妙在云家门外守了一天,总算是等来了苏韫。
苏韫下车之后,看到了一旁的王氏和苏妙妙,她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如常的往里面走。王氏二人连忙追了上来。
“苏韫,苏韫,你连娘都不认识了?”苏妙妙见苏韫果然如王氏所说那样想不认她们,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苏韫停了下来,转身看着王氏二人。
她目光太冷,让王氏有些发憷。她不知道苏韫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你说谁?我娘?”苏韫还笑了一下。
苏妙妙感觉这样的苏韫实在是太陌生了,除去她身上那身布料上乘的衣裳,她整个人的气势都已经完全变了,要跟外人说她出身乡下,谁能信?
苏妙妙僵笑了一下,“怎么,你连娘和大姐都不认识了吗?”
苏韫脸上挂着冷笑,“我娘早就将我卖了,现在我已经没有娘了。”
王氏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苏韫,你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将你卖了?”
苏韫道:“难道不是吗?当初你为了聘礼银子,将我嫁到云家,云家当时是个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为了钱,你半点愧疚都没有,还觉得自己做了多让我受益终身的事情。好在云家长辈善良,我在这里确实过得很好,说来还要感谢你。即使这样,也改不了你卖掉我的事实,俗话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们最好也不要来找我,不仅得不到你们想要的,还自取其辱,何必呢?”
苏韫撂完话,头也不回地进去了,剩下惊呆的苏妙妙和王氏立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苏妙妙后来又来找过苏韫几次,都被苏韫拒而不见。
苏妙妙气极,在守在云家外面,逢下人就说苏韫的八字跟云家的根本就不合,当初苏韫为了嫁到云家,故意弄了一个假八字,云大少爷就是因此被克死的。
这流言很快就传到了刘氏的耳朵里。
刘氏对当年云大少爷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就派人暗中去查了,发现苏妙妙并没有说谎,苏韫的八字确实和她们要找的不符合。
刘氏虽然喜欢苏韫感激苏韫,但是心毕竟还是向着自己的儿子的。她知道不该这样想,但是总是忍不住这样想,当初若是不是苏韫搅局,说不定他们就已经找到了八字相合的姑娘,她儿子说不定就不会有事。
刘氏尽量不将自己心里的芥蒂表现出来,但是苏韫还是感觉到了。
刘氏不如以往那样待她亲近了。
苏韫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既然刘氏对她心怀芥蒂,苏韫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待下去了,本来当初确实是她瞒了八字。
不过她可不相信云大少爷的死是因为这件事。
她还年轻,出去之后还能拥有更广阔的天地,只是有些挂念尚在书院的云景山。
苏韫经历了这么多,已经养成了雷厉风行的性子,她在一天的照常巡视中,跟自己一手创立起来的‘饮一杯无’的员工告了别。
她打算回家之后就和刘氏说清楚,既然当初就是个错误,她自愿结束这个错误。
刘氏虽然心里有芥蒂,但是也没有想过要苏韫离开,当苏韫提出来的时候,刘氏惊呆了,她慌忙解释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
苏韫之所以会选择再次嫁到云家,就是为了复仇。如今仇人已经进了大牢,也算是心愿得遂。
苏韫去跟云老爷告别的时候,云老爷反而没有像刘氏那样激动。
“你还年轻,离开了云家,以后会更好。”苏韫才十七岁,若是就这样一直守寡,确实太可怜了,云老爷对她心存感激,所以也愿意还她自由。
“只是老夫有一个请求。”云老爷道,“你也知道我现在身体不好,管不了云家的商铺,想聘请你做大掌柜,以后代为管理云家的商铺,直到景山长大,当然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若是你愿意,以后分你两成利,你考虑一下再答复我吧。”
苏韫还是答应了下来。她若是离开了云家,以后要自谋生计,这样的提议她很心动。再加上有些放心不下云景山,她还是答应了。
苏韫在三日之后就搬离了云家,搬进了自己置办的一栋二进小宅院中。
她没有提要求,但是刘氏还是将李妈一家的卖身契送给了她。苏韫不忍拂她的心意,还是收下了。
林钰离开了酒楼。林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为了梦泽城里第一户皇商。
三年后。
苏韫因为前面的承诺,并没有离开云家商行,反而将云家商行越做越大,变成了除林家之外的第二大商行。
恰逢科考之年。
不过苏韫不是读书人并不关心这些,她如往常一般,结束一天的事情之后,坐着马车回家。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苏韫问了一句,“怎么了?”
“有人找您,东家。”
苏韫疑惑地钻出车帘,地面上果然站着一个人,他星眸朗目,长身玉立地立着,面含微笑地看着她。
他突然一个长揖,抬头看向苏韫,目光熠熠,口中道:“小生仰慕苏姑娘多年,如今终于折得桂冠,特意赶来求娶苏姑娘,”他顿了顿,才坚定地问道,“不知苏姑娘可肯嫁与小生?”
他目光紧紧地锁着苏韫。
苏韫站在车辕上,身材纤细,面容一如三年前。
苏韫平生头次红了脸,淡淡的月辉下,她娇羞毕露,别过头,轻声道:“自称什么小生?酸死人了。”
林钰见她如此反应,先是一怔,随即笑容绽露,惹得京中无数贵女折腰的状元,此时风华尽为她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