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第二天丁何终于酒醒了, 他昨晚上就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被警察铐来了警局,奈何喝得太多, 所以没办法给自己辩驳, 今早上酒一醒, 立马就开始叫冤。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被铐来了警局。
坐在阴冷的审讯室里, 手上拷着冰冷的手铐。
“警察同志,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昨晚上明明在欢乐迪酒吧喝酒, 酒一醒, 我就到这里来了, 你们要我交代什么?”
“对了, 昨晚上,我同事也和我一起的, 她可以证明, 我真的在酒吧什么也没做啊!”
张颂灵一大清早就接到了缉毒大队打来的电话,让她过去一趟。
她本来还以为是要配合什么工作, 一到缉毒大队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丁何。
她顿时有些后悔,当时应该在电话里问清楚。
“昨晚上你和丁何一起喝酒吗?”
“我昨晚上没有喝酒, 但是丁何确实是在A36包房喝酒,我晚上九点钟赶过去的,他一直在里面没有出来过。”
张颂灵也不想给丁何做什么清白证明的, 只是她不说就会给警察增加工作量,这丁何渣是渣,但是确实不是什么毒贩。
真正要去交易的其实是那个被张颂灵抓到的黑衣男。昨晚上丁何喝多了, 他看错了房间号,就闯进了他们盯着的那间毒贩交易的包房,而那些人见丁何是陌生人,又见他喝多了酒,正要将人推出来,警察就冲了进去。
黑衣男还没有进房间,见状不好就准备从后门逃走,但是后门有人在守着。他连忙退了回来。他的异常引起了便衣的注意,就追了过来,这才有了后面厕所的一幕。
查明真相之后,丁何就被放了出来。号子里显然条件不太好,他只待了一晚上,身上就有一股难言的气味。
两人走出缉毒大队。
“谢谢你,颂灵。”丁何长这么大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他还依稀地记得昨晚上的事,没想到出来喝一顿酒,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他昨晚上被张颂灵迎面泼了一杯酒,头发邋遢地搅结在一起,平时的俊秀荡然无存。但是他还是不忘维持风度,询问张颂灵送她回家。
张颂灵摇头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丁何也没有再多说。
两人往门口走。
林恪正巧从大门口走进来,他手上还提着十几袋煎饼果子。他穿着蓝色制服,脚上蹬着一双皮鞋。熬了整整一夜,他眼下能看到青色的淡影,微长的头发凌乱的立在头顶。但即使这样,他裹挟着朝阳走进来,身形依旧挺拔,看不到丝毫熬夜的萎靡。
他看到张颂灵,微微一怔,似乎有些疑惑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随即他看到了她身边的丁何,他立马就认出来,这位是他们昨晚上抓的乌龙倒霉蛋。
“吃过早餐没?”他顺手从手上十几个煎饼果子中拿出一个,递给张颂灵。
张颂灵料想他这是给他通宵加班的同事买的,当然谢绝。
丁何早上就是被这个男警察审讯的,他还记得他坐在审讯桌前,现在这双带笑的眼睛当时是多么令人胆寒。他没想到张颂灵竟然认识他。
“你要回家?我开车送你吧?”林恪笑道。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好。”
林恪道:“刚好我也要回家休息一下,顺道送你,你等我一下。”说着,不等张颂灵反应过来,他迈着长腿大步进去了。
张颂灵只好站在原地等他。
丁何看了她一眼,告辞先走了。
不多时,林恪大步从大楼里走了出来,走到一辆银色越野上,打开车门坐了上去。随即他发动车,一个漂亮的掉头,在张颂灵身边徐徐停了下来。
张颂灵坐了上去。
清晨的市政道路上车流不多,显得有些空旷。
一股淡淡的尴尬在车厢里蔓延开。
林恪转头问了她一句,“介意我抽根烟吗?”
张颂灵看了一眼他眼底下的一圈青黑,摇了摇头,“不介意的。”
车窗徐徐落下,“咔”地一声响,淡蓝色的烟雾腾起,林恪英俊的侧脸在烟雾中略显疲惫。他穿着一件蓝色衬衫,衬衫挽至小臂,他左手夹烟,右手握着方向盘,小臂露出的肌肉结实有力。
“你住在哪里?”
“海螺湾小区。”
林恪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这个小区的方位。
“怎么了?你呢,住在哪里?”
林恪笑道:“没什么,我住在上城轻墅。”
“是别墅区吗?”
林恪唔了一声,眼睛盯着前方。他说顺道送张颂灵,但是其实两个地方南辕北辙,他得绕大半个城市,将张颂灵送过去。不过他本来就是想送她一程,顺路只是他找的一个借口。
“你现在在哪里上班?”林恪问她。多年不见,他都没有一眼认出她来,只是觉得眼熟,后面看到她名字,才想起这么个人来。
张颂灵说了她上班的房开的名字,林恪点了点头。
车厢顿时又陷入沉默。
“你学过格斗?”红灯变绿,林恪一踩油门,车就缓缓随着车流往前走。
昨晚上彻夜熬夜,舒杰将她在卫生间怎么制服毒贩的过程在办公室里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末了感慨自己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胆的姑娘。
林恪当时就在一旁听着,虽然有舒杰添油加醋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张颂灵能将这种凶恶的毒贩制服,确实需要不凡的身手和胆量。
“啊?…啊,学过。”张颂灵强自镇定道。
大半个小时之后,银色越野在海螺湾停下。
张颂灵道了谢,下了车,目送着银色越野汇入城市早高峰车流。
眼看时间还早,张颂灵干脆在网上看了一圈房子,在网上看中了一个地理位置十分优越的小区,她需要的是精装房,这个小区也有精装房出售。
这个楼盘位于市中心,售价高昂。
张颂灵没有再买一套复式,她看中了一套高层,装修风格她比较喜欢,可以拎包入住,当天就签了合同,全款买了下来。
连带着她看房的销售都没想到竟然会这样顺利地就卖出一套房。
她当天就去家具城买了沙发和床等等必需家具,留下地址让他们送到新小区,随即她回了一趟海螺湾,联系了家政,将一些必要的东西带走,其他的就让家政帮忙扔掉了。再和房东沟通了一下,退掉了房子。
就算任务完成了,她也是需要一直在这里生活的。张颂灵比较注重生活品质,绝不会委屈自己的她第二天就去4S店提了一辆代步车。
这两天搬家将她累得够呛,很快就到了周一。
好在她继承了原主的一部分记忆,熟悉了一下,就很快开始工作。
他们是这家大型房开的总部,每天要处理很多分公司提交过来的项目审核及成本核算,待遇高,但是也忙,从上班开始就忙得脚不沾地,到了下班时间还有培训。等培训完,又是部门会议。等一天的一切工作都结束,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好在张颂灵将家搬到了市区,从公司开车回家也只需要十分钟,以前原主还要打车坐将近一个小时,才能到海螺湾。
回到家匆匆地洗了个澡,张颂灵倒头就睡。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疯狂的忙。
张颂灵差点以为自己是来辛苦上班而不是来做任务的,因为她忙到连任务都想不起来,每天都紧绷着一根弦。大公司待遇好不假,但是压力也是小公司想象不到的,彻夜通宵加班都是常态,工作节奏快,任务重。几乎没有太多人能坚持一两年就会离职。
原主愣是在这样的压力下坚持了四年,不过想想她的前半生都在一直追随着丁何的脚步,似乎也能理解了。
丁何是她的顶头上司,每天能和他朝夕相对,想来这样的压力对于当时的原主来说,甘之如饴吧。
这几天张颂灵也是每天上班的四分之三的时间都能看到丁何,经过了那一晚之后,丁何就再也没有对她有多余的表示。
两人似乎真的就只是普通的上下属的关系。
就在张颂灵在琢磨要怎么以牙还牙的时候,她接到了林恪的电话。
“喂?我是林恪。最近有时间吗?什么时候你方便,一起吃个饭。”林恪言简意赅。
公司的任务节点刚好完成,这两天能早点下班,张颂灵从办公室二十四层高空的落地窗看出去,天色不错,不会下雨。
“我都可以,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电话那头,林恪从舒杰手上接过一沓材料,将电话夹在肩膀上,一边翻着材料一边道:“那么就今天晚上吧,你想吃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张颂灵才道:“我听说江川的鱼最好吃,你知不知道哪里比较正宗?”
林恪嗯了一声,“你几点钟下班,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有车。”
林恪就说了一个地址,约好七点钟。
林恪接电话的时候,舒杰就抄着手站在一旁,眼睛瞪得溜圆。林恪一手将手机从肩膀拿下来,揣进裤兜,将看完的材料还给舒杰。
舒杰接了过去,却没走,不怕死地凑上前,“林队,谁啊?”
林恪犀利的眼风扫了过去,舒杰心肝顿时一抖。
等林恪大步走开,舒杰才快步走到办公室里唯一的警花赵姐面前,神秘地朝林恪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挤眉弄眼,“赵姐,你说咱们林队是不是终于梅开一度了?”
赵姐正忙着将今天的工作收尾好回家哄孩子,头也没抬地道:“你这个月的津贴不想要了?还是想再熬几个通宵看守犯人?”她将一摞资料理了理,抬头看向舒杰,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我听罗江他们说,林队好像和那天来警局做笔录的姑娘是故人!说不定这通电话是给那个姑娘打的。”
舒杰顿时就瞪大了眼,随即脸上写上四个字——
我就知道!
张颂灵驱车到了林恪说的地方,一排排全部都是大排档,白炽灯在夜色下将这一片天地照得惨白,人影在灯光下晃动,此时还不到七点,这里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
她找了一个地方停了车,就给林恪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到了。
不出两分钟,林恪的越野在张颂灵身边徐徐停下。
他先跟张颂灵打了个招呼,也找了个地方停了车,才领着张颂灵往巷子深处走去,
“这里的东星斑味道很独特,我们经常过来吃。”
林恪一脸的坦荡,半点没有第一次请客吃饭来大排档而感到局促。张颂灵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两人又不是出来相亲,而且吃鱼是她提出来的。
林恪熟门熟路的进了一家店,店主是一对夫妻,夫妻俩都有些胖,女人过来招呼客人,“吃点什么?”
林恪问了一句张颂灵有没有不吃的,张颂灵摇头。他点了四道菜。
两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大排档的卫生都不会太好,这家已经还算干净了。
“你小时候曾经跟我说你要当医生,没想到你竟然没有考医科大。”林恪微微扯唇一笑,他大约不常笑,脸上总带着三分冷酷。
张颂灵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好,回忆过去别说她不知道过去,就是林恪,估计也不太想回忆那些黑暗岁月。
“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说到这里,张颂灵停顿了下来,她想到他的职业是高危职业,还是不要在外面暴露的好,“不过能遇见你还是很高兴。”
两人坐在一起,其实没有太多话好说,林恪显然也不是善于攀谈的人,而张颂灵也不太清楚过去的事情,又不能聊职业,剩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好在上菜很快,热气腾腾的东星斑打破了僵局,林恪将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张颂灵,“快尝尝。”
林恪俊朗的眉眼在氤氲的热气中显得有些朦胧,即使坐在这间大排档里,他坐姿规正,腰杆挺得笔直,袖子整齐地卷到小臂,淡蓝色的衬衫纽扣解开了两颗,修长的脖颈线条带着一种坚毅的美,延伸至衬衫以下。
张颂灵夹了一筷鱼肉,尝了一口,果然很入味,肉质细腻,味道很鲜。
两人都开了车,林恪吃完还得回一趟缉毒大队,两人都没有点酒,但是林恪帮张颂灵要了一罐凉茶。
夜色越发的厚重了,大排档的灯也格外明亮了很多。
他们身边的桌子陆续坐了不少人,开始吆五喝六地喧闹了起来。
唯独他们这桌显得有些突兀的安静,两人沉默地吃着菜。林恪动作很快,他很快就放下了筷子,点了一支烟。
“我和我妈妈搬走那年,我记得你考上了省一中,后来你去了哪里念大学呢?”
张颂灵从碗里将目光抬起来,吐了一根鱼刺,“清华。”
林恪在一圈淡蓝色的烟雾里笑了笑,“原来我们大学在一个城市。”
张颂灵没有问他大学是哪个学校,但是看他现在的职业,猜想多半是公大。
这时有五六个人走进了大排档,张颂灵埋头吃鱼,没注意到林恪看清来人的脸之后脸色微微一变。
那几个人一进排挡四下看了看,看到林恪时还多看了他一眼,随即那几个人在靠近路边的一张圆桌坐下,叫来老板娘,叫了菜和酒。
张颂灵又吃了几口菜,抬起头,“我吃饱了。”
林恪正在看手机,手机的光打在他脸上,显得他鼻梁窄而挺拔。
张颂灵站起身来,对林恪道:“我们走吧。”
张颂灵长相很清秀,在这间只有她一个女生的大排档里,就格外的显眼。
而后面进来的那几人正无聊地等着上菜,目光齐刷刷地别过来放在她身上。
张颂灵正巧面对着他们,她注意到那面对着她的三个人,其中一个嘴唇上方有一个痦子,又黑又大,十分显眼。
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她并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这一眼却惹得那人身边的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男的不满,他立马站起来,用力地一拍桌子,指着张颂灵骂道:“臭□□看什么看?!”
张颂灵看他那一身痞气,估摸着不是什么好人,她不欲计较多生事端。但是那痦子男却站起来将他身边的男的呵斥了一句。
“老梅!你乱跟美女发什么火?还不快道歉?!”
那老梅不满地看了张颂灵一眼,痦子男徒手开了一瓶啤酒,递给那老刘,要他拿着过来跟张颂灵道歉。
老梅生着一对吊斜眼,眼角往下垂,天生恶相。他不情不愿地接过酒,端着走了过来。但是他没有走到张颂灵身边就被拦了下来。
林恪站起身,挡在他和张颂灵中间,冷冷地盯着他。
老梅半生经历无数,眼前这小子也不过二十六七的样子,看着他的目光竟然叫他心生胆寒!
气氛一瞬间就剑拔弩张起来。
就连旁边的几桌食客看此情景都安静了下来,十数双目光刷刷地钉在对峙的两人身上。
痦子男死死地盯着林恪,片刻之后,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他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喝了一声,“老梅,回来!”
老梅本来是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年轻后生,但是痦子男发了话,他凶狠地瞪了林恪一眼,‘呸’地一声朝地上吐了口痰,不情不愿地退了回去。
林恪注意到了痦子男看着他那瞬间脸色的变化,心中顿时一凛。
痦子男几人已经站了起来,想要退出棚子去,正在这时,异状突生,只见林恪敏捷如猎豹,一脚踢飞一张长凳拦下了几人,随即飞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