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回到家之后, 李寻梅第一次去了沈馨的房间,她轻轻地敲了敲门。
沈馨似乎被突然的敲门声吓到了,声音里带着些颤抖,“谁?”
“是我。”
听到是李寻梅的声音,沈馨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她害怕李寻梅是来问她昨晚上为什么没有回家。
可是躲是躲不过去的,沈馨拖拖拉拉地还是将门拉开了。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李寻梅,见她脸色还是如往常那样淡淡的, 心里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太太, 您有事找我吗?”
李寻梅往她房间扫了一眼, 问道:“我能进去吗?”
沈馨简直要被这句话吓到了,她踌躇片刻, 还是让开了一点,李寻梅走了进去。
她走到沈馨平时写作业的地方坐下, 抬起头看向明显不安的沈馨。
沈馨不自觉地握了握手,然后她将门关上了。
“太太…”
“你昨晚上去了哪里?”李寻梅盯着沈馨,问道。
沈馨眼底闪过一丝痛苦, 她还是坚持撑起了讨好的微笑,“昨晚上我去了黄会长的生日会,然后喝了点酒, 出来之后,醉得不省人事,就跟着同学去了她家。”
她目光里带上了些许祈求,她希望李寻梅不要再问这件事了, 就算是因为她喝多了酒要处罚她都行,只是不要再问她了。
然后李寻梅让她失望了,李寻梅追问道,“哪个同学家?”
“…我们班上的一个同学。”
李寻梅站起身,“既然昨晚上你打扰了人家一家子,今天怎么样应该打个电话过去致谢才是,你那同学家电话是多少?”
沈馨一瞬间慌乱起来,“我同学家没有电话。”
“没有电话?”李寻梅还是不肯放弃,“那就让司机带上礼物,送去你同学家作为谢礼吧。”
沈馨终于忍不住了,她死死地咬住嘴唇,眼泪扑簌落下,她压制着喷涌而出的情绪,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
李寻梅见状,眉心紧锁。
沈馨看着李雪梅走到她身前,然后李寻梅伸手抱住了她。
沈馨的身体一瞬间僵硬得像个雕像。李寻梅身上好闻的味道钻入鼻腔,像是催泪剂,她眼泪更加汹涌。
这么多年来,李寻梅从来不会将目光放在她身上。李寻梅虽然人过中年,依旧很漂亮,沈馨刚到沈家的时候,一度十分喜欢李寻梅,她处处都那样精致而美丽。
这个女人没有人会不喜欢,但后面李寻梅对她的态度很冷淡,很多时候都会让心思敏感的沈馨感到难堪。
可是平心而论,李寻梅从来没有苛待过她。李寻梅将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了一对儿女身上。
沈馨也曾经无数次想过,自己要是李寻梅的孩子该有多好。
而此刻李寻梅竟然将她搂在怀里。
沈馨受过的伤害在一瞬间无数倍地放大,她强忍着不许自己哭出声,身体颤抖得很厉害。
李寻梅也不说话,只是搂着她。
她心里不太好受,这个姑娘虽然不是她亲生的,虽然让她心里堵了很多年,但是李寻梅是个善良且明辨是非的人,她知道谁才是真正该负责人的人,当她知道沈馨受了伤害之后,剩下的那一些些迁怒也化为了怜惜。
良久,沈馨终于平静下来,可是她不再愿意提起昨晚上的事,即使李寻梅问她,她也不说。
李寻梅见她不想说,便道:“等过段时间,你觉得可以说了,再跟我说吧。你要记住,逃避是无法解决问题的,问题若是不解决,永远都只会摆在那里,不管多久都会存在。”
沈馨垂下头,她感觉自己已经无颜存活于世了。
“太太,这件事可不可以不告诉我爸爸?”她轻声请求。
“当然可以。”李寻梅前所未有的温柔,她想说沈恩荣若是知道了,反而是个麻烦事,沈恩荣一定会为了顾全脸面,不让这件事传出去,免得沈家丢人。
李寻梅虽然也是爱脸面的人,但是她也有做人的底线。
等李寻梅走后,沈馨将自己埋在被褥里,她无数次后悔,为什么昨晚上要喝那么多酒,为什么沈舒颜不等她一起走,为什么昨晚上非要坐黄包车走…这几次,她要是有某一次做出不同的选择,都不会发生昨晚上的事。
她死死地将升腾而起的死志压下,她明明什么错也没有,该死的是那个男人!
她一定要报复!
次日,沈舒颜下楼吃早餐。沈馨破天荒地头一次起床在她之后。沈舒颜都上了餐桌,沈馨才从楼上下来洗漱。
沈舒颜吃着包子,她不喜欢每天像原主那样吃面包黄油。
沈馨洗漱过后就上了餐桌,她偷偷地看了李寻梅一眼,她过来之后,李寻梅脸色还是淡淡的,仿佛昨天没有去房间安慰她过。而沈舒颜看了她一眼,目光带着关怀。
沈馨的心脏一瞬间颤栗了起来。
沈舒颜知道昨晚上的事情!
她一瞬间想逃回房间,永远不要出来。她最讨厌的人知道了她最不堪的事情。
沈舒颜眼见着沈馨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她想安抚地对她笑笑,可是又笑不出来,只好低头下,一口啃了半个包子。
李寻梅仿佛没看到沈馨脸色变化,她将面前的早餐吃完,用餐巾擦了擦嘴,起身吩咐徐妈出去叫司机备车,她要出去打牌了。
李寻梅这样寻常对待,反而让沈馨心里好受了很多,她拿筷子夹起一只包子,送入嘴里咬了一口,却食不知味。
李寻梅不可能让事情就这样过去,她昨晚上就已经在沈舒颜那里问到了大致有哪些人参加。
沈家在燕京人脉广,且李家在燕京也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主。她神通广大,很快就查到了那个黄包车司机的头上,也就知道了是个黑色轿车接走了沈馨。
这事不宜声张,所以李寻梅费了点力气,才查到了那辆黑色轿车是谁家的。
因为她爱打牌,这城里的富家太太,多数都和她打过牌,所以李寻梅认识很多人。
她虽然不认识李太太,但是她的牌友有认识李太太的。
□□他爸也是风流成性,家里姨娘都有好几个,□□他妈管也管不过,管住了家里这几个,外面的她也管不了,干脆就丢开手,学着和李寻梅一样,天天出去打牌。
到了一处打牌,就难免聊到孩子,□□他妈姓宋,宋女士就这么一个儿子,只是也知道自己儿子不成器,平日别人聊到孩子的时候,她就从来不插言。
这□□家虽然也姓李,但跟李寻梅娘家是不认识的。因为李寻梅的娘家兄长是军阀,在整个燕京城,可是说是横着走。
就连黄公馆遇上了李家,也是要让行的。黄公馆虽然有钱,但是这个时代,有钱的都怕有枪的。
所以得知李寻梅的身份之后,李太太就开始刻意巴结。
她和黄太太虽然是亲姐妹,但是嫁的人家相比较而言,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李家虽然略有家底,但是也算不上什么大富之家。而沈家生意遍布燕京,若是能和沈家搞好关系,肯定对李家是大有裨益的。
李寻梅也当做不知道。
她不能以伤害沈馨的方式去收拾,这样的话,沈馨虽然是受害者,但是这个世道就是对女人那么苛刻,沈馨一定会被人背后指点,沈馨还太年轻,她经不起这样的非议。
李家是经商的,李寻梅和娘家人通了气。
她连着几天都在和李太太打牌。李太太欢喜不已,回家和□□他爸一说,李先生也是十分高兴,第一次觉得女人出去打牌也算一种交际,还是有用的。
而沈馨这几天也如常的出门上学,放学准时回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这天,她遇到了徐志远。
准确地说,并不是她遇到,而是徐志远刻意等她。
“那天你没事吧?”
徐志远坐在路边的木椅上,一见她推着车过来,连忙追上来,关切地询问。
沈馨现在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去回想,没想到徐志远会提起,她脸上血色顿失,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没事。”
“你没事就好,”徐志远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天沈舒颜打电话到黄公馆来问你,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沈馨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他,“你说什么,沈舒颜打电话去了黄公馆?”
徐志远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怔,“是啊,沈舒颜说你一晚上没有回家,就打电话来问叔湑知不知道你跟谁走了。叔湑也吓了一跳,连忙派人去查。”
“黄叔湑派人去查了?”沈馨的声音变凉,“他查到什么了?”
徐志远道:“那天你不是跟□□喝酒嘛,□□这人品性…不是很好。叔湑没有查到什么,没多久沈舒颜就打电话过来,说你已经回来了。”
徐志远在看到沈馨脸色发白的时候,心里就确定了猜测。
沈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不想再和徐志远说下去,连忙推车就想走。
没想到徐志远跟了上来。
沈馨担心他再问她,骑上车就想走。
但是徐志远一把拉住了她的后座,沈馨吓了一跳,惊慌地转头看向徐志远。
徐志远终于换下了脸上的关切,他悠悠道,“你那天,是不是被□□带走了?”
沈馨脸色大变。
良久,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已经不想去否认了。
“你想做什么?”她低声问。
徐志远一笑,“我没想做什么。□□是个禽兽,那天我本来想提醒你的。”
沈馨死死地握住车把手,那天他明明知道□□不怀好意,却不提醒她一声。她死死地盯着徐志远的手,内心的绝望和痛苦,简直要将她逼疯。
“你那天不是提出合作吗?我今天也跟你提一个。□□我来帮你收拾,你也帮我做些事,如何?”
沈馨咽了口唾沫,声音变得干瘪,“你帮我收拾?你凭什么?”
是啊,徐志远凭什么,他充其量,也只是个下人罢了。她已经打听过了,那□□就是黄公馆的亲戚,莫说李家,就是黄公馆,都是很多人惹不起的。徐志远的父母都在黄公馆做事,徐志远又能耐□□何?
徐志远也听出了她的眼言下之意,他无所谓地笑了一笑,“穷人要是不要命起来,富人也一样要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