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回家的马车, 霍青迟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在席上连酒都没怎么喝,怎么就那样同意了呢。
他早就和江卿说得好好的,等正室进门了, 就抬她为姨娘。其实在这门亲事定下之前, 霍青迟就暗暗打听过燕宁的名声。他担心她出身太高了,以后江卿在这样一个正室手底下难过活。
结果他很满意,燕宁的名声是性子柔顺, 十分和善。
他这才放下心来。
谁知道打听的名声是一回事,娶回家之后才发现又是一回事。
她性子说不上刁蛮, 但是十分刚烈, 一点亏也不肯吃的。就连他和江卿的第一个孩子,都因为她的善妒而打掉了。
霍青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感觉, 今天侯爷之所以会敲打他,一定是燕宁回家说了什么。她不是个能隐忍的性子。
霍青迟突然间觉得棘手。
一路山两人无话, 马车进了霍家之后,燕宁下了车,就自顾自地带着丫鬟往她的院子走,理都没理霍青迟一下。
霍青迟见她如此无视他,兴许是因为自己这两日冷落她, 让她不高兴了。燕宁不过是个小姑娘, 霍青迟大她四岁有余, 她应该还没有那么深的城府, 哄上一哄,也就好了。
所以霍青迟追了上去。
“怎么也不等等我?”
燕宁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等大爷做什么,又不同路。”
霍青迟干干地笑了一声,“今晚我去你那。”
他这句话让燕宁猛地吃了一惊, 霍青迟要去她那里睡?她下意识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大爷这几天不是要照看江氏吗?去我那里做什么,万一夜里江氏有什么不好,大爷赶不及就不好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但是在霍青迟听来,就有种她在吃味的感觉。
霍青迟一笑,“江氏哪里能比得过你去,她已经大好了,再者说,我又不是大夫,我过去也守着也没用。”
燕宁听着这种违心的假话,只觉得恶心得慌。
她丝毫不加掩饰自己厌恶的情绪。
“大爷说自己不是大夫,去守着没用,不也守了这几天了吗?今天怎么突然脑子清醒了,知道自己不是大夫了?”
霍青迟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燕宁脸上大喇喇的嘲讽让他有些难堪,他皱紧了眉头。
“江氏不过就是姨娘罢了,你和她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燕宁纠正他,“大爷可不要叫错了,不说大爷今天在侯府才答应了不会让她做姨娘,就是没有今天的话,江氏也不是姨娘,她顶多算个通房。大爷这话也说得可笑,说我和她计较?她是个什么身份,有资格让我和她计较?以为我也是大爷的姨娘通房,每天晚上就等着大爷翻牌子吗,我那门也不是大爷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今儿随便大爷去哪,反正我那是不欢迎的。”
霍青迟的脸顿时忽青忽白,除去燕宁话里的嘲讽不说,她这是拒绝了他去她房里?
老实说,要不是为了安抚燕宁,霍青迟还不想去她那呢。但是自己不想去是一回事,别人摆明态度不欢迎自己去又是一回事。
霍青迟脸色一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燕宁微微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大爷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霍青迟就算自认修养再好,被新婚妻子当面这样拒绝,脸上也挂不住。
“你的意思是以后都不欢迎我去你那?”
就算燕宁出身再高,侯府再疼爱她,她现在嫁到了霍家来,就是霍家的儿媳,侯府就是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霍家的后院来,霍青迟见她这样有恃无恐地放肆,心底男人的尊严开始作祟,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燕宁听出他话里的威胁之意来,她没有被威胁到,反而觉得可笑。这霍青迟也太将自己当回事了。
“我本来话里没这个意思,但是大爷也可以这样理解。”她可没兴趣去伺候他,不来更好,免得她还要赶他走。
霍青迟却以为是燕宁今天看到侯府娘家人给她撑腰,越发的肆无忌惮,他冷冷地一笑,“这话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
这个世道,女人就是再厉害也要依附男人,兴许是燕宁还太年轻,不明白这个道理。霍青迟想自己迟早会让她明白。
霍青迟拂袖而去,燕宁的心情丝毫不受影响。
倒是跟在她身后的言月有些担忧。
“姑娘,您要是不让大爷来您房里,可就真的便宜江氏了。”
燕宁毫不在意,“这种好处让她占,就让她占吧,我可不想要。”
虽是这么说,但燕宁不会让江氏凭空就得了这样的便宜,在她看来,男人嘛,有几个能长情的。若是霍青迟真的那样长情,她倒要对他另眼相看。没看到今天在侯府,燕绥一说话,他屁都不敢放一个,就答应不让江氏做姨娘吗?若是真的那样深情,燕宁就不可能嫁入江家。
前世原主会输得那样惨,也是因为她不会钻营。要收拾这么一个姨娘,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两人说话的时候,还有霍家的丫鬟在场,两人的对话,次日就传到了徐氏耳朵里去。
她大为光火,这个儿媳不像她想象中那样贤惠也就算了,瞧瞧她跟丈夫是怎么说话的?
她打定主意要好好的磋磨磋磨燕宁,好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本分。
她吩咐人天不亮就过去叫燕宁。
“夫人请奶奶过去。”
燕宁都还没睡醒,就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那徐氏院子里过来的丫鬟声音没有刻意压低,让她听得十分清楚明白。
“夫人说,奶奶进门也三天了,也要开始尽儿媳的职责了,夫人一般是辰时起身,这会儿已经快了,还请奶奶快些,一会儿夫人起身的时候,若是没看到奶奶,只怕是要生气的。”
燕宁听着外面的声音,她知道徐氏这是什么意思,她是想让燕宁过去伺候她这个婆婆呢。
徐氏怎么着都是长辈,她拿出婆婆的身份来让燕宁尽孝,燕宁若是明目张胆地顶撞,可能会称了她的心意,好派人出去散布侯府嫡女的教养也不过如此云云。
陈氏他们是真心宠爱女儿,燕宁不会允许有这样有损侯府名声的事情发生,所以她还是叫了丫鬟进来,让人伺候梳洗了,赶往了徐氏那里。
院落里还笼着清晨的薄雾,正院里的丫鬟婆子已经起身了,但是都静悄悄的,不敢发出声响。看到燕宁的身影出现,她们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幸灾乐祸。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也逐渐地传了出来了。
江卿作为一个寄住的表妹,以往在府上十分大方,经常打赏下人,很是得人心。但是这位新进门的侯府姑娘,在新婚之夜就逼着夫人给江氏灌了落子汤,心思委实歹毒,后面又听说她不顾身份的亲自打了大爷身边伺候的老人,张狂的名声更是不胫而走,现在这些下人看到她,心里都止不住的鄙夷。
侯府姑娘又怎么样?还不及她们江姑娘一半心善呢,还不将他们下人当人看,说打就打,还正当自己是个能做主的主子了,还不是得来伺候徐氏。
虽然过去传话的丫鬟说徐氏是辰时起身,但是燕宁立在廊下站了许久,太阳都从薄雾后面照下光芒了,还没听到徐氏起身的动静。
燕宁心里明白,徐氏这是故意给她下马威呢。
她也不如徐氏所愿那样闹起来,等得不耐烦回去。她站了会儿就一屁股坐在了廊下的朱栏上。
约莫辰时四刻,才听到里面有动静传出来,一个着碧衣的丫鬟从里面走出来,对燕宁道:“大奶奶,夫人请你进去呢。”
燕宁站起身来,她在那个丫鬟眼中看到了看笑话的窃喜。
徐氏今天就是故意要收拾这个新奶奶,伺候她的下人心照不宣。一个丫鬟适时端了水过来,朝燕宁身前一递,“请奶奶端进去吧。”
燕宁看着那热水腾腾的水汽,就知道这是烧开了的水。这下人故意端来为难她,她要是端了这样的水进去给徐氏洗漱,徐氏就可以趁机臭骂她一通。
连伺候人都不会吗?这水能用吗?想烫死我吗?燕宁已经能想象到徐氏会说什么了。
但真不好意思,她就是不会伺候人。
她淡淡地笑了笑,扬手就将那丫鬟手上的木碰揭翻,滚烫的热水浇了那丫鬟一身,这是初秋,虽然身上穿了两件,但是水顷刻间浸透衣裳,湿透的衣裳贴着肉,烫得她没忍住尖叫了一声。
一旁的丫鬟们都吓了一跳。
动静惊动了里面的徐氏,她不悦的声音传出来,“怎么回事,大清早的,闹什么!”
一旁的紫衣丫鬟看了燕宁一眼,她估计是徐氏身边得脸的丫头,知道徐氏今天是铁心要找燕宁不痛快,燕宁这个举动,刚好给徐氏送了把柄上去,她当即扬声道:“大奶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外面等了太久心情不好,竟拿碧珠撒气,碧珠好心给大奶奶端来伺候夫人洗漱用的水,却不想被大奶奶故意打翻,浇了碧珠一身。”
“都给我进来!”徐氏声音里透露着不悦。
那被浇了满身滚水的丫鬟流着泪,一掀帘子先进去了。
燕宁扬了扬眉,也跟着走了进去。
徐氏显然是刚起身,在丫鬟的服侍下正在穿衣。那被浇了一身的丫鬟默默地垂泪,半身湿透,看着也确实怪狼狈可怜的。徐氏看了直皱眉头,这碧珠是个机灵的,以往也很得徐氏青眼。
徐氏扫了燕宁一眼,目光中透着不悦。
“燕氏,你等得不耐烦,拿我院里的下人撒气?”她语气生冷地质问。
燕宁叫屈,“夫人实在是冤枉我了。实在是夫人院里的丫鬟看夫人和善,伺候不尽心。夫人都已经起得这样迟了,这丫头还端着一盆滚水来。这水怎么能端给夫人洗漱呢,是想烫死夫人吗?侯府规矩森严,万没有这样不懂事的丫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我有些看不过眼,这才收拾了她。还有这丫头的水是端给我送进来给夫人洗漱的,若是我真的端了,夫人一个没注意,烫到了,岂不是我的不是?”
徐氏听了燕宁的辩解,脸色更不好看了。什么叫她起得迟?她今天确实故意起得迟了点,但是燕宁竟然大喇喇地说了出来。像她们这种年纪的,最是忌讳死啊活的,燕宁说话实在是太没顾忌了点。
“这是我院中的下人,要教训也轮不到你!”徐氏扬眉,“你说侯府下人没有这样的规矩,主子就有这样越俎代庖的规矩了吗?再说了,这碧珠天天伺候着我的,从来没见她端过滚水来,你怎么就说她今天端的是滚水?还泼了她一身?”
“侯府当然没有这样的规矩,”燕宁道,“夫人说她平素从来没端过滚水,那今天就是故意端来让我端进来的,岂不是故意陷害我?我倒要问问夫人房里的这丫头,我可曾什么地方得罪于她?要这样陷害我?”
那碧珠早就吓得脸色发白,其实今天这事是她自作主张,她想着燕宁是侯府姑娘,定是没有伺候过人,看不出这水的问题。到时候等她端进去了,夫人要责怪也是责怪她,回头说不定夫人还会觉得她机灵,格外奖赏她。
可没想到这大奶奶不是好忽悠的人,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还当场就掀翻了盆,烫得她现在全身都还在火辣辣的疼。
“碧珠,我且问你,你端的到底是不是滚水?”徐氏盯着碧珠问。
碧珠哪能承认啊,她要是承认了,就变相了承认了她就是故意端滚水来的。
“.……不是。”
徐氏又将质问的目光看向燕宁。
燕宁笑了笑,“是这样吗?可能是我弄错了吧。”她转而跟那碧珠道歉,“真是对不住,我可能看错了,回头我就让人送一身新衣裳过去赔给你。”
徐氏对她这样老实就认了错,十分诧异,但是能将燕宁压下一头,徐氏还是十分高兴的,当即就板脸说教,直言燕宁行事作风实在是太张扬了些。
燕宁叫过言月,“重新去端一盆水来,就去方才碧珠姑娘去打水的地方端一盆水来,伺候夫人梳洗。”
言月方才也看得一清二楚,那碧珠端的就是滚水,热气腾腾,若不是滚水,浇到她身上的时候她鬼叫什么。
言月端了水来。
热气腾腾直冒,一看就知温度不低。
燕宁将水从言月手上接过来,“这盆和方才碧珠姑娘打的一样吗?”
言月点点头,“我问了烧水的婆子,碧珠姑娘约莫半柱香之前去打的水,算算时间,她打了水就直接端过来了。”
燕宁点了点头,她将水端到碧珠面前,笑问:“碧珠姑娘说你方才端的水不是滚水,那你看这盆是不是滚水? ”
其实这水和方才那盆又不是一盆,碧珠直接否认就可以,但是她心虚之下,看了一眼脸色十分难看的徐氏,下意识就摇头,“这不是滚水。”
“你确定?”
碧珠坚定地摇头,“这不是。”
她话音刚落,燕宁冷不丁地扬手就将那盆水泼在了她身上。
滚水再次浇到身上,方才就被烫过一回的,这下疼痛更加剧烈,碧珠当即就痛呼出了声。
房中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燕宁竟然会再次泼水,还是当着徐氏的面,在徐氏的房中。
衣裳贴在身上持续地烫着肉,碧珠痛得连连哭喊,已经顾不得这是在徐氏的房中,胡乱地将外衣扯下。燕宁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心里也没有丝毫怜悯。
为人善也要看什么人,要是这丫头不心存坏心,就不会遭受这么一遭难。
燕宁弯腰放下木盆,这才转头看着惊得失声的徐氏,笑道:“看来这真不是滚水,倒是我的错了,我一会儿命人多送碧珠姑娘一身衣裳当做赔礼。”
“燕氏!”
惊呆了的徐氏终于回过神来,碧珠已经痛得鼻涕眼泪横流,徐氏暴怒,“燕宁,你竟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我霍家真是娶了个好儿媳啊!侯府也养了个好女儿!”
燕宁一脸无辜,“侯府养的姑娘当然都是好的,多谢您夸奖了。但您说我放肆却是冤枉我了,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受不得冤枉,方才那盆水烫得这丫头哭爹喊娘的,她说不是滚水,夫人也说这丫头知道分寸,那么我就证明给夫人看这是不是滚水。这丫鬟还是说不是,既然不是,就是挨了两盆水的浇嘛,那今日的事,是我的错,我也真心实意地道歉了,也会给她送两身衣裳作为弄湿她衣裳的赔礼。夫人还说我放肆,我做错事就认真道歉,真不知我哪里放肆了。”
徐氏气得双眼发黑。其实徐氏年轻的时候,也受过婆婆的磋磨。她一无强盛的娘家,也无丈夫的庇护,一年又一年地熬了过来。
就等着有朝一日,她做婆婆的时候,磋磨媳妇,将前些年的怨气都发出去。
她儿子争气,给她娶了个侯府姑娘回来。
一开始徐氏是欢喜的,她也打听过,这个侯府姑娘性情好。徐氏虽然不敢明着磋磨,但是拿出长辈的派头,想来这燕氏也不敢言声的。
毕竟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但是燕氏实在不一样,她每每都能将她气得发昏。
徐氏听着那碧珠的惨叫,着实心烦,摆了摆手,“还不快滚下去!”
那碧珠早就痛得受不了,闻言像是得了赦令,连忙踉跄着回去处理伤势了。
“好!好!”徐氏看着燕宁冷笑,连道了两声好,“我想不到侯府的姑娘规矩教养也就这样,连婆婆都敢如此顶撞,燕氏,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燕宁十分好脾气地道:“夫人说我眼里没有长辈,又是冤枉我了,夫人说让我过来伺候,我天不亮就起身过来了,就怕一个伺候不好,惹夫人不高兴。若是这样夫人还说我眼里没有长辈,那我真是无话可说了。还是说,霍府的下人比主子金贵,夫人要为那说谎的丫头打抱不平,若是这样,我会好好的去跟那个丫头道歉。”
燕宁这话以退为进,将徐氏堵得说不出话来。方才那情形,分明就是碧珠在睁眼说瞎话。要认真的说起,实在拿不到燕宁什么错处。倒还自己落下个管教下人无方的名声,身边贴身伺候的丫头都是这个德行。
燕宁歉也道了,总不能真的叫她再去跟那个丫头道歉吧。这样丢脸的就不止燕宁,而是霍府所有的主子了。
可这口气她又着实憋得难受,徐氏转念想到了一个能让燕宁难受的事。
她十分宽容道,“这水的事就这么算了,先不追究了。你也嫁进霍府不少天了,江氏的事情,你也知道。”
她顿了顿,目光里透出痛快,“江氏的孩子虽然没了,但是好歹也是给青迟怀过孩子的,就抬了做姨娘吧。”
前两天她曾经拐弯抹角地提了提,但是燕宁不接话,今天她直截了当地让燕宁抬江氏,若是燕宁拒绝,她就以燕宁善妒的名头敲打她!
可没想到燕宁笑了笑,“夫人说的不错,江氏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是前日回门的时候,大爷就已经当着我爹娘的面,承诺了不会抬江氏做姨娘。夫人还不知道吗?”
徐氏确实不知道,霍青迟还不知道怎么和江卿说这件事,就谁也没提起。
先前霍青迟为了娶江氏可是跟她闹过的,好不同意娘俩才各自退了一步,霍青迟娶妻,换来抬江氏做姨娘的条件。可是现在燕宁告诉她,霍青迟不抬江氏了?
徐氏表示怀疑。
燕宁道:“夫人若是不信,就可使人去问问大爷就知道了。”
徐氏虽然有些怀疑,但是要是这是燕宁撒谎的话,她一问霍青迟就知道了,所以燕宁说的应该是真的。
她反应过来,那天霍青迟会做出这样的承诺,肯定是侯府给他施压了。
她心里自然气不过,转而道,“既然是这样,江氏就先不抬了。但是青迟身边没几个照顾的人,我实在不放心,他房里有几个丫鬟是早就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也尽心尽力,这么多年了,也该给她们一个名分,就抬了秋玟和雪梅为姨娘吧。”
她以为燕宁听了肯定会不高兴,燕宁不高兴她就高兴了,但是她可能想不到她抬的这两个姨娘,真正膈应的是她的儿子和江卿。燕宁根本就无所谓霍青迟有几个姨娘。
甚至本来为了收拾江卿,燕宁都打算给霍青迟弄了个美貌姨娘的。
“这女人真讨厌。”巴拿拿有些气不过,给她出主意,“她给你丈夫送女人,你也给她丈夫送女人,谁怕谁啊。”
燕宁一怔,随即笑开了。
“拿拿,你真是可爱啊。”
徐氏还在为自己将了燕宁一军而暗自得意,她大概没想到自己很快就会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今天闹了一早上,徐氏早就饿了,她吩咐燕宁,“今儿就先这样吧,明日你早些过来伺候我起身。”
燕宁微微一笑,这徐氏看来是打着长久战的想法,不过没关系,只要她能受得住气,燕宁每天过来都可以。
那两个被徐氏做主给霍青迟的丫鬟得了消息之后,喜不自禁,燕宁十分大方地给两人安排在了霍青迟现在住的院子的东西厢房。
江卿一直在等自己成为姨娘的消息,虽然成为姨娘并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但是好歹算是有了名分。
可她等来等去,没等到自己的消息,却等来了霍青迟房中伺候的两个丫鬟被抬为姨娘的消息。
她真是气得银牙都要咬碎了。
她已经有两天没见过霍青迟了,霍青迟以前承诺过只要娶妻了就会给她一个名分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响起,但是现实却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
她当初为了不让徐氏看扁,觉得她是个破落户来投靠,住进霍家的时候,就将自己手上的两个铺子送给了徐氏。
徐氏装模作样的推拒了两下,也就收下了。
因为这个,徐氏一直以为她手上还拿着很多嫁妆,所以才勉为其难地同意她和霍青迟的事情。但是江卿手上的嫁妆并不像徐氏想的那样多。
她娘本来就没给她留下多少,她又狠心将其中最好的两间铺子送给了徐氏,剩下的几间这些年因为经营不善,或者那些掌柜欺负她年幼,已经亏得开不起,都陆续卖了。如今她手上也没什么钱了,若是她有一笔雄厚的财产傍身,又何必委屈自己给人作妾呢,即使那个是霍青迟,她也不会愿意。
可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霍青迟晚些来看江卿。
江卿见他来,不像以前那样迎上来,而是坐着愣愣地看他。
她眼睛很红,仿佛刚才哭过。
“这是怎么了?”
江卿是真的委屈。她为眼前这个男人付出了那么多,连个姨娘的名分他都不肯给她吗?当初说的那些话,转眼就成了狗屁。
江卿不说话,咬着唇,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霍青迟一开始以为她是因为孩子的愿意,不觉有些不耐烦,“到底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不成?”
江卿十分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里的不耐烦,赌气道:“怎么不去你新纳的娇妾那里,来我这做什么?”
霍青迟还不知道那两个姨娘的事,奇怪道:“我哪来的娇妾?”
见他疑惑的神色不似作伪,江卿道:“怎么,你不知道你那新奶奶替你纳了两个妾?就是你房里之前伺候的两个丫鬟,秋玟和雪梅。”
霍青迟顿时皱起了眉头,他并不知道此事,“我不知道。”
即使他不知道,妾是给他纳的,江卿又气恼他迟迟不给他她名分,难免迁怒。
“你现在不就知道了吗?听说姓燕的女人今天才给她们开脸,估计晚上就会送到你房里去了,你还来我这做什么,还不快回去享受温香软玉?”
她连讽带嘲的话让霍青迟霍地气恼起来,本来这些天事情就多,他上次秋闱失意,这回就在好好准备,若是中了进士,也好上下活动关系,争取留在京城,只要朝里有人,就算是从底层的小吏做起,也能很快青云直上。
他本来就需要好好的集中精力,但是每次来江卿这里,她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哭哭啼啼的,让霍青迟着实有些心烦,所以他连着两日没过来了。
今天江卿故态重演,霍青迟实在忍不下去了。
“你阴阳怪气地说这些有意思吗?你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每日坐在后院里怨天尤人,你知道我在前面有多难吗?我不想兑现承诺吗?燕宁是我自愿娶的吗?她出身奉恩侯府,祖母是大长公主,是我得罪得起的吗?你什么都不必考虑,只需要考虑我什么时候给你名分,我为什么还不给你名分,我房里的丫鬟有几个想爬上我的床,麻烦你也想想别的吧,比如我的处境,我为何会这么为难?侯府的人给我施压,不准我纳你为妾!我要是不答应,他们一定会在我仕途上动手脚,兴许我等的就不是三年,而是一辈子无法成为庶吉士,侯府有这个能力!”
江卿倏地愣住了,霍青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大发脾气过,他在她面前,一直是温和体贴的。
她眼泪倏地就落下来了。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只是一个小小孤女,而燕宁出身显赫,轻易就能改变她和霍青迟的命运呢。她一来,她连姨娘都做不了。徐氏那样势力的人,肯定巴结燕宁都来不及吧,一定不敢像对待她那样刻薄地对待燕宁。
她知道是她自己的命不好,谁让她就是这么个出身呢。可是她不甘心啊!她真的不甘心!
霍青迟发了一通脾气后,理智渐渐拉了回来,他看着一脸泪痕的江卿,终究不忍心,将她揽入怀里,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再忍耐一下吧,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从江卿那出来,霍青迟整理了一番情绪,才往燕宁的院子去。
“大爷来了。”
燕宁刚洗漱好,只穿了一身中衣。
“就说我已经睡下了。”她随口道。
宋妈妈正给她铺床,闻言急忙走出来,姑娘和大爷还没圆房的事,宋妈妈最是清楚了,如今大爷好不容易来了,怎么姑娘竟要将他往外推?
她叫住要出去回话的丫头,语重心长地劝燕宁,“这过日子啊,有时候一定不能太较真了,霍家已经将江氏的孩子打掉了,这一篇,就算是翻过去了。姑娘可千万不要和大爷拧着,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女人啊,要有孩子才立得住脚跟。”
燕宁最不耐烦听这样的话,但是念在宋妈妈一心替她着想的份上,倒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来,只道:“宋妈,我知道的,这事您不必管,我心里有数。”
宋妈妈这几日也看出燕宁变得极有主见,若是她认定的事情,她就是劝得再多,燕宁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她心里叹了一声,心道姑娘还是太年轻气盛了些,看来得找个时间送信回侯府,让夫人劝劝姑娘。
那传话的丫鬟很快回来,“大爷说是有事情要问奶奶。”
燕宁顿时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事,“叫他去问他娘,这事是他娘同意的。”
得了回话的霍青迟有些意外,这姨娘的事情,竟然是他娘安排的?既然跟燕宁无关,他也就直接去了正院询问徐氏。
“你现在娶妻了,抬两个姨娘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徐氏正要歇下了,霍青迟匆匆来跟她说姨娘他不想要,顿时就不悦。
“但是江卿至今没有抬成姨娘,我心里又怎么过意得去?再者说,我现在要安心准备秋闱的事情,娘这个时候塞两个姨娘给我做什么?”
徐氏冷笑,“怎么,连燕宁这个正室都没有多话,一口就应了下来,江氏还不高兴?她有什么资格不高兴?”徐氏向来不将江卿当成一回事,听霍青迟这样说,冷笑连连。
其实她心里对江卿还有些迁怒,若不是这个蠢货在燕宁的新婚之夜送上门去,霍家又怎么会落下一个把柄在侯府手上。
“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我不知道你这么当真做什么,等你功名都有的时候,女人还不是随你挑选,区区一个江卿,破落户的女儿,真不知道哪里值得你这么上心。依我看,你还不如多对燕宁用点心思。虽然燕宁泼辣,但好歹她出身侯府,能给你带来助力,江卿这个女人,除了能拖你后腿,还会干什么?”
霍青迟听徐氏这样说江卿,心里不舒服,但是徐氏是他娘,他要是在此时维护江卿,反而会适得其反,他娘一定会更加讨厌江卿。
话说江卿自霍青迟走后,越想越觉得憋屈。她还不知道姨娘的事是徐氏弄出来的,只以为是燕宁一手操办的。她一个正室何苦要在刚成亲不久就给丈夫纳妾?想想都知道是因为不高兴霍青迟每每都往她这里来过夜?不肯抬她做姨娘,却转头就抬了霍青迟院里的丫头。
这不是在打她的脸,想看她的笑话吗?
江卿是有脾气的,而且脾气还不怎么好,只是她现在寄居人下,不得不低头。但是燕宁,早就在她设计弄没她的孩子的时候,两人就已经成为了死敌。
江卿唯一的优势就是,霍青迟的心都放在她身上。
如今燕宁仗着正室的身份给霍青迟纳妾,着实让她心慌了。江卿不是傻子,她知道男人是最不可靠的。即使霍青迟,也一样。
他最开始的承诺一个都没做到,现在唯一在做的事情,就是叫她忍。
她忍?她忍个屁!
燕宁是怎么对她的,她都要加倍还回去!
燕宁在徐氏那边闹的动静,江卿都听说了。现在徐氏肯定十分厌恶燕宁,若是能和徐氏统一战线,联合起来,还怕收拾不了她吗?
江卿思忖良久,咬了咬牙,才取出自己最后的家当,里面是几百亩良田和一个庄子,她拿上这些,往徐氏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