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和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心里都藏着事, 没多一会儿,柳清和就推说自己头疼想休息,让安易旻先回去。安易旻心情也阴郁, 强打着精神陪了柳清和这会儿, 听到她让他回去,骤然松了口气,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安易旻一走, 柳清和也松了口气。
头上持续传来的钝痛让她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烦躁不堪,回想起柳清越拿花盆砸她的狠样, 她还有些后怕, 自己这个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虎了?不过这一花盆她迟早要还回去!
她叫来伺候的丫鬟。
“你去打听打听,为何夫人会突然出尔反尔!”
那丫鬟叫冬青, 是安易旻给她找的,对她还算衷心。不过乔氏请大夫的时候, 因为不好将这件事宣扬出去,屏退了下人,所以冬青也不知道大夫到底和乔氏说了什么。
等冬青走了,柳清和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才开始长吁短叹。她前几日发觉自己两个月没来葵水, 就担心自己是不是有孕了, 今日乔氏想强行将她送出府, 她无奈之下, 才大声说自己有了安易旻的孩子,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了。
她和安易旻只有过一次, 这个孩子多半是那个死鬼的。她心里膈应万分,恨不得立马就去开个药方,将这个孽种打掉。
而此时, 柳清越却去了乔氏的院子。
她诚诚恳恳地认错。
“夫人,刚才是我冲动了。等我回去冷静后一想,不管清和以前是什么身份,她既然怀了大爷的孩子,就是大爷的人了。我作为正妻,自然也有义务让清和安安稳稳地将这个孩子生下来。若是男丁,安家就有后了。”
听她说得如此大度,乔氏不由得怀疑。
“你不会是故意说这些话来让我安心,转头就去使法子将清和的孩子打掉吧?”
柳清越笑道:“怎么会呢,大爷搞大了有夫之妇的肚子,夫人都不嫌丢人,怎么轮得到我?再者说,我要是不是大度的人,高氏怀的孩子怎么可能还平平安安的?”
乔氏脸色不大自在,她斥道:“这么粗鄙的话,也是你说的?”
柳清越还是微笑,“大爷都敢做,我还不敢说吗?我不仅敢在安家说,在外面,我也一样敢说的。”
乔氏脸色顿时一变,这个柳清越怎么和她想象中不一样,她粗鄙得不像是大家闺秀。倒像是市井妇人,生怕她真的没分寸地跑到外面去说,苦苦劝道:“这件事是旻儿做得不对,可话说回来,夫妻一体,旻儿在外面丢了人,你脸上同样无光。”
柳清越奇道:“夫人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又不是我搞大了别人的肚子,我怎么还见不得人?就是夫人要担心担心,若是赵家那边的人得知了大爷在赵二爷没死的时候就和清和做下苟且之事,不知会不会上门找大爷拼命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乔氏被她冷嘲热讽弄得很烦。
柳清越抠了抠指甲,笑道:“我没想怎么样啊,就是我那些陪嫁的铺子最近进营不善,资金出了点问题,想跟夫人借点银子…”她轻松笑道,“也不多,区区一万两,对夫人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一万两!”乔氏惊讶出声,“你还真是敢说!”
柳清越苦下脸,“没办法呀!这是救命钱,我那些伙计还等着我开月银,他们要养家糊口呢!夫人应该不会吝啬吧!如若不然,我去赵家借点银子也是可以的,总归我妹妹以前在他们家做个媳妇,想来这点薄面还是会给。”
乔氏恨得牙根痒痒。想到今天柳清越用花盆敲她亲妹妹脑袋瓜子的狠劲,乔氏相信若是不将这个狠人的嘴封牢了,她是做得出去赵家那边报信的事来的。她不敢赌。
乔氏沉着脸,命人开了箱子,取了一万两银票给柳清越。这走的是她的私房,乔氏心口隐隐发疼。
柳清越心满意足地收下银票回去了,走之前,还跟乔氏道:“夫人您放心,我一定让人好好地伺候清和,保管她给您生下一个大胖孙子!”
………
安易旻心里很乱,虽然他已经决定接受柳清和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的事实了,但是心里还是难受得他无法入眠。
他意识到,其实他在意的是柳清和骗他。柳清和本来就嫁人了,所以他没指望她还是清白之身,可是柳清和骗他她是。
这让安易旻耿耿于怀,更别提她还怀了别人的孩子,却说是他的。
他接连几天没去看柳清和。
柳清和开始不安,她潜意识觉得安易旻的态度不对。
这天她正担心着,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柳清越,你来做什么?”一看到柳清越的身影,柳清和仿佛觉得头上的伤口又开始疼。
柳清越笑了笑,吩咐碧环将带过来的补品拿给伺候柳清和的下人。
“你如今有孕在身,我作为姐姐的,自然要来看望你。”
柳清和看了那一大包补品一眼,她下意识地就觉得这补品一定有问题。她名义上怀的可是柳清越的丈夫的孩子,更何况柳清越还爱安易旻爱得非卿不嫁。柳清越不发疯才怪,前几天她还发狂地用花盆砸她,今天就好心送补品来,没存坏心才怪呢。
但是这正合柳清和的意。
她将这些有问题的补品吃下,既能让肚子里的孽种滑胎,又能将罪责都推到柳清越身上。
一举两得!柳清和心里暗自高兴。
柳清越瞧她那欣喜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面上笑吟吟的,“这些都是安胎的补药,妹妹可不要辜负我一番心意,每日煎三幅来吃,吃完了我又着人送过来。”
柳清和心里想的是一定要吃,嘴里却道:“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柳清越自顾自地坐下,“你这话差矣。我当初看你可怜,念在姐妹之情,好心收留你,谁知你竟不知廉耻地爬上我丈夫的床,安的什么心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柳清和丝毫不觉愧意,在她看来,都是柳清越搅了她和安易旻,不然哪里会生出这么多的事端来?
“要不是你当初非要拆散我和旻哥,我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柳清越抚掌笑道:“果然爱情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变成智障。当初是我拆散你们?是谁在明知道安易旻定了亲还和他勾勾搭搭?算了,像你这种能在成亲后背着丈夫和别的有妇之夫私通的女人,还指望你明白什么礼义廉耻不成?”
柳清越站起身,正要走,又回过头来,“府上还有一位高姨娘,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比你这来路不明的高贵得多,眼看着没两个月要生了,你放心,她我能照料得很好,你我同样会好好照料的,你就安安心心的养胎,好好的,将孩子生下来!”
这顶乌龟帽子,柳清越要让安易旻好好地戴稳了!
出了柳清和的院子,柳清越吩咐碧环。
“吩咐这院子里的人好好地伺候柳清和,可别让她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有钱还怕买通不了人吗?柳清越早就在柳清和身边安插了人。
柳清越是走了,留下柳清和愣在了床上。
高姨娘!她才来没几天,安府的情况她都还没摸透,冷不丁地被人告诉安易旻还有个姨娘,还怀了孕?
柳清和傻了。
那高姨娘肚子里怀的可货真价实,是安易旻的孩子啊!
一瞬间,不甘、愤恨、失望万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安易旻竟然背叛了她!他明明说过这辈子只会爱她一个人,可他却让别的女人怀了身孕!
“去叫大爷过来!”她嘶哑着声音,寒着脸吩咐伺候的下人。
冬青急急忙忙地去了。
安易旻正在温习功课,一见是柳清和身边伺候的人过来叫他,连忙放下笔,就跟着过来了。
甫一进门,一个枕头就迎面砸了过来。
安易旻吃了一惊,抬眼就看到柳清和神色愤愤地坐在床上,狠狠地瞪着他。
“怎么了这是?”安易旻弯腰将枕头捡起来,好脾气地送过去。
“你有个姨娘?还怀了身孕?”柳清和指着他鼻子,问得直截了当。
安易旻没想到她急匆匆地将他叫过来竟然是问这个,在这个问题上他确实心虚,他结结巴巴道:“怎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见他是这个反应,柳清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猛地推了安易旻一把,“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安易旻本就坐得不稳,被这一推,顿时就跌倒在地,腰磕在脚几上,疼得他脸色发白。
他忍着疼,狼狈地爬起身,复又凑近了哄柳清和,“那是个意外,你听我慢慢解释…”
柳清和伤透了心,哪里肯听解释,她手往外一指,“你立马给我滚!”
安易旻好说歹说,柳清和只有一个字,滚。
安易旻渐渐哄得不耐烦,你使人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滚的?
“我看你现在情绪很激动,我还是等你冷静了再过来。”安易旻丢下这句话,真的滚了。
柳清和不过是在发脾气,没想到安易旻竟然真的走了。
她愣愣地看着安易旻的背影离去,才哭了出来。
冬青上前劝她,“赵夫人,别哭了。”
她现在哪里听得了赵夫人三个字,猛地抬起头来,甩手就给了冬青一巴掌。
“你也给我滚!”
冬青好心相劝却挨了打,捂着脸跑开了。
安易旻出了柳清和的院子,走了一圈,心情稍微平复下来,想到柳清和哭泣的模样,心中不忍,又回了她的院子去。
房间里传出啜泣的声音,安易旻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他推开门。
柳清和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安易旻一言不发,走过去将她抱住。
“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你又何必动气?”
柳清和也冷静了下来,她知道她一昧地闹,只会让安易旻心烦。
“旻哥,我以为我肚子里的才是你唯一的孩子,冷不丁知道别的女人怀了你的孩子,叫我怎么受得住?”柳清和低声哭道。
安易旻听她提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心里着实不自在。
“不过是个妾罢了,是老太太塞给我的,我作为晚辈,拒绝不了。你最善解人意,应该能理解我的难处。”
柳清和将他推开。
“我自然能理解你的难处,明日我就出了府去,不叫你和你娘为难!”
安易旻连忙哄她,“你现在这个样子,出了府,要怎么活呢。”
“那就是我的事了,你只管娇妻美妾,不必理会我的死活。”
她骤然变冷的眉眼着实刺激到了安易旻,他心口一痛,他哀求道:“清和,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不生气?”
柳清和抬起眼来,语气坚决而冰冷,“打掉那个孽种,你只能和我生孩子!”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在了墙根下的人耳朵里。等里面没了动静,她悄悄地起身,踅摸着出了院子去了。
一连吃了好些天柳清越送来的安胎药,都没见动静,柳清和有些疑惑,难不成这补品是慢性药,要多吃几幅才见效?她还记得柳清越说过,吃完了她再送过来。
是了。柳清越又不是蠢货,要动手脚也不会这么明显。柳清和又继续每日三碗安胎药,一顿不落。
高氏从乔氏那得知柳清和怀了安易旻的孩子后,也不由得双眼一黑。安二老爷是安家唯一的官身,他唯一的嫡子自然是全家的希望。
可现在乔氏告诉她,她这个出色的孙子勾搭有夫之妇,还让人家怀了孩子?
高氏昏了一阵醒过神来,就斩钉截铁道:“这个孽种不能留!要是让人知道,安家就完了!”
乔氏何尝不知道,可是她更知道,这个柳清和是她儿子的心头肉,轻易不能动啊。她可是将儿子近几个月人不人鬼不鬼的颓废样看在眼里,谁生的儿子谁心疼,她不想再看到儿子变成那样。
“老太太,不如这样,反正现在惜玉也怀了孕,到时候等柳氏将孩子生下来,就抱到惜玉那里去,对外称惜玉生的是双胞胎。”
高惜玉就站在一旁,听到乔氏出这个馊主意,顿时就冷笑道:“夫人此言差矣,我出身低贱,可生受不起出身这样高贵的孩子!”
“你觉得呢,清越?”高氏转头问一旁静坐好似这件事与她无关的柳清越。
柳清越是打定主意要让柳清和将这个孩子生下来的,她道:“这毕竟是大爷的孩子,说不定是个男丁,我当然一切以大爷为重,我同意将孩子生下来。”
乔氏苦口婆心地劝高氏,高氏好不容易才改口道:“等孩子生下来,立马就将柳氏远远地送走,现在不许柳氏随意出门,派人好生看着她,不要弄出幺蛾子!”
柳清越立马自告奋勇,“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毕竟是清和的姐姐,由我照料她,一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高氏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清越一眼,点头道:“也好。”
她以为柳清越一定会对柳清和动手,刚好她也觉得这个孽种不该要,就任由柳清越去。
柳清越当天就将柳清和院子里几个不好收买的下人给换了,又收买了几个人为她所用。柳清和表示不服,但是现在安家没她说话的份。
安易旻从来没去过高姨娘的院子,所以当他出现的时候,高惜玉一愣神,手上的绣花针便扎进了肉里去。
她连忙起身相迎。
“大爷真是稀客,怎么今天会来我这?”
安易旻低头看了一眼她隆起的肚子,飞快地将目光移开。
“你怀了身孕,怎么不歇着?”他四下看了看高惜玉的房间。很简单,没什么贵重的家具。
高惜玉连忙叫丫鬟看茶,又请安易旻坐下。
“大爷快请喝茶,这茶粗糙,怕大爷难以下喉。”
安易旻倒十分赏脸地喝了一口,似乎踌躇了一会儿,才道:“你在这住得可还习惯?下人伺候得还尽心吧?”
高惜玉听到这两句话,先是一愣,随即眼睛就红了,她别过脸擦泪。
安易旻听到了她轻微的抽泣声,却只是低着头,看着茶杯里沉沉浮浮的茶叶,没有反应。
“我给你送了点东西过来,”安易旻似乎是突然想起来一样,这才将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盒沉香。
十分珍贵的香。
“我偶然听到下人说你夜里睡眠不好,今日偶得这盒百年沉香,留在我那没什么用处,就送过来给你用了。”
高惜玉盯着一眼那盒装饰精美的沉香,渐渐收了眼泪,她一笑,“多谢大爷有心。”
安易旻总觉得高惜玉这笑容里带着些惨意,他低头,又看到高惜玉的肚子,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他匆忙道:“这香你先用着,不要舍不得用,等你用完了,派下人来告诉我,我再给你买。”
高惜玉福身道谢,“多谢大爷体恤。”
安易旻站起身,不自然地一笑,“那你早点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我身子不便,就不送大爷了。”
高惜玉站着,看着安易旻开了门逃也似的出去了。夜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在她脸上,十分寒凉。
她盯着桌上的沉香看了一会儿,突然拂袖就将之掼在地上。
她僵站了好一会儿,才吩咐丫鬟秋玟,“悄悄地去大奶奶那里,就说大爷今天来过了,送了一盒沉香来。”
秋玟低头应了,正要出去,高惜玉又加了一句,“你再替我跟大奶奶说声谢谢。”
高惜玉愣愣地看着地上那雕刻精巧的木盒,惨惨一笑。要不是事先得了警告,这东西是安易旻亲自送来的,她满心欢喜之下,焉有不用的道理?
她伸手抚摸肚子,低声道:“娘会保护好你,任谁都不能伤你!”
她目光坚定而狠厉。
柳清越听了秋玟带来的话,哦了一声,“叫你们姨娘好生养着身子,别多想。”
“姨娘吩咐奴婢代她谢谢您。”
“嗯,回去吧。”
等秋玟走了,碧环才凑过来道:“大爷真真狠心。”
柳清越是吩咐她去跟高姨娘通了气,让她小心提防着。她当时说完,高姨娘还一脸不置可否,而今算是知道了大爷是个什么衣冠禽兽,竟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此毒手。
柳清越问了旁的,“柳清和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碧环道:“二姑娘每天都在喝姑娘送过去的安胎药,一日三晚,从不间断。”
柳清越笑道:“喝了好啊,喝了给安易旻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
碧环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奇怪,“姑娘怎么知道二姑娘肚子里的不是大爷的孩子?”
柳清越笑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觉得,若是真的是安易旻的孩子,她会肯喝我送过去的药?”
碧环恍然大悟。
柳清和接连喝了大半个月的药,肚子还是毫无反应。
她不由得有些着急了。这孩子要趁着还小的时候打才安全,若是月份大了,风险就大了。她还想和安易旻长相厮守呢,为了这么一个孽种冒险实在是不值得。
她悄悄地让丫鬟冬青去请大夫。也是没法子,她自己丫鬟婆子一个都进不来。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拿了银子收买冬青。但她不知道冬青早就被柳清越收买了。冬青是个机灵的,且安易旻和柳清和两人苟且,她着实看不惯,银子她照收不误,但是转头就去给柳清越通风报信了。
柳清越得了消息,冷笑,“想打孩子,也要等生下来才打得着。”
冬青悄悄地从外面带回来一包药,依了柳清和的吩咐,煎给她吃。
柳清和喝了落子药后松了口气,忽又想起来,那个高姨娘那里没有动静。那沉香是她以前对付赵二爷的妾室的,因为副作用太大,她不敢给自己用。
那妾室怀孕三个月,点了这香不超过五天,就滑了胎。而高姨娘少说也用了大半个月了,竟然半点动静没传出来。
她不由得怀疑高姨娘根本没用这香,又或者,安易旻根本没将香送去给高姨娘!
毕竟那是他的亲生孩子,他不忍心也有可能。想到这一层,柳清和顿时不痛快了。
晚上安易旻过来的时候,柳清和就装作不经意地问,“高姨娘那里可有什么动静了?”
安易旻一怔,自从他将沉香送过去,就没在关注高姨娘那边,他摇摇头,“应该是还没什么动静,我没听下人来说。”
柳清和注意着他的神色,见他十分不在意的样子,有些急道:“再拖下去,高姨娘都要生了!”
安易旻今天被高氏训斥了一通,心情有些不虞,他皱着眉头道:“不过是一个姨娘,你这么在意做什么?就算孩子生下来,我不会在意就是了。”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柳清和本就怀疑他不忍心根本没将沉香送过去,她冷笑道:“你只怕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让高姨娘将孩子生下来吧。这可是你唯一的孩子呢!你可不得用心护着!还骗我说已经将沉香送过去了,你心疼就直截了当地跟我坦白,柳清越都能容得下姨娘比她先生孩子,我有什么资格容不得?”
柳清和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话里说的高姨娘的孩子是安易旻唯一的孩子。
但是安易旻注意到了。
他低下头,看向柳清和的肚子。这几个月来憋攒的怨气在这一瞬间放大。
他霍地站起身来,红了脖子,“是,那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真是畜生不如,才会真的将那盒沉香送过去!”
撂下这句后,他拂袖而去。
柳清和愣住,她没想到安易旻竟然会真的跟她发脾气,可是还来不及生气,她就反应过来刚才安易旻说的话里的‘唯一的孩子。’
她心脏顿时一颤。
他…他都知道了?
安易旻从柳清和的院子逃也似的走出来,他的心很乱。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高姨娘兴许没用那个香,所以她现在安然无恙。
他随意乱走,竟不知不觉间,又到了高姨娘的院子外面。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高姨娘的房间里了。
高惜玉目含警惕地看着他。安易旻浑然不觉。
“上回给你送的香,你可用了?”
高惜玉下意识摇头,紧接着就反应过来,安易旻要是知道她没用那个香,不知道会使出什么别的手段来呢。
“大爷,我…”
高惜玉还没说完,安易旻抬手打断她。
“我昨天听大夫说起,怀了孕的人不宜用沉香,这香放在你这不好,还是先还给我,等你将孩子生下来了,我再给你寻合适的香。”
高惜玉听着安易旻的话,不由得疑惑,安易旻这是什么意思?要将香拿回去?
她走进内室,将香取了出来,递给安易旻。
安易旻打量了几眼木盒,见完好无损,果然高姨娘没用过这香,难怪她没有异状。
拿到香,安易旻又小坐了一会儿,才走了。
高惜玉有些弄不懂安易旻这个举动,她问秋玟,“你说安易旻这是什么意思?”
秋玟摇头。她也不知。
“去跟大奶奶说一声。”高惜玉如今完全信任柳清越,或者说,在这诺大的安家,她只信任柳清越。她说不清是为什么,明明她和柳清越应该是站在对立面的,可是柳清越却奇怪地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她莫名就相信,柳清越不会害她。
就连高氏她都不怎么信任,高氏肯将她带来,也不是什么祖孙情深,高氏就是想利用她来牵制乔氏罢了。可惜她没那个本事。高氏也看出这一点来,已经将她当成弃子。
柳清越知道安易旻将香要了回去之后,也是有些不明白安易旻的用意。不指望他是良心发现,一定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柳清和消失不见后,柳家那边暗中着急,虽然真的对这个女儿失望,但是血浓于水,也不是说不管就不管的。虽然派了人找,但是也没想到柳清越这里来,毕竟姐妹俩关系水深火热的,不指望柳清越知道柳清和的消息。
安家的下人虽然知道柳清和就待在他们府上,但是因为乔氏的严令,都不敢往外说。
不过也有例外。
负责清理马桶的冯老婆子就是个嘴不严实的。她当年也是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只是因为嘴不严,爱说道,被主子抓了个正着几次之后,就被打发来洗刷马桶了。
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死性不改。
几家负责运马桶的婆子闲暇下,凑到一堆说东家长西家短,时不时有几个婆子说出主家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来分享,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这故事有真有假,就是为了博人一笑。别人笑了,好奇了,说的人就十分有成就感。
见一个婆子说了主家老爷偷人的事惹得众婆子心领神会的笑,冯婆子不以为然,“这都是什么司空见惯的事了,有什么了不起。”
那婆子素来和冯婆子不太对付,她听不得冯婆子嘲讽,冷笑道:“那你倒是说个新鲜的,我们也开开眼界。”
冯婆子得意极了,这消息可是她今天不小心听到的。
“城西有个赵家,刚死了赵二爷那家你们知不知道?”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冯婆子拿眼睛角瞥了众婆子一眼,这才神神秘秘道:“赵家二夫人,如今在我们府上住着呢!”
这消息着实新鲜,当即有婆子追问为何。
冯婆子早就憋不住,有人一问,就将自己知道的都抖了出来。
“嘿!说来可真是新鲜,听说那赵二夫人是我们大奶奶的亲妹子,那赵家二爷死后,赵家就将赵二夫人赶了出来,你道为何,听说那赵二夫人极不检点,还没出嫁就跟人有了收尾。被赶出赵家之后,娘家也不收留,这不上安家来投靠我们大奶奶来了。”
先前那婆子听到这,嘁了一声,“还当是什么新鲜事呢,就这样也值得拿出来说道?”
冯婆子哪受得住这种蔑视,她情急之下,放了大招,“听说那赵二夫人坏了我们大爷的孩子!”
此言一出,几个婆子都惊住了。
冯婆子本来不想将这个消息说出来的,毕竟这是安家的密辛,要是被安夫人查出是她传出去的,少不得要被乱棍打死。
几个婆子一听竟然是这种没命的事,都不做声了,一哄而散,剩下冯婆子留在原地惴惴不安,她冷不丁抽了自己两巴掌。
“你这张臭嘴啊!”
赵家被赶出去的柳家姑娘,如今在安家,还怀了安家大爷的孩子的消息不胫而走,没两日就传遍了全城,还越演越烈,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十分生动。
这样的新鲜腌臜事真是很多年难遇到一次。
外面炸开了天,安家里面也炸开了天。
“这消息是谁走漏出去的?”乔氏面色铁青地坐着,底下呼啦啦跪了一屋子的人,没人说话。
“不敢承认是吧,我迟早要查出来,到时候,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周氏撂下狠话就打发人去外面跪着。
她闭着眼睛,思前想后,这个人,是安家大奶奶柳清越无疑了。只有她最见不得柳清和,这消息传播得如此之快,没人在后面做推手,她才不信!
“去将大奶奶叫来。”
柳清越来之前就听碧环说起了,也猜到了乔氏叫她去的由头。
她刚踏进外间,丫鬟正在给乔氏拧手帕敷额头,想来是头疼得不轻。
见柳清越来了,她将丫鬟推开。
“清越,你老实告诉我,清和在安府的消息是不是你散播出去的?”
柳清越心道果然。
这一家子脑子都不是很灵光,这个时候,乔氏想的不是怎么去解决问题,而是将她叫过来进行莫须有的责骂。
乔氏是真的头疼,她能想象到安家名声已经臭成什么样了。
为今之计,就只能让柳清和这个姐姐站出来,对外面宣称是她心疼妹妹,才将妹妹接到安府来的。这样虽然不足以堵住悠悠众口,总算能将安家的名声扳回来一些。
柳清越好整以暇地看着乔氏,也不说话。
乔氏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苦劝道:“亲姐妹本就没有隔夜仇,你又何必这样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呢。你出去听听,外面的传言到底有多难听!”
柳清越淡笑,“有多难听嘛?不就是说柳清和怀了安易旻的孩子吗?我看你知道柳清和怀孕的时候高兴得很嘛。有大胖孙子抱着,还怕外面说得难听?不能够!”
她话里的冷嘲热讽乔氏听出来了,乔氏黑了脸。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旻儿的正妻,旻儿这样被人非议,你就不嫌丢人?”乔氏暴跳如雷,就差指着柳清越鼻子骂了。
柳清越好笑,“连安易旻都不嫌丢人,我又没将人家有夫之妇的肚子搞大,我丢什么人?再者说,你现在知道丢人了,当初硬要将柳清和留下的时候,就没想过丢人?”
乔氏气得脸都紫了。她做媳妇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在婆婆面前喘一下,这个柳清越却敢和她叫板。
“反了天了!你这是在跟长辈说话?”
柳清越嗤笑,“那也要看是什么长辈了,若是那种恬不知耻的长辈,恕我直言,她还不配!”
“你!你!我…”乔氏即将爆发的前一刻,她突然意识到,现在安家还需要柳清越来救命,若是此刻将柳清越惹恼,她闹将出去,安家才是真的没了翻身的机会。
她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地将怒气压了下去。
她挤出笑容,“清越啊,我说你都是为了你好,自从你嫁进我们安家,我是真心将你当亲女儿看的…”
她还没说完,柳清越就冷嗤道:“亲女儿?你会容忍你亲女儿的丈夫勾搭她亲妹子,还搞大她妹子的肚子?难怪安易旻这样不知廉耻,原来是你安家的家风!”
乔氏脸由紫转绿,勉强道:“先不说这个。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由你出面澄清,旻儿和清和清清白白,是你接了妹妹来安家做客,念着姐妹之情才收留她的。”
柳清越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乔氏,“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会将委屈打碎牙齿肚里吞的人吗?不要说傻话了,我没落井下石,已经是因为我心地善良了。”
乔氏脸色顿时一僵,随即恼羞成怒。
“柳氏!你别得寸进尺,你如今住的是安家的房子,吃的是安家的粮食!安家有难,你就想袖手旁观?早知道,我儿当初就不该娶你这样一头白眼狼!”
柳清越站起身,本来是要走了的,但是一听乔氏这样咆哮,她转过身。
沉寂许久的系统此刻似乎意识到危机,它哔哔的响起来。
“宿主请冷静!宿主请冷静…”
但是柳清越丝毫不理会,她一步一步朝乔氏走过去,乔氏看着她冷酷的眼睛,忽地想起来那天她往柳清和头上砸花盆时的冷酷劲来,心里不由得害怕,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吞了口唾沫,“你…你想做什么?”
柳清越大步越过她,朝一处走去。
乔氏经常在这间暖阁里处理事务,因此榻头的小几上摆着笔砚。
柳清越捏起墨锭随手摸了摸,余光瞥见乔氏落在榻上的一方白手帕。
她一把将之扯过来,挥毫几笔成书。随即她将笔扔下,转身走到乔氏跟前,将那白手帕扔到乔氏脸上。
“你这安家的饭、安家的粮食实在是让我恶心够了,从此之后,我与你安家再无瓜葛!”
说完,柳清越转身大步出了门。
乔氏被柳清越的气势唬了一跳,等柳清越走出去了,她才弯腰将手帕捡起来,只见白手帕中间抬头写了三个大字——“弃婚书”。下面几行字大致是列举了安易旻自成亲后的斑斑劣迹,如此种种,实在不配为人夫君,自此成文,从此嫁娶两不相干!
乔氏眼一翻白,差点晕了过去。
从古自今只有丈夫休妻或者合离的,从来没听过有妻子胆敢休弃丈夫的。这要是传出去,乔氏能想象道安家的名声会被臭到哪个臭水沟去。
柳清越其实早就想过这么一天,只是这天来得比她想象中早了那么一点,她一回到院子就吩咐碧环叫人来抬东西。
人是早就找好了的。只消出去喊一声,就能上门来抬柳清越的嫁妆。
乔氏还当柳清越是气急了才写出这样惊世骇俗的弃婚书,本来她打定主意,一定要让柳清越亲自来求她原谅,她才会将这件事揭过去。
不想没多一会儿,下人就跌跌撞撞地跑来报信。
“夫人,不好了!”
乔氏本来就被气昏了头,才刚冷静点,就被丫鬟一惊一乍叫得脑门疼。她劈手就摔了那丫鬟一巴掌,喝骂道:“小蹄子乱喊什么!什么不好了!”
那小丫头被打得耳朵都嗡嗡直响,捂着脸不敢哭。
“说话!哑巴了?”乔氏又骂。
那小丫头这才小声道:“大奶奶叫了人上门,将她的嫁妆抬走了,李妈妈拦不住,这才叫我来给夫人送信。”
乔氏顿时眼前一黑,脚跟发软,她不敢置信地重复问,“你说什么,大奶奶叫人抬她的嫁妆?”
小丫头点点头,“已经抬了不少了呢!李妈妈拦不住。”
乔氏深吸了口气,她万万没想到柳清越竟然来真的。这柳家当真是养了两个好女儿啊,二女儿不知羞耻,大女儿离经叛道。
现在不是谁向谁低头的问题了,问题是一旦真的让柳清越走了,安家…乔氏真不敢想象安家以后在京城里会成为怎样的笑柄。
“拦住她!”乔氏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一定不能让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