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修仙界名门正派们头上悬着一个大大的“危”。
虽然他们自诩名门正派,可也得有人捧场不是?倘若人家不捧场,什么名门正派,?也就说着玩玩,?难道你说你是,你就是?大部分的人不承认,那你就不是!
魔宗则轻松多了,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本来就是魔宗,?现在再被打为邪教也不痛不痒,?倒是看着无业宗跟清佛寺那帮子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家伙因为被凡间那群没什么用处的凡人弄得焦头烂额,到哪儿都是人人喊打,便幸灾乐祸的笑起来,还浑水摸鱼了一把,?装成无业宗弟子的样子在人间烧杀打砸——反正无业宗名声已经很臭了,再臭一点也无妨,到时候大哥别笑二哥,?都是一家人嘛!
无业宗的宗主愁得头都要秃了,?他试过与凡间帝王交涉,?可不知为何,?从前修士随意可出入皇宫,?如今却连宫门都进不去,若是想伤人间帝王,那更是想都别想,?活似帝王真有神龙护体一样。
长出茂密头发的皇帝们,对归墟岛更是推崇有加,从前他们也很是尊重修仙界的修士,可结果呢?他们什么也没得到,百姓们仍然过着从前的苦日子,皇帝们的头上也仍然寸草不生还稀里哗啦往下掉,但现在不一样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名门正派,什么才叫大气宽宏,看看人家归墟岛!
不要名利,心怀天下,简直是当代修士之楷模!
且归墟岛的修士们修炼进阶极快,快得令人吃惊,然而无论是何等境界的修士,见到凡人都十分友好温和,哪像那无业宗的,连个外门弟子,见了凡人还把眼睛搁在头顶上,拿鼻孔看人呢!
这下无业宗可真是头疼,他们那么多人,又不是每个弟子都能辟谷,就算弟子辟谷了,那平时炼丹制药的,不都得要原材料?原材料从哪儿来?问题是现在凡间的人一听说他们是无业宗,那是根本不卖给他们,出好几倍的价钱也不行!且就算付了数倍价钱买了,那之后呢?他们无业宗也不能坐吃山空啊!
以前还能抓个鬼降个妖卖个强身健体的丹药,现在这些叫人家归墟岛无偿给做了,归墟岛做得越好,便显得修仙界其他门派越差,而有凡人做底气,人家归墟岛根本不怵你修仙界!
所谓名门正派,就得有名门正派的样子,你总不能暴力解决人家吧?更何况归墟岛的修士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让修仙界人士最最最最不懂的一点就在于——他娘的为什么归墟岛的修士一个个都能越级打怪?!
真的一点都不夸张,金丹的打元婴,元婴的打分神,分神的打出窍……被他们打的是满头包!
打不过人家,舆论也搞不过人家,怎么办?
真的只能沦落成“邪魔外道”?以后凡人听到了人人唾骂?
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主动求和。
按照无业宗的想法,他们都主动求和了,这归墟岛就是再傻,也该给几分面子吧?结果他们失望了,他们宗主亲自去拜访,结果连人家少岛主的人影都没见着,是少岛主身边一位名叫白茶的侍女接待的!
这侍女生得一副仙人之姿,比无业宗宗主之女,号称修仙界第一美人——哦不,这个倒是给忘了,自打数年前归墟岛的人在无业宗大比中惊艳出场,打那之后,修仙界第一美人的称号就不再属于飞絮仙子了。
飞絮仙子今日也在场,身为无业宗宗主之女,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一呼百应舔狗无数,这一切叫归墟岛的人给毁了!
白茶听了无业宗宗主看似恳切的言论,笑道:“宗主这诚心,我看也不怎么样,意图与我归墟岛共享供奉香火,却又不肯依附于我归墟岛,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儿?你要分人家产,什么都不给,只凭一张嘴?”
她讲话犀利,无业宗宗主顿觉颜面无光。
归墟岛也并非要一家独大,想来分一杯羹可以,但是要签署条约,从此归顺归墟岛,既然是一家人,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名门正派与邪门歪道之分。
可无业宗宗主怎么可能答应?在修仙界无业宗可是排名第一的大门派,他身为宗主,不仅境界高深,也是修仙界大能,像这种领导型人格,你让他屈居他人之下,听从他人派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因此这场谈判最终不欢而散。
飞絮仙子离开时,不着痕迹地看了白茶一眼,身为美人,且是人人追捧的大美人,见到比自己更出色的,总是避免不了嫉妒的。
白茶任由她看,待无业宗的人一走,她才去见摘星。
原来摘星并不是不在,只是没有出来。
她并不是很想见无业宗的人,他们给她带来的没有一丁点儿美好的回忆,只会让她想起当年的屈辱,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吧,到了那个人该出现的时候了。
白茶感觉少岛主的情绪不是很高,“你怎么了?”
摘星看向她,眼神平静:“我很好。”
可看起来着实不像是很好的样子。
摘星没有再说话,她闭上眼,不知何时整个人又陷入慌乱思绪当中。
她从出生起,便被道慈真人带回无业宗抚养,说是抚养,其实师徒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因为道慈眼看便要飞升,时不时便要闭关,一闭十几二十年都是常有的事儿,她做了他二十多年的徒弟,也就见了他两三次。
后来他终于出关,在无业宗被苛待的摘星也才有了靠山,在恶意中长大的女孩子,给她一点点温暖,她就会当做救命稻草一样抓紧,虽然师父总是很忙,总是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她,很多时候她都是自己一个人,但是没关系,没关系的,因为她知道,他对她好,她会回报他。
但是这份温暖,实在是来得快,去得也太快了。
道慈迟迟无法飞升,是因为他情劫未过,尘缘未断。
有一回,他下山,带回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那少女本是凡尘中人,却是道慈命中注定的情劫。真要说起来,摘星其实并不懂得男女情爱,因为她所得到的爱太少了,她甚至都分不清自己对师父是怎样的一种情感,总之,这个少女的到来,是激化摘星堕魔的关键。后来她被囚于寒潭之下,听着他人的快活美满,总是不由自主地想,也许那少女并非道慈的情劫,而是她的情劫。
摘星生得美貌,虽是天生魔胎,于修炼上,却是你不指导也会突飞猛进的类型,她就像是个一个天才,二十几岁的年纪,便已进入元婴期,这还是在没什么人教导,她一个人胡乱摸索的情况下!
然而慧极必伤,大概说得就是摘星这样。
她从未得到过爱意与温暖,于是稍微得到一点,便想要紧紧抓住不放开,偏偏师父却又带了另外一个少女回来。比起沉默寡言又冷淡的摘星,显然活泼开朗的少女更加讨人喜欢。
而摘星是魔胎的事儿,本就世人皆知,这也是那些天赋不如她的人,最爱嘲笑她的地方。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再有天资又有什么用?还不是魔胎?还不是终将为祸人间?
无业宗宗主及诸位长老也被摘星的成长速度吓到了,这还是在没人教导的情况下,倘若道慈用心去教,摘星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人老了,就会嫉妒年轻人,就像平庸的人总会嫉妒天才。
放任摘星成长,无疑是养虎为患。
摘星满心以为师父会站在自己这边,因为她从未害过人,她也有信心,自己决不会堕魔,活了二十几年,人人苛待她、厌恶她、算计她,她不也从未还过手?难道这还不够证明自己吗?她不会害人的!
她在这偌大的无业宗,就像是一个外来客,没有人相信她,也没有人愿意跟她做朋友,那个少女是除了师父以外,唯一的例外。
虽然少女是师父命中注定的情劫,虽然摘星很羡慕她能够得到那么多人的喜欢,可是当对方向她伸出友善的双手时,摘星心中的快乐仍然盖住了部的痛苦。
直到那双友善的双手化为利刃,狠狠刺穿她的心脏。
少女满身是血的倒在她怀中,而四周围绕着的人都在指责她。摘星怕极了,她慌乱地解释,可没有人相信她,就连宗主都说,魔胎天生善妒,少女只是一介凡人,如何承受得住魔胎一击?当初道慈将她带回无业宗,本身便是做错了。
师父也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她。
摘星心中突然便生出了恨,她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那少女本就是为爱才算计——谁乐意心上人身边总有个美貌无双的女徒弟?想要除去摘星太容易了,让她为人所唾弃更是不要太简单,因为她本身就是魔胎,因为本身就没有人喜欢她,没有人在意她啊!
她是注定要堕魔的!注定要被人碎尸万段的!自己这么做,也是在替天行道!
这一身的血只是看着厉害,如道慈这般的修士,完能够救活她。
摘星手上沾满了少女的鲜血,她心想,行啊。
世人都说我是魔,那我便为魔!
世人都要杀我,那我便要杀了你们!
这世间容不下我,我撕破这天便是!
此后两百年,堕魔的摘星已然被魔宗尊为新一任的宗主,她自己对杀人没什么兴趣,一个人待在魔域,不许人进来,自己也不出去,魔宗本就无人束缚,上一任宗主嗜杀成性,死于摘星之手,摘星继位成为新的宗主,她对外面的世界毫无兴趣,也非常厌恶活人,不喜欢任何活的东西在她面前出现。
活人就意味着欺骗,活人就意味着背叛,她什么都没有,所以她什么都不要。
魔宗行事愈发猖狂,终于引起众怒,摘星作为魔宗宗主,受万人所指,但说来也是神奇,曾经她在无业宗的时候,一个不认识的弟子指着她骂祸害,她都心痛的厉害,如今师父当着她的面说要清理门户,要她洗清罪孽,她心中也毫无波澜,无动于衷了。
最后她为道慈所擒,废了修为,穿了琵琶骨,囚于无业宗寒潭之下“赎罪”,日日夜夜受烈焰焚烧之苦,而她头上,凡人之身的少女在修仙界用尽了珍宝,也终将面临大限。
面对这场情劫,道慈真人最终答应了少女的请求,在她临终前,与她结为夫妻,当了却这一段尘缘,此后心无旁骛,飞升入道。
天雷劈开了寒潭,摘星却不想逃,她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一生没有害过人,却颠沛流离,人人喊打,落得这般下场。
难道就因她是魔胎?
她身死道消之前,只盼若有来生,不要再入无业宗,也不要再遇到师父,不再乞求虚无缥缈的温暖——这样的温暖就像是泡沫,阳光下投射出美丽的幻象,伸出手指轻轻一碰,想要揽入怀中,便破裂了。
摘星已然生出心魔。
是日大雨,一如摘星出生那日,一名少女仓皇奔逃,她身后是追逐她的家丁,个个凶神恶煞,要将她捉了去,做他们县太爷小舅子的第十五房小妾。
少女自然不愿,县太爷那小舅子脑满肠肥,体型有她三个大,为人残暴,落到他手里能有几个好!
踉跄中,她摔倒在路边,身后的家丁迅速追上,正要绑了她,却突然被人击退,个个滚了好几圈。
再一抬头,却发觉一白衣青年站在不远处,气质脱俗容貌俊美,仙气四溢。
少女连滚带爬地朝他奔去,“仙人救命!仙人救命!”
道慈低头看了她一眼,他算出自己今日当遇到命中注定的情劫之人,原来就是这个小女子?既然如此,势必是不能让那些人带走她的。
他也不预伤害凡人,只是要带走这个少女,谁知只是一个眨眼,原本还倒在他脚下的少女便已消失无踪!
道慈一愣,随即心有所感,向上看去,树梢之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一个红衣少女,这少女他眼熟得很,正是二十几年前,自称名为“玲珑”,将魔胎从他手中抢走那个!
却不曾想,今日又在这里相见了。
她身边还有一个面容精致的年轻女子,从他手中被抢走的少女,正被她抓着。
道慈微微蹙眉:“这位道友——”
“真巧啊,道慈真人。”玲珑倒打一耙,“怎么我想找什么人,你就也想找什么人?”
道慈不会与人争辩,“是在下先来——”
“你先来就是你的?”
她说完,随手抛出手上的一串亮晶晶的镯子,丢到道慈脚下,“你先来的,这镯子掉在你跟前,还离你比较近,也是你的了?我不该拿?”
道慈觉得她似乎有些道理,但又似乎很不对,他正在思考玲珑话里是不是有问题时,那被女子抓住的少女却迫切地朝他伸出手:“仙人救命!仙人救命啊!”
“喊什么救命啊。”女子问她,“知不知道对面那是谁?别因为他长得帅是个男人就求救行不行?那可是无业宗的人,无业宗什么东西你知道的吧?沽名钓誉的邪魔歪道!哪里比得上我们归墟岛?”
少女一愣:“归、归墟岛?”
她再这么定睛一看,发觉这抓住自己的女子果真是归墟岛的仙人,可那位公子瞧着也不像是坏人呀,且看着他,她心中总有种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的欲望……想要将他占为己有。
玲珑问道慈:“今日来,你想干什么?若是还想跟我抢人,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实话,她挺想把道慈也一起捆起来的,毕竟在摧毁摘星的刽子手中,他即便没有亲自出手,可这种冷冰冰不食人间烟火,却又总是给人垂怜的行为,说实话,真的挺欠揍的。
当人家师父,不能好好当?没有尽到责任,又怪人家堕魔,把个好好的小姑娘弄得自闭了,当了魔宗宗主也把自己关在魔域里闭门不出,重活一世还在自闭,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第一次当人家师父什么都不懂,那不会学学她吗?
看前二十年的摘星多快乐啊!同是放养,怎么就养出了两个完不同的小孩?
“我算出今日会在此处遇到命中注定的情劫,所以……”
玲珑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怎么就确定你的命中注定是个女的?”
道慈那张没有七情六欲的脸明显一愣。
玲珑冲地上七零八落的家丁努努嘴:“要不你挨个抱一抱感受一下,说不定你的命中注定就是个男人,你若是带错了人可怎么办?”
道慈:……
玲珑又说:“即便是女人,现在场上也有三个,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你的情劫是个凡人?”
道慈发现她说得居然很有道理。
他早已斩断情欲,人世间的种种感情,他都已经不再拥有,真要说起来,如果不是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和特定的人物,道慈是真没法确定自己的命中注定。他慢吞吞看向地上那群家丁,都是些歪瓜裂枣,没一个能看,虽然对自己的情劫不是很在意,但若真是这些人其中一个……道慈觉得,那不飞升也许是件好事,这情劫他可能永远都过不了了。
“再退一步说,你怎么能确定,你的情劫不是我呢?”
说话间,玲珑已经与他贴得很近,看得抓着少女的年轻女子忍不住恰柠檬,居然离他们岛主那么近!滚开啊无业宗的臭男人!
道慈望着眼前突然放大的容颜,心跳漏了一拍,可惜玲珑对他没什么兴趣,逗他玩罢了,“既然要有情劫才能飞升,不如你来试试看,我是不是你的情劫?”
说完,她轻笑一声,与那女子一同离去。
片刻间便消失在了道慈眼前。
她才不会纡尊降贵做道慈的情劫,如道慈这般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的人,只需要在他们心中种下一个引子,就能长成参天大树,心魔这种东西,修为越高的人越难以清除。道慈不过这情劫,这辈子都别想飞升得道。
岛主大驾光临国师府,可把白茶给高兴坏了!她一个飞扑,“岛主!您怎么来了!”
还以为她老人家仍然待在岛上呢!
玲珑一只手抓住她往边上一丢:“摘星呢?”
“少岛主在闭关呢。”
“闭关?”
“是啊。”白茶点头。“那日无业宗的人来过之后,少岛主便说要闭关,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玲珑抬脚就要往里走,却被白茶拽住:“岛主!闭关的时候若是被打扰,会走火入魔的!”
玲珑瞥她一眼:“我要是不打扰,她才会走火入魔。青芍,把那人拿出来。”
名叫青芍的女子立刻凭空拎出一个狼狈不堪的少女,白茶眨眨眼:“岛主,您的眼光什么时候这么差了?咱们不在岛上这些年,您已经降低标准到这程度了?”
作为一条爱美的龙,美好的灵魂虽然也很讨人喜欢,但如果能配备美丽的外表就更好了。岛上精怪自然不用多说,集天地灵气诞生神智幻化出的人形,个个符合玲珑审美,后来加入门下的弟子,也都生得英俊貌美,可眼下青芍抓着的这个少女,顶多也就能称一句清秀,放人堆里算是小美人,可跟归墟岛的人一比,那真是丑到家了。
玲珑掐了白茶的脸一把:“再废话,小心我把你的根给你薅了。”
白茶连忙嘿嘿笑,蹭过来讨好。
玲珑接过那少女,拎着就进了摘星闭关的内室。
摘星陷入前世的魔障之中,眼前一会儿是道慈,一会儿是无业宗的人,一会儿是被怜惜的喜悦,一会儿又是被囚于寒潭的苦痛,她心绪紊乱,又想起此前二十年的快乐记忆,以及归墟岛上友好的生灵们,一时间,竟分不清前世今生,也分不清虚假与现实,连自己是谁都产生了疑问。
紧接着,她的耳朵就被人揪了!
按理说陷入心魔时怎么揪耳朵都没用,但玲珑揪,那能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