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之后,何韶容果然说到做到, 不管刮风下雨, 都要亲自送玲珑上下学, 完全不在意自己这么漂亮一大姑娘,送妹妹到学校之后, 她不就是自己走回家吗?万一路上再遇到什么坏人呢?
话又说回来,自打徐英瑞跟林诗妍闹翻不怎么来往之后, 他把更多的目光都放在了何韶容身上, 越看这个姑娘越好,越看这个姑娘越完美, 越看这个姑娘越喜欢。家里人说不可能接受他娶个乡下村姑, 可徐英瑞觉得, 除了户口, 何韶容哪里都比林诗妍那样的城里姑娘强!更何况农村户口怎么了?往前数三代,他们家不也是农村户口?
他时常偷偷看何韶容, 连下地干活的时候都格外有劲儿, 这样去记工分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工分比别的男知青多, 徐英瑞就觉得很骄傲, 希望何韶容能看到自己好的一面。
比起村子里, 乃至于县城里的人, 徐英瑞确实要出色许多。不仅仅是身高外貌,还有谈吐气质,他总是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 人又斯文温和,很受村子里大姑娘们的欢迎,谁要是能跟徐知青说上一句话,能让旁人羡慕老半天!
只可惜这些人里从来不包括何韶容。
何韶容是个聪明人,她会选择屈服,是因为命运对她的压迫太过,她没有反抗的能力,那么只能在接受悲惨的命运同时,努力让自己和妹妹好过一点,对原本轨迹中的她来说,被迫嫁给二流子做媳妇,之后发生的一系列悲剧,徐英瑞从天而降,温柔贴心又愿意帮助她,于是自然而然便成了她的救命稻草,与其说是对徐英瑞爱的深,倒不如说是那一瞬间,他对她而言就是神。
只可惜,神并没有保护得了她,神也不过是个耳根子软的凡人。
如今她没有嫁给二流子,也没有面临悲剧,还有一个巨大的充满资源的空间,空间里什么宝贝都有,书读多了,自然不会被人的外貌所迷惑,再说了,徐英瑞是很好看,但好看得过她们姐妹俩吗?想看美人不会自己照镜子吗?
因此无论徐英瑞怎么找自己搭话,何韶容对他的态度都一如既往,平静、友好、不来往。
哪怕徐英瑞拿着自己的书过去想借给她看,何韶容也都拒绝了。
她并不打算在这小村庄里过一辈子,也不打算嫁给村子里的人,从此以后面朝黄土背朝天,即便她想,她也不会让妹妹过这样的生活——像村子里那些女孩子一样,到了年纪嫁人,然后生孩子做家务下地干活过一生?
不不不,她的妹妹不能过那样的生活。
她从小把妹妹当成宝贝养大,自然希望妹妹一辈子都快快乐乐,何韶容不觉得那些十七八岁就当了娘的姑娘们快乐,她们的脸上永远都是疲惫麻木的,刚生完孩子就下地,背着孩子干活孩子哭了便奶孩子,这样的事情,她决不允许发生在妹妹身上。
她要妹妹永远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可以尽情撒娇,不会有人欺负她,永远都能笑得像现在一样天真无邪。
要养活妹妹,何韶容也会时不时进城,除了拜访一下帮助她们很多的高伯伯外,她也获得了不少社会消息,何韶容会很多技能,她还记得爸爸妈妈都在的时候,说人的环境对于人的成长非常重要,这些年她零零散散也攒了不少钱,最关键的是,妹妹说以后高考会恢复,人也可以自由做生意!
鉴于妹妹的言灵属性,何韶容觉得不得不信。
所以她打一开始就没有成家的打算,更不可能嫁给城里来的知青——妹妹说了,谁知道知青家的父母怎么样?更何况这徐知青耳根子软的要命,明明跟林知青没什么男女关系,可村子里人都不这么认为。
为啥呀?
还不是因为林知青一有事找他,他再怎么拒绝,人家求两句,他就坚持不下去了?
忙里忙外的,倒像是个好人,可这样性子的男人,想必父母是极为强势的,否则养不出这种性格,也就是说,如果跟徐英瑞好,那面对的可不仅仅是林知青这么个虎视眈眈的青梅竹马,还有未曾谋面的公婆呢!
你说婚后,林知青要是再有事找徐知青帮忙,徐知青他帮不帮?就他那耳根子,他能不管这些年一起长大的情分?
那你要是做他媳妇,你看自己男人跟青梅那么亲密,你恼不恼?
谁喜欢这样的男人谁脑子有坑。
徐英瑞百般暗示,何韶容都装看不懂,一点口舌都不落给人,绝对不跟徐英瑞独处,话都不跟他多说,徐英瑞越看她越喜欢,晚上做梦梦里是她,白天干活眼前浮现的也是她,整日神魂颠倒,什么都做不成。
最后,他总算是鼓足了勇气,去采了何韶容喜欢的野花,用丝带系好,准备送给她。
何韶容正好接妹妹回来,就在自家门口看见了踌躇不前手捧野花的徐英瑞,她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两下,玲珑被姐姐牵着手,先朝姐姐脸上瞅,发现没有任何少女怀春的想法,这才满意,任由姐姐牵着走到家门口,听姐姐跟徐英瑞打招呼:“徐知青找我有事?是为了林知青的草药来的?那我说过了,我不会管她的。”
“不不不,不是的,我、我不是为了她来的……”徐英瑞脸红的跟猴屁股一般,“我、我是找你来的!”
何韶容并不想在这里说话,免得被人瞧见,她打开门:“有话进来说吧。”
不过为防万一,她没有再把门关上,省得到时有人编排,长了嘴都说不清。
徐英瑞跟在后头,老老实实进去了,玲珑全程都好奇地看着他,你要说徐英瑞这人不好吧,那就是昧着良心了,他确实是个好人,而且是个心肠比耳根子还软的好人,跟他做朋友绝对很好,可要是做一家人……想想看林诗妍,想想看他妈,真是想都让人头大。
但他能爱上寡妇何韶容,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还不嫌弃她,愿意与她结为连理,甚至愿意一起照顾她的妹妹,都说明这个人其实是很善良很温柔的,偏偏正是这种善良跟温柔,让他无法拒绝他的青梅,也无法拒绝他的母亲。
一开始也许他能够为了爱情坚持与母亲对抗,可时间一久,他也会累,也会产生那种啊,如果当初我听了母亲的,是不是就不会像是现在这样无助狼狈了呢?也许他娶了门当户对的林诗妍,就没有了任何家庭矛盾,不会这样心力交瘁。
玲珑觉得他的青梅跟他的母亲对他的掌控欲,远远大于对他的爱意。
徐英瑞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瞧的小姑娘,笨拙地笑起来,从口袋掏出一大把奶糖递过去:“吃糖吗?”
玲珑看着他讨好的笑容,跟那一大把糖,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把对他的不喜表现的淋漓尽致。
徐英瑞顿时失落起来,他偷偷看了何韶容一眼,发现何韶容一直笑着看她妹妹,他又斟酌了好久词句,才结结巴巴对何韶容说:“容容姑娘,我、我……请你收下这个!”
他举起双手,把那束打理的很漂亮的野花递到何韶容身前。
何韶容愣了下,随即微微一笑。
徐英瑞看见了她的笑容,立时心花怒放,结果还没有高兴完,就听何韶容说:“谢谢你,徐知青,不过我更喜欢自己去采花,这个花你自己留着吧,带回知青点找个瓶子放点水,能开很久的。”
这年头不兴什么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的告白,大家的革命友谊升华的方式都非常委婉和纯洁,何韶容的拒绝也是如此。
徐英瑞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人家这是什么意思,他神情无比失落,玲珑眨眨眼说:“叔叔,你是喜欢我姐姐吗?”
徐英瑞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何韶容扯了把口没遮拦的小魔头:“不许胡说八道。”
“没有胡说八道呀。”玲珑抱住她的手,缠在她身上撒娇耍赖,“我是觉得叔叔配不上姐姐啊,又没有姐姐好看,又没有姐姐聪明,还没有姐姐会做的事情多,为什么好意思给姐姐送花呢?我们村子里那些喜欢姐姐的人,都很有自知之明的。”
徐英瑞这辈子头一回被个小姑娘冷嘲热讽到面红耳赤,是啊,他凭啥来跟何韶容告白?还不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自己长得俊,又是城里来的知青,喜欢自己的姑娘那么多,现在他都主动了,何韶容肯定会同意?
虽然他表现的很温柔,但其实他骨子里还是骄傲的。
“叔叔配不上姐姐哦。”玲珑语重心长地跟他说,“真的真的一点都配不上,哪哪儿都配不上,叔叔已经这么笨这么丑了,要是还认不清楚现实,那就糟糕了呀!我看那个坏阿姨跟叔叔最配了,坏蛋配笨蛋,嘻嘻。”
何韶容捂住妹妹的嘴,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徐知青别太在意,我会教训她的。”
徐英瑞哪里还有脸继续待下去啊!他匆匆起身,连那束野花都忘了拿,还是何韶容提醒了他,他又回身把花捡起来,像是后头有人在追一样火速逃离现场。
何韶容色厉内荏地拍了妹妹圆嘟嘟的屁股一下,“又口没遮拦了,这么说话多伤人啊!”
“不伤人他认不清现实呀。”玲珑捂着屁屁,“姐姐怎么可以打一个淑女的屁屁,我生气了哦。”
“就打就打。”何韶容啪啪啪又拍了几下,手感极好,有点上瘾,还想掐两把小屁股上的嫩肉,玲珑飞快逃走,冲何韶容做鬼脸,“姐姐是我的,不许别人靠近,徐知青那么笨,根本配不上姐姐。”
何韶容好气又好笑:“都跟你说过了,姐姐不会嫁人的。”
玲珑哼哼:“我才不信呢。”
何韶容举起手来作势还要打,结果她不躲了,大摇大摆地跑回来,朝何韶容腿上一趴,屁股一撅:“我就知道姐姐变心了,以前姐姐都舍不得动我一个手指头的,今天都打我屁屁了,呜呜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给你打给你打!狠狠地打!”
闹得跟何韶容是个负心汉似的,把何韶容弄得哭笑不得,怎么还舍得下去手,只好抱起来好好哄一哄,哄得小姑娘眉开眼笑才算完。
她就是故意说那些话的,徐英瑞这人心思细,你说他什么,他表面上可能非常大度不放在心上,可能为了这句差评难受好些年,她说他配不上何韶容,他自己就会在心里反反复复的想:真的配不上吗?为什么配不上?哪里配不上?
最后,他会把他自己都说服的。
玲珑非常期待,等徐英瑞妈严词告诫自家儿子不许娶个乡下村姑,结果徐英瑞自己把自己洗脑,跟他妈顶嘴说明明是人家看不上自己,自己配不上人家,那个觉得自己儿子天下第一好也就是封建社会没了不然公主也娶得的妈,得是个什么脸色。
好可惜哦,她可能看不到了。
徐英瑞被玲珑一番话打击到怀疑人生,他本来就容易胡思乱想,从来到小杏村后,他就注意到了何韶容,人家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一颦一笑,都让他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尤其是林诗妍,被衬托的更是黯淡无光,说真的,除了户口,他不觉得自己有哪里是人家高攀的,更何苦这户口算啥啊!
城里户口,现在不也在农村刨活?甚至干活还不如那些农民,每天拿的工分少得可怜,养活自己都是极限,还得靠家里寄来的钱跟粮票,日子才勉强过下去。
所以他有什么好骄傲的啊!
徐英瑞的情绪日渐低落,做事都没动力了,这些何韶容姐妹俩完全不关心,至于林诗妍,她现在最愁的就是总是不好的口舌疮,连吞咽口水都疼得要命,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不修口德,照样天天咒骂何韶容,骂姐姐狐狸精,骂妹妹小杂种,恨不得上天下来一道雷劈死这没良心的姐妹俩!
过了年,何韶容就十八岁整了,这个年纪,按理说早该嫁人,可她爹妈没了,爷奶又是那种人,根本没人管,何韶容自己乐得自在,谁知道刚过年,就有人上门给她说媒,这还不是旁人,是她跟玲珑的大伯娘。
要说起小杏村这边的亲人,那一个赛一个的不是东西,当初她爸爸之所以会离家到县城讨生活,就是因为在家里待不下去,何老头何老婆子偏心的过分,她爸二十好几了还不给说媳妇,说是家里没钱。爸妈两个人自己看对眼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两口子才拼命想去县城当工人,自己有了小家,每个月给何老头何老婆子五块钱,就算是了了这生恩。
哪里知道造化弄人,偏偏两口子命不好都去了,只留下两个女儿。
因为何韶容跟玲珑都是女孩,何老头跟何老婆子更不在意她们,大伯娘跟三婶四婶也有样学样,恨不得把她们姐妹俩给卖了拿钱贴补自家,打何韶容在这房子里住上,两边就没来往过,大伯娘居然还要来给她说亲呢?
跟大伯娘一起来的是大伯娘家的闺女,叫红娟,大伯娘家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虽然也重男轻女,但红娟日子过得还可以,她一进屋子就好奇地四处看,还想到处翻,家教极差,大伯娘也不说啥,感觉要不是她有事儿要说,都要跟红娟一样亲自上手翻东西了。
玲珑可不会给何红娟这个机会,她一巴掌拍在对方手背上:“有爹妈生没爹妈教的坏东西。”
大伯娘一听,脸都绿了:“你怎么说话的?”
“我说错了吗?”玲珑歪着头,“我们老师说做人要有礼貌,到别人家做客不可以这样诶,你自己家女儿你不会教哦?”
大伯娘眼看都要忍不住了,最后居然又忍住了,这倒是让玲珑跟何韶容都有点好奇,怎么,这是有求于她们?
接着,大伯娘就把来意说了,哦,原来是她娘家那边的亲戚看上了何韶容,所以求她来做这个媒。
紧接着,大伯娘把娘家那亲戚给夸得天花乱坠,差点儿就说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她亲戚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又说那边日子过得多么多么好,顿顿吃白米饭顿顿有肉!还说对方愿意何韶容把妹妹一起带过去,连聘礼都给足一百块钱!
“那这事儿要是成了,大伯娘能拿多少钱呀?”玲珑甜甜地问。
大伯娘一个顺嘴:“事儿成了说是给我二十——”
她立马捂住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不用看玲珑都知道那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不然大伯娘也不至于上门啊,就以他们家恨她跟姐姐那样儿,真有好人上门提亲,大伯娘怕不是都要操扫帚把人给赶出去!
“二十块钱,那不少啊。”何韶容轻笑,“怨不得大伯娘要当这媒人呢。”
大伯娘脸色一变,又开始说那亲戚的好,何韶容笑意盈盈任她说,等她说得口干舌燥,连水都不给喝一口,“谢谢大伯娘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人这么好,怎么说给我,不说给红娟啊?”
红娟比她还大一岁呢。
大伯娘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干笑两声,其实那哪里是她什么娘家亲戚,就是她娘家村子里一个赌鬼,今年都三十好几了还没个媳妇,赚那两毛钱全丢牌桌上了,谁家都不乐意把闺女说给他,年前这人却穿得人模人样回来了,一问,说是在城里赚了钱!
再一看那腰包,鼓鼓囊囊的,正好大伯娘走娘家,就跟他推荐了自家这个侄女。
虽然很厌烦这个侄女,但大伯娘不得不承认,何韶容生得好啊!
她把这侄女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成功让那男人有了兴趣,拍大腿说要是能说上这么俊的媳妇,就给她二十块钱媒人钱!
大伯娘当时就兴奋了!二十块钱!她就是再怎么着也得把这婚事给说成咯!
谁知道何韶容油盐不进,她说得嘴都干了,人家仍然笑盈盈的,然后给拒了。
大伯娘就生气:“你这丫头,我怎么说也是你大伯娘,咱们是一家人,我还能害你不成!”
玲珑插嘴道:“那可不嘛,这么好的对象大伯娘不留给自家闺女说给我姐,多感人啊。”
何韶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对姐妹花都是肤白貌美,何红娟却皮肤黝黑粗糙,五官也不怎么样,而且又懒又馋,但再怎么差也是自己亲闺女,大伯娘哪舍得让自己亲闺女进火坑啊!
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大伯娘还想撒泼,阿黄出来一汪汪,她就吓得屁滚尿流,拽着何红娟跑了。
何韶容把大门一关!
然后大伯娘就致力于在村子里败坏何韶容的名声,说何韶容心大,看不上农村人,她好心给何韶容说对象,何韶容态度极差云云,恨不得十里八乡都知道,然后十里八乡的大小伙子都别喜欢何韶容!
奈何根本没用,除了少数嫉妒看不顺眼何韶容姐妹俩的人,其他人都懒得听,何韶容可是大小伙子们的女神,玲珑则是熊孩子们的头儿,别的干不成,孤立大伯娘家小孩还是可以的,几个堂哥都结婚生孩子了,可全村的小孩儿都不乐意跟他们玩!
不仅不跟他们玩,还欺负他们,谁叫他们奶说容容姐姐坏话?
唯一跟大伯娘说得上话的,就是林诗妍,这两人简直一见如故,又有共同话题,差点儿没结拜。
林诗妍特别喜欢听大伯娘骂何韶容,听得她身心舒畅,听大伯娘说给何韶容说的对象三十好几了还没个正行,可把林诗妍激动坏了,好啊!何韶容就该嫁给这种人!
大伯娘可惜说何韶容不答应,林诗妍眼珠一转,心说她不答应事儿就成不了?那不是还有别的法子么!
两人嘀嘀咕咕说起话来,大伯娘眼睛一亮!
是啊,咋忘了还有这招呢!
生米要是煮成了熟饭,不就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