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其他人的红眼病, 祝星渊相当淡定, 觉得出错了可以去询问,觉得他作弊可以去举报,又没人拽着他们的腿不让去,但只会说酸话就没意思了不是?
对于红眼病,祝星渊的做法很简单, 那就是接下来的两场县试,全部都拿案首。
两天后,除却死活不肯相信祝星渊考了榜首坚定认为他搞歪门邪道的王书生等人外,其他人都已服了这个成绩,毕竟第一场考了案首还能说是有原因, 总不能第二场第三场还敢搞小动作吧?要知道县令大人已经听说了这回事, 还叫了几个考生去问话,要是祝星渊真作弊了,早被抓了起来!
王书生运气不错,虽然第一场成绩作废,但靠着第二场第三场,最终挂在了县试通过的尾巴上, 与祝星渊正巧一头一尾。他自觉胜过祝星渊许多, 如今屈居祝星渊之下, 心里自是不服。
县试成绩公开后,由县令大人做主,将前三名的考卷张贴在衙门外头,以供考生们学习。
祝星渊的三张卷子都贴在最前面, 不看内容,先看字迹,便已是其中翘楚,其字清隽雅正,风骨十足,其他人加在一起都赶不上。县令大人也非常喜欢祝星渊的字,还亲自见了祝星渊一面,留了祝星渊一封落了款的手书。
此时此刻的县令大人只是因为喜好字画,觉着这个考生的字乃是一绝,他万万没想到,这封手书,日后会成为本家的传家之宝,无数人前来瞻仰膜拜。
瞧了字迹再瞧内容,题目答得滴水不漏,言之有物,虽说县试比较简单,可想要脱颖而出却也不是易事。
卷子贴出来后,考生们尽皆服气,王书生倒是还想说点啥,可惜他肿着的唇舌还没好,又心胸狭隘多有诋毁祝星渊,令人不齿,说了也没人搭理。
祝老爹祝老娘在家一边干活一边等,心里都对自家幺儿这回的结果不抱希望,别说秀才,就是能考上童生,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要考上早考上了,他们老两口倒是早有心理准备,现在就是担心小儿媳妇,会不会幻想太美好,以至于破灭时,感情也跟着破裂了?毕竟先前祝老娘跟小儿媳妇说话,话里话外旁敲侧击询问小儿媳对幺儿读书科考的态度,小儿媳妇那可是信心十足!
祝老娘回来跟老头子这么一说,老两口深觉造孽,怨不得这么好的姑娘能瞧上他们家四儿吧,怕不是四儿又对着人家说大话,把人给哄了!
你看这回县试,小儿媳妇还跟着一起去了,要是不过……
老两口打了个寒颤,赶紧干活赶紧干活,到时候小儿子要是被人扔了,好歹家里还能供得起他吃口饭。
正忙活着呢,就听见有人喊:“爹!娘!四弟回来了!”
是祝老三媳妇,祝老爹一听,连忙放下手里的活,祝老三媳妇满脸喜气洋洋:“爹!娘!四弟他考中童生啦!还是县试案首!”
原以为祝老爹祝老娘会高兴,谁知道二老却不约而同地掏了掏耳朵,异口同声地问:“你说啥?!”
祝老三媳妇只得又重复一遍:“四弟考上童生啦!”
这下可了不得!
老两口把手里家伙事儿一丢,直线往家里冲!旁边地里干活的村人听说那个万年落第的祝小四考上童生了,也都想跟着去看热闹,去瞧瞧到底是不是真的,于是祝家顿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随后就传开了。
祝小四!
祝老爹家那个好吃懒做!考了好几年秀才都没考上的人!这回考了个县试案首!
一瞬间,大家似乎都忘了从前是怎么嘲笑祝小四考不上祝家人白费心的,都挤在祝家,把祝星渊夸上了天,什么文曲星下凡都出来了……偏偏祝老娘也不谦虚,口沫横飞地跟人吹牛逼,说当年怀着祝星渊的时候,村里来了个仙风道骨的游方老道,看到她的肚子就说她有福气!说她肚子里那是文曲星下凡!现在看看果然不假!
大器晚成,他们家幺儿这是大器晚成啊!
热闹了好一会人才散开,祝老爹祝老娘喜不自胜,连带着三个对祝星渊读书颇有微词的嫂嫂也与有荣焉,都觉得当初让他读书是读对了!
随后得知过了县试只是童生,若要考秀才,还得四月份去参加府试,要府试过了才算是秀才。
祝老娘立刻命令全家人在这两个月里都不许去打扰四儿读书,要让四儿安心备考,到时候考个秀才回来!
祝家人深以为然。
就这样过了阳春三月,四月的时候,祝星渊准备动身去府衙考试,这回他还是带着玲珑,但祝老爹跟祝老娘却不怎么赞同。
祝老娘还来劝玲珑。“……你说你一个弱女子,什么都干不了,跟着去不是给你男人添乱吗?你就在家里等着,娘包准好好照顾你!”
现在幺儿都成亲这么久了,祝老娘也算是看明白了,幺儿为啥能变化这么大,都靠这小儿媳妇!村子里人人都知道,祝家小四娶了媳妇后变勤快了!给媳妇做饭洗衣服那都是家常便饭,他媳妇的洗澡水都是他烧的!听说还给他媳妇洗脚!
天底下可去哪里找这么体贴的男人哟!
虽然男人们都觉得他这么做不像话,没有男子汉气概,一些女人也觉得玲珑不像话,成日使唤自家男人,但更多的女人都羡慕不已,毕竟不是谁嫁了人都能像祝家小儿媳那样,被自己男人当成宝贝捧在手心里疼的。
祝老娘一开始也心疼,不过她不是疼玲珑,是疼自己幺儿。
要知道幺儿在家里那是什么都不干,养得白白嫩嫩,可成了亲却啥事儿都亲力亲为,看在祝老娘这个亲娘眼里可不是难受吗?她给儿子娶媳妇,是希望媳妇照顾自己儿子的,而不是让自己儿子去伺候媳妇!
但是每回面对玲珑,祝老娘这些话又说不出来了,她摸着良心想了想,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幺儿给她洗脚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
“娘。”祝星渊从外面进来,听到祝老娘劝玲珑的话,眉头微微蹙起,“是我离不开她,我一离开她,我就犯懒犯困,啥也不想干,你要是不让娘子跟着我一起去,我恐怕连笔都不想拿。”
把祝老娘吓了一跳!
最后她也没能拗过祝星渊,不管她如何保证会好好照顾他媳妇,祝星渊都不肯松口,一定要带着玲珑一起走,祝老娘又有什么办法?
其实祝老爹跟祝家三个哥哥私下里也找过祝星渊,都是劝他不要太惯着媳妇,该撒手的时候就得撒手,不能走哪儿都把媳妇带着,那像话吗?别人看了不笑话吗?
祝星渊却是他们说什么都听完,然后再拒绝,软硬不吃。
他在镇上买了一辆马车,外表看起来虽然简单,里面却被他改造过,不仅别有洞天,舒适度也极高,马车做过减震处理,不像其他马车那样坐一会儿都颠的头疼。
他们走的时候祝家人出来送,翠云也在其中,看祝星渊的眼神缠缠绵绵的,玲珑凉凉地望着祝星渊,他把她抱到马车上,自己也上去,与家人道别,便上了路。
祝老爹祝老娘一辈子生活在大石头村,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否则也不会放心幺儿这么瘦弱的人带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出门。
这年头的人没事儿不会离开家乡,毕竟交通不便,能买得起马车的人寥寥无几,更多的人生在哪里,便死在哪里。
一出大石头村,路上便没什么行人了,玲珑从马车里钻出来,坐到祝星渊身边,马儿很听话,比起跟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玲珑还是更喜欢这种只有两个人的生活。祝老爹祝老娘虽然事事为祝星渊考虑,但终究不会把她当成自家人,这是很正常的事。
大石头村往上去,考府试的地方叫做通州府,大石头村只是通州府治下是十个县里其中一个县所管辖的小村子,他们是提前出发的,路上也遇到一些步行去赶考的学子,当初光是县试便有百来个考,府试想必人会更多。
这样走了五天,才到通州府,通州府比起县城更加热闹,街上的老百姓衣着也明显比县城里的人穿得要好,各色小摊子层出不穷,客栈也不像县城那样简陋,而是不同样的房间不同价钱,祝星渊又不缺钱,自然挑了上房。
前来赶考的人中,也有不少家境优渥的带着侍奉的婢女,但像他这样带着妻子的却是少之又少。
无巧不成书,他们落脚后,祝星渊准备陪玲珑出去转转,结果迎面碰上了同样前来赶考的王书生等人。
王书生显然还在记恨他,不过这回学乖了,怕被诅咒,没有冷嘲热讽,只是鼻孔长在头顶上哼了一声,随后便进了客栈,要了一间上房。他家中条件不错,不过和他交好的另外两个书生则没这么好的条件,只要了普通客房。
赶考的书生们到了客栈基本都是闭门苦读,毕竟只要过了府试,榜上有名便是秀才,那是真正有功名在身的人了,且不说朝廷每年补贴的粮食,光是名下的田产可以免去赋税,已能让他们吃穿不愁。
惟独祝星渊,牵着妻子的手去逛街,通州府好吃的更多,玲珑对每一样都很有兴趣,吃了这个还要那个,祝星渊好脾气地跟在她身边,不管她要什么都给买,吃不完的便都进了他的肚子,两人直逛到华灯初上才回客栈。
他们是上午到的,结果晚上客栈便已经住满了。祝星渊特意挑了一家离府衙近的,因为府试再即,这些客栈的价格都至少翻了一倍,像是这样环境好的,更是翻了五倍不止!有些书生实在囊中羞涩,又没赶早,只得离去。
两日后,府试开考。
排队等待搜身时,王书生对着祝星渊大开嘲讽:“怎么,这回祝兄怎么没把嫂夫人带在身边?我还当祝兄是没断奶的孩子呢,到哪儿都得有人陪着。”
他话里挑衅意味极浓,身边又有两个交好的同窗,其他正排队的考生便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来。
只是这一看……未免有些尴尬。
这挑衅他人的考生,生得面容普通,蒜头鼻三角眼,着实称不上好看,身段儿也不行,略有些矮了,再瞧那位被挑衅的书生,却是叫人眼前一亮,不仅丰神俊朗,书卷气十足,涵养也是极好,被人这样挑衅还能不生气,反倒显得先前那位挑衅的考生人品低劣。
大家心中都有计较,自然不愿意跟王书生多交谈,祝星渊不说话,反倒令人刮目相看。
搜身结束后,考生们被分到各自的考号,王书生到了自己的考号后一看,脸都绿了。
无他,他的考号紧挨着粪号!!!
再往前面一瞧,那该死的祝星渊,居然占据了整个府试最好的位置!
真是气煞他也!
可惜离得这么远,他就是眼睛瞪的再大,祝星渊也瞧不见,王书生气呼呼地进了考号,这回可跟县试一天一场不一样,府试是要考整整三天的,而且这考号十分狭窄,饶是王书生这样的矮个子躺下来都无法伸直腿,更别提还有老鼠!
怕自己的卷子被咬坏了,王书生都不敢睡觉。
考完三天,王书生头昏脑涨地出去了,见了祝星渊都病恹恹的,没力气去嘲讽。
一众蓬头垢面的书生中,惟独祝星渊宛如青竹,清雅出众,看在考官眼中也不由得暗中赞许。
三天不洗脸不洗脚不刷牙不换衣服,饶是四月还不热,身上也得搜了,尤其是王书生,他的考号紧挨着粪号,身上那味儿……简直香飘十里,没人乐意靠近他周围,连跟他交好的两个同窗都恨不得离他十里远!
玲珑早早让小二准备了热水,祝星渊回来后便可以洗澡换衣服,他坐在浴桶里清洗,她还凑过来,小狗儿一般在他身上闻来闻去,点头说:“嗯嗯,没有什么臭味,还是香喷喷的。”
祝星渊莞尔,将手头的布巾交给她,她便卖力地给他搓了搓背,笑靥如花,看得祝星渊心里又热又痒,三天不见她,思念几可入骨,他没有对祝老娘撒谎,他是真的离不开她。
最后浴桶里的水有一大半洒在了地上……两人亲热了好久,第二日才出去玩。
通州府风景美丽,没有祝星渊陪着,玲珑三天躺在床上吃吃喝喝,俨然活成了另外一个祝小四。
她脸上带着面纱,兴许是刚考完,考生们还要留在府衙等待成绩,因此放榜之前,大家都比较有时间,到处踏青,还有些考生举办了什么诗会,广邀贤才前去参加。
祝星渊作为其中一个县试案首,自然也收到了邀请。他这人并不合群,却也不自傲,不能去,便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回去。
王书生则不一样,一大早玲珑跟祝星渊出来时,他也打扮的人模狗样去参加什么诗会了,看着他们两人脸上还带笑,以为祝星渊是没被人邀请,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玲珑说:“可能这就是丑人对于美人的敌视吧。”
不然怎么解释王书生对祝星渊的厌恶呢?长得好看就是麻烦。
晚上他俩开开心心地回来,却见王书生与其他两人在客栈大厅用饭,脸上都是一副阴郁的表情,不用问都知道今天肯定是没出风头,说不定还丢人了。
看到王书生不开心,玲珑就更开心。
放榜那日,府衙还没开门,门口便已挤得水泄不通,时不时有人痛呼一声,还有人叫嚣着自己的钱袋没了鞋子丢了云云,尽管如此,大家对于放榜还是充满热情,翘首期盼自己能够榜上有名。
祝星渊很淡定,他陪着玲珑喝茶下棋,连去看榜的意思都没有,反正自然会有人来报喜。
见祝星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王书生有样学样,奈何容貌气质相差过多,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干坐在那儿,很快便有差役上门:“喜报喜报!”
王书生噌的一下站起来:“可是我中了?”
那差役笑呵呵道:“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鄙人姓王——”
话没说完,差役瞬间绕过他,叫道:“永安县祝星渊祝老爷可在!永安县祝星渊祝老爷可在!恭喜祝老爷高中榜首!”
祝星渊便站起来,神色平静地过来接了喜报,又给了这位差役一些银钱,差役笑嘻嘻地掂量掂量手里红包,脸上笑意愈发真实:“知府老爷晚上设宴,还请祝公子准时到。”
说完就走,看都没看王书生一样。
接着又来了几个喜报,都是住在这家客栈的书生考中了,王书生从激动再到最后的绝望,直到天黑下来,也没人叫他的名字。
他果然没有中。
去年是县试没过,今年过了县试,府试却又没过,以至于他都没力气去嘲讽祝星渊了。
只是心里难免不甘心,凭什么祝星渊那样的人都能过,自己却过不了?明明在私塾的时候,自己的表现比祝星渊更好,先生也夸自己夸得更多!
由于晚上要去赴宴,祝星渊再三叮嘱玲珑不要出门,等他回来,还说自己不会耽搁太久时间。
玲珑捏了下他的鼻子:“知道啦管家公,这么唠叨,小心我不要你了哦。”
他笑笑,趁着关门时亲了亲她的脸颊。
玲珑在屋子里吃着零食看话本儿,她基本上没有无聊的时候,总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祝星渊怕她无聊,给她买了好多好吃的跟话本子,她看得正开心呢,突然有人敲门。
玲珑起身,还以为是祝星渊回来了:“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是你?”
居然是王书生。
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自然不会戴面纱,一张绝美的小脸便呈现在王书生跟前,王书生本来是想来找事儿的,他收拾不了祝星渊,吓唬吓唬祝星渊的娘子总行吧?!
谁知道这门一拉开,却见到个绝世美人儿,当下就把他给看傻了,口水险些没滴出来!
怨不得那祝星渊总是把妻子藏在屋子里,换谁都舍不得放她出来给别人瞧见啊!
王书生正想说话,门啪的一声又关上了,贴着他的鼻子,差点儿把他鼻子给擦掉一块肉!
但他却不曾生气,脑海里仍然回荡着那张美丽的令人窒息的容颜,恨不得看一眼、再看一眼!
咽了咽口水,王书生开始心猿意马。
祝星渊赴宴回来,宴会上知府大人非常看好他,还旁敲侧击地询问他是否婚配,说是自家有个与他适龄的姑娘,祝星渊自然是婉拒了,说家中已有娇妻。
他略微饮了几杯酒,眼神却仍旧清明,结果刚回客栈,就看见自己房间前有个人鬼鬼祟祟地站在那,弯着腰巴着门缝往里看,祝星渊顿时冷下脸,上去就是一脚——
惨叫声后,倒在地上的人滚来滚去,惊扰了屋子里的,玲珑出来一瞧,先是惊喜:“你回来啦!”
随后又看向那个还在哀嚎的家伙:“怎么又是他。”
祝星渊注意到那个又字:“他骚扰你了?”
“之前你刚走的时候来过一次,我没理他把门关上了。”
“他刚才在偷看。”
玲珑露出嫌恶的表情,她生得美丽,这点毋庸置疑,遇到的人中,为美色所诱惑的人不知凡几,但如这种长得丑还做梦的,光是看着都让她生理不适。
祝星渊这一脚踹得可不轻,他向来是一副好脾气,没人知道当他冷着脸时气势如此惊人,王书生几次三番挑衅,他都是小以惩戒,并未动怒,头一次见祝星渊发怒,王书生竟吓得尿了!
祝星渊立时将玲珑推入屋子里,不叫她看这腌臜的一幕,正巧她也不想看,只提醒一句:“可别打死了,要吃官司的。”
随后祝星渊把门带上,她一边听着外面的哀嚎一边咔嚓咔嚓啃桃酥,片刻后祝星渊进来,净了手,看神情已经平复下来,玲珑靠到他怀里:“没打死吧?”
“活着呢。”他答。
不仅活着,恐怕从此以后,看到他都要绕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