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胆敢擅闯军营!来人, 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我拿下!”
营帐里走出个高大魁梧的汉子,见玲珑一行三人尽皆身形纤细,压根儿就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想都不想便要人拿下治罪。
玲珑笑眯眯地掏出太子令牌,晃悠在他眼前。又不是目不识丁的小兵,这太子令牌总不能不认识,可那人也只是愣了一下,随即怒容更甚:“还敢伪造太子令牌!瞧你几人贼眉鼠眼行踪诡谲,定是想趁成国公昏迷不醒暗下毒手!来人啊!把这几人给我拿——”
“你的废话真是太多了。”玲珑微笑,削铁如泥的匕首已经抵在了这汉子动脉上, “这里,据说只要轻轻挑破……血便止也止不住,会活生生流血而亡, 你说, 是放我进去呢?还是放我进去呢?”
汉子一脸惊悚, 他在军中多年,虽说比不上成国公骁勇善战, 却也是体质强壮拳脚过人, 可这小子是如何逼近, 又是如何掏出匕首抵在他脖颈上的,他竟是完全没有察觉!
此人手中拿着太子令牌, 谁不知道太子与成国公亲近,成国公之女还在皇后膝下抚养,怎能叫他坏了大事!
玲珑冲蝴蝶蜻蜓动动下巴:“进去瞧瞧。”
说着, 他嫣然一笑,冲着周围举起武器的将士,将士们哪里见过这样白嫩漂亮的人儿,哪怕是个哥儿,对着好看的人,总是没那么狠心下手的,便都愣了一瞬,只这一瞬,玲珑便扯着那汉子进了营帐,一脚踢在其膝盖处迫其下跪,而营帐里还有两人,与这男子相同打扮,已被蜻蜓制服。
蝴蝶上去便朝他们嘴里塞了颗药,冷冰冰地说:“这是宫廷秘制毒药,须得半月服一次解药,你们最好对我家主子没有一句虚言,否则……”
蜻蜓抱剑站在一边,蝴蝶塞完了药,立刻冲到了床榻边,成国公果然还昏迷未醒,不仅如此,他只剩下了一条胳膊!而那条缺失的胳膊居然没有处理,这样冷的天,他的伤口竟已溃烂发炎,若是一开始便行救治,决不会如此!
她试探着摸索过去,片刻后,对玲珑道:“主子,若是早些救治尚有希望,如今……”
想也知道,失去一条手臂的将军,如何继续做将军?
玲珑显然很生气,她扭过头问那三个跪在地上的汉子:“是我先把你们折磨死,还是你们先说实话?”
那三人没想到这三个小子看似文弱,实则下手一个比一个狠,他们到底都是怕死的,敢这样对成国公求得自然是出人头地富贵荣华,哪里甘愿现在就死呢?当下也不再隐瞒,将成国公受伤一事原原本本吐露出来。
原来军营众将,向来分为两边,一边是以成国公为首的保皇派,他们只忠于皇帝,不掺和党派纷争,成国公为人豪迈不拘小节,一心只想保家卫国,跟随他的人也大多如此;另外一派,则是各有用心的皇子党,他们或支持大皇子,或支持其他成年皇子,尽皆是皇子们母家世族所拉拢之人,成国公忠于皇帝,便等于忠于太子,这些人早有拉他下马之意,否则只要成国公在,其他人便出不了头,谁不想做手握重权的大将?
偏偏皇帝与成国公情同手足,对他信任非常,成国公自己也谨慎小心,连续弦都不要,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想诬陷他都没有门路,此番蛮子偷袭,他们便想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不说弄死成国公,也要他再不能留在军中。
因此成国公重伤后,这批人立刻将成国公一派的武将全部看押起来,并派人死死守住成国公营帐不许任何人探病,连军医都被他们威胁,出去只说病情险急怕是难以救治。此外,他们还封锁了通往京城的消息,等皇帝得知时成国公已经死了,皇帝还能为了成国公把他们这些武将全都问罪?
只是没想到,成国公的家将拼死将消息递了出去,虽然如此,也是晚了好些时日才到京城,以怀化大将军管赤为首的皇子党们担心京城来人,因此严防死守,谁曾想今日蛮子又来,管赤带兵出战,军中留下的亲信不多,至于那些普通将士,还以为成国公真的在被救治呢!
玲珑听了冷笑不已,蝴蝶放下自己的药箱,狠狠地瞪了这几人一眼,才开始给成国公处理伤口。
一边处理一边掉下泪来,她是皇后娘娘送给玲珑的,自幼便看着玲珑长大,对成国公自然也有印象。虽然不能时常陪伴女儿身旁,但成国公却是一位温柔贴心的父亲,明明及时救治可以让他重回战场的,这些人偏要为了一己私利毁了这样的国之栋梁!害得姑娘伤心,真是罪该万死!
蜻蜓本就是扶家女将,她本是乞儿,因聪明伶俐被成国公看上,训练有素后才送到玲珑身边,成国公的意愿便是希望她能够保护他的女儿,国公爷与姑娘待她恩重如山,这份恩情无处回报,只这些害了国公爷惹得姑娘难过的人,她是决不会放过的!
“你们胆子可真是大。”玲珑嘲讽道,“一等国公的命说要便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天下不姓赵,姓管了。”
那怀化大将军管赤,与成国公素来不和,原因无他,宫中德妃母家便姓管,管赤是德妃兄长,更是大皇子的嫡亲舅舅,众多成年皇子中,大皇子占长,又流着管家血脉,管赤自然要为他筹谋。
玲珑记了这个仇,才去看成国公的伤。
要命还是要手,这都不需要考虑。
成国公伤口溃烂的程度十分惊人,不过,能活着就不错了,她若是没赶过来,他可是要死在这场党派争夺中的。
蝴蝶本是医女,到了玲珑身边后,越发努力学医,皇后娘娘宠爱玲珑,蝴蝶便得以与御医学习,又有玲珑提点,医术更是精进。
没等成国公醒来,管赤便先回来了,往常都是成国公带兵打仗,他在后方坐镇,成国公屡战屡胜,他却是靠着蹭成国公的军功才有今日,与不打压异己的成国公相比,管赤手下的人可没少被他冒领功劳,这回带着蛮子三倍人数的兵前去,竟是被打了个落花流水仓皇而逃,形容狼狈至极。
就这,管赤还在后怕呢!
没想到那些蛮子竟能以一敌百,凶神恶煞的令人毛骨悚然,不仅如此,他们身材高大力大无穷,便是赤手空拳,也能以一敌三,管赤自己便是个草包,全靠家族以及宫中的德妃才能爬到今天这位置,一天到晚只想着钻研逢迎,哪里会打仗?
带去的五千精兵,竟只回来三分之一,管赤这个带兵的也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偏偏他又是个好面子的,不许别人说自己半句不是,其实照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每次成国公带兵出去就能轻轻松松的赢?便是有死伤也不过是个小数字,到了自己怎么就不行了呢?
他想不明白啊!
结果他刚回军营,就被人当头捆了起来!
管赤一辈子养尊处优还没吃过这样大的亏,立刻怒道:“大胆!文村!齐明德!扶江扶海!你们想造反不成!是谁把他们放出来的!来人!把他们押下去!”
这四人都对成国公忠心耿耿,扶江扶海更是扶家家将,管赤对重伤的成国公动手时,这四人还奋起反抗,只是管赤拿成国公威胁,他们只能束手就擒,被关了好些时日,玲珑来了才被放出来,得知国公爷失了一条胳膊日后再也无法上战场,四个汉子简直恨毒了管赤,若非玲珑叮嘱,他们简直想把这厮千刀万剐!
往日里争名抢功也就算了,如今竟敢对国公爷下此毒手,这样的人也配为一军之将?!
“哟,这位管大人,倒是威风得很嘛。”
随着这声音传来,被迫跪在地上的管赤抬起头,只见文村等四人纷纷让出一条路,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小少年走了过来,这少年生得可真是好,脸蛋犹带稚气,眼神却冷冽自持,而文村等人显然以他为尊。
管赤想了好久都没想出来这是谁。
不能怪他,别说是管赤,就是成国公自个儿都有两三年没见过闺女了,小孩子本就一天一个样儿,玲珑扮起男装来毫无违和感,盖因她年纪尚幼,这个时期的小孩儿本就雌雄莫辩,再加上她气质超群,而这年头的女儿家大多柔弱温婉,是以管赤并没把她朝姑娘家方向想,只在心里快速猜测此人是谁。
“你是何人?须知我乃是皇上亲封的怀化大将军,你敢对我不敬?小心我参你一本!”
这种威胁别人兴许会怕,玲珑却是不怕的,她不仅不怕,还抽出了扶江的随身长剑,众人连阻拦都来不及,便听管赤一声惨叫,鲜血四溅,原来玲珑一剑削掉了他的一只臂膀!
扶江呆愣了两秒,随即放声大笑:“好!好!”
文村、齐明德、扶海三人也哈哈大笑起来,从军多年,腥风血雨中活过来的人,谁会怕这点小场面?只是他们官职不如管赤,又受军令所限,可心中早已这样想许久了!姑娘这样做实在是解气!太解气了!不愧是国公爷的女儿,虎父无犬女!
“疼吗?”玲珑笑眯眯地问,将剑还给扶江,“弄脏了您的剑,还请您不要介意。”
扶江道:“老子的剑是用来砍那些蛮子的,用在这等人身上的确是脏了。”
两人一唱一和,把管赤的亲信吓得结结巴巴不知作何是好,玲珑又吩咐道:“把他押下去,给他止血,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许做。文村叔叔,麻烦你派人去看着,可别让人混了进去,我想瞧瞧,这怀化大将军的命有没有国公爷硬。”
文村大声应道:“好嘞!”
他心里高兴,故意抓住管赤断臂处,管赤哪里受过这样的罪,终于白眼一翻疼晕了过去,被文村拖死猪一般拖走了。
玲珑又看向管赤的亲信,她与阿爹不同,阿爹看似粗犷实则宽厚仁慈,她却是个不讲理的,每个月她都能收到阿爹的书信与礼物,可现在阿爹没了一条胳膊,再不能给她写信夸她漂亮可爱哄她开心,那这场子自然要从害他的人身上找回来。
“国公爷现在昏迷未醒,我便先留着你们的狗命,希望你们夹紧了尾巴做人,毕竟……我可不像国公爷那样好说话啊。”
漂亮的少年在一群壮汉的对比下纤细美丽的宛如脆弱的花骨朵儿,笑起来却令人毛骨悚然,宛如看到地狱修罗,尤其她眼都不眨便斩断管赤一条手臂,可见是个无法无天的家伙,谁都不想缺个胳膊少个腿儿,因此以管赤一派为首的皇子党们纷纷噤若寒蝉。
这就是玲珑想要的结果,她习惯什么事都自己做主,不喜欢别人有异心,能干脆利落的省事自然再好不过。
除了文村等四人外,其他人并不知道玲珑的身份,只是看到她手持太子令牌,一开始以为她是太子亲信,只是这身气势又不像是会屈居人下,难道是某位他们不认识的皇子?
而玲珑也一直维持着男装,如此又过了五日,大败管赤在边疆烧杀掳掠的蛮子再度来犯,许是得知了成国公重伤昏迷,而管赤又不堪重用的消息,他们这一回出动了足足一万人马,若是真叫他们得逞,怕不是要鸡犬不宁。
文村齐明德等人立刻前来求见玲珑,请玲珑允许他们挂帅出征。
玲珑却没答应,而是要自己上。
这可把四人吓了一大跳,跟了国公爷这么多年,谁不知道他对心爱的小女儿爱若明珠,本来让娇滴滴的姑娘跑来边疆已经是罪过,若是再让姑娘上战场……怕是国公爷能被气醒了!
但他们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把人打晕了吧?这可是金尊玉贵的小姑娘啊!又不是那些可以随意打骂的糙老爷们儿!
更别提人家还有太子令牌呢……许是怕文村等人不答应,玲珑掏出了太子令牌后,又掏出了一面皇后令牌,得了,这下谁都不敢有异议,心里又忍不住责怪太子爷跟皇后娘娘,你说这小姑娘家胡闹,太子爷跟皇后娘娘怎么也跟着一起?
只他们也没办法,也只能跟随着去,拿自己的性命去保护姑娘了。
但玲珑偏偏不要他们去。
这下就连脾气很好的扶海都不赞同,他们不去?他们不去,信不信等国公爷醒了能把他们皮都给扒了?!都是有媳妇孩子甚至当祖父的人了,可不想再跟毛头小子一样被国公爷追着揍,再说了,谁放心她一个小丫头去啊?
玲珑则淡然得很:“将士们并不知道我是女子,你们只说我是朝廷派来接管的人便是,阿爹重伤昏迷,管赤被我断了一臂,瞧过了我的手段,谅他们也不敢不对我言听计从。”
四位叔叔面面相觑,心想这是咱们担心的问题吧?这军中将士都懂得军令如山的道理,虽说身为男儿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都是理所当然,可一个小姑娘,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带兵打蛮子,这不是天方夜谭?她会带兵吧?她懂打仗吗?她能把舆图看明白吗?!
而且蛮子并非乌合之众,他们野蛮强壮,茹毛饮血,什么残忍的事都做得出来,这些年他们也学乖了,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是以极难一网打尽,等春暖花开,他们便休养生息,秋冬一来,便再次掳掠,实在是令人烦不胜烦,国公爷必须镇守边疆无法回京便是因为这个。
输了,要牺牲无数将士,万一姑娘的身份暴露呢?蛮子们可不会因为她是女孩子就放过她!
每年被掳走的女子还少吗?从未有活着回来的!
相比较起叔叔们的担心,玲珑自信多了,她活得实在是太久太久太久了,以至于人间根本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带兵打仗?处理朝政?她做皇帝的时候,他们连受精卵都还不是!
四位将军还要反对,玲珑却不耐烦与他们浪费口舌,看在成国公的份上她才给予他们体面,可不是真要听他们的话。
既然好言好语的说不通,那就只能硬来了。
看着那两块金光闪闪的令牌,四位将军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看着玲珑点了三千精兵而去。
从前与蛮子打仗,少说人数相当,就这,先前管赤带了五千去打人家的两千都没打过,姑娘只带了三千去打人家的一万……这不是去送吗?这难道不是送?
齐明德还盘算着请姑娘身边的两个丫鬟劝一劝,结果那俩丫头跟被洗脑了一般,疯狂摇头,还反过来劝他们,说姑娘厉害着呢,定能大胜而归!
齐明德:……
我信你个鬼!
于是四个人是吃不下睡不好,眼瞅着人都走了两天没消息,你说说这可如何是好?他们一边觉得对不住将士们让将士们白白送死,一边又觉得对不住还昏迷不醒的国公爷,反正不管怎么想这场仗都是输定了。
就在他们心急如焚时,蝴蝶仍旧每日按时按点精心照顾成国公,一点都不担心。
她跟蜻蜓是看着姑娘长大的,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比她们更清楚。
姑娘与世间女子都不一样,她有她的想法,也有完成想法的能力,她们都知道姑娘想要的是什么,而她们只会全力支持。
三千兵与一万兵,若是正面打,那当然是送,可要是不正面呢?
成国公这个阿爹,重情重义又光明磊落,从来不屑使那些宵小手段,便是用计,也都是阳谋,玲珑却不然。
对她来说,只要能赢,阴谋诡计都用得。
这一万蛮子兵,总得吃吧?总得穿吧?他们在马背上过一生,马便是他们的命。
拜管赤所赐,蛮子信心爆棚,再加上成国公昏迷,他们正想借此机会扩展版图,中原好啊,中原有粮食有食盐还有女人,谁不想要?他们当然也想,说起来,若非有人相帮,他们还得怵成国公好些年,现在成国公性命危在旦夕,不趁他病要他命,难道还要正大光明等成国公好起来?
玲珑派几个机灵的斥候,隔得远远地观察蛮子的作息,她则按兵不动,这几个斥候很快便带回了消息,蛮子们想要靠近边境城池,自然要驻扎地近一些,他们用来煮饭的水与喂马的草,都会有专门负责的人每天收取。
兴许是成国公太过磊落,从未遭遇过投毒事件的蛮子们,居然在水流下游取水做饭!
水里被动了手脚却浑然不觉,连喂马的水草经过清洗后都沾染了毒素,到了夜里,堆积粮食的营帐又被人浇了火油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蛮子们深夜爬起疲于奔命,四处搜寻不敢合眼,如此直到天明。
水里的毒并不会要命,顶多是让人上吐下泻,人如此,马亦然,最可气的便是他们休息不好,每到夜晚便有人前来捣乱,不是放火便是用蛮语大喊扰乱人心,如此三番两次,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军心更是涣散。
往常可不这样,往常蛮子们一来,成国公便会带兵出征,如今他们都驻扎这么久了,却不见边境大军的影子,本想进城烧杀掳掠一番,又因为这上吐下泻的怪病动弹不得。
真是见了鬼了!
有副将好奇地问玲珑为何不直接下毒将蛮子们毒死,如此一了百了岂不省事?
玲珑看傻子般看他:“这水流通向边境城池,上游投毒,到了下游便要人放入解药以免伤到无辜百姓,上吐下泻又死不了人,他们喂马的水草也要用河水清洗,马儿生病,养养就好,最重要的是,军中缺马。”
到时候这不就是不要钱的马?
每天晚上她只派一队胆大的将士出去,而且都做蛮子打扮,换作她阿爹不可能这样做,她阿爹特别讲究骨气,是决不允许本朝将士换上敌军装束的,捣个乱放个火便跑真刺激,但蛮子一天天下来早晚神经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