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叫玲珑那一脚踹的险些没了命, 此时面如金纸,倚靠在那白衣姑娘怀中, 似是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嘴巴微张, 便有血迹流出,瞧着十分可怜。
夏青霜却对她生不出一丝同情, 只有满满的愤怒与厌恶,她让玲珑在外头等着,自己则跟在太医后面进了屋子, 她不放心侯府的这些人!谁知道她们会在华浓生产时做些什么!
玲珑勾了勾手指头, 立时有下人搬了椅子过来,他随意往后一倚,双臂撑在两边扶手上,冲侯夫人挑眉浅笑:“怎么说郑氏也是世家贵女,你倒是真敢这么做。来人, 把侯夫人裤子扒了, 赏她一百个板子, 是死是活就看她的命了。”
他言词冷淡, 眉眼却风流含笑,叫人觉得他是个顶顶好说话的人, 只是说出口的命令却叫人不寒而栗,侯夫人已是只剩下半条命,他却叫人再打一百个板子,似是这等养尊处优的贵妇, 别说一百个板子,十个她都受不住!
这是要把侯夫人活活打死啊!
可太子令下,谁敢不从?
侯府的人不敢动,太子却自有亲卫队,上去二话不说将侯夫人扯过来,搬来条长凳便摁了上去,裤子一扒——这不仅是要打,还要她颜面尽落!
玲珑懒洋洋道:“太医进去了,郑氏的清誉叫他糟蹋了,侯夫人这屁股叫这么多人看见,可如何是好呢?”
侯夫人根本无力反抗,一开始还能惨叫,二十个板子后,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只趴在长凳上奄奄一息,唯有板子落下,痛觉神经反应她会稍微抽搐以外,瞧着活似一滩烂泥。
她的命在玲珑看来毫无价值,就在打板子继续时,世子回来了!
他一进院子就看见自己亲娘被扒了裤子在打,浑身血肉模糊已不知死活,登时急红了眼:“住手!都给我住手!”
玲珑抬手,便有人将世子制住,迫他跪下。
世子认得玲珑,来时又已得到消息,心急如焚,此时见玲珑面如冠玉却冷淡至极,无比担忧母亲,便厉声道:“殿下好大的威风!到侯府来打杀侯夫人!我母亲乃是一品诰命——”
“哦,那又如何?”玲珑笑起来,懒散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又扫过场中,此时板子已打了六十个了。“废帝封的诰命,你拿来是想吓唬孤?”
世子一窒,“求太子住手!我母亲年事已高,已不能——”
玲珑示意人把世子的嘴堵住,听着怪聒噪的,他又缓缓看向那个白衣美人,嘴角微勾:“是你自己趴上去,还是孤让人帮你?”
白衣美人吓得梨花带雨,连连后退:“妾没有、妾是无辜的……世子救命,世子救命!”
眼见这太子打了自己母亲还要再打爱妾,世子目眦欲裂,他挣扎着吼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太子凭什么管我远扬侯府的事情!今日你害我母亲又要打杀我妾侍,我发誓——”
“吵死了!”
夏青霜本在里面陪着郑氏,听到外面一阵鬼吼鬼叫,顿时心烦气躁,一把拉开门,却见侯夫人被扔在地上,浑身血肉模糊,而先前那个白衣美人则被拉到了凳子上,板子已经开始打了!
她看都没看世子一眼,而是走到玲珑跟前:“怎么回事?你怎么生气了……”
话没说完叫玲珑握住手腕带进怀里,大庭广众的就让夏青霜坐在自己大腿上,把夏青霜脸儿都臊红了。她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拧了玲珑一下,当然,没舍得用力,自然不痛不痒。
“看这两个女人不顺眼,就打一顿。”
世子听得快疯了!就因为不顺眼?就因为不顺眼!“太子——”
玲珑温声问:“叫你们堵嘴都堵不住,怎么,要孤教你们?”
侍卫吓得赶紧拼命捣住世子的嘴,不让他说话。
就这么折腾间,两百个板子都打完了,侯夫人跟那位美妾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玲珑也不让人给她们看,反正就扔那儿。他搂着夏青霜,心不在焉地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问:“郑氏还好?”
“还好,幸好我们来得及时,里面还有两个不安好心的婆子,也被我逮住了。”
玲珑颔首:“杀了吧。”
他这副不拿人命当回事的样子实在恐怖,可谋害主母的下人,不杀又该如何?难道要好酒好菜的捧着,用爱感化她们?
一切尘埃落定后,远扬候总算是赶回来了!他一见玲珑便撩袍下跪:“见过太子、太子妃。”
玲珑点了下头,让人把证据送过来,之所以没给世子,是因为那人跟疯狗一样见他就想咬,他都懒得解释。远扬候勉强算个人,玲珑还是愿意跟他多说两句的。
只见远扬候脸色愈发难看,半晌怒道:“狠毒妇人!”
这份证据可十分齐全,从郑氏孕中,那位美妾对她下的药,到郑氏生产,侯夫人安排的要人命的接生婆以及在参汤中添了料的婢女……一桩桩一件件都摆在远扬候面前,他要是个聪明人,就立刻休了侯夫人并把那美妾处置了,否则这事儿闹到皇家面前,太子与太子妃都在,侯夫人丢了命事小,他们家一世清誉被毁事大!
世子本在地上跪着,远扬候看他那副样子就来气,过去狠狠踹了一脚,把证据丢给他:“你自己看!”
世子看着看着,突然浑身颤抖:“不、这不可能……”
玲珑见状,教育怀中姐姐道:“看到没有,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女人在他面前掉两滴眼泪温声软语,他就觉得对方是个小仙女,幻想着左拥右抱齐人之福,你可千万要擦亮眼睛,认清楚全世界只有我对你最好,我跟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
夏青霜本来因为郑氏的事儿心中十分生气,被玲珑这么一说,真是啼笑皆非,她小声道:“我自是知道你是最好的。”
世间男子加起来,也不敌他好。
又过了没多久,郑家人也赶到了。
如今证据摆在那儿,侯夫人想让自己侄女上位,可惜侄女出身低微,只能在她的安排下给儿子做妾,但郑华浓生产,便是可乘之机。她想去母留子,这样顺理成章就能把侄女扶正,毕竟做个继室是没什么问题的,以后她也能一心的帮衬娘家。谁知道她侄女也是这么想的,这姑侄俩不约而同地朝郑氏下手,就等着郑氏生产呢!
只不过侯夫人舍不得自己的第一个孙子,侄女儿却是想要一尸两命的。
郑家人最是疼爱郑华浓,当初两家结为秦晋之好时,远扬侯府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好端端的女儿嫁进来,结果就惹来杀身之祸了!郑华浓的父兄登时便暴走,将远扬侯府打砸一片,玲珑搂着夏青霜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看戏,尤其是世子被郑华浓的哥哥摁在地上爆锤时,他心里舒坦极了!
远扬候是明事理的,他没有阻止,反而是下跪给郑家认错。郑家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之辈,但这样的人家,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跟他们结亲了,便要将郑氏带走,让两人和离。
世子怎么肯?!
然而刚生产完面色苍白不能移动的郑氏只问了他一句话,便叫他失魂落魄地让开。
她问:“太子高贵如厮,品貌才情都远胜于你,更是未来的帝王,为何能只守着太子妃一人忠贞深情?”
不过是世子不如罢了。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是她没那个福气。
太子与太子妃走后,远扬候站在院子中老泪纵横。他一生清名,就毁在这糊涂的妻子手中!
郑家不由分说,将郑氏与刚出生的小娃儿一起带走了,隔日就送来了和离书。
侯夫人与那妾侍命大,挨了一百个板子都活了下来,一听说两家和离,这身子还没好呢,就又开始打算上了!远扬候一来看自己,侯夫人正说要把侄女儿扶正,就叫远扬候给的一封休书看傻了眼——她都这把年纪了,他要休她?!
远扬候神态冷淡,他自成婚起,不曾纳妾不曾有通房,专心致志只守着她一个人,却不曾想她一个劲儿给儿媳妇添堵,她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却拼了命要给儿子塞女人!如今毁了整个家,太子震怒,远扬侯府的好日子便到了头。
只有休了她,才能为他的儿子争取一丝生机。
至于那妾侍,更是要彻底打发,远扬候命人给她灌了绝子药,连带侯夫人连夜送回了娘家。
可侯夫人娘家本就败落,谁愿意养这么两个人?更别提侯夫人被休了,诰命没了,还因为这一百个板子不能走路了!难不成嫁出去的女儿,娘家还要养着她?哪有这样的道理!
只剩下世子顾念母子情,将侯夫人养在府外,只是很少见她。侯夫人众叛亲离,终于后悔,她原本想着拼了性命也要去乞求郑华浓原谅,结果肃帝直接给郑华浓赐了婚!
还是赐给了他手下一名年轻有为相貌出众的大臣!
这名大臣是出了名的俊秀才高,只是因为父母祖父母相继去世,接连守了十年的孝,如今二十八岁尚未成婚。郑氏嫁过去之后,夫妻俩琴瑟和鸣,他对郑氏之子也是视如己出,甚至不再要自己的孩子,家中更是干净,决无什么来投奔的表妹姨妹。郑氏起初对他还只有礼貌没有情意,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夫君对她真心实意,她又怎能不为所动?
也因这么一遭,叫许多女子看到了希望,有娘家支持在夫家过不下去的,爽快和离再嫁,不少女子都重新找到了幸福,一时间男子人人自危,赶忙对自己的妻子母亲更好些,倒是少了不少家庭矛盾。
就在这春去秋来,夏往冬盛之日,夏青霜发动了。
她还记得去看郑华浓时,对方生产是如何煎熬可怕,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夏青霜都以为她要死了。
只是不一样的是,郑华浓生产时孤独一人,她的夫君却陪在她身边。
饶是夏青霜性格沉稳也不由害怕。她拉着玲珑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若是自己死了他要好好把孩子养大云云,听得玲珑头大,忍不住喂了她一小碗鸡汤,免得待会儿生产没有体力。
为着夏青霜生产,肃帝跟郑华浓等人都候在外头,宫里一片兵荒马乱,没办法,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谁敢不看重?
夏青霜紧张的要死,她闭上眼睛按照稳婆所言,还没察觉到什么就听宫人们恭喜太子喜得麟儿……等一下,她、她这就生完了?!
这也太快了吧!
那她之前哭唧唧的害怕委屈撒娇都算什么?!
皇长孙一出生就白白嫩嫩胎毛乌黑,瞧着非常讨人喜欢,肃帝大喜,再次大赦天下——这次远在雷州穷山恶水待了好几年的秋静竹一家,终于得了皇恩可以回京城了!
得知肃亲王做了皇帝,小王爷成了太子,秋静竹那颗心啊,简直如同放在开水里,难受的要死。她为了荣华富贵算计小王爷,为的就是日后能嫁给皇子,谁知道一朝变天,废帝连带着皇子们都凉透了,她曾经倾心的四皇子更是被打断了腿丢去守皇陵,更别提她了!谁还记得她啊!
家里人也对她怨言四起,谁叫是她当初提出的远迁雷州?
可那时她有靠山,现在没有啊!
好不容易大赦天下,一方面秋静竹欣喜于能回京城,一方面又暗恨夏青霜占了自己的位子。皇长孙出生,日后她再为太子生下一儿半女,也比不得皇长孙的位置,这皇长孙必不能留!
——她是坚定地认为太子还对自己无比迷恋,不可能变心。却不想想,真要是还迷恋她,为何这几年都对她不闻不问,为何不派人来雷州接她?哪怕太子妃善妒,太子妃手段强硬,可太子要是想做,太子妃拦得住吗?
秋静竹把所有罪名都推到夏青霜身上,反正都是夏青霜的错,反正自己一回京城太子肯定会来见自己。
她是这么相信的。
可回到京城后就丢人了。
雷州那地方不养人,再出色的美人在雷州住个几年,风刀霜剑的,也被摧残的不成样子,皮肤粗糙暗黄,再美的五官都会打折扣。
秋静竹想方设法要见太子,可秋家不过小官之家,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她怎么见得到太子?
回京一个月后,秋静竹固执地认为:不是太子不来见自己,定是太子妃封锁了消息,害怕太子来见自己!
皇天不负苦心人,要不怎么说她跟太子是天生的缘分呢,居然在街上也能遇见!
呵,他身边那位戴着面纱的必定就是太子妃了吧,竟是连太子出宫都要跟随,可见其善妒与霸道。秋静竹心下激动,连忙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裙想要蹭过去,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拦住了……太子跟太子妃出行,身边哪儿能不带影卫呢……像秋静竹这样的向来都是重点关照对象,没办法,自打太子宣布只有太子妃一个妻子后,那些个世家贵女更是眼馋的不行,变着法的想要动摇太子爷,各种各样的偶遇层出不穷,影卫们已经被锻炼出来了,他们能不动声色地就把包藏祸心的人给弄走,还不惊扰到太子跟太子妃。
就是……这位瞧着,跟从前的那些差的有点多,年纪看着也有点大,皮肤这么黄也敢肖想太子,对镜子照照不行吗?还没有太子好看呢……
秋静竹被拦着过不去,无奈之下只好喊玲珑的名字,她不敢喊太子,怕被人发现,就喊:“玲珑!玲珑!我是静竹呀!玲珑!是我!我回来了!”
正跟心爱的小姐姐买糖人的玲珑扭头一瞧,人群之中,粉衣女子满脸希冀,他立刻别开了视线,松了口气:“好险,差点我的眼睛就被强奸了!”
夏青霜:……
她也顺着声音看过去,玲珑可能没认出来,他没心没肺的,夏青霜却忘不掉,那不是秋静竹吗?虽然黑了点黄了点老了点胖了点粗糙了点,但确实是秋静竹没错。
可这人一黑,穿粉红色就是个大大的悲剧,夏青霜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她戳戳玲珑:“快看,那是你初恋。”
玲珑握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不要胡说八道,我没有初恋。”
夏青霜努努嘴:“那秋静竹是什么?”
“秋静竹?什么秋静竹?”
看他神色不像作伪,仿佛是真的不记得这个人了,虽然秋静竹不能成为什么威胁,但夏青霜还是打心底高兴起来,用扇子遮挡着在玲珑脸颊亲了一亲。“没什么没什么,咱们逛完了赶紧回宫吧,一会儿短短要哭了。”
短短是他们儿子的名字,因为刚出生时胖成藕节,胳膊腿儿都特别短,玲珑就管他叫短短,把肃帝气得吹胡子瞪眼,不许玲珑给皇长孙取大名。
玲珑才不在意那个“儿子”呢,不过夏青霜很爱,他就勉为其难地装一下,一片注入灵魂的龙鳞而已。
秋静竹眼看玲珑跟夏青霜要走,急得快哭出来,她必须想想办法!再不想办法,这一生都别想出头了!家里人给她挑的那都是些什么人?个顶个年纪样貌出身,哪个能跟太子比?
过去她无比爱慕的四皇子,现在再让她嫁那是万万不可能的,皇陵阴冷偏僻,去那儿跟被流放有什么区别?她不甘心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了啊!夏青霜的人生明明是属于她的!是夏青霜偷走了的!
她开始疯狂怨恨起夏青霜来。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一介平民,拿什么跟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争?她连人家的面都见不着!
雷州消息闭塞,许多事她都不知道,回到京城后秋静竹格外关注太子与太子妃,自然得知太子迄今只有太子妃一人,身边连个侧妃都没有,皇上跟文武百官已经默认了这件事,可把秋静竹给嫉妒的呀!恨的是日日夜夜在家里挠墙,这要是她从未拥有过也就算了,这滔天的富贵,本来是唾手可得的呀!
越是曾经靠得近,失去后就越难受,秋静竹几乎魔障了,她一个劲儿地幻想自己才是太子妃,以后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可家里人却想给她说门亲事,没办法,再留下去,真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如今肃帝在位,太子出众,可许多人都还记得几年前太子还是小王爷时,追着秋家姑娘到处跑的样子了呢!虽然照后来看,太子那时候是年少有为,故意追求秋家姑娘扰乱废帝视线,以造成自己不学无术的纨绔形象,但这秋家姑娘谁还敢娶?
秋家人是天天犯愁,早知京城嫁不出去,还不如在雷州说个人家。
秋静竹心里满满当当都是太子,哪里愿意嫁给别人?
这说来也是巧,风水轮流转,曾经是小王爷追着她跑,如今是她追着太子跑,立时就出了名,不过是丑名。
她追着太子跑,也得能见到太子不是?
因为秋静竹太烦人,严重影响夫妻和谐——小姐姐嘴上说不介意,可这种狂蜂浪蝶黏上来,哪有不介意的?玲珑想了想,就给嫁不出去的秋静竹想了个好去处,他要是记得不错,秋静竹好像爱慕四皇子?正巧四皇子在皇陵形单影只,送去跟四皇子做个伴儿好了,两人怎么说也是旧识,万一擦出爱的火花呢?
秋静竹一夕之间失踪,也不知去了哪儿,秋家人寻找一番无果也就算了。他们家现在已经活得很艰难,实在是没工夫再把精力花费在一个被太子厌弃的女儿身上。
管她死活呢?
至于秋静竹跟四皇子碰了面会怎么样……那玲珑可就不管了。
肃帝辛辛苦苦当了大半辈子皇帝,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他那儿子不成器,镇日想着吃喝玩乐,他怕孙子被带坏了,就亲自待在身边教养,养得那叫一个聪慧过人!
等到肃帝年纪大了,想退位享享清福,让儿子先登基,刚跟玲珑透露了点意思,结果第二日这臭小子就带着霜儿跑了!
只留下一份书信,上书四个大字:
能者多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