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琛只奇怪方才自己怎会抓不住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安王, 还真叫他把圣上的大腿给抱着了。只是他面无表情惯了, 便看过去, 安王还抱着昭帝大腿不松开, 这安王有多作死世人皆知,总之就不是个玩意儿, 成日里不做好事还性好奢靡,尤其好色, 只要是长得好看的他都不挑,不仅如此还心比天高, 明明没什么能耐却一心想要干掉圣上自己当皇帝,背地里小动作不断……
只是安王本人没什么才能,即便蹦跶的厉害也折腾不出什么水花, 这次居然敢派人行刺圣上, 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也正是因为安王的野心越来越大, 眼看膨胀的没边儿了,昭帝才起了杀心。
但是……颜琛抿着唇, 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前方龙椅上的昭帝。
他神情沉沉, 看不出在想什么,但抱着他大腿的那只安王,往日因纵欲过度总显得眼下青黑的一张肾虚脸,居然顺眼许多。要颜琛说, 这安王也是能屈能伸的一把好手,平日里不服圣上,那脸上就差没刻上俩大字——篡位。今儿死到临头, 竟也会抱大腿求饶了。
至于那圈白布……颜琛看了过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谁家上吊拿这种一看就是极好的布料来?又轻又柔,哪里撑得住一个人的重量,怕不是安王的苦肉计。
他是看不惯这个安王的,正想进谏请圣上不要被迷惑,却听那安王嘴一张,一连串彩虹屁跟不要钱似的朝外冒:“皇兄你不知道,臣弟心中对皇兄敬仰已久,皇兄如此杀伐决断英俊高大,是行走的斩女机下凡的美神仙,天哪难道皇兄是魅力铸成的吗?看这耀眼的几乎让臣弟我昏过去的光芒!臣弟就是胆子再大也顶多调戏个小宫女摸摸她们的小手手,造反谋逆这样的事哪里敢干?诸位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臣弟了!臣弟心中只有美色美食与美景,决无二心!皇兄一定要相信臣弟啊!你看臣弟真诚的眼睛!”
昭帝:……
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对平日里安王各种调戏宫女的行径如何点评了,你要说他孟浪吧,他又不是个男人,可你要说他没错吧,好像也不行。
大臣们瞪大了眼,宫女,那就是圣上的女人!这安王居然敢调戏?!真是胆大妄为!必须砍头!必须示众!决不能轻饶!
昭帝没出声,慢慢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高深莫测的表情看得玲珑完全不虚,甚至睁大眼睛让他来看,小脸蛋上从眼神到表情都真诚的不得了。
“你……”
昭帝说了一个字,玲珑就嗯嗯点头,他顿时语塞,因为实在想不到安王是这么个反应,总觉得跟往日的安王判若两人,若不是一样的脸,他几乎要以为安王被人冒充了。
听说有一种叫做易容的奇术,可以将一个人脸换成另外一个人样子,昭帝不曾见过,却听说过,沉吟片刻,便让宫人盛水来。
帕子沾湿丢给玲珑:“擦脸。”
龙女向来是你给我一点颜色我就开染坊你想教训我我就弄死你的性格,她接过帕子又塞到昭帝手中:“皇兄给我擦吧,臣弟刚才被污蔑的心肝脾肺肾都在痛,浑身酸软手足无力,只好请皇兄效劳了。”
昭帝本想让颜琛过来擦,可颜琛是个男子,他隐忍地看着面前的熊妹妹,自打安王突然男变女之后,昭帝发现自己对她的忍耐又上升了一个度。
在大臣们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还真慢条斯理地拿起湿帕子给她擦脸了。
这张脸是货真价实的当然擦不出什么来,也没有昭帝想象中的神奇易容术出现,不过帕子上还是沾了些有颜色的东西,他细细看过,略有香气,似是女子用的脂粉。再瞧安王,这平日眼下青黑一瞧就是肾虚的家伙,擦得干干净净的小脸蛋白嫩的仿佛被剥了壳的鸡蛋,饱满圆润,衬的一双大眼越发灵活有神。
许多人都笑话安王,说他就知道往女人堆里钻,身上有股洗不掉的脂粉气,现在昭帝明白了,这厮不是混在脂粉堆中,她本身就是个小姑娘!
昭帝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很是奇怪,颜琛注意到了。
“谢谢皇兄,皇兄辛苦了。”玲珑露出甜甜的笑,很狗腿地把擦过脸的帕子又接过来丢进水盆,双手拱起好似小狗,“那皇兄相信我了不?”
昭帝眯着眼睛:“你们先退下。”
大臣们一惊,安王心怀不轨,他们退下了,难道要圣上跟安王独处?万万不可!
然而昭帝并不喜欢旁人质疑他的命令,于是很快,殿中便只剩下他们二人。安王是女儿身一事决不能泄露出去,否则皇家将颜面无存。
“你说,你是冤枉的。”
“是啊!”玲珑打蛇随棍上,“皇兄您看,我一个姑娘家,造反干嘛呢?就算造反成功了,前朝那群老顽固能服我吗?能让我当皇帝吗?那些老家伙都是榆木脑袋,成天之乎者也的讲些臭道理,我可受不了。最最重要的是,他们服不服我无所谓,百姓们也不服我啊!”
没了人她就没了正行,迅速凑到昭帝身边,再度讨好地捧住他一只大掌,继续吹不要钱的彩虹屁:“……自打皇兄继位以来,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裕丰盛,敌国不敢来扰,再无外敌内忧,人人都说皇兄您是千古一帝,英明睿智有决断,您看臣弟是这块料吗?退一万步说我真把您干掉了,老百姓也不服我啊,以后史书上我还不遗臭万年啊?您说是不是?”
昭帝低头看她那双白嫩嫩的小手,许是用帕子擦过的缘故,两只手捧着他一只都有些吃力,手背上还有圆溜溜的小肉窝。
嗯,这倒霉妹妹可比倒霉弟弟看着可爱多了。
就是变了个性别而已,昭帝发觉自己接受能力挺强的,连带着容忍度都升高了。
若是往日那个安王敢这样抱他大腿说这么恶心的话还摸他的手,昭帝绝对不可能忍他这么多年。
不知为何,看着那张很期待很紧张的小脸,他起了逗她的心思,唔了一声,没说话。
不是,玲珑露出懵逼的表情,这要么是要么不是,“唔”是几个意思?“皇兄,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啊?您信不信我?”
“朕信不信,有那么重要?”
“当然有!”玲珑用力点头,“决定臣弟以后是吃牢饭还是继续耀武扬威狐假虎威招猫逗狗,都看您信不信了!”
昭帝没忍住,薄唇微微一勾:“朕在你心里原来这么重要。”
“重要得很!”
“行了,朕知道了,你去吧。”
?
玲珑歪歪脑袋,昭帝莫名觉得她这个动作有几分可爱,主要是她把小脸擦干净之后,跟平时的那个安王基本上是两个人,眼神表情说话态度都不一样,昭帝很难把他们当作同一个人来看。
若是个男子,瞒了世人这么多年,戴了副假面具,昭帝兴许会觉得他心机深沉需多加防备。
可她是女子,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这些年安王的所作所为是荒唐了些,但也情有可原。不过既然如此,安王势必不会谋反,那么这些人证物证又是哪里来的?要知道,看了这些证据,不仅仅是昭帝信了,颜琛等重臣们也都深信不疑。
是谁为安王准备了这些恰到好处的证据?既不是为安王谋权篡位,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置安王于死地。
昭帝黑眸深沉,并没有跟玲珑多说,因为他觉着这个熊妹妹有点缺心眼,她想过逍遥自在无法无天的生活,那就让她折腾去,横竖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
有个妹妹,可比有个弟弟让昭帝感到满意。
玲珑毫发无损、大摇大摆地出了宫门,看得被赶出来的重臣们目瞪口呆,她恶劣地朝他们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地走人了。
哎呀,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在那样紧急危险的关头,灵机一动,直接就把这么可怕的局面反转,现在她彻底自由了,至于谁来背黑锅……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哦!
没错,安王的确是谋反了,那些证据也都是真的。玲珑本来还打着瞌睡,听到臣子们义愤填膺地指责她才清醒,然后她想都没想——有什么比安王是女人更能洗白?你看这白的,昭帝都不问责于她了!
唉,幸好事情没闹大,她是昨天入宫作死被当场抓获的,外头属于王爷的车驾还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呢!
上车,走人,打道回府一气呵成,顺便路上买点零嘴回去。
安王喜奢靡好享受,安王府也延续了他一贯的审美,见她全须全尾的回来,王府管家还愣了一下:“王王王……王爷?!”
“干嘛学狗叫?”玲珑白他一眼,“本王不能回来?你对本王活着回来感到很惊讶?”
管家吓了一跳,立刻跪下请罪,“奴才不敢!”
“不敢?本王看你敢得很!来人,给我拖出去打死!”
安王向来任意妄为,但管家是他的心腹,管家说的每一句话,安王都言听计从,眼下居然要打死管家?
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听从,各个迟疑,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