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慌乱生气, 魏氏却在发笑,登时就让老夫人的怒气转移到了她身上, 在老太太看来,这魏氏就是个祸根!所有的灾祸都是因她而来, 若是早点处置了魏氏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厌恶魏氏,或者说她厌恶天底下每一个妾, 但她又要给自己儿子张罗妾侍。“笑什么,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到底是出身卑贱, 小门小户养出来的, 能有什么出息!我儿,你可不要犯糊涂,若是扶个妾侍做正室夫人,旁人要怎么笑话咱们家!堂堂侯府怎能叫个妾把脸面丢尽?!”
魏氏站起身,走到顾老夫人面前, 先是冲她笑了一下,顾老夫人还以为魏氏是在跟自己示好,正想冷哼一声, 一个无比用力的耳光就甩了过来, 打得她眼冒金星口舌腥甜, 人上了年纪, 只觉得嘴里有什么东西, 张嘴吐出来一看, 居然是几粒碎牙!
足见魏氏这一耳光有多用力。
顾顺奇大怒:“魏莹莹!你怎敢!”
老太太被打掉了牙, 捂着脸不敢置信,盖因魏莹莹入了侯府多年皆是逆来顺受,很少与她顶嘴违抗,如今居然敢对她大打出手,实在是出乎老太太意料。
魏氏却满足地吐出一口气,挑衅道:“死老太婆,你得意个什么劲儿?你生得儿子有哪里跟别人不一样?都是一个嘴巴两个眼睛,你儿子就比旁人珍贵?真嫌弃我出身低微玷污了你侯府血脉,把你儿子当个宝护着不喜欢旁人碰,那你自己跟他生啊!生出个脏心烂肺的玩意儿岂不是血统最为纯正?啊,不过我忘了,就你这半条腿踏进棺材板的年纪,还能老蚌生珠么?”
这话恶毒又粗俗,听得顾老夫人跟顾顺奇都忘了发怒,只呆呆地看着魏氏,似乎是认不得她了。
魏氏又是冷冷一笑:“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玩意儿了,顾顺奇我告诉你,我本来就不乐意嫁你,你拿我爹娘的命逼我,二十年来又用他们来拿捏我,你轻贱羞辱我,连带着你的老娘跟妻子也不拿我当人看。我被老太婆罚跪在祠堂两天两夜,跪的骨头都要碎了,你说什么来着?哦……她是你娘,她虽然错了,可她是长辈,她辛辛苦苦把你拉拔大,我得体谅她。”
说完她又是一耳光甩在了顾顺奇脸上!“这巴掌我早就想给你了!你娘生你养你关我屁事?她辛苦,那是因为你爹不是个东西,你爹废物不争气!生了你之后还受苦,是你没本事没出息!像她这种老不死的,要我孝顺要我体谅?要我替你尽孝?你算什么东西?你拿我爹娘连下人都不如,却要我尊敬你的母亲?”
“你们两个怎么不去死?!”
魏氏扭头又看向杨氏,这回她不想打脸了,居然是提起裙子一脚踹在杨氏心口窝,她大学时候学过空手道,但到了古代之后别说把裙子掀起来,就是笑都不能露出牙齿。杨氏身娇体贵,哪里撑得住这一脚?顿时倒在地上哀哀叫唤。魏氏又嘲笑她:“想独占丈夫,又想得个贤惠的名头,你丈夫见异思迁强迫我当妾是他下贱!你却屡屡与我为难,甚至害死我的一双孩儿,杨氏你且等着,我等你原地暴毙再去你坟头蹦迪。”
顾顺奇终于回过神,他上前两步扣住魏氏手腕,低声喝斥:“你疯了!”
“我没疯,我就是说两句实话,怎么,你听不进去啊?”魏氏手腕生疼,但这一次她没有忍耐,而是恶狠狠地朝顾顺奇的手咬下去,她用足了力气,把所有的怨跟恨都注入其中,牙齿深深陷入顾顺奇的皮肉,恨不得将这个毁了她一生的人活活咬死。
顾顺奇吃痛,却不肯放开,将她拉到怀里紧紧搂住:“莹莹!”
他已经是在发怒的边缘,声音低沉,带有威胁之意。魏氏松开嘴,吐掉口中血肉,毫无感情地看着他。顾顺奇心惊胆战,却又不知究竟为何,她突然笑了。
“跟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让我感到恶心,我怎么会睡在你这样的人身边二十年?”魏氏像在问顾顺奇,又像是在问自己,“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忍受过来的,幸而我现在再也不必忍耐。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们了。”
她露出充满恶意的笑,这恶意是对顾顺奇的,也是对顾老夫人的:“老太婆,你不是拼了命想给你儿子房里塞人么?倘若我没记错,你们顾家一脉单传,如今顾顺奇年近四十而无子,你就不觉得奇怪?”
而后笑容更甚:“你们顾家,马上就要断子绝孙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老太太再逼她下跪,打她板子,给她立规矩,叫她抄佛经也没有用了,因为她马上就要回家了,而顾顺奇这辈子都别想再有一儿半女。对盼了一辈子孙子的老太太来说,这可真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我问过你的吧?”魏氏轻笑,眼底一片阴暗。“你跟杨氏逼着顾顺奇把孩子抱走,孩子生了病又不许我探视,连孩子死了都不肯告诉我把他们埋在了什么地方。我给他们做了两块小小的牌位,你也要嫌晦气烧掉,骂我不盼着你好咒你去死。我问你他们是不是你的孙子,问你为何如此狠心看他们去死,为了保全杨氏跟侯府的名声秘而不宣,你说什么来着?”
她唱作俱佳地表演,学着顾老夫人当时的语气神态,拿捏的惟妙惟肖:“我顾家多这两个孙子不多,少这两个孙子不少!不过是两个庶子!正室夫人都未曾有孕,你个妾侍生子还敢要把孩子养在膝下?”
魏氏笑笑:“是这样的吧?”
她又忍不住放声大笑:“你不肯给孩子请大夫,如今你仅有的孙子已经死了,你要怎么办呢?顾家绝后了啊~”
在场所有人都被魏氏说的话惊呆了,顾老夫人一反应过来就想来打她,因为掉了牙齿的嘴说话漏风也要辱骂不停,顾顺奇却没有在意子嗣,而是抓住魏氏的肩膀,有力的双手宛如鹰爪,抓的她生疼,“……你是为了报复我?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一点心动?没有一点喜欢我?”
魏莹莹拿看傻逼的眼神看他:“你说什么呢,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喜欢?我为什么要喜欢一个轻贱我父母,逼我当妾逼我生子毁我一生的人?你该庆幸我受过高等教育,做不来杀人之事,否则你们顾家上上下下连同一只蚂蚁都被我毒死了。”
她伸手把顾顺奇捏着自己肩膀的手一点点掰开,冷漠又不讲情面:“我要走了,顾顺奇。”
“走?”他咬着牙,“你要去哪里?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不许去!”
“你留不住我的。”魏莹莹笑,颇有如释重负之感。“我恨你,但我不怪你,真的。”
“我才是这个世界的异类,我跟你说过很多遍,我不能接受你这样对待我,也不能接受这样不平等的感情。可是我跟你要求平等,也太可笑了。你有你的骄傲,我也有我的坚持。”
“我不爱你已经二十年了,你还没有发现吗?”
她握紧了手中的龙鳞,闭上了眼。
顾顺奇还没有试图抓紧她,她就消失了。
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他的手就空了,就什么都没剩下了。魏莹莹便这样凭空消失在他眼前,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顾顺奇慌了,不停地叫魏莹莹的名字,顾老夫人则恍然大悟,抓住顾顺奇的手:“儿啊,她是个妖怪!肯定是个妖怪!快!快去找高僧来家里!快去!”
后面的话是对下人说的,可侯爷都没放话谁敢去?顾顺奇失魂落魄,再多的打击都不如魏莹莹一句不爱他伤他深。他自以为是的两情相悦,从来就没有感动过魏莹莹,反而是他以爱为名的剥削、霸道、专制,让魏莹莹心底那一点点对他的喜欢彻底消失不见。
但就像是魏莹莹跟玲珑说的那样,顾顺奇不会改的,他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他错在哪里——因为他没有错。
除了魏莹莹,没有人觉得他是错的。就连魏莹莹自己也得承认,在这个世界,顾顺奇纳妾不是错,让她忍受不是错,孝顺母亲也不是错。
因此玲珑告诉她可以回去的时候,她想都没有想过留下,也没有丝毫留恋。既然这具身体的爹娘也能得到妥善照顾,那她就更没有遗憾了。
皇帝跟玲珑亲密无间,自然也跟她说了平江候府的事,平江候夫人被休弃,顾老夫人受惊之下居然中风了!瘫在床上除了眼珠子哪哪儿都不能动。而被休弃的杨氏很快就被娘家人嫁给了旁人做续弦,那人家中不仅有十数名年轻美妾,还有二十来个子女,杨氏嫁过去可有的受了。
顾顺奇再来上朝的时候皇帝险些没认出来,瘦的是形销骨立眼神灰败,哪里还有当初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的模样?他又不肯承认魏莹莹走了不会再回来,终日浑浑噩噩,却又不明白魏莹莹究竟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他。
她推开他的时候,一点感情都没有,就这么凭空消失,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究竟是哪里叫她不喜欢了呢?
哪怕得知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再有子嗣,顾顺奇也没有多么难过,他更想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