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苏云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给员工们买的衣服送到了,她让大家按照各自体型分一分,然后一块去吃饭。

艳鬼跟鬼新娘已经戴上了新到手的跳脱,今天她们的衣服就是普通的休闲装,不准备去宴会玩就不用再穿得那么隆重,只有两位师傅今天还想去赌石市场,所以依旧穿得相当大款风。

“馆长,听说苏家那对儿女被接走了,你知道了吗?”艳鬼露出八卦的眼神,一副你快来问我的模样。

“我知道,因为是我造谣让他们走的,不然他们一直在这,我们玩得都不尽兴。”苏云平静地说。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从来没有忍气吞声一说,也不会因为是第一次第二次就给个原谅的机会,既然对方做了,就要做好被她报复的准备。

其实这谣言传出来,肯定没多少人信,包括苏家人,可他们就是必须把苏芸给送走,因为苏芸只要在一天,别人就会想起这个笑话,从而影响苏凛对外的形象。

总不能,苏凛每一次出席公共场合,别人第一句就是“听说你跟你妹妹感情很好”?

不管苏家多疼爱小女儿,甚至给她准备了一个躲避劫难的替身,在苏凛面前,她就是要退让一步,她是在外面活了二十年没有太多感情的女儿,苏凛是苏家继承人,孰轻孰重,苏家人分得清。

苏云本不想做得这么过分,所以一开始只是录了苏凛的话放到八卦群跟朋友圈。

毕竟苏芸在她这一直没占到便宜,可苏芸不该一次又一次像苍蝇一样冒出来,既然苏芸恨这么多年都不能在苏家过富贵日子,还怪罪到苏云头上,那苏云就让她体会一下,什么叫真的被送走。

现在人真的被送走了,苏云感觉世界都清净了,不用担心自己玩得好好的,忽然就被冒出来的二货破坏心情。

鬼员工们收拾了苏云给他们带的衣服就一块出发去喝早茶,路上苏云又看了眼群,都在感慨苏家这个刚接回来的小女儿真是命运多舛,从前就丢在了普通家庭里受苦,刚接回来没多久,却又要被送走,好像跟苏家没什么缘分一样。

苏云看到这个说法,挑了挑眉,她思索了会儿,招呼林琅过来:“林琅,你过来。”

林琅听话过来,微微低头:“馆长,有什么事?”

“我问你啊,你看苏芸的面相,她跟苏家是有缘分的吗?”苏云好奇地问。

听苏云问这个问题,其他鬼员工也跟着凑过来。

林琅感觉被紧紧挤着,勉强开口:“光从面相上看,其实是个孤身命格,她命中注定是无父无母、无夫无子的命格,但是又能长命百岁,很奇怪。”

艳鬼听了后撇撇嘴:“就是这种命格才不奇怪,有些人啊,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吃掉自己家里的运势、亲人性命,都要苟活着。”

在世上见得人多了,就明白,没有什么人是活不下去的,连活着都害怕,那就是胆小鬼,死是他的逃避,但只要人还畏惧死亡,就能留口气活下去。

苏云默默重复了一遍林琅的批语,说:“无亲无缘,那苏家救她做什么呢?”

既然是个无父无母的命格,一般人都会先怀疑她是天煞孤星,就算要改命,也是把天煞孤星的命格给改掉,怎么会是找了苏云来当挡箭牌想让苏芸好好活下来呢?

过去的事情只有苏家人自己知道,苏云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带着鬼员工去喝早茶。

他们来得刚刚好,吃完这一轮再出去玩耍一会儿,又可以继续吃午饭了。

没有闲杂人等,吃饭都专心许多,就是出门时,听说乌瑜也被他大哥众目睽睽之下拎走了,不过乌瑜总是这么被大哥抓回去教训,所以大家都当笑话看,顺便感慨一句乌家二少爷实在扶不上墙。

听着别人的八卦,等人走远了,林琅忽然说:“其实,乌瑜不是烂泥扶不上墙,他只是被影响了。”

闻言,苏云和鬼员工都偏头看他,大家都很疑惑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明显不是他的人设。

林琅顿了顿,继续说:“他身边没有什么可以拉他一把的人,所以他只能像被菟丝子攀附的小树一样,还没长大,就已经快死掉了。”

人活着讲究一口气,你这口气能养多久,人就会活成什么样。

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干被挖心的时候,他坚信自己能活,就是用这口气堵住了心口,只要这口气在,他就可以坚持下去,可如果有人告诉他,这口气是不存在的,他就死了。

从道家玄学上讲,大道从心,练的就是先天之气与后天之气,先天之气往往显示在婴儿刚出生的混沌时期,等到婴儿懂事之后,这口先天之气就没了,后天之气得修炼。

大部分人随着年龄与阅历增长,慢慢生出了可以支撑自己走一辈子的后天之气,这口气是很多很多的情感、爱、知识等虚无飘渺的东西换来的,你如果给了别人或者别人吸走了你这口气,你就会被困死。

有的修道者把这个叫做借运,就是借某个人的运势,补贴在自己身上,从而达到祛病去灾、顺遂发财的目的。

可借运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你借来的运势用了,对方要是强硬一点,你得还回去的。

借人的后天之气就简单得多,你甚至只要让对方说一句可以、我爱你,对方的气就散了,因为对方说出口且承诺了交付一部分后天之气给你。

后天之气跟运势永远是不可以随便说给人的东西,轻则倒霉,重则损伤命数。

乌瑜就像是个从小就被不同的人借后天之气的人,借他的名头去做坏事、利用他的天真跟直肠子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样的人好利用,也最容易把自己的后天之气散个一干二净,任何手段都难以重新保存他的后天之气。

而乌瑾就是个完全不松口的人,他特立独行,没人能影响他,别人就算想松他的气口都没办法,这种人往往会留着一点点先天之气,做什么都容易成功,加上富贵命格的话,一辈子都会顺风顺水。

林琅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他觉得那些人里,乌瑜是比较可怜的一个,所有人都若有似无地在蚕食他身上的后天之气,尽管微弱,甚至是人无意识吸走的,可人数那么多,足够把乌瑜吸得仿佛脑干缺失。

苏云沉默一会儿,说:“以后这话不要再说了,我们做的就是切断因果的工作,所以,能不沾就不沾。”

“……可是,刚才馆长你还让我看面相。”林琅小声嘀咕,他以为这是他的工作内容之一。

“我让你看的面相,不一定是苏芸本人的。”苏云留下这句话就没再解释了,兀自回了房间,中午也没出来。

三天的假期很快过去,鬼员工们在青云山庄玩得很开心,只有苏云每天躲在房间里睡觉,晚上才出来晃悠一会儿,像游魂一样。

第二个活人林琅也差不多,但他白天会在青云山庄里锻炼身体,还算见点阳光。

到了归期那天,苏云办理退房,还收到了小礼物,说是一开始不知道苏云是VIP客户,怠慢了。

苏一翎既然办了会员卡,那肯定不会有所遗漏,是苏云自己抽中了半价券,想着别浪费,才带员工过来,没想到就被乌瑜给嘲讽了,还遇上了苏芸等人。

不过遇上倒也好,一次性把问题解决,后面就不会来烦她了。

又坐了半天车回到殡仪馆,大家都有种回到家了的感觉,总统套房虽好,到底不是自己的窝,待得不如家里自在。

然而他们去玩了一圈回来,殡仪馆依旧没生意。

眼看着快十五了,鬼员工们加紧折纸钱,十五的时候给祖师爷、地府、皇天后土、遗留枉死冤魂、灵婴等对象上香烧纸。

苏云在不睡觉的时候会帮忙折一下纸钱,不过更多时候就是单纯在睡觉。

回家第三天,乌瑜忽然上门了。

彼时殡仪馆门口都没人在,所有人都在院子里哼哧哼哧折纸钱,乌瑜喊了半天人才被林琅听见,他赶紧出去接待——他现在名义上是苏云的保镖,其实就是个杂工,什么都得干。

林琅出去问乌瑜是不是要下单,乌瑜死活不说,非得见到苏云不可,两人就僵持不下,乌瑜没耐心等,直接打了电话给苏云,说林琅拦着他不给他进门。

苏云接通电话后听他哔哔完,直接说:“你有话就说,没话滚,我不陪你玩过家家。”

说完,苏云就准备挂电话了。

乌瑜在那边担心苏云真的直接挂,忙说:“别别别,别挂,我是真有事,找你,面谈,可以吧?”

然后苏云直接啪把电话挂了,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过了会儿,手机又响起来,鬼新娘探头看了眼,对苏云说:“馆长,还是他。”

“你接,如果不是下单就让他滚。”苏云翻了身回答。

“哦。”鬼新娘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就听乌瑜说他要下单。

既然对方都准备下单了,那苏云自然同意他进来,还让艳鬼给他上凉白开。

林琅收到消息后终于肯带着乌瑜去殡仪馆的后院,进入后乌瑜才发现这殡仪馆很大,前面的路弯弯绕绕,进了院子后他就不怎么记得路了,好像记忆被删掉一样。

来到院子里乘凉的地方,乌瑜看到了躺在躺椅上犯困的苏云,旁边那几个员工穿着统一的殡仪馆制服,在努力折纸钱,已经折了两框了。

苏云勉强坐起来,让乌瑜坐在空余的小马扎上:“你要下什么单?我们这红白喜事都接。”

刚好这时鬼新娘给乌瑜倒了凉白开,乌瑜愣了一下:“你们不是殡仪馆吗?喜事也接?谁会给你们下单啊?”

“哦,这是冥婚的意思,你要结一下吗?”苏云平静地问。

“不了不了……”乌瑜吓得忙摆手。

苏云看他这副样子,感觉就不是来谈事而是来找茬:“你到底什么事?有话直接说,我不说我告你哥了。”

乌瑜一听这话就炸:“苏云!你能不能有点新鲜的?从小到大你除了会告我哥你还会干嘛?”

然而苏云不理他:“招不在新,管用就行,你说不说?”

别人说告乌瑾那可能就是威胁一下,苏云是真的去,乌瑜只能憋屈地坐回去,哼哼唧唧地说:“是我哥让我来的,他听说了青云山庄的事,想请你帮个忙。”

“送客——”苏云直接一摆手,让林琅准备拖人。

“不不不,是下单!下单!”乌瑜被林琅拎起来的时候,脑子勉强好使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就自己跟苏云这关系,不打起来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帮忙?得说下单。

这回苏云满意了,让林琅放下他:“行,下单就可以继续说。”

乌瑜憋屈地坐回去:“是这样的,你还记得我跟我哥有个离家出走的姑姑吗?很年轻就跟男人跑了的那个。”

说到从前的事,苏云还反应了一下:“你的姑姑……我想起来了,是你爷爷在你六岁生日会的时候,想给你姑姑相亲找个对象,结果你姑姑直接大闹一场,生日会毁了,还把你爷爷气进了医院的那个?”

见苏云还记得,乌瑜猛点头:“对对对,就是她,我小时候觉得我姑姑不懂事,不结婚就不结婚嘛,怎么可以把爷爷气成那样呢?还跑了,但是我前两天听我哥说,我姑姑一开始是没跑的,但她被我爷爷送到联姻对象的床上了,我姑姑给人打了一顿。”

苏云抓了把鬼新娘递过来的瓜子:“然后呢?”

乌瑜看着这一群突然就开始嗑瓜子的人,想发火,但想想乌瑾,又忍了:“然后我姑姑回家找我爷爷帮忙,我爷爷一听她把人给打了,就让她去给人道歉。”

“哇,那你爷爷真不是人啊。”艳鬼呸了一口瓜子壳。

“……你直接当我面骂我爷爷不是人,那我成什么了?不许骂!”乌瑜犹豫了一下才像河豚一样气得鼓起来,估计他听说这事也觉得爷爷挺不是人的,奈何那是亲爷爷。

苏云直接说:“阿艳,别插嘴,让他继续说,怪有意思的,咔嚓咔嚓……”

乌瑜忍不住也从艳鬼那抢了把瓜子,嘴上说:“然后我姑姑那么娇生惯养的人,当然不肯,家里就又闹起来了,我爷爷上了一堆保镖直接压着我姑姑去给人道歉,半路上我姑姑就跳车跑了,这事实在丢人,也为了甩锅,我爷爷就对外说,我姑姑是跟野男人跑了,跟我们家没关系。”

整个故事听起来都有一种让人生气都不知道往哪里生的感觉,怪乌家老爷子吧,那已经是个半条腿都进土的老爷子了,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自己的因果,将来自己尝。

苏云喝了口茶:“那你现在受你哥的托付来找我,是因为你姑姑去世了,需要办个无人知道的葬礼?”

整个滨城就两个殡仪馆,一个是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的全业务殡仪馆,叫滨城殡仪馆,另外一个就是苏云名下的西城殡仪馆,办中式葬礼比较多,后来因为流程繁琐规矩很多,老一辈的去世,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来了。

关于乌家的事,当年在整个圈子里都是个丑闻,乌家老爷子想撮合女儿跟别的家族联姻,结果女儿把人打了,后面还跟野男人私奔,如果现在被人知道这个女儿走得比老爷子还早,那估计老爷子晚节不保。

最重要的是,老爷子可能也会跟着气死过去。

所以,如果想要这件事不传到老爷子那边去,放在苏云这家门庭冷落的殡仪馆办是最好的。

乌瑜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姑姑吧……其实走得挺难看的,如果不是不得已,也不会联系我哥,但是呢,我爷爷早两年就住进了疗养院,也不知道……所以我哥的意思是,你这没什么生意,平时不会有人来,我姑姑就这么……悄悄走了,也挺好。”

“确定不说吗?人一走,其实就什么都没了,确定不让老人家再见一面?”苏云重复确认,这是流程,让家属明白,死亡的告别只有一次,错过就没有再来的机会。

“我、我也做不了主啊,是我哥的意思。”乌瑜犹豫了一下,随后无奈地说。

看着乌瑜的样子,苏云想了想,说:“那跟你商量,其实是不算数的,这样,你哥什么时候有空,让你哥来跟我谈,这到底是大事,一般来说,不是直系亲属来签字,尸体是没办法进焚化炉的,你爸、你爷爷或者你哥,随便一个,只要人来签字了,那我就接单。”

其实只有直系亲属死完了,才会让侄子代替签字,不过乌家也算是名门望族,乌瑾是现在的家主,家主加上亲侄子的身份,来签字倒也可以。

乌瑜没想到还是没谈妥,他更是第一次听说焚化的规矩,感觉有点瘆得慌,就答应说回去再跟乌瑾说一声。

林琅送走了步履匆匆的乌瑜,回来问:“馆长,那棺材是不是要准备起来了?”

棺材不像纸钱跟花圈,可以等尸体到了再做,棺材要定木头、晾晒、上漆、雕刻,一套工序下来,没一个月是做不了的,所以古时候要么买现成的棺材,要么就得趁人死之前就定做好。

苏云想了想,摇头:“先不着急,我估摸着,乌家应该会直接买骨灰盒,用不上棺材。”

“可是礼堂也需要一个呀。”林琅记得殡仪馆手册上写的流程,办葬礼的客人往往需要一个独立的、没有盖子的棺材,回头那个棺材会跟着一块烧掉。

这是西城殡仪馆的特殊服务,坚持给客人多准备一个棺材,说是让死者死后在地下也有个安息之地,不过大部分人觉得花这个钱很冤枉,自然不愿意来。

苏云算了算殡仪馆里现存的棺材,说:“我记得乌瑜姑姑的身高体型,刚好仓库里有个差不多的,就用那个吧,想来,乌家也不一定愿意折腾一趟,更想悄无声息地解决。”

第二天,乌瑾中午过来,带着乌瑜,见面就先给苏云道歉,说乌瑜在青云山庄失礼了,乌瑜乖巧地道歉,说他当时不是故意的,就是嘴贱。

兄弟俩态度还算好,不管是不是求人帮忙才低头,至少姿态做足了。

“没关系,我也没特别放在心上,反正乌瑜跟我吵架从来没赢过。”苏云笑着说。

“你——”乌瑜想骂回去,被乌瑾瞪了一眼,委屈低头,“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该跟你吵架。”

苏云无所谓地摆摆手:“一般这么说的人都是积极道歉、死不悔改、下次还敢,我就不接受你的道歉了,免得下次我骂你的时候你可以占据道德最高点反过来骂我。”

乌瑜气得根本无法闭嘴:“我都道歉了,你凭什么不接受?你都不接受了你哪里来的道德制高点?”

“乌大哥你看他,我是不是说得特别准?他就不是真心的。”苏云熟练地告状,仿佛已经做过了无数次。

于是乌瑜又被揍了一顿,成长二十多年,归来仍是个臭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完】

苏云:告状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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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看,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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