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条鱼

把钱转给秦星野后, 闻念又郑重地道了谢,并且拒绝了他送自己的提议,开上自己的跑车回了家。

她走后, 秦星野见达芬奇在客厅中转了两圈,跑去门口蹲着了。以前它常常这样等秦星野回家。

达芬奇比另外两只猫要聪明很多,简单的比如“吃零食、玩逗猫棒、不准”这种话都能听得懂。

秦星野踱步过去, 试探性地问:“你是在等闻念?”

达芬奇耳朵动了动,摇了摇尾巴,不知是不知巧合, 响亮地“喵!”了一声。

他蹲下来,挠挠它的头, 笑着说:“她还不是咱们家的人, 你现在等不到她的。”

……

晚上, 闻念坐在椅子上敷面膜时,给闻晚打了个电话。

“姐姐, 你知道吗,我今天在医院里碰到个医生, 背影和你简直一模一样,我差点管人家叫姐姐了。”

闻晚云淡风轻地问:“是吗。你去医院干什么,生病了?”

闻念无声笑着, 心说小样的,你就跟我继续装吧。

“没有,我一个朋友今天做手术, 我去探望他。”

闻晚:“祝你的朋友早日康复。”

“嗯嗯,他的主治医师很厉害,肯定会治好他的。”她见缝插针地吹了波彩虹屁。

“那就好。”

第二天,闻念上完课, 去花店挑花。

车子上掉的那一小块漆看着不明显,她没着急补。

把买好的花放在车里,她去了医院。

另一边,岑屿森坐在轮椅上,眼睛蒙着纱布,问身边的保镖:“她来了吗?”

保镖心想这个问题你都已经问了我五六次了,要是来了我不早把她请进来了。当然,他是不敢这么回答的,第七次毕恭毕敬地道:“还没有。”

好在岑屿森这次没等太久,病房的门被闻念敲响,保镖去开门的时候,岑屿森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闻念见到他,先是问:“今天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说还不错。”嗅了嗅,岑屿森敏锐地问,“你带了花来?”

“嗯!你鼻子很灵嘛。”闻念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把花往前一送,“祝你早日康复呀。”

岑屿森有点激动,接花的时候,指尖微微颤抖。不知道她给自己买了多少朵玫瑰,会不会是很大一束?

闻念见他张开了手,笑着提醒:“没那么大。”

他听话地收紧手臂,半天还是没摸到。难道就包了三十三朵?十一朵?九朵也行吧。

最后,他摸到了一个硬邦邦、凉凉的,圆柱形的东西。

闻念:“抱住了哈,我撒手了。”

岑屿森托着那东西,上下摸了摸,发现是个花盆。他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一手托着花盆底,他伸手往上摸,碰到了一朵绽开的花。他虽然看不清楚,但也知道店里卖的玫瑰不会绽放得这么开,而且这花摸起来也不像蔷薇科的。

岑屿森翘起的嘴角一点点放下去,问闻念:“这是什么花?”

“红山茶,我特意挑了株长得最好的,花瓣层层叠叠,特别富贵。”

岑屿森:“……”谁想要红山茶了!

深呼吸一口气,他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带成束的花。”

“我考虑过,但是那种就算是插在花瓶中也难养久,盆养的花就不一样了。你找个人照料一下,等你眼睛好了,花也活得好好的,不就能看到了吗?还有,在病房里放点花花草草的,有助于清新空气。”

岑屿森本来挺失落的,听她这么一说,倒期待起来了。

他也想把她送的花保存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谢谢念念,我会好好养着的。”

“嗯!我下次再给你带点白山茶、粉山茶来,等你眼睛痊愈后,就能看到好多种颜色了呢。”

岑屿森的不快彻底消失,重新绽放了一个笑容:“好。”但愿闻念答应了就能做到,食言的话……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闻念陪他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儿,问他要不要出去透透气,岑屿森欣然答应。

他坐在轮椅上,闻念从后面推着他,刚出了病房,几个保镖就跟了过来。

岑屿森听到脚步声,淡淡地说:“别跟了。”

“可是少爷,我们要保护您的安全。”

“在这能出什么事。”岑屿森的语气已经透着不悦。

闻念见保镖一脸为难,做出承诺:“我就带他在楼下转转,不走远。”

“那……好吧。”

乘坐电梯下楼的时候,闻念同岑屿森说:“你的这些保镖还挺尽职尽责的。”

“他们担心太过了。”岑屿森乖宝宝一样地说。

今日天气不错,刚出了住院楼,岑屿森就感觉阳光打在了皮肤上,暖洋洋的。

楼底下人不少,脚步和说话声嘈杂。闻念便提议:“我带你去人少一点的地方转转吧?”

“好。”

上辈子她总是来找林暮,对这里的地形还是比较熟悉的,推岑屿森去了小花园。除了他们,这里还有一些散步的病人。

“这里可以吗?”闻念问他。

岑屿森只要和她在一块,去哪都无所谓,答道:“可以。推我走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吧,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小花园中的长椅都被占了,一时还真找不到地方。闻念刚想说我站一会儿没事的,就听不远处有人在叫她。

“你们好,我准备回去了,你们坐我这吧。”

她看过去,说话的是一个面色蜡黄,瘦骨嶙峋,看着不超过二十五岁的青年,穿着病号服,形单影只的。

受病情的影响,他有点无精打采,笑起来眼神却很温和。从面庞轮廓,隐约能看出曾经也是个俊朗的男人。

闻念没有把自己的同情表现出来,只是感激地冲他笑着说:“谢谢你。”

“不用。”说完,他便离开了,背影萧索又寂寥。

闻念把岑屿森的轮椅停在长椅边,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叹气:“刚刚给咱们让位置的人看起来病得很重。”

岑屿森不大舒服地问:“你在关心他吗?”

“我就是觉得他那么年轻,挺可惜的。”

岑屿森心里想着,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嘴上却说:“是啊。如果我的眼疾不能被治好,我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你肯定会痊愈的,放心吧。”

岑屿森笑起来,颊边有浅浅的梨涡:“借念念吉言。”

“等你好了以后,要做点什么呢?”

岑屿森怔怔地想,我想先看看你。不过他嘴上却答:“还没想好,念念有什么建议吗?”

“出去玩?或者去学校读书?学点你想学但是没机会学的东西。”

“好,我一样一样来。”

秋日无风,阳光暖暖的,晒了一会儿,闻念萌生了困意。她打了个哈欠,被岑屿森听到,他轻声问:“念念困了?”

“唔……起的有点早。”

“那你到我的病房去休息吧。”

“不用,我在这靠一会儿就行。”

“行。”

闻念调整了一下姿势,闭着眼,靠在椅子上。岑屿森不想打扰她,便没有说话。

可能是因为看不见,他自小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很讨厌等待。可是闻念在他身旁,他不管等多久,都不会觉得不耐烦。

此刻她和他离得很近,在安静的小花园里,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等他回神,闻念的呼吸变得非常平稳。

他压低声音说:“念念?”

没人回答,应该是睡着了。

岑屿森的脑中,一下子冒出很多的想法。睡着了,只要他小心一些,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会知道。

原本搁在腿上的手,小心翼翼地抬起,朝身边送去。

短短十几厘米,岑屿森后背渗出冷汗。他看不到,所以也不知道小花园里有没有人在看他们。

说不定他们在发现自己靠近闻念后,还会嘲笑他。

那又怎样?他偏要这么做。

半空中的手慢慢向下,触碰到了她的衣服。他摸了摸,是胳膊的位置。

犹豫了一瞬,指尖再次向下,接触到她的手背。昨天他抓住她的手腕时,只感觉到她好软,像是稍微用力,就能捏断。

现在他还感受到了光滑和细腻,如上好的羊脂玉。

睡梦中的闻念,感觉手背上有羽毛一样痒痒的触感,不舒服地挪开手,哼哼了两声。

岑屿森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抬起。侧耳仔细听,她并没有醒,才贼心不死地把手重新放了下去。

这次他轻轻拢住了她的手指,贪心地把玩了两下,心里升起异样的,酥酥痒痒的感觉,某种难以言明的渴望,令他心跳加快。

他现在看不到,那些更过分的事情,就留到他眼睛痊愈吧。

……

闻念醒来的时候,发现岑屿森乖乖巧巧坐在轮椅上。再看一眼天色,太阳都西斜了。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她愧疚地问,“你等无聊了吧?”

“没有,我也眯了一会儿。”

闻念从长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吧,我送你回病房。”

回去的路上,闻念见到有几辆闪着灯的救护车开向了急诊楼。刺耳的声音,莫名让人心慌。

到了病房后,她问岑屿森知不知道他的主治医生在什么地方。

“早上我听她和护士说要去急诊科帮忙,不知道这会儿还在不在,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问问。”

婉拒了岑屿森一起吃饭的邀请,闻念去了急诊楼,想看看会不会碰上闻晚。

还没进门,她就察觉到,急诊楼里兵荒马乱。医生护士穿着防护服,脚步匆匆,病人和家属哭成一团。

这种时候,闻念肯定是不可能进去添乱了。又有新的救护车过来,她连忙站到一旁,给人让路。

救护车停下后,从楼里面冲出来几个医生,闻念就听他们道:“林医生,这已经是第五车了,真的辛苦您了。”

闻念侧头看去,为首那个穿着防护服的背影,的确很眼熟。

“不说这些,车上那个失血过多的病人在哪?”

车门打开,一个护士焦急地喊:“林医生,在这!”

“病人情况怎么样?”林暮问道。

护士在给他汇报的时候,他就已经跳上了车:“来不及了,必须先止血。”

车上还有其他的医生,羞愧地恳求道:“我们实在是找不到出血点,林医生,拜托您了。”

林暮坚定地点点头,伸出手,顺着伤处找出血点。闻念站得远,看不清车里的状况,但是也被紧张的气氛给感染了。

这边阵仗这么大,经过的病人都在问:“这是怎么了啊?一个个血肉模糊的。”

“你没看新闻?咱们市有个化工厂爆炸了,那叫一个惨!”

“天啊……希望人平平安安。”

“刚刚我听车上的护士说,那病人边输边流了好几千C的血,再不止血都要死了!”

“刚刚不是跳上车个大夫吗,我看他什么工具都没拿啊,这能止血住吗?”

“我也不知道。”

闻念收回目光,担忧地盯着救护车的方向,一颗心都绷紧了。

忽然,车里传来一阵欢呼声:“血止住了!太好了!”

“多亏了林医生的徒手止血!”

闻念捂着心口,长出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有人抬着病人下了车。林暮的手始终摁在病人脾脏的伤口上,跟着担架边跑边说:“马上准备手术室。”

“明白!”

跑到门口的时候,林暮察觉到什么,侧头看来,一眼就撞进了闻念的眼中。

因为送来的病人情况都很紧急,没时间做术前检查,医生们只能穿上防护服,戴上护目镜,以避免被病人的血液等传染。

此刻,林暮的防护服上血迹斑斑,乍一看去,触目惊心。但他的护目镜很干净,里面还有一副眼镜。

饶是如此,错身而过时,闻念仍旧看得到他眼底的坚定。那是一个医生,在和死神抢人的决心。

林暮很快就转过了头,和担架一起消失在了闻念的视线中,整个过程太快了,闻念甚至不确定,林暮到底和她对视了没有。

她祈祷着,林医生能多救一些人回来。

林暮很快进了手术室,一忙就到了后半夜。包括那个失血过多的病人,情况都稳定下来了。

从手术室里出来,他的手累到抬不起来,面色也有些疲惫。

护士们见到这一幕,都心疼地说:“林医生,现在没有需要急救的病人了,您快去休息吧。”

“嗯,有什么需要,到我的办公室找我。”他那办公室里有一张简易的床,摊开了就能睡。之前很多个日夜,他在医院里都是这么度过的。

待他走远,护士们自发聚集起来,严肃地说:“除非是重大状况,不然谁也不准去打扰林医生。他从早到现在,手术都没停过。”

“知道了!”

回到办公室后,林暮往简易床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以前他累到极致,一秒就能睡过去,这次不知怎么回事,他竟然想起了闻念。

看她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样子,是被这些病人吓到了吧,胆子真小。

想着想着,林暮的嘴角勾了一下。

……

闻念第二天在学校里,见到了秦星野。她也不知道,这么大的校园,自己怎么能碰上他的。

秦星野样貌本就出众,今天穿得更帅气,打眼一看,就跟明星似的。

闻念不动声色地想,有了想追的女孩子就是不一般,都开始打扮了,啧啧。

“秦教授找我什么事?”她疑惑地问。

秦星野笑了笑,双眼清澈澄明:“是这样,过些天我有个比赛,想邀请你去观看。”

“什么比赛?”闻念第一反应就是画画大赛,可是这种比赛不都是投稿评选的吗?以秦星野的水平,都能去当评委了吧。

“这个暂时保密。闻念,我希望你能来。”

不说他邀请自己的态度这么诚恳,就说上次她被人碰瓷是他帮的忙,闻念就不好拒绝他。

“行,具体时间地点呢?”

秦星野见她点头,欣喜地道:“等邀请函送到你手上,那上面会写。”

“好。”

“不见不散。”

和闻念告别后,秦星野拨出了一个电话,询问:“改装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保证能在你赛前完工。对了,我听说这次代号CC也会来,你不是很喜欢他吗,终于能和他赛上一场了。”

“是的,”秦星野燃起熊熊斗志,“不过比起和他比赛,我这次有更重要的目的。”

……

放学后,闻念照旧是带了一盆花去探望的岑屿森。

“是白山茶?”岑屿森笑着问。

“没错。”

“你昨天送来那盆,我让人照料着了。”他语气里暗含邀功的意味,可惜闻念没听出来。

一旁的保镖察觉到岑屿森有了发怒的迹象,特别有眼力见儿地说:“我们少爷特意请了栽培大师,保证把您送来的花养的好好的。”

闻念诧异:“这么郑重?”

岑屿森认真地说:“念念送我的花,当然要郑重。”

闻念有点窝心。岑屿森这么好的朋友,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今天她听了岑屿森的提议,准备带他在楼里面转转,照旧是没带保镖。

蒙着眼的俊美少年和灵动娇俏的少女一同出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有护士认出了闻念,暗地里和小姐妹讨论着:“闻念是不是放弃林医生了?最近她天天来医院,都没去找过林医生呢。”

“可能是吧?她现在陪着的那位,可是岑家的独子。”

“林医生家世也不差啊,书香门第,医术又那么精湛,比一身铜臭味的商人不强多了。”

楼里面弯弯绕绕,闻念走着走着,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现在他们是在普通病房区,走廊里都加了床,人一多,味道自然不好闻。

怕岑屿森不舒服,闻念解释道:“我带你坐电梯先下楼吧。”

“好。”

经过一间病房,闻念透过半开的门,听到一个女人哭着说:“大夫求求您了,先给我们做手术吧,钱我很快会凑到的。”

这声音有点耳熟,她放缓了脚步,往里看了一眼。这不是那天碰瓷自己的中年阿姨吗?

岑屿森察觉到她脚步停下,疑惑地问:“念念?”

“稍等一下。”安抚地拍拍岑屿森的肩膀,她继续往里面看。

护士为难地说:“按照制度,您卡里钱不够,我们没办法给你做手术……”

女人哭得很绝望:“我把所有积蓄都拿出来了,亲戚也不愿意借我们钱了,这么高昂的医药费,我真的承受不起,大夫,您宽限我们几天吧。”

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走过来,扶着女人的手劝道:“妈,您就别为难大夫了,实在不行我不治了,我回家养着去。”

女人不听儿子的话,心疼地说:“你下来干什么,快去床上躺着。别再说丧气话,妈不管怎么样都要救你!”

闻念认出来,这男人是昨天给她在小公园里让位置那个。世界这么小的吗?

很快,她就知道世界还能更小。

护士:“林医生,您看……”

闻念挑眉。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林医生吧?

一道冷清的男声响起,正是她想的林暮。

“女士,医院有医院的规矩,您回去再凑凑钱吧。”他漠然地说。

话音落下,他像病房外走来。闻念没来记得退开,刚好和他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她尴尬地说:“林医生。”

岑屿森坐在轮椅上,右手手指焦躁地在左手手背上敲了敲。他调查的资料中说,闻念之前追过一个叫林暮的医生,应该就是他?

千防万防,还是被她给碰上了。他紧抿着唇,心情十分不善。

林暮“嗯”了一声,波澜不惊的目光向下,落在岑屿森蒙着眼睛的纱布上,说,“病人需要静养,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好的。”

闻念让开路,林暮脊背挺拔地走了。病房里的人注意到门口的动静,齐齐看了过来。

除了闻念早就认识的那对母子,还有其他病人和家属,小小的房间快被塞满了。

中年女人认出了闻念,脸刷地红了,想来她也知道碰瓷是不对的。

之前那么死皮赖脸的人,此刻几乎没犹豫,就朝着闻念走了过来。

“这位小姐,您和林医生认识是不是?能不能请您和林医生求求情,让他帮帮我们?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闻念:“……我和林医生不熟。”

中年女人哭着央求:“您是不是在怪我?我和您道歉。我真是太缺钱了,实在没有办法才会那么做的,实在对不起,求您帮帮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