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闺女丢了的事瞒得不紧。
上流圈子里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 就是因为这件事,沈长安和沈老爷子真正闹翻了十几年,连带着四大豪门也不怎么来往了。
碍于这件事会触到沈家人霉头, 没人敢在外面说。
直到最近, 说是沈家的闺女找回来了。
纪云端听说这件事的时候, 又羡慕又心里嘲讽。她跟沈家的孩子比起来,那简直是公主和边境郡主的差别。好在她在外面丢了这么久, 想来必定皮肤粗糙, 举止难看, 不知道有多么粗鄙丢人。
总得来说,不会成为她纪大小姐的威胁。
但是现在,简直有个巴掌重重地打在了纪云端脸上。
江络怎么能是沈家的孩子呢?
沈家的孩子怎么能是这样的呢?
聪明, 漂亮,优雅得像是真正的公主。
跟江络比起来,纪云端简直相形见绌。她脸色难看得很, 觉得周围的目光都嘲讽地落在她脸上。
江络懒得关心纪云端怎么想。
她微笑上前, 把带来的寿礼递给沈老爷子。
老爷子以前虽然和沈长安闹得很难看,但是到了这个年纪, 看别的旧友都享着天伦之乐, 心里说不羡慕是假的。老爷子到底是在高位上待了许久的,眼神清明看人的目光准得很。
接过寿礼,微微叹气道:“你受苦了。”
他这个孙女, 分明是清隽的妹妹, 但是眼神比清隽还成熟稳重不少,但幸而眼底澄澈,看得出来是个好孩子。
焦令媛终于有地方炫耀自己的闺女,都不需要说什么别的, 光是北大的文凭拿出来就压倒一批人,再加上江络最近刚掉的逼格颇高的国学大师马,把一群富太太唬得一愣一愣的。
江络在一旁和沈清隽说话。
刚才没人上来搭话是看不起她,现在则是不敢,沈家女儿的身份太高了,江络又是这么高高在上又冷淡的人。
于是唯一过来的宿容就显得十足显眼,他很自然地把枣糕递给江络:“给你留的。”
“老爷子的厨子又不只做了一块。”江络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很受用地接过去,拿了一块放在嘴里。
甜而不腻,枣泥的气味充斥整个口腔。
这一幕落在纪云端眼里,刺眼得像是要把她眼睛灼伤了。对她冷淡疏离的男人对着江络,脸上百年难遇地带了些笑,眼睛里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温柔。
纪云端呆滞地站在原地,旁边几个刚才和她一道找江络麻烦的小姐妹已经捂着脸溜走了,一想到自己竟然上去嘲讽沈家的女儿,简直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云端。”
纪云端回头,看见纪与臣,眼睛里瞬间氤氲了泪水。纪与臣拉着她出去,她正想要抱怨,却看见纪与臣沉下脸色,看向她的目光冷冰冰的。
纪与臣很少会用这种目光看人。
纪云端慌了:“哥,怎么——”
“你还有脸说?”纪与臣心里满是厌烦,他这个妹妹就是个惹祸精,除了添麻烦就是添麻烦,“哭什么,收拾收拾,去和江络道歉。”
“我凭什么跟她道歉!”纪云端尖叫。
“就凭她是沈家的女儿。”纪与臣说,“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做的那些事,说严重点可能会让我们两家关系更生嫌隙?”
纪云端满心不服,但也知道纪与臣话中有理。
江络很习惯,但不怎么喜欢这种社交场合。跟着父母和相识的几家打完招呼,就找了借口出去透气。纪与臣刚好拉着纪云端过来,后者不情不愿地和江络道:“对不起。”
说完就梗着脖子跑了。
“我这个妹妹被家里宠坏了。”纪与臣看着纪云端的背影,面色不怎么好看,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动作有些粗暴地点上,“我已经和父亲说了,过段时间会断了她的卡,送回国外锻炼锻炼——惹了这么大祸,总不能轻轻过去。”
“你母亲也没意见?”
“我继母没什么话语权,”纪与臣笑了一下,笑意没进眼底。
他解释道:“纪云端和我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江络:【哦豁。】
系统:【哦豁。】
江络瞬间脑补了一出豪门大戏。
纪与臣到底是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人在象牙塔待着,獠牙也没磨平。
“江师妹。”
“唔?”
纪与臣看着江络,一瞬间脑子里万般思绪划过。从前在他心里江络仅仅是个普通师妹,但是现在,知道她是沈家的人,脑子里的想法不免就复杂了些。
他熄灭了烟头,看向江络。
纪与臣长了一双猫眼,很灵动,和江络目光对上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皱了下眉,脱口而出:“不可能。”
有些奇怪的氛围一下散了个彻底。
纪与臣惊异于她的敏锐,失笑:“这么肯定?”
江络耸肩:“我很挑的。”
“成吧,”纪与臣也没多坚持,本来就是一时上头的想法,“别跟老头说,他听了肯定要锤我。”
江络比了个“OK”,想了想,问纪与臣借了支烟。她从前心情烦躁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并不会抽,就是拿在手里看烟头静静燃烧。
烧到一半,半个烟头被拿走了。
烟灰“啪”地掉在地上。
“对肺不好。”
“自己抽烟的人没资格说我,”江络没回头,淡淡的,“你的相亲对象好像要回国外了。”
她低低垂着眸,天色已经暗下来,老宅的门厅里还人声鼎沸,她站的这一块位置却无比安静,只有路边的灯光落在她长而密的睫毛上。
宿容看着她,沉默着。
江络其实对纪云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归根结底,不是她,也会有别的李云端,张云端——宿容在这个位置上,想和他联姻的小姐,想爬他床的圈内人和粉丝就不会少。
她看着地上那摊烟灰,忽然觉得有点烦躁。
“你不回去么?”江络背对着宿容,看不清她脸上表情,“虽然纪家的小姐没了,但是里面还有别家小姐——既然你今天来了,就是准备和宿家缓和的意思吧?那未来这种相亲肯定少不了,与其以后一个个看,还不如今天挑挑有没有合眼缘的——”
“我今天本来不准备来的。”
宿容忽然打断了她,江络抬头,似乎没听明白:“那为什么?”
“因为你要过来。”
江络的心停跳了一拍,宿容看上去有点无奈的样子:“明明对别人的感情敏锐成那样,怎么到我这就不管用了——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他轻轻握住江络的手,手指冰冷让江络微微颤抖了一下,她下意识得抬眼,问:“什么?”
宿容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说:“你还欠我一个东西。”
随即。
不等江络把那句“什么”再次问出口。
男人上前,她墨绿色的瞳孔微微紧缩,然后,整个人都被宿容的气息包围了。从舌尖,再到嘴唇,到每一根头发丝——
凶狠又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