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络在宿容的搀扶下, 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
趁着她捡外套的功夫，宿容转身跑开不知道从哪找来两块毛毯，将其中一块劈头盖脸地丢在江络身上。
他手还在抖, 所以动作急了些。江络从毛毯中探出头, 用它紧紧裹住自己, 青紫的嘴唇在温暖毛毯的包裹下逐渐恢复红润。
她看着宿容, 真心实意道谢：“谢谢。”
如果没有他, 她一个人真不一定能从海里爬起来，宿容看着她认真的神色, 像是皮球一样消了气。
“没事。”
江络淡淡地笑了下, 随即回头去找沈清隽的身形。在水下的时候沈清隽已经快要失去意识，好在旁边摊贩们有经验, 一波手忙脚乱地掐人中，沈清隽终于睁开了眼睛，从喉咙口咳出几口海水，恢复了意识。
江络快步走过去，腿都有点软，蹲下去查看他有没有伤到什么地方。
“我没事, 也没地方疼。”沈清隽坐起来, 眼睛亮晶晶的：“你刚才叫我哥了？”
江络愣了一下。
在水下坐的口型十分囫囵，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说了什么，没想到沈清隽认出来了。
她抿着嘴, 好像第一次叫出口之后, 第二次就没那么困难了：“嗯, 哥。”
沈清隽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再叫一句？”
“别得寸进尺。”江络站起来，状似凶狠，但是脸上挂着笑意。
没出事是万幸中的万幸。
但是这不代表江络会放过罪魁祸首。
她裹着毯子, 撩开脸上**的头发，看向旁边，宿容拿着工作人员的手机，在打急救电话。
沈清隽看上去没什么大问题，但他本来身体就弱，之前在《闪女》节目组还因为贫血晕倒过，以防万一，还是得去做个基础检查才能放心。
沈清隽坐上救护车，医护人员问要不要家属陪着，他摇了摇头，对江络道：“别因为我耽误拍摄，回去换套干净衣服，别感冒了。”
江络温和地说：“好。”
江络不想染沈清隽担心，大清早遭这么一通事已经怪倒霉了。目送着救护车消失在码头上，江络脸上温和神情消失，变得冷漠如冰。
她皮肤本就白，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配上冷若冰霜的神情，周围空气似乎都冰冻三尺。
宿容放下手机，问江络之前情况：“沈清隽怎么突然就落水了，码头边缘也没看到青苔。”
江络用一只手把自己湿透的头发往后梳，声音冰凉：“麻烦打下911联系警察过来，顺便给大使馆也打下电话。”
宿容一顿，意识到这件事不像他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
当时沈清隽只顾着救江络，根本顾不上注意周围情况，上救护车之前没提过自己是怎么掉下去的。
宿容刚才离得远，周围摊贩不会华国语，听到那句尖叫只当是出事之后周围路人惊慌失措，都以为沈清隽是失足落水。
“怎么回事？”
“他不是自己滑下去的。”
江络说：“有人推了我一把，沈清隽为了救我才落的水。”
她停顿了一秒，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道：“这是一场谋杀。”
针对她的谋杀，却差点杀死了她最重要的人之一。
宿容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你看到那个人的脸了吗？”
江络摇了摇头：“是从背后推的我，但是我听到她的声音了。”
那个声音很耳熟，是昨天来店里的那个短发私生。
宿容快速地报完警，随即对江络说：“只是听到一个声音的话，警察不一定会放在心上。”
毕竟这里不是华国，人生地不熟的，码头附近又没几个监控，要是警察不上心，等那个短发私生回了华国，那真就像是针调回了大海里，捞不着了。
江络从宿容手中抽过了手机。
宿容扭头看她，少女面无表情拨通一个电话，在忙音中对宿容道：“这里是美利坚。”
宿容顿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美利坚，而江络的父亲沈长安可是在美利坚发家的首富，在这里足足几十年的根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就是沈长安的地盘。
能自己处理的事，江络不会麻烦沈长安。
但是像这种她自己无法处理的，也不会介意借用一点父亲的人脉。
*****
码头上的摊贩觉得，今天这趟生意，简直让他们大开眼界。
在那个落水的华国年轻男人离开码头不久，码头上忽然哗啦啦地来了一群FBI——真的是一群，足足十几人，要不是他们一直在这，还以为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恐.怖.袭.击之类的大事。
FBI们像是对待公主一样将那个华国年轻姑娘围在中间，耐心询问了之前发生的事之后，四处散开，一半询问周围目击证人，一半和大使馆的人一道去调监控，查近日来佛州的华国游客信息。
留在码头上部署和发布任务的警长略带恭敬地看向江络。
虽然不知道这位小姐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但是介于上司和他布置任务时脸上那种他入职以来从未看见过的严肃态度，显然这位华国姑娘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她身上也很有种“大人物”的气质。
冷静得有些惊人，从周围目击证人的证词来看，刚才是她一个人跳下还在涨潮的汹涌的海面，把她的兄长救上来的。换做一般人，现在应该后怕得整个人说话都说不顺了，但是江络就像是刚才无事发生一般，快速去附近的商场换了套衣服，然后密切关注接下来的动向。
有钱人的孩子，真是从小教育就和一般人不同。
警长挂上电话，对江络说：“嫌疑人住的酒店已经找到了，就在附近，您要一起去么？”
看这位小姐的态度，大概是想去的，果不其然江络点了头。能追私的人，按理来说家里都该挺有钱，但令人意外的是三淼住的酒店非常一般。
前台看到一群警察进来，被吓了一大跳，听他们解释清楚情况才放下心，将万能房卡交出来。
后面的逮捕顺理成章，和三淼住一间房的长发私生哪里见过这场面，看到江络，还以为是追私被明星告了，一边哭一边喊道：“我们也没扰乱秩序啊，你凭什么抓我们？”
“这件事和你无关。”
虽然对私生这个群体深通恶绝，但江络不想制造多余的麻烦，冷静解释：“她被抓是因为故意杀人，你老实点，跟过去做个笔录就能走了。”
长发私生脸上眼泪僵住，猛地扭头看向三淼。
和自己住在一间房的，竟然是个杀人犯？
三淼被警察扣着手，眼睛通红，充满恨意地瞪向江络：“贱人，你怎么不去死啊！”
她像是个疯子一样手舞足蹈，奋力挣扎，两三个警察上前才把她按住。就算无法动弹，也依旧向江络嘶吼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贱人对我哥图谋不轨！现在还买通警察要抓我，我告诉你，我就算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最开始只是想跟自己喜欢的人近一点，但逐渐地就忘了爱豆和粉丝最好的距离是台上台下，逐渐就忘了自己的初心是想让爱豆开心。对爱豆的爱变成了阴暗的，自我满足的小心思，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像是踏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沼泽，越陷越深，最后变得都不像是个人了。
长发私生看着三淼状若疯狂的样子，手脚冰凉。
去警局的路上，长发私生安静如鸡，只顾着流眼泪。
警长和江络坐在宿容开的小面包上，问她道：“接下来您准备怎么办？”
“她既然是华国人，就按华国的法律办。”
江络滑动着手机，冷淡道：“联系家属，遣送回国，按法判刑，故意杀人罪，又是情形严重的，至少该判十年吧。”
虽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但现在综艺还在录制中，不好耽误节目拍摄。
回到摄制组，听说这件事的嘉宾们都十分后怕，问她：“沈清隽没事吧？”
时间紧急，工作人员只跟节目组提了句沈清隽落水了，没有说私生的事。
江络冷冷地看了苏辛一眼，现在还没到最后清算的时候。
她安抚道：“没事，人清醒的，也没撞到什么地方，就是以防万一才去医院检查一下。”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忙完一天，晚上接到警长的电话，说是三淼的父母从国内飞来了。
赶到警局，令人意外的是，三淼的父母不像江络之前想象的那样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
三淼父亲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身上打扮很是普通，正冲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三淼母亲发火，眼镜都歪到一边：“我早说不该同意她追星，追星追星都追疯魔了！我们省吃俭用，每年花几十万块钱供她上学，她把这钱都花在明星身上？”
三淼母亲哭喊道：“我哪知道她嘴上说着去国外留学，其实是把钱拿来干这种龌龊事？”
江络带着兴师问罪的怒气而来，见状有些不知所措。
带她过来的警员解释说：“嫌疑人好像是高中期间就开始利用假期或者逃课追私，只是那时候零花钱少，只能偶尔去追追。之后越来越不满足，骗父母说自己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外国大学，还托人搞来了假的录取通知书——这对夫妻都是生意人，不怎么懂这些东西，就被骗过去了。”
“他们生意做得也不算特别大，砸锅卖铁卖房卖车，每年花几十万人民币供孩子上学，就指望着孩子成材呢——没想到这些钱都被她花在了追私上。”
现在别说成材了，三淼得抱着她那个高中毕业证在牢子里蹲上少说十年，等出来的时候，没有学历，父母也老了，那还怎么办呢？
三淼父母看见江络，大概是警员给他们介绍过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三淼父亲弓着背，满脸疲惫道：“你就是那个差点被害的明星吧？我女儿给你们麻烦了。”
他停顿住了。
旁边三淼母亲拉着他的袖子，一脸祈求地看向江络：“你叫江络，是吧？我知道淼淼这次做的真的太过分了，但是求求你，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们可以赔钱，或者让我替她坐牢都行——”
“好了，你闭嘴吧！”没等江络开口，三淼父亲就打断了三淼母亲，他又停顿了几秒，才下定决心一般：“之后就按照正常流程开庭，律师就直接用法庭指派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你就不管你女儿了？”
“她还不够丢人现眼吗？！”三淼父亲吼了一句，一瞬之间老了几岁，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她故意杀人这是事实，没什么好辩解的。”
就算是再激动，三淼父亲也没有说一句难听的话，对江络的态度也一直温和有礼，也不知道这样的家庭怎么养出的三淼那个女儿。
听那警员的口气，三淼父母为了供她上学欠了不少债，现在还要管女儿官司的事，怕是后半生都没法好好过。
因为追私毁了一家子。
也是造孽。
江络目送他们去办接下来的手续，再冷心冷肺的人，也不由有些唏嘘。
之前那个长发私生刚巧做好笔录，被领着出来，看到江络瑟缩了一下，不由自主加快脚步，却被江络叫住：“等一下。”
长发私生抖了一下，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我真的是第一次追私，连酒店都不敢跟的。”
她还以为江络是也要找她算账。
长发女孩后悔得要命，她太害怕自己也变成三淼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刚才就删掉了所有其他私生的联系方式，连星都不想追了。
江络扭头，让警员给长发女孩端来了一杯热水，长发私生拿到热水，眼泪汪汪地看向江络：“你不是想找我算账？”
“我没这么闲。”
江络只是有件事搞不懂：“你们圈里，没人管私生？”
听长发女孩的说法，她追苏辛之前压根就没有过当私生的想法。长发女孩摇了摇头：“我以前待的粉圈里，私生都人人喊打的，一进圈大粉就会提醒说绝对不能有追私想法，而且爱豆很讨厌私生。但是苏辛粉圈不一样，本来人就少，庙小妖风大，大粉人均都蹲过酒店，而且据说苏辛不讨厌私生，还会和你笑着打招呼，和你聊天——”
她就是被大粉描述的美妙情形吸引，才做了傻事。
江络狠狠皱眉。
虽然一直说粉丝行为不上升蒸煮，但是这完全是蒸煮纵容出来的毒瘤粉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