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套上还带着宿容的温度, 和宿容的气味。
冷冽的,他本身的味道,雾凇的古龙水, 淡淡的几乎闻不出来的烟味, 夹杂着一些在严楠保姆车里沾染上的清新香水味, 还有一点砂糖的气味。宿容在他们谈话的时候, 绕出去买了盒甜甜圈, 充当晚饭。
他是那种很难吃胖的体质,不会专门忌讳高热量食物。
“外面冷。”宿容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 “你在发抖。”
江络将那件外套裹紧了一点, 宿容留在外套上的温度从她的指尖开始,一直席卷开来, 直接席卷到她的脸上。江络裹着宿容的外套,忽然觉得这么多年的委屈一下子都涌了上来。
沈家父母太好了,好到她一想起以前在江家的生活,就觉得眼前黑漆漆的。
要是她当年没被拐走,是不是真的能像焦令媛说的一样,像是个小公主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
宿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她旁边坐下, 江络抬头, 一下子就望进了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好漂亮,满满的深情,几乎要让她误会他已经爱上她。江络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宿容的袖子, 然后微微低头, 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宿容浑身一僵。
随即他发觉江络正在抖, 抖得很厉害。她在努力地深呼吸,如果不是宿容知道她没有这个毛病,几乎要以为她犯了哮喘。
他僵硬地抬起一只手, 有些生疏地拍了拍她的背。
江络太想大哭一场了。
但是她早就学会紧绷自己的情绪,就算是再激动的时候,也不至于失态。她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将所有的脆弱掩盖住,让眼泪不至于落下来。
江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角红晕缓缓退去。她注意到自己还拉着宿容的袖子,衬衫上的纽扣几乎都要被她扯下来。
她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声音闷闷的:“谢谢。”
宿容整个人忽然就放松了。他柔和了眉眼,将江络垂下来的一绺头发整理好,温柔地说:“都会好的。”
“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
别墅客厅。
沈家父母觉得有些事和他们之前想象不大一样。
他们本以为江家对江络还不错,甚至还庆幸过女儿被拐走后没有被卖进大山,而是到了这么个勉强算得上富裕的家庭里。至于江玥被找回去后江家态度转变,他们一直以为是江家人不能承受事实,以至于后面慢待了江络。不是每个人知道自己养大好多年的孩子并非亲生,还能将其当亲女儿看待的。
沈家父母虽说情感上不怎么接受,但是理智上也能理解,觉得之前照料就算江家将功补过,不会太过苛责。
然而,江络听到江家的时候,反应有些太大了。
沈长安混迹商场这么多年,是出了名会察言观色的老狐狸。江络那个反应,显然对江家是极为不喜的——不是因为前后差别对待产生的不满,而是到了痛恨程度的不喜。
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恨,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江家对江络一直没有好过。
沈清隽说:“我之前怕吓到妈,没有仔细说。”
焦令媛之前精神状态一直不好,郁郁沉沉,还闹过自杀。但是现在见面,沈清隽见母亲显然已经恢复不少,才敢将自己之前知道的一些信息说出口。
江络曾经被江玥推下过楼梯,差点没命,之后江家人选择大事化小,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沈清隽说:“当时我和她都不算熟,看到那个视频都忍不住心疼。”
从这件事推测,类似的事情肯定不是一桩两桩。
沈长安脸色沉如锅底,焦令媛更是气得手都在抖,不住地后怕,要是络络真的出事了呢?
要是他们终于找到自己女儿的时候,发现她早就已经死了......
焦令媛几乎不敢往下想,她觉得要是那样,自己肯定会疯的。
“还有,”沈清隽皱起眉,结合得到的信息,察觉很多怪异的点,“络络走丢的时候都快能走路了,这么大的小孩子又不像是婴儿长得差不多,要是真抱错,江家人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他越想越不对劲:“当初络络走丢的事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是你们几乎是耗尽所有人脉去找,怎么会一直没有找到?”
沈长安的人脉不容小觑,这么长时间没找到,他们原来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以为江络已经死了。
但既然她一直好端端活着,还就在燕京,而且还是岁数这么大的时候被所谓“抱错”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江家人本来就知道,江络不是他们的亲女儿,并且一直故意瞒着。
焦令媛想到这,抽了口凉气,感觉背上都在冒冷汗:“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知道的?”
是被换了之后,将错就错,还是从最开始......
......这个错误就是因他们而起。
焦令媛抬头,一脸惶然看向沈长安:“长安。”
沈长安脸色沉得几乎要滴下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齿缝挤出来几个字:“我马上就让人去查。”
焦令媛本来还想回去普罗旺斯,现在也不想了,查清楚江家到底干了什么才是正事。
要是真的和他们的猜想一样,不管是她,还是沈长安,都绝对不会放过江家。
*
焦令媛在知道闺女找到之后,精神状态稳定不少。
但是今天这刺激实在太大,喝了一整杯热牛奶,才稳定下来。焦令媛知道这件事再往深里想,她脑子里的弦绝对得嘎嘣断掉。不想吓到宝贝闺女,她主动转移话题,问沈清隽:“楚夏的儿子,现在怎么样?”
沈清隽和宿容不算太熟,想象最近宿容真挺难的,但是对着父母嘛,只能说:“应该还挺好的,妈,你想见他吗?”
焦令媛犹豫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他还等在外面吧,”焦令媛面容重新变得柔和,“大老远跑来也辛苦,清隽,你拿玻璃瓶装点热茶给人家。”
沈清隽应声去了。
沈长安等沈清隽走远,才开口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能原谅宿原?”
焦令媛淡淡道:“楚夏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就跟你和宿原以前的关系一样好。”
她顿了顿,目光冷冽:“是宿原害死了她。”
“但是孩子是无辜的。”
焦令媛沉默几秒,说:“我知道。只是......我怕他不像楚夏,也怕他太像楚夏。”
*****
沈清隽拿着水瓶出别墅的时候,看到江络正在吃甜甜圈。
江络平时很少碰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但是不得不承认,糖分真的能让人心情变好。她小口小口咬着,甜甜圈里夹的奶油有一点被挤出来,落在她唇上。江络感觉有股炙热的目光盯着自己,但是一抬头,却又找不到踪迹。
宿容很绅士地给她递来一张纸。
江络擦干净自己嘴上的奶油,去和父母告别。她有点惴惴的,寻思自己刚才在他们面前说的几句话会不会太过。结果沈长安第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忧虑。
沈长安看着她,一向威仪的脸上现在只有属于父亲的温和:“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翻出天去,也有你沈叔叔和焦阿姨给你收拾摊子。”
江络鼻尖酸了下,她说:“好。”
焦令媛握着江络的手,蔓延不舍,叮嘱了好些话,最后才依依不舍道:“络络,一定要记得回家吃饭啊,到时候焦阿姨亲自下厨,给你做拿手菜。”
江络说:“好。”
这次语气更加坚定了一些。
这次出厂,是江络有史以来最疲惫,也是最高兴的一次。
回到摄制组,周盼把她拉到一边,急切道:“怎么样?”
“沈叔叔和焦阿姨,他们挺好的。”
周盼熟悉江络性格,知道她很难马上改口,估摸着江络表情,推测结果确实挺好。
她如释重负地抚着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江络忽然想到她在路上一直没来得及问的事:“对了盼盼,问你个问题。焦阿姨和楚夏——就是宿导师的母亲,以前认识吗?”
周盼一愣。
她左看右看,确定周围没有摄像头录音笔以及任何可疑东西,才开口:“这个故事也是我偶然从我爸妈那听来的,上辈人的事情又长又复杂,你确定要现在听?”
江络肯定点头。
周盼便摆起架势,一副说书先生的样子,开始讲起来。
“这个故事还要从四十年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