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容, 楚夏的儿子?”
焦令媛这话说得奇怪。
沈家和宿家是地位相似的豪门,焦令媛直到宿容倒是不奇怪。只是她提起宿容的时候,按理是应该拿更亲近些的宿原作引, 而不该提到那个只在上流社会浅浅划过, 已经多年没再出现过的楚夏。
沈清隽对上辈人的事情知道不深, 但也听过一些大概, 闻言垂眸道:“是宿家现任当家的儿子, 他今天送我们过来的。”
焦令媛脸上闪过一丝空白,过了几秒才想起来要说什么, 刚张口, 门铃又被按响,又快又急。
焦令媛闭了嘴, 使唤沈清隽说:“清隽,你去应下门。”
沈清隽应声出去,宿容倒是没出现,反倒领了一男一女进来。
男人看上去刚过而立之年,长相平凡,但是因为身上浑身大牌, 也硬凹出了一点富贵气。旁边女人要比他年轻上好几岁, 挺着个肚子,看上去怀孕至少五个月了。见到沈长安和焦令媛,两人亲亲切切地叫道:“大伯, 大伯母。”
男人, 沈宥嘉提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子, 满脸真诚:“大伯,最近新茶上市,我们想着您很少回国, 含蕴她现在月份大了坐不了飞机,想着正好来看你们一眼。”
焦令媛常年在疗养院,很久没见过沈家这边的亲戚,只见过沈宥嘉,不认识旁边女人。
她回头,对江络温声介绍:“这是你沈叔叔远方堂弟家的孩子,沈宥嘉,辈分上算是清隽的堂哥。这么久不见,都成家了?”
沈宥嘉这才注意到江络。
看到她,目光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艳,随即脑子一转,神经一绷。
这难不成是沈清隽的女朋友?!
沈宥嘉和沈长安是远亲,血缘关系隔了三千里,不过因为沈家血脉稀少,远亲也显得珍贵起来。走动多了,没人会对沈家那座金山无动于衷,沈宥嘉也忍不住了歪心思。
他贪财,胆子却不大,平时靠着裙带关系捞捞油水已经顶天,这“歪心思”也是从裙带关系上打的。
沈清隽那人他知道,向来不近女色,加上现在进娱乐圈做了偶像,指望他继承家业,跟指望天上掉红雨没两样。
沈宥嘉心里小算盘打得好好的,等自己孩子出生后,他做个好人,把孩子过继给沈长安,以后他跟在后面也能蹭口肉汤喝。
但要是沈清隽真交上女朋友,生下豪门继承人,他这点小心思可就得落空了。
沈宥嘉强壮镇定道:“是,半年前结的婚,这是内人宋含蕴。”
他顿了顿,假意好奇地看着江络:“大伯,这位是......”
焦令媛一时语塞,看江络的意思,是暂时不想让他们公开她的身份。还是沈清隽反应快,说:“这是我圈内的朋友,叫江络。”
哦,混娱乐圈的啊。
沈宥嘉心里多了一丝不屑,娱乐圈出来的女人,能干净到哪去?
大伯大伯母对他和蔼可亲,大概是看在沈清隽从来没过女朋友的份上,这女人能不能在沈清隽身边待满一个月,都说不好。
他脸上重新带了笑,殷切地说讨喜话,奈何沈家父母跟闺女亲近都来不及,哪有空搭理这么个远方亲戚,反应淡淡,一点都没有被哄得服服帖帖的意思。
沈清隽从沈宥嘉手中接过茶叶,忽然想起什么:“我差点忘了,江络也给你们带了礼物。”
焦令媛眼睛一亮:“上门来带什么礼物啊,太生分了。”
她嘴上这么说,眼睛里的期待却做不得假。
这可是闺女亲手为他们挑的礼物,就算是个破布麻袋,焦令媛都能当宝贝,让人拿东西裱起来。
沈清隽走到门厅,把搁在那的精致礼盒拿回来:“江络说是套茶具。”
他将礼盒拆开,看到里面东西,一呆。
白瓷茶具光润如玉,灯光都能透过去,样式简单,但是肉眼可见的贵气精致。
江络一个在古代真真切切活了近十年的人,口味不用说,两相对比之下,沈宥嘉选的那盒茶叶就略显得寒酸了。
沈家父母因为闺女的礼物,喜色都带到脸上来。沈宥嘉颇感不平衡,但是有求于人,不得不维持笑脸。他见沈家父母不愿和他多说,干脆直接切入正题:“大伯,不瞒您说,我最近遇见一些麻烦,想来请您帮个忙。”
沈长安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问:“什么事?”
沈宥嘉解释说:“是这样,最近建华房地产的老总来找我,说他们因为一些莫须有的舆论危机,融资失败,资金链出了点问题。我和他有点私交,想着他这件事也挺冤的,大家做生意不容易,能拉一把是一把,以后商场上见面也好做人……”
江络添了杯咖啡,拿了牛奶一点点往里面倒,望着咖啡里沉沉浮浮的牛奶出神,听到这句话手一抖,咖啡都差点洒出来。
“建华房地产?”她猛地抬头,眼神锐利,“江家的那个,建华房地产?”
这小明星怎么这么不懂事。
沈宥嘉心生不满,没有发现周边氛围忽然变得僵硬。
沈长安注意着江络表情,微微皱眉。因为没提前了解,他们本以为江家人对江络还算可以,但眼下看来,好像根本不是这样?
因为沈宥嘉在,不能明着问,只能旁敲侧击道:“络......江络,那个建华房地产,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您可就问对人了。”
江络捏着咖啡杯的把,面色淡淡,言简意赅:“总的来说,人不是好人,公司也不是好公司,这忙帮出去,就相当于是农夫主动伸手给蛇咬,血淋淋一块肉下来。”
江络没想到自己一个幸运E,这回运气这么好。
沈长安这种人一言九鼎,若是她不在,一口答应下来,真可能给江家东山再起的可能,就不说到时候被影响得宿容的黑化率会怎么飙升,就是江络私心,也是想让江家死得透透的。
江络语气中带了些刺,沈宥嘉被她刺得一皱眉,又因为被当面拆台,心里很是难堪。他强笑道:“江小姐,我们自家人说话,您这样插嘴,不太合适吧?”
焦令媛的脸一下子沉下来。
看在是沈长安远亲的份上,她才和和气气和沈宥嘉说讲句话,现在这人竟然敢说她的宝贝女儿,焦令媛没当场翻脸都是她涵养好。
焦令媛声音冰冷:“谁跟你是自家人?”
沈宥嘉脸色变白,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点:“不是,大伯母......”
焦令媛冷笑一声,把那盒茶叶提起来:“这忙我们帮不了,茶叶也用不着了,你们回去自己喝吧。”
沈宥嘉慌乱回头,看见沈长安面上带着笑,以为沈长安和焦令媛想法不同,没生气,连忙求情。
却不知沈长安这笑,是听见焦令媛因为气急了,今天头一次把自己跟沈长安归位一派乐的。
不生气?那怎么可能。
本就是远方亲戚,以后也没有来往的必要了。
沈长安长相儒雅,但是到底是叱咤商界那么久的人,正经起来,那种威严不是常人能比:“宥嘉,没听见大伯母说的话?”
沈宥嘉脸色发白,几乎是慌张地说了再见,带着妻子落荒而逃。
出了门,宋含蕴扯住丈夫,满脸不接:“你不是说你大伯脾气很好,这个忙一定会帮,怎么突然翻脸?”
“我他妈怎么知道!”
沈宥嘉心里惴惴,他最怕的就是和大伯生嫌隙。宋含蕴想到什么,灵机一动道:“会不会是因为那个小明星突然胡说八道——”
话说到一半,门再次被打开。
江络走出来,似笑非笑道:“我说的是不是瞎话,你丈夫应该最清楚。是不是,沈先生?”
沈宥嘉夫妻离开后,江络有些心烦意乱,和沈家父母说了句,出来透气,不料这对夫妻被赶出家门,还赖在外面不肯走。
沈宥嘉有些心虚。
江建华人品上确实有点问题,建华房地产的丑闻也不都是瞎话,奈何江建华给他开的回扣实在很诱人,沈宥嘉才忍不住动了心思。
沈宥嘉被江络盯着,感觉自己心里那点小心思无从遁形,啐了一口,烦躁道:“我去开车,你在这等着。”
宋含蕴接连被亲戚和丈夫甩脸子,脾气上来,扭头打量江络,拿捏出点长辈架势,阴阳怪气道:“江小姐,我作为过来人,叮嘱你一句,这豪门大户的可不是这么好进的。”
“你这么跋扈不讲理,大伯大伯母涵养好,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说不定觉得你多上不得台面呢。”
有些人啊,自己是个麻雀,却还想着在凤凰面前叽叽喳喳、班门弄斧了。
宋含蕴说完,一抬头,触及江络眼神。
江络漂亮的绿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目光下移,盯住宋含蕴的肚子:“……过来人啊。”
宋含蕴被她看着,心里没来由地一颤。
江络似笑非笑,懒洋洋地回忆:“半年前结的婚,奉子成婚,是不是?”
她嗓音带着一点点的哑,在这黑夜里让人觉得心惊胆战:“我闲着无聊,也叮嘱你一句,可千万得护住这个孩子,也管住你丈夫,别做不该做的事。”
宋含蕴脸色发白,后退了几步,腿一软,眼看着要倒,却被江络一把掐住手腕,不得不站稳了。江络的手跟铁钳似的,捏得宋含蕴生疼。
最后几个字像是风一样飘到宋含蕴耳朵里:“……可别一下子,从麻雀枝头掉回去,变回苍蝇了。”
宋含蕴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跑了,江络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她坐在花园外长凳上,心里一团乱麻。四月的夜晚还有些冷,她搓着自己的手,有些后悔没听周盼话,多带件外套来。
然后,她忽然感觉周身一暖。一件外套轻柔地搭到了她身上。外套上有古龙水的味道,雾凇的,很宿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