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魔修原本是在路边烤肉的,架了火,地上摆着刚摘的野果。
火焰的热气随着初春的凉风扑打到他们脸上,将他们的长发吹得凌乱,带着烤肉浓重的烟火味道。
一年轻人抬手做挡,感慨道:“这边的风好大。”
初次到魔界边缘这样的荒凉之地,众人还觉得不大习惯。
“城镇都破败了。”对面的魔修转动了下手中的树枝,肥瘦相间的烤肉被逼出金黄色的油脂,滴落到火堆中发出呲呲的响声。他说:“不过应该很快就会繁华起来。”
他们都是从远处闻讯赶来,察觉到魔气正在向外扩张,想要扩大魔界的版图,征伐凡界的领土。
魔修在这片暗沉的土地上沉寂了太久,早该去更加广阔的世界。
“吃吧。吃完了出去探探风声。我今日已经遇见好几支队伍了,莫叫他们抢了先机。”
目前他们能活动的区域还很窄,而资源是有限的。早就听闻凡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不知能寻到哪些东西。
几人将手中的烤肉分了,哈着热气准备用餐,就见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在天际线的风沙中闪现。
他的步子明明迈得很缓,可移动的速度却是极快。几人漫不经心地一瞥,再抬头的时候,发现他竟已到了眼前。
来人长相周正,身上是一股吊儿郎当的气质,开口便问:“今日见过一个女娃娃吗?”
青年看他过来的方向,以为他也是个寻宝人,不大友善道:“呵,我为何要告诉你?”
黑袍人掐指算了算,片刻后摇头说:“不是你们。”说完就转身离开。
青年觉得好笑,拉着同伴明讽道:“你们瞧他,过来装模作样了一番,不知是想做点什么。难道是见我们来吃饭,想求着我们好心赏他一点?”
他们未从来人身上察觉到多高深的修为,又见他是孤身一身,就不将他放在眼里,只当寻常散修看待。嘲笑两句后,继续吃手上的烤肉。结果前面的黑袍人停下脚步,转了回来。
青年见状抬起头,叫嚣道:“怎么?不服气?那打一场试试?”
黑袍人和善笑了起来,完全看不出他的脾气,声音也依旧是平稳的,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与你何干?”青年挥挥手,“走开,莫在这里碍眼!别等大爷心情不好,找你来出气!”
他刚说完,黑袍人已抬步朝他们走来。几人立马站起,握住武器,挑衅地瞪向他,面上皆是不屑。
魔修就是这点不好,修的功法大多偏激霸道,易使脾气浮躁,难以冷静。因此明知是送死,火气上来了,也非要上去争个死活。
他们对面前这人已是心生怜爱了,下一刻,黑袍人身上涌现出的磅礴魔气,叫他们瞬间变了脸色。那强大的威压,直逼得他们要弯下腰、曲起膝,卑微地伏到地上去。
那熟悉的而恐怖的气息……莫非是魔、魔君?
几人吓得牙关打颤,冷汗直冒,什么骄傲都冰消瓦解了,只顾着求饶,大声说着认错的话。
可不管他们如何诚挚地忏悔,大声咒骂自己方才的狂妄,大魔的魔气始终像一座巨山压在他们的身上。而他们毫不怀疑,那座沉重的山石顷刻间就能化作锋利的刀山,将他们斩杀殆尽。
大魔语气依旧,带着些微的笑意,和蔼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青年全身肌肉抖个不停,拼命催促着大脑思考,可所有的理智仿佛已经随身上的冷汗流了出去,让他脑海中仅剩下一片空白。
他哆嗦着道:“来……路、路过此地?”
大魔摇头:“你说谎。你怎能随意说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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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不夜于空中瞥见数道人影,踩着魔气落了下来,故意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响动。
那几人正在呻吟着互相上药,听见身后动静,打了个冷战,惊恐地回过头来,露出几张布满青紫的脸。
一个陌生人。
一个看起来很厉害的陌生人。
几人先是一松,随后又是一紧,支支吾吾地问他来做什么。
风不夜问:“今日见到一个小女孩了吗?”
几人愣了愣,没料到又是这个问题,这次回答得很诚心,以高速的频率,整齐一致地摇头,头发都飞甩了起来。
然而他们这一表现,落在风不夜眼里更显得做贼心虚。
年轻人看出他眼中疑色,匆忙喊冤道:“真的没有啊道君!方才也有人来问过,他现在往前边去了。最近魔界边缘来了许多人,不单单是我们,还有别的魔修!我们是今日刚到的,一直留在此处,真没见过什么女娃娃!往前十多里路还有一队魔修,不信你去问问他们!”
风不夜点头,似乎是认可了他们这答案。
若他们真是今日欺负寥寥云的魔修,大魔怎能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们?
见他愿意离开,几人大松了一口气,正要继续上药,风不夜又突然转回头来,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青年:“……”
青年嘴唇翕动,颤颤巍巍地说:“我、我等来这里寻宝……马上就回去了!”
风不夜抬起手,手心已抓了根由魔气凝成的棍子,森然道:“那就是来找我的麻烦?”
几人见他露这一手,悲戚叫道:“道君——!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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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鸿落到时,这群人正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在血红的残阳中。他们的身影被拖得纤长,投在地上,摇摇晃晃,像被东风摇摆着的干枯树影。
他两手环胸,挡在了几人前面,还未开口,几人已极为忐忑地说道:“不曾见过什么女娃娃,正要回家去,请道君饶命!”
……倒是熟稔。看来他还来晚了。
梁鸿落心生不满,虽本意是来教训他们的,可真看到自己的子民连打颤的双腿都在写着“怂”字的时候,又觉得太过不堪。甚至连若有、若无都比不上,像什么样子?
“别再打了,再打真的要死了,我等知道错了,马上就回来,再不来这边。”青年见他面露不悦,抹着眼睛哭诉道,“这位道君,我等真无恶意,来之前不晓得魔界边缘高手如云,有人庇护,连魔君也住在此处。”
梁鸿落:“……??”
他问:“你见到魔君了?”
“见到了。”青年哭道,“他问了个问题,而后打了我等一顿。不知道君与魔君是什么关系?”
梁鸿落冷笑:“那你们确实是该打。”
几人愣了愣,就要给他跪下。
若真是生气,直接取他们性命也是可以的,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他们,是要做什么?后边还有几个这样的人?
他们是造了什么罪不可恕的冤孽吗?不过是对第一个人说了两句狠话罢了。
青年求道:“道君给个痛快吧!”
他们受不了了!
梁鸿落怒其不争,恨恨咬牙,一字字从嘴里挤出来道:“留你们有何用处?”
众人只当这是真要杀他们性命了,心痛欲绝。前排青年的眼神闪了闪,抬起头激动道:“我知道别的魔修都在哪里!”
梁鸿落:“……”这只磕头虫。
……倒也还算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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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朝闻方向,魔界边缘附近五十里地,被整个清扫了一遍。
先是大魔,再是风不夜,随后是梁鸿落,一群准备来凡界寻宝的魔修,被修理得彻底没了脾气,探得原委后,只想知道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能一次性得罪三位如此厉害的大能修士。
这样的魔修,他们怕是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个,今日连连出现,对他们精神上产生的伤害,比肉体上要惨烈得多。
好在被牵连受害的不止他们几个。
魔修们睁着眼睛四望一圈。
哟嚯,可有一百多个呢。
这些人,大魔是照着自己掐算出来的结果打的。原先就在魔界边缘游荡的散修他都放过了,一些脾气好,或只是来凑热闹的魔修他也没管。
风不夜是照着他打过的打的。梁鸿落则是照着那些面目全非的人捡的。
最后三人意外聚首,看着自己辛劳了半天的成果面面相觑。
一帮魔修捂脸的捂脸,瘸腿的瘸腿,皆是低着头不敢看他们。还有几人最可怜,躺在地上已难以动弹,连抽气都得小心翼翼的,怕再惹恼了他们。分明就是去抢寥寥云背包的那几个。
大魔笑说:“小道友,这是要带他们到哪里去呀?”
梁鸿落也不知要带着他们去哪里,这群人乖乖地就跟他走了。大约他是唯一一个没动手打人的,觉得跟在他身后比较安全。
他觉得自己就是捡了一天的垃圾。可实在没有办法,前两人根本没给他留出手的余地。
那群魔修怕梁鸿落将他们丢在这水深火热的地方,小声明志道:“这位道君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梁鸿落想起逐晨总在唠叨着“人不够”、“人不够”,瞥他们一眼,觉得他们总算有了点用处。
“带去朝闻。给逐晨处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