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狛枝君的憧憬

夜间依旧下起了暴雨, 狂风从窗外呼啸而过, 一道道闪电如同锋利的镰刀,骤然而至的雨水啪啪啪地重重拍打着窗户。明明是炎炎的盛夏季节, 因为这一场席卷关东的台风,使得整个京都添了不少的凄冷和寒气。

狛枝凪斗的心情也跟着这两日的暴风雨跌入了低谷的深渊。

早晨,接到电话的浅川爱梨面色慌张, 不顾风雨就要外出。他随着浅川爱梨打车前往集英社的仓库,映入眼帘的是被台风摧残后的一片狼藉。《超能力少女》的第二卷 单行本被迫停止发售。

唯有打扫擅长的狛枝凪斗帮着出版社员工一起收拾清理着仓库里的狼藉, 将湿透得皱巴巴的单行本整齐地摆放在纸箱里。

在发售日前一周竟然发生这种事, 简直是太不幸了!

“竟然发生了这么不幸的事情,真是超级绝望……但——”

湿透黏糊的本子传来冰冷的温度, 如同一把重锤敲打在狛枝凪斗心口, 他的手指微颤,却如同狂热的教徒一般弯起灿烂的唇角。

不过,爱梨的希望怎么可能会被这种小小的绝望打败呢。这也太小看爱梨了!

所有发生的一切一定都是爱梨未来更加闪耀的希望而铺垫的垫脚石啊!

“——这一切一定都是希望的垫脚石!”

他微笑着说着一如既往满满希望厨的话语, 似乎这些话语能像从前一样, 能像小时候一样,在他面临任何匪夷所思的不幸时安抚他焦躁不安的情绪。

希望, 是绝对的好东西。

而浅川爱梨是,被希望所选中的人。

所以, 不管发生了怎样的不幸, 前面肯定有幸运在等着她!

这时候摆出一股灰心丧气、满满绝望的表情,岂不是再质疑爱梨的希望嘛——

爱梨的话!一定能从这份绝望当中孕育出更加闪闪发亮的希望!

狛枝凪斗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下意识地安慰浅川爱梨。

“爱梨千万不要气馁!相信第二卷 单行本很快就能重新出版的!我也会一直站在爱梨身边, 尽我所能协助爱梨的!”

可是——

他清晰地看见,少女垂下眉梢默默整理单行本的神情,好像随时随地要哭了的表情。似乎想不明白,这么不幸的事情为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样类似的神情,他见过太多太多……栖息着绝望和痛意。

就像是一年前,她蹲坐在垃圾桶前,颤颤抖抖地从垃圾桶里捡着早已被撕碎甚至皱巴巴揉成一团的碎纸,然后一张张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拼接着。

那时,她眼眶湿红,一双往日清澈灵动的杏眸染着沉重和悲伤的雾气,似乎只要微微一动睫毛,那些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就会滚滚而下,整个人完全没有往日的活力满满,而是流露着无助和哀求。

他当时是怎么安慰的呢……

“毕竟能亲眼见证希望诞生的瞬间,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啊!浅川同学接下来想怎么做呢?无论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协助你哦!”

“浅川同学,你不会被这小小的绝望打击到了吧?应该不会吧,毕竟你是拥有才能的,现在遇到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能抓住希望的一种试炼。只有那些丧家犬般羸弱无能的希望的才会被这种小小的绝望所打倒,而变得不堪一击……”

眼眶里什么滚热的东西随着一年前的记忆呼之欲出,手背同样一烫的狛枝凪斗浑身一震,才惊慌地意识到水杯里的热水已经溢出,倒得桌上水汪汪的一片。

他手忙脚乱地地倒掉半杯热水在自己的水杯后,又帮浅川爱梨的水杯里倒了半杯凉水。

当年,说是要协助爱梨,可最终帮爱梨复原画稿的是……影山茂夫。自己这个希望的垫脚石完全没有履行自己的价值……甚至对方撕碎画稿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

真是糟糕得不能更糟糕!

但现在不同了!自己十分荣幸且幸运地成为爱梨的男朋友。无论何时何地,都应该尽自己所能,让爱梨充满希望,一直开开心心!

如果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的话,真的不配成为浅川爱梨的男朋友呢。

这样想着,狛枝凪斗将下午买的芒果去皮切成小方块后放在了一个精致的小白盘里,一副小媳妇的模样端到了浅川爱梨的卧房里。

爱梨最喜欢吃芒果了,甜甜的水果一定能让她心情变得好一点!

浅川芸在医院里,大约要九点才回家。狛枝凪斗端着水果盘和水杯进浅川爱梨房间时,正看见她桌上画笔丢得到处都是,地上散乱着各种草稿,披垂的长发被她抓得乱糟糟的一团,眉头更是紧皱成一团,连他进屋都没有投来一个目光。

浅川爱梨画起漫画来,经常废寝忘食到喝水吃饭。所以,这段独处的日子,狛枝凪斗已经习惯帮浅川爱梨倒水递水果盘的行为。他乖乖又蹑手蹑脚地把水杯和水果盘放在桌角,准备安静地找个角落,像以前一边陪爱梨一边看她书架里的漫画书恶补她喜欢的漫画。

每当这时,狛枝凪斗心里有会产生一股幸福的甜意,让他全身都有种飘飘然、久久不散的甜。

是因为浅川夫妇曾经说过,浅川爱梨最讨厌别人在她画画的时候呆在她的房间里。哪怕不在她的房间里,她也绝对讨厌自己画画时外面发出的任何声音,所以她一旦开始画画时,百分百会关上门禁止任何人入内。

哪怕浅川芸敲门给她递给水果都会被她嫌烦,嫌浅川芸打断她画画的灵感。

但是浅川爱梨,从来不拒绝他厚着脸皮地在房间里看书~~~有时画画到一半还会寻求他的帮助!像爱梨酱这么有才能的漫画家都需要他,这让他有一种自己存在着的价值。

狛枝凪斗甜滋滋地想着,但望见浅川爱梨埋头画画的身影,心里涌上的更多的是心疼。

浅川爱梨只有十五岁,是目前《周刊少年JUMP》里最年轻的连载漫画家。她拥有着无限宽广的未来,她同时也是该被千娇百宠着的女孩子,却为了自己的梦想一直废寝忘食的画着画,尤其是这段时间,又要照顾父母又要连载周刊漫画,真的是太辛苦了。

想要为她分担得更多一些,想要她无忧无虑地追逐着梦想……

“狛枝。”狛枝凪斗轻轻地放下水果盘的瞬间,就听到侧对着自己的浅川爱梨冷不丁冒出一句话,语气硬邦邦的,“你不要在我房间里走来走去,我静不下心,什么都画不出来,很影响我的灵感。”

狛枝凪斗呼吸一窒,发现浅川爱梨没精神地垂着脑袋,握着画笔的表情十分的恹恹,他将水杯往浅川爱梨的方向微微一推,柔声道:“抱歉爱梨,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你今天回家后一直没有倒水喝,我帮你倒了一些温水。”

他顿了顿又像往常一般微笑道:“灵感这种东西,是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一直想一直漫无目的地画可能会适得其反,不如先喝点水吃点你最喜欢的芒果,相信过一会一定能诞生出很棒的灵感!爱梨有着这样闪耀的希望呀~”

“知道了知道了。明天,我爸爸就要出院了,你也不用住在我家照顾我了。”耳边是狛枝凪斗老妈子的唠叨,嗡嗡嗡吵得原本就有些头胀胀得痛的浅川爱梨皱眉地挥了挥手,谁知恰巧遇到了狛枝凪斗递过来的水杯,满满的水杯因为摇晃倾倒出一大片水在桌子上,还有一小部分洒落在浅川爱梨的裤子上。

虽然幸运地没有撒在浅川爱梨的画稿上,但狛枝凪斗仍是紧张地拿来了纸巾,却见浅川爱梨将画稿揉成一团扔在桌上。

她手指轻按着眉头,心情很差劲地板着一张脸,口气是压抑着的不耐:“我自己擦,你出去吧。”

狛枝凪斗没错过浅川爱梨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也没有错过这句赶人的话语,心里虽是有些难过自己的笨手笨脚惹得浅川爱梨不快,但更多的是觉得浅川爱梨的情绪会变得如此暴躁是因为早上单行本的事情。

“爱梨,单行本遭遇台风,完全是不可抗力的,只能说实在是太不幸了……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太难过……也不要因为没有灵感而灰心丧气。这或许是为了抓住希望的一种试炼。”

当人遇上困难时,送上一句鼓励的话语,不仅能增加内心的信心,更能带来克服困难的动力。尤其是男朋友爱的鼓励与关怀,一定能成为爱梨克服困难的动力!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一直努力想让浅川爱梨恢复往日活力的狛枝凪斗,在他眼里所谓鼓励的话语越说越勇,其实心里更想让废寝忘食画画的浅川爱梨早点休息,没有什么比爱梨的身体更重要。画画这种事根本不能操之过急,他从来不觉得这种没有灵感的小事能影响到爱梨的才能。

“我相信,没有什么困难是爱梨克服不了的!因为爱梨身上有着闪闪发亮的希望,无论面对何种绝望都能战胜的绝望希望!爱梨的希望一定会在这样的绝望中变得更闪耀明亮!灵感什么的一定会在未来源源不断地涌出!爱梨会出很多很多的单行本!爱梨会成为超高校级的漫画家!爱梨……”

“够了!希望希望希望!烦死了!你的嘴里只有希望吗!”一直沉闷垂着头的浅川爱梨突然像个被点燃的炮竹完全炸了开来,她眼睛里燃着火光,高扬的声音带着尖锐的怒意,“重复的话语反反复复地在我面前说,你烦不烦啊!你知不知道,这些话一直给我带来很大的压力!你知道我在心烦什么吗?!你真的了解我现在的心情吗?你能闭上嘴不要打扰我画画吗!”

浅川爱梨一字一句厉声地反问,无比清晰地在狛枝凪斗耳边爆炸。

他目光微缩,表情发僵,心口仿佛被人重重敲碎在地上。那种强烈的震荡冲击着他的大脑,令他眸光黯淡,喉咙发涩,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我让爱梨感到压力了吗?对不起……我以后不说那种话了……爱梨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想要你开心一点……对不起……我现在就离开……不会打扰你画画的……”

狛枝凪斗没有等到浅川爱梨的回应,只是见她紧紧地咬着唇,脸色似乎因为生气明显得偏红,她的眼睛同样红红得充满着血丝,看起来憔悴又倔强。

狛枝凪斗的声音变得更轻:“有什么需要再喊我,我会立刻上来。”

浅川爱梨并不想对狛枝凪斗发火……可是情绪完全控制不住,等狛枝凪斗离开后,她轻轻地颤了颤睫毛,才发现有泪珠从眼角滚落。

浅川爱梨最近压力很大,她的生活自四月末后一团的糟!出去旅个游出了严重的车祸,父母住院,她也因为手受伤被迫休刊两周,让她回想起记忆深处不好的回忆,心情总是忧心忡忡。

复刊后一边上学一边照顾父母一边连载周刊,浅川爱梨每天都过得很累睡眠不足。复刊后调查表的排名不理想,推特评论里黑子也源源不断地冒出动摇着她的信心,她几乎身心都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这两个月内几乎每周都有四五天因为想剧情辗转反侧到失眠。

浅川爱梨要以超高校级的漫画家被希望之峰学园录取……如果去年只是一个还不确定方向的目标的话,那今年……这就是她唯一的目标。

她必须要被希望之峰学园录取,她必须要成为超高校级,她必须要阻止江之岛盾子。

但是,真城最高避无可避地开始住院腰斩了漫画,就说明这个世界依旧是以原作剧情发展而前提的。如果不能让希望之峰学园感受到自己强烈的存在感,自己极有可能不被录取。

当然为了改变弹丸论破的剧情,其实有第二条路可以更便捷地进入希望之峰学园,就是和日向创一样报考预备学科。如果被预备学科录取,从源头上制止恶性事件的发生,或许能更了解一些原作中未提到关于预备学科的黑幕。

但在喜欢上狛枝凪斗后,浅川爱梨再也没有考虑自己成为预备学科这个选项。甚至,为了证明自己是有希望和才能的,都没有为“自己成为不了超高校级”而留后路去报考预备学科的考试。

她想用自己的实力夺回《JUMP》调查表前三……不,应该说她想要尽快登顶首位,来证明自己拥有着超高校级的漫画才能。

但现在,预备学科的考试已经圆满落幕,七海千秋也收到了希望之峰学园的录取通知书。自己迟迟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不说,调查表的成绩一直不温不火地中游徘徊。

九月就是新的开学日,虽然狛枝凪斗还没收到录取通知书证明希望之峰学园还没有选完所有的超高校级,但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还是让浅川爱梨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她越是想努力地画好,可是越是画得不尽如意。而每当看见狛枝凪斗时,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没做,光是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哪怕是温柔的微笑,寒虚问暖的关心,她都能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必须要得到超高校级称号的压力,源源不断地压迫着她的心脏。

这种无形的压力,她曾在父母身上同样的感受到。

初三那年,浅川爱梨的学习成绩在班级下游,尤其是英语一直倒数,总是因为学习成绩差被叫家长,甚至和所有差生一样放学后被留下强制补课。

她喜欢画画,初三时还一直看动漫玩游戏,老师曾经喊过家长隐晦地表达她是考不上重点高中的。但是那一年,她中考超常发挥,考上了一个很不错的重点高中。

父母见她考试前还在画画,似乎没什么压力,每次碰到亲戚朋友都会很自豪地说爱梨中考也没怎么复习,我们不给她任何压力,她是心态好超常发挥考出了好成绩。所以作家长的,绝对不能给孩子压力。

父母初中时还会因为她画画唠叨几句,以前成绩差也会凶巴巴地批评,但高中后真的完全不管她,任由她发展兴趣爱好,也很少责备她成绩。高三时也经常一副信任的语气道:“爱梨保持平常心就好,中考不就考得不错吗?爸爸妈妈相信你!放心,爸爸妈妈绝对不会给你压力的。”

甚至超级温柔地表示如果想成为漫画家,他们一定全力支持。

她的父母至今都不知道,她中学曾经抑郁过一段时间。她的压力很大,性格突然变得内向沉默也是在初中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是因为她什么都没跟他们说,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埋在心里了。

就像父母以为自己没有给她压力,以为她中考时心态很好,以为自己所有的话都是好意的鼓励。但其实无论是中考,还是高考,都有无形的压力压在她的心口。

父母的期望和好意,这种无形的压力,一直紧绕在她的身上,光是看他们站在自己面前乱晃,就莫名的感觉到如山的压力。

喘不过气来,透不过呼吸。

不想辜负他们的好意,不能辜负他们的期盼,所以自己必须要更好一点。

但真实的情况是,浅川爱梨觉得自己是个糟糕透了的人!

她对于自己的几斤几两,一直很有自知之明。她内向而敏感,甚至在遭受到一些挫折后会有着很严重的自厌情绪。

她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性格,讨厌自己的一切。

脾气躁,在外怂成狗,在家对父母乱发脾气。不会做饭也不会做家务,房间里一直乱糟糟的。人懒又宅,还特别叛逆,喜欢和父母吵架唱反调,一直到父母车祸离世都没有做过什么尽孝的事情,高考还考得稀巴烂,大学更是像一条没有希望的咸鱼。

她觉得父母养自己简直是一种罪,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又宅又懒又堕落,身上也根本没什么闪光的优点,没有男生喜欢是很正常的事情,更别提“希望”这两个字。

但狛枝凪斗是第一个把她的绘画才能看成珍宝的人。

就像父母对她抱着一定的期望,狛枝凪斗也同样一直寄希望于她。无论她遭遇怎么样的困境,他都以保护者的身份站在自己的身边,以一种自豪的语气赞美着。

“爱梨以后可是要成为超高校级的漫画家!”

“爱梨身上有着闪闪发亮的希望,无论面对何种绝望都能战胜的绝望希望!”

“爱梨的希望一定会在这样的绝望中变得更闪耀明亮!”

明明最初讨厌狛枝凪斗的时候可以大声地喊出“没有才能就必须成为希望的垫脚石牺牲自己?开什么玩笑!”,那种恨不得将狛枝凪斗这个万恶的希望厨胖揍一顿的厌恶。

可随着77期生开学的临近,浅川爱梨却在无形之间因为狛枝凪斗希望厨满满的憧憬越来越在乎自己身上超高校级的才能。

被希望之峰学园录取,就证明自己有着超高校级的才能。

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则说明自己离超高校级还有着一定的距离,她的绘画才能并没有狛枝凪斗口中多么的希望。

当狛枝凪斗意识到她的身上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希望,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无论出什么事情都会坚定地站在她的这边吗?

等他入学后遇见了更好的希望,还会在意她这个普普通通只是画画的才能吗?

自从和狛枝凪斗恋爱后,浅川爱梨一直避开狛枝凪斗因为希望喜欢自己这一个禁区。

她喜欢狛枝凪斗,狛枝凪斗也喜欢她,这就够了。

她沉浸在这个编织得甜甜腻腻的美梦中,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会拯救狛枝凪斗的未来,让他充满爱与希望!

可当她越来越喜欢狛枝凪斗,甚至越来越在乎狛枝凪斗的喜欢时,这位希望厨对自己寄予的过高期望,让她沉重得身心煎熬,越来越患得患失自己调查表的成绩和耿耿于怀自己收到的差评。

她开始急躁,开始不安,开始灵感枯竭,开始画不出剧情……

她的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浮躁起来,几乎把所有的赌注都赌在最新一话的连载和单行本的销量上,只希望最后能来个咸鱼大翻身拯救一下自己不温不火的成绩,成为狛枝凪斗所憧憬的超高校级的漫画家。

但现在,她一直寄希望博一个好成绩的单行本,却因为台风被毁于一旦,也不知道延到哪日才发售。最新话也因为NAME重画而疯狂赶稿,卷首彩页到现在都没有一点灵感。简直是不幸的事情接踵而来……

而越看到狛枝凪斗,越是听他对自己毫不保留的憧憬与信任,那种无形的压力就越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根本静不下心。

所以,浅川爱梨才提议父亲出院后他不必继续住在她家里照顾她这件事,她怕自己焦躁不安的丑态暴露在狛枝凪斗的面前,她怕被狛枝凪斗发现只是调查表排名下降、看见差评、单行本延期这种小小的绝望就能将她轻易地击溃……

她怕……然而最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像以前对父母发火一样,对狛枝凪斗乱发了一通脾气。

真是差劲。

浅川爱梨真是太差劲了。

不知道狛枝凪斗看到这样歇斯底里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想法……但这,就是原原本本的她。

将脑袋埋进膝盖里,浅川爱梨就像是无助的小兽发出呜咽的声音。

——真是毫无希望的差劲。

湿漉漉的冷水打在绵软得棉花的发上,狛枝凪斗弯曲着腰趴伏在厨房的水槽前。

“咳咳——”

原以为成为爱梨的男朋友后,自己会比以前更有存在的价值,可依旧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说……渣滓到连让爱梨开心这种事都做不到!

早上眼巴巴地看着爱梨难受和痛苦,晚上还惹怒了爱梨……被赶了出去。

真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说什么要成为有价值的人类,果然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滓!

增强的揪心和窒息感仿佛心脏被捏爆一般的感觉,狛枝凪斗深碧色的瞳孔微缩,血液上涌,脑袋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冰凉的液体在在胃中恼人地流动着,大脑仿佛跟着不断地萎缩,不断有干呕冲动的狛枝凪斗颤抖着手往嘴里塞着药。

一颗两颗三颗……他干吞着药丸,感受着甜腻得发苦的味道慢慢地在唇齿间漫开。

直到吞了自己也不知道多少颗的药丸,感觉不到痛意的狛枝凪斗才停止住机械的动作。但喉咙口莫名痒涩的感觉仍是令他咳嗽不断。

虽然努力隐忍着,但咳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有穿透力,咳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的狛枝凪斗只听“砰——”的一声,是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狛枝凪斗一怔,呆呆地垂下拉耸的白毛。

掌心鲜红的印迹刺目得很,仿佛在提醒着他是个没有希望的存在。

狛枝凪斗是在半个月前得到医院的绝症通知,当时头疼得厉害突然咳出了血,他有些不放心就去医院复诊了一下,没想到查出的结果是恶性淋巴瘤变成了晚期。

短短两个月内竟恶化成了晚期!!!

狛枝凪斗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得绝症这么不幸,甚至只剩下半年到一年的寿命!但浅川峰还在住院,浅川爱梨最近因为周刊连载十分的焦躁,他不愿让他们平白为自己这种人担心,便没有把自己得绝症这件事告诉他们,想着以后有机会再决定要不要坦白吧。

反正是死亡率极高的绝症,医不医治都已经没有区别。与其在医院里浪费自己最后的生命,浪费自己好不容易为浅川爱梨开工作室而存下的巨款,不如默默地陪在浅川爱梨的身边,和她一起上高中,直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能在生命的最后两年遇到浅川爱梨,一定是自己最后的幸运了吧。而他这样的渣滓竟然还期待着未来,果然太幸福后就会有同等的不幸降临下来。

这么一想,真有些不甘心——

又有些奢望地幻想着这样绝顶不幸的背后超级美妙的希望。

脑中的警铃持续不断地作响,那是告知危险和他痴心妄想的警报声。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站在悬崖峭壁,刚才和浅川爱梨说话的同时,大脑也在不断地萎缩着,这是额颞痴呆并发症。

明明没有任何才能的渣滓,就应该为了希望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他却变得开始畏惧死亡。

甚至,超级的自私。

就算被医院下了癌症病危通知单的诊断,就算被告知只剩下半年到一年的寿命,他不愿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孤零零冰冷的家中。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哪怕现在被浅川爱梨讨厌,他也会一直厚着脸皮地赖在她的身边。

因为这个世上,只有浅川爱梨……会温柔地认为他是拥有希望的。

而唯有死亡,才能够将他们分开。

挥别呕吐感,狛枝凪斗的脑袋里乱乱的。他拍打僵硬的脸颊斥责自己,想着明天怎么才能继续地赖在浅川家,但他还没想出一个所以然,一道闪电突然自漆黑的夜空里劈下,客厅的灯泡发出噼里啪啦杂乱的声响,然后“砰”的一声集体爆炸了。

早晨,小区的电路已经抢修完毕,顺利地恢复了供电。但现在,客厅的灯泡一爆炸,与客厅相连通的电路全部因为短路跳了闸。

又断电??!怎么总是断电?!!

狛枝凪斗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已经预感到漫画正画到一半发现停电的浅川爱梨怒气冲冲地摸黑下楼责问他是不是又炸了厨房的场景。

可是等了五分钟也没等到浅川爱梨责问的声音,甚至连询问为什么会突然断电都没有!

狛枝凪斗顿时有种奇怪的恐慌感,立刻用着手机灯光找出了昨夜没用完的蜡烛,在迅速点上蜡烛后映着烛光急匆匆地上了楼。

在敲了两下门浅川爱梨都没有反应后,狛枝凪斗立刻推开了房门。

昏暗的烛火下根本看不清,狛枝凪斗一边喊着浅川爱梨的名字一边进去的时候,就看见浅川爱梨以面着地,倒在地上一动都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