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9】

这边顾家人刚走出院门没几步,只见不远长廊处,伴随着旖旎霞光,一袭银灰色麒麟纹锦袍的裴元彻阔步走了过来,他身影颀长,步履稳健,行走间自有一派矜贵威严的气质。

顾沅等人停步,退至路旁,垂眸敛袖行礼,“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裴元彻一见顾沅挺着个大肚子朝他屈膝,脸色陡然一变,三步并作两步,忙伸手去扶她,“朕不是与你说过了,无论何时你都不用朝朕行礼,怎么不听话。”

两条手臂稳稳将顾沅托起,待她站稳了,裴元彻才看向一侧的平国公和赵氏顾渠等人,“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陛下。”平国公等人起身,又热络的迎着裴元彻往花厅上座。

裴元彻本想说不必麻烦,他是来接皇后回宫的,话刚到喉咙,眼角余光瞥见顾沅尚未尽兴的神色,稍一思忖,便改了口,“朕难得来一趟,也不着急回宫,今晚便在这用晚饭。”

尾音刚落,他便瞧见顾沅惊喜的朝他看来,发现他正在看她,她愣了愣,有些羞窘的偏过脸去。

他轻扬了扬唇角,自然而然的揽住了顾沅的肩。反正当着这么多的面,她也不会甩开他。

平国公一家见皇帝要留下吃饭,自是受宠若惊。赵氏跟着去了花厅,陪坐了半盏茶功夫,便起身去张罗膳食。顾渠那边去陪刚生产完的白氏,平国公与皇帝聊了一会儿,看得出皇帝满心满眼只想跟自家女儿说话,也很有眼力见的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见花厅人都走空了,裴元彻慢悠悠的抬起眼,朝顾沅道,“现下离晚饭还有段时间,你领朕在府上逛逛?”

顾沅心想俩人干坐着也是大眼瞪小眼,倒不如出去转转,便应了下来。

夕阳西斜,乌鹊飞过,在绚烂的晚霞中留下一道道乌黑的剪影。

曲折的小桥上,裴元彻随口问了两句白氏的情况,顾沅答道,“我刚走到院门口,她便生了,母女平安。”

“那就好。”裴元彻颔首,一只手托着她的腰,这姿势能给她一个倚靠,走起来能省些力。

顾沅扶着肚子慢慢走着,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你今日不忙么,还有空来这?”

“忙完了,见你还没回来,就想着来接你回去。”

他今日处理完手头政务,放下毛笔,稍微舒展了一会筋骨,便习惯性的唤李贵准备轿辇去凤仪宫。哪知道李贵一脸尴尬的提醒他顾沅已经去平国公府了,他这才记起来她今日回了娘家。

他已经习惯一忙完就去凤仪宫找她,这会子凤仪宫空荡荡的,他心里也莫名空落落的,无论是写字作画看书,总感觉缺了些什么。

思来想去,他索性骑马出宫去找她。

直到见到了她,他那颗心才落到实处,再不像无脚鸟似的,无处安定。

“你是接我回去,还是怕我又跑了?”顾沅似笑非笑的看向他,乌黑的眸子一片澄澈,干净的仿若照进人心里去。

裴元彻不动声色的抿了下唇,旋即回望着她,毫不遮掩道,“来接你回去是真,怕你跑了也是真。”

说着,他停下脚步,与她面对面站着。

顾沅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他却先发制人,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你……你做什么。”顾沅一怔,不自在的转过头看了看跟在后头的奴仆们。

裴元彻握着她的手,缓缓地往他胸口放去。

大庭广众之下,顾沅不想碰,他却不由分说的压着她的手去摸,俊朗的面容上一片赤忱与专注,黑眸深深凝视着她,嗓音磁沉,“你不在朕身边,朕这颗心总定不下来。”

春衫稍薄,他又练得一身结实肌肉,隔着锦缎布料,顾沅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精壮线条,还有那炽热的体温。

她似乎被他的体温传染了,脸也烫了起来,手使力挣扎了两下,压低声音道,“有话好好说啊你,动手动脚做什么,都让人瞧见了。”

“瞧见就瞧见,你我是夫妻,亲密一些又有何妨。”裴元彻不以为意,又问,“刚才朕说的,你都听到了吗。”

顾沅敷衍的一叠声说“听到了”,他才松开她的手腕,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柔着嗓音与她道,“只要你不离开朕,要朕做什么都行。”

顾沅只觉得牙都要被他酸倒了,若她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十六岁小姑娘,听到这些情话或许会心动不已。可她都活了两世了,而且两辈子的男人都是眼前同一人,都老夫老妻还说这样的话,真是别扭极了。

“我知道了,我不跑!再说了,我下月都要临盆了,我还跑哪去,在半路上生孩子,我是不想活了么。”顾沅斜觑了他一眼。

听到她前半句话,裴元彻眉眼舒展开来,然而听到她后半句,那两道浓眉顿时又紧紧拧了起来。

他知道女人生孩子是极其艰辛且危险的一件事,前世顾沅两次分娩,他都一刻不离的守在门外

第一次,他只是单纯记挂她的安危,并未考虑到孩子。

第二次,记挂她的同时,他也盼望着那个延续着他与她共同血脉的孩子。

顾沅骨盆小,生孩子艰难,尤其头胎时,生的很是困难,从半夜发动,一直到第二日晚上才诞下。

接生嬷嬷抱着孩子,喜气洋洋的来跟他道喜,“天佑大渊,恭喜陛下,皇后娘娘顺利诞下一位健康漂亮的小皇子。”

他熬了一天一夜,眼睛都熬红了,看都不想看那孩子一眼,更别提心中将那孩子的父亲骂了千百遍

他觉得文明晏那家伙活该早死,害得沅沅受了这样大的苦痛,死得好!活该!报应!

后来,顾沅生延儿的时候,他在门外来回的走,深刻体会到了为何心急如焚。

要不是顾沅在屋内撑着一口气呵斥他,警告他不准进去,他真想闯进去守在她身旁,抓着她的手让她打他,都怪他,怪他害得她受这样的苦痛。

现在再想想,他上辈子短命早逝,或许真是报应,他活该。

思绪回转,裴元彻面容凝肃,凤眸一片漆黑,“沅沅,辛苦你了。”

顾沅微诧,又见他附下身,双手按着她的肩膀,温声安抚道,“别说那些不吉利的,你和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顾沅抿了抿唇,低低的“嗯”了一声,须臾,她又抬眼看了下薄暮的天色,淡声道,“差不多该用晚饭了,回厅里坐吧。”

这一晚,平国公府无比热闹。

府中有了喜事,平国公和顾渠都高兴的饮了些酒,裴元彻也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奶妈将国公府的小小姐抱了过来,裴元彻亲自抱了抱,看着那睡得像只小猪一样的婴孩,他满怀期盼的视线下意识的落在顾沅的肚子上。

他想,他和她的孩子一定会更漂亮,更聪慧。

过了戌时,帝后才起驾回宫。

裴元彻虽喝了酒,却没太醉,还有几分理智,怕身上酒气重,也没往顾沅身旁凑,只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像是怎样都看不够。

等回到宫中,他沐浴熏香一番,确保身上没了酒气,这才敢往顾沅的被窝里钻。

一片黑暗的幔帐里,他动作轻缓的将手搭在顾沅身上,正准备慢慢的调整舒适的睡眠姿势,怀中那具绵软馨香的身子突然翻了个身,由背对着他,变成面对着他的胸膛。

裴元彻动作一僵,一动不动。

这时,怀中传来一道轻软的嗓音,“裴元彻,今日多谢你许我出宫。”

裴元彻心头一阵激荡,他已经记不清她多久没有这般温柔的与他说话了,刹那间,他只觉得如坠云端般,面上却是不着痕迹,沉沉的“嗯”了一声,“小事而已,不足挂齿。日后你若还想回去看看,与朕说一声便可,朕给你安排车马。”

外嫁女不宜常回娘家,何况她还是皇后。不过这男人能有这份心意,顾沅还是很感激的,她轻声应了句好,便没再多说。

一时间,床帏间又静了下来。

“沅沅,那朕……可以抱着你睡么。”

男人试探的声音打破寂静。

顾沅阖上眼,扶着肚子,缓慢的翻了个身,暗暗腹诽着,他人都已经钻进被窝里了,难道她不答应,他就不抱她么?装什么正人君子呢。

身后又传来男人的声音,这次多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愉悦,“你不说话,朕便当你默认了。”

像是生怕她反驳他一般,他一说完,就跟只熊似的缠了上来。

他手大脚大,像件大袄,将她罩得暖暖的。

顾沅有些困倦的想,这会子天气不太热,还能容他这样抱着睡,等到天气热了,得将他赶到一边去,不然肯定要被捂出痱子来。

上下眼皮胶在一起,半梦半醒之际,顾沅隐隐约约感到腰间某处硌得慌。

她睡得迷糊,下意识伸手去推开。

不碰则已,这一碰,她愣了一会儿,也陡然清醒过来。

“你你你……”黑暗遮住她绯红的脸颊,她嗓音微颤,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亦或是有些紧张无措。

身后的人忙挪开些,手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沉哑,“你答应让朕抱,朕……有些激动。你先睡,过一会儿就好了。”

平日里她睡着了他抱着她都会有些克制不住,何况今夜,她是清醒的,他更是情难自禁。

顾沅,“……”

回想起刚才手所碰到的,她脸颊愈发滚烫,混不自在的扯过被子遮住一半的脸,小声说了句“我睡了”,便努力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紧紧闭上了眼。

夜色沉沉,床帏间又恢复了静谧。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道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