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沅刚一站定,见着熟悉的门楣和家人们亲切的脸庞,眼眶蓦得有些酸胀。
虽说只短短分别几日,但再次回来,她已是出嫁女的身份,心境远不是从前。
裴元彻注意到她的情绪波动,握着她的手稍稍紧了紧,算作安抚。
顾沅缓了下心神,抬眼朝他轻笑一下,旋即与他一起朝前走去。
永平候府众人立刻行礼,恭敬拜道,“臣等恭迎太子殿下,恭迎太子妃娘娘,殿下金安万福,娘娘玉体安康。”
顾沅一见父母兄嫂朝自己行礼,忙上前去搀扶。
裴元彻也不拦她,由着她去。
顾沅一一扶起,每扶起一个,都轻唤一声称呼,等一圈扶下来,她乌黑的眸中已然泛着盈盈泪光。
永平候刚毅的脸上露出感慨的笑,温声道,“厅内已经备了茶水点心,太子,太子妃,咱们进去聊吧。”
裴元彻略一颔首,态度客气,“好,侯爷前头带路。”
说罢,他走到顾沅身旁,再次牵起她的手,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道,“怎的就这样爱哭?”
顾沅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眸光深邃又锐利,忙垂下纤浓的睫毛,低低道,“没哭。”
“没哭就好。”裴元彻道,“要把小脸哭花了,那就不好看了。”
顾沅知道他这是在哄她,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也不再哭了。
绕过一堵高大的砖雕照壁墙,又过了一道门,一行人才算到正厅。
彼此寒暄了半盏茶的功夫,裴元彻与永平候父子留在正厅聊着,顾沅则是跟着赵氏、白氏回了内院。
内院里,闲杂人等一退,门一关,顾沅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看着依旧规矩站着的母亲和嫂子,她连忙去拉赵氏的手,柔声道,“母亲,现在没外人了,你不必拘谨。”又对白氏道,“嫂嫂,你也快坐下吧。”
“是。”赵氏和白氏笑了笑,坐了下来。
刚一坐定,赵氏就迫不及待的关切道,“沅沅,你在东宫可还好?殿下他待你如何?”
“母亲放心,女儿在东宫一切都好。”
顾沅笑着应道,又将这两日做了些什么事,见了些什么人,与赵氏她们讲了一遍。
赵氏和白氏听了,也都安心了几分,连连点头,嘴里念着“那就好,那就好。”
内院里聊得热闹,前院的氛围却有些尴尬。
裴元彻性冷少语,顾渠平日里话多,但对太子不熟,不知道该从何聊起。
三个男人坐着,全靠永平候没话找话,聊到后来,永平候也没了话题,只得端起茶杯,一遍一遍喝茶。
茶水喝多了,他一时内急,便起身去方便,让顾渠陪着太子。
顾渠表情略僵,“……”
看着上座那清冷的男人,顾渠沉吟片刻,道,“外头天气正好,臣带殿下在府内逛逛?”
裴元彻看了他一眼,道了声“好”。
两个大男人便一起逛起了园子,永平侯府不算特别大,但亭台楼阁,峥嵘轩峻,后花园里树木山石,蓊蔚洇润,也别有一番雅趣。
沉默的走了一道,裴元彻忽然出声道,“兄长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顾渠被他这一句“兄长”叫的头皮发麻,悻悻道,“臣何德何能,能担得起殿下一句兄长。”
裴元彻盯着院子里那棵青翠苍劲的松树,沉声道,“你对沅沅好,沅沅也敬重你,这一声兄长,你自然担得起。”
前世,他挨过顾渠的拳头,被顾渠指着鼻子骂过,后来还挨了顾渠一刀,那时候他觉得顾渠实在大逆不道,无法无天。
现在回头再想,沅沅有这样一位疼爱她的好兄长,他该为她高兴的。
“不若去前头的亭子下一局棋?”裴元彻提议道。
“是。”顾渠应道。
他自然看得出裴元彻是在亲近顾家,大家都是为了顾沅好,他便暂且放下之前的种种偏见,一边与裴元彻下棋,一边聊起些闲杂爱好来。
老话常说酒品见人品,下棋亦如是。
下过三局棋后,顾渠对这位太子殿下也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就冲这运筹帷幄的稳重棋风,足见太子并非外界传得那般恣意狂放。
不多时,就有下人过来传话,说是花厅摆饭了,俩人这才收了棋局。
见到裴元彻与顾渠说说笑笑的走进花厅,顾沅还有些诧异,之前兄长不是不待见太子的么?现在看起来,他们俩相处的挺不错的?
裴元彻在她身旁坐下,垂眸看她,“这般看着孤作甚?”
顾沅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见殿下与我兄长相处得好,我心里高兴。”
说话间,一群奴婢捧着各式佳肴、碗碟、酒水、糕点果子鱼贯而入,很快那张黄花梨木大圆桌就摆满了。
永平候满上酒水,举杯对裴元彻道,“府上饭食简陋,还请殿下见谅,将就着用。”
裴元彻不动声色扫了一眼桌子,虽比不上东宫的精细,但看得出是用心准备的,他也举起杯,唇角噙着笑,“孤敬岳丈一杯。”
这一声岳丈叫得永平候受宠若惊,满面红光的将酒喝了,又笑着让大家都动筷。
男人们喝着酒,女人们饮着各种浆饮,气氛倒也热闹和谐。
用过一顿午饭后,众人皆先回房歇息,下人也引着裴元彻去客房歇息小憩。
顾沅不舍得将这样珍贵的时间用来午睡,去了赵氏的院子,母女俩继续闲话家常。
没了白氏在旁,赵氏更自在些,拉着女儿的手,压低声音问起洞房之事。
毕竟太子之前没其他女人服侍,又生得那般高大健壮,自家女儿娇娇柔柔的,也不知道床帷之间受不受得住。
顾沅没想到母亲会突然问起这个,尴尬的垂下脑袋,支支吾吾。
赵氏只当她害羞,低声道,“这事原该是你出门前,我教导你的。但宫里派了兰嬷嬷来,我寻思着有她教你,也不用我多费口舌。你与太子正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时候,夜里他若是要得勤了,你也不能纵着他,免得纵。欲过度,伤了身子,那可就不好了……”
赵氏这边自顾自絮絮叨叨的,顾沅越听越心虚,踌躇片刻,她低下头,小声道,“母亲,我与殿下他……还没圆房。”
赵氏的唠叨戛然而止,顿了顿,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顾沅,“沅沅,你说什么?”
“我、我与太子,没圆房。”
“怎么会这样?!”赵氏大惊,瞠目道,“你都嫁进东宫三日了……”
顾沅垂着眼,不敢去看她。
赵氏这边惊愕好半晌,等缓过神,蹙眉道,“你们这几日,是睡在一起吗?”
顾沅道,“嗯。”
赵氏道,“那是他不碰你,还是怎么回事?”
顾沅手指捏着裙摆,咬了咬唇,道,“他……他碰我,可是我太紧张了,他一碰我,我就抖得厉害。”
“这有什么,女子新婚第一夜都是这样过来的,眼睛一闭,忍一忍就过去了。”
“说是这么说,可我也不知为何,就是对他害怕,尤其是做那事,他一碰我,我就控制不住的掉眼泪。”
顾沅也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了,仿佛从灵魂深处,对那事有阴影一般。
赵氏眉头皱得更深了,捏着她的手,面容严肃道,“你们一直不圆房可不行,不圆房叫什么夫妻?现在东宫只你一个女人,太子对你还有些热乎劲,你就得趁热打铁,尽快笼络住他的心。否则日后他身边添了些良娣、良媛,那你怎么办?”
顾沅轻抿唇瓣,“殿下说了,他不会再纳其他女人的。”
赵氏摇头叹息,“你这傻孩子,这种男人哄女人的话,你怎能当真?他可是太子,身边怎么可能就你一个女人?要我说,你还是得尽快与他圆房,等你生下他的嫡长子,那你也能高枕无忧了。”
顾沅眸光微闪,他说的那些话,是哄她的么?
见女儿心神不定,赵氏一阵心疼,安抚道,“你也别太紧张,左右太子还会在你殿中住几日,你现在抓紧也不迟。”
按照规矩,太子大婚,前七日都是要住在太子妃寝宫的。待七日过后,太子即搬回紫霄殿住。
今日,已是第四日了。
顾沅突然意识到时间的紧迫性。
若剩下这几天,她还是无法跟太子圆房,那他会不会失了耐心,搬去紫霄殿后,就再不理她了?
临从赵氏院子里出来时,赵氏还给她支招,“你要是实在害怕的话,就饮些酒水,人喝得半醉,胆子也能大一些。”
顾沅听后,点了点头,“好,我今晚回去,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