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时,裴元彻便醒了。
他一向醒得早,今日因着意识里记着他娶到了顾沅,却又有些不确定真假,睡意一浅,索性睁开了眼睛,往身旁看去。
淡淡的晨光透过红色幔帐,身侧的小美人阖着眼眸,黑发如云般堆在耳畔,衬得一张娇美的脸庞越发洁白如玉。
她睡得很安稳,两道黛眉舒展,纤长的睫毛自然卷翘,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前世他们也有许多个同床共枕的夜晚,她却从未睡得这般自在香甜。
一开始他想与她共寝,她冷冰冰的“请”他走。
那时他年轻气盛,哪里受过这份气,甩着袖子摔门而出。
走就走。
别的女人都巴不得他去她们宫里,哪有像她这样往外赶人的?
他这般想着,抬步去其他妃嫔宫中喝茶,还派人去她面前“无意”透露他要留宿别宫的消息。
可她知道后,照常吃喝,一到天黑,燃了香便上榻安歇,没有半点不悦。
他气狠了,再看其他谄媚讨好的女人,只觉得心头厌烦,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还是踏着夜色去寻了她。
她的睡眠很浅,被钻进被窝的人吓了一跳,等发现是他,骂他无耻、卑鄙、下流。
她第一次第二次这般骂,他还有些气。骂得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之后多个同床共枕的夜晚,都是他这般赖来的。
赖到后来,顾沅也懒得再费口舌骂他,由着他夜里过来,只是另外给他准备了一条衾被。
那个时候,她躺在他身旁,便是睡着了,眉头也是微蹙着,闷闷不乐般。
渐渐地,记忆中那张带着郁色的脸庞,与眼前这张睡意香甜的脸融合在一起,裴元彻压低眉眼,忍不住抬起手,抚上了身侧之人的脸颊,那双凤眸中满是痴迷与疯狂。
沅沅,他的沅沅。
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点一点描摹着她的眉眼,恨不得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入骨血中一般。
顾沅睡得好好的,忽然感觉脸颊上有些痒痒的,她下意识伸手去赶。
赶到一半,她恍然察觉不对,蓦得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的脸,剑眉星目,眼尾弧度稍稍上扬,那衣衫稍显凌乱的男人单手撑着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醒了?”
顾沅先是懵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有点紧张,她也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只睁着双雾蒙蒙的眸子盯着他。
活了十六年,一睁开眼枕边躺着个男人,纵然这个男人是她夫君,她一时之间还是有些难适应。
裴元彻看出她的不自在,垂眸道,“时辰尚早,你若是还想睡,可以再睡一会儿。”
“殿下。”顾沅轻唤了一声,刚醒来的嗓音娇娇糯糯的,还透着几分勾人的慵懒,“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裴元彻掀开幔帐,探出半边身子,沉声往外问了一句。
殿内很安静,是以他这一声显得格外清晰,话音刚落,外头就有宫女答道,“回殿下,刚至卯初。”
裴元彻躺回去,见顾沅要起身,他伸出手将她重新按回怀中,语调平静道,“离巳初请安还有两个时辰,再陪孤躺会儿。”
顾沅睁着一双大眼睛,欲言又止。
她想着都已经醒了,干脆起身得了。否则两个人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的,又无话可说,那多尴尬。
身侧的男人似是看破了她的心思,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幽深的黑眸深深盯着她,薄唇紧紧地抿着。
顾沅也直直看向他,莹润眼眸中有些迷茫。
下一刻,男人忽然俯身,手指轻轻插入她蓬松乌黑的发,炽热的吻落在她的眉眼、脸颊、嘴唇、锁骨……
燎原之势般,令她的身子一点点变软。
顾沅的小手抓着枕头,失神的盯着红色的帐子,晕乎乎的想,这事不都是晚上做的么,他怎么一大早就这样了?
就在她以为裴元彻是要昨晚未完成的事时,他却并没有继续,只呼吸粗重的,紧紧地将她抱住。
“殿…殿下?”
“嗯。”他嗓音沉哑得厉害。
“你这是……?”
“早上容易冲动。”他安抚似的吻了吻她的耳朵,“别怕,让孤抱一会儿就好。”
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顾沅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某处的反应,心跳怦然,本想壮着胆子说,那再试一试?
但昨夜光线昏暗,她还能说得出口。现下□□的,她若是说了,岂不是成了缠着他白日宣。淫的妖姬么?
这可不成,她做不到。
于是,两人就这般静静相拥着,谁都没说话。
也不知道是刚才被吻得有些发软,亦或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不知不觉的,顾沅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身旁已经没了裴元彻的影子,只有谷雨和秋霜站在床榻前,满脸笑意道,“太子妃您醒了,奴婢们伺候你梳洗。”
顾沅抱着丝滑的大红遍地锦被,目露疑惑,“殿下呢?”
秋霜道,“殿下一个时辰前就起了,在院子里练了一套拳后,怕打扰太子妃您休息,便去侧殿沐浴更衣了。”
“噢,这样……”顾沅缓缓起身,心说他的精力可真充沛,起得这么早练拳,转念又想到晨间他那宛若钢板的滚烫身躯,白皙的小脸不禁泛起两抹绯红。
一侧的谷雨见着自家姑娘泛红的脸颊,关切问道,“太子妃,您很热么?脸怎的这样红。”
顾沅啊了一声,手轻抚上脸颊,不知该如何解释。
秋霜年纪比谷雨大,知晓的也更多,抬眼见到太子妃气色娇媚,再看她领口处那细碎的吻痕,立刻反应过来,忙笑道,“天气是愈发热了,等再过些日子冰窖开了,有冰供在屋内,便能凉快许多。”
顾沅看着机灵的秋霜,莞尔一笑,“那就好。”
一炷香后,在两婢的伺候下,顾沅梳洗完毕。
因着待会儿要去拜见帝后,她今日的穿戴也是很是端正盛重的,但她脸上没画浓妆,只略施粉黛,轻点朱唇,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温婉与清新。
裴元彻掀帘进殿时,顾沅正缓步往外走。
水晶珠帘叮当乱晃,流光溢彩间,两人眸光对上,一人惊艳,一人羞怯。
“殿下。”顾沅屈膝行礼。
裴元彻上前一步,很是自然地扶住她的手,肃声道,“以后见着孤,不必行礼了。”
顾沅讶然看向他,“这……”
他道,“孤说过,在东宫,孤便是规矩。”
闻言,顾沅习惯性咬唇,心说他可真是骄矜又独断。却不料下一刻,男人温热微粝的指腹就按在了她饱满朱红的唇瓣上。
这动作很是暧昧,他却浑然不觉般,眯起凤眸道,“不准咬自己。”
顾沅眨了眨眼睛,片刻后,点了下头。
裴元彻这才收回手,拉着她的手道,“你这是要去用早膳?正好孤也没吃,一道去。”
水晶帘再次晃动,两人一起往外走去。
谷雨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松口气般道,“看来太子真的很喜欢太子妃。”
秋霜满脸堆笑,“何止是喜欢,我看太子满心满眼都是太子妃。咱们运道好,能在太子妃身旁当差,脸上也有光。”
说到这,她回头看了一眼床榻,见床榻上干干净净,心头有些奇怪,难道昨晚太子与太子妃未行周公之礼?
不可能吧?像太子妃那般的绝色美人在怀,若还能忍住不做点什么,那还是男人么?
况且太子妃身上那些遮不住的吻痕,可不是作伪。
……
用过早膳后,裴元彻与顾沅一同乘着轿辇,出了东宫。
俩人先前往紫宸宫拜见顺济帝。
顺济帝头戴玉冠,身着明黄色团龙纹常服,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精神也不大好,一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虚弱模样。
待太子夫妇行完三拜九叩之礼,顺济帝便将两人叫起,态度还算温和。
顺济帝对于太子这位新妇还是很好奇的,打量的目光看向那低垂眉眼的小妇人时,浑浊的眼眸中也迸出一抹惊艳。
怪不得能让一向乖戾恣意的太子舍下面子,宁愿挨打挨骂,也要娶到手……这等姿容倾城的绝代佳人,若嫁给了小小的官吏,倒真是可惜了。
转念想到自己后宫佳丽无数,却没一个能比得上这个儿媳妇般美貌,顺济帝眼底浮现一抹遗憾。
男人总是最懂男人的。
裴元彻略掀眼皮,淡漠一扫,就猜到顺济帝在想些什么,他心头不悦,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挡到顾沅面前,阻断顺济帝的视线,“父皇,若无其他吩咐,儿臣便先带太子妃去凤仪宫请安。”
顺济帝慢吞吞的瞥向裴元彻,静了片刻,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带你的新妇给你母后请安去。”
裴元彻带着顾沅告退。
一走出紫宸宫,顾沅长长的松了口气。
刚才顺济帝打量她的目光,让她怪不舒服的。
好在太子及时挡在了她的面前,不然她肯定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
她尚在闺阁时,便听闻顺济帝是个贪花好色的,每回选秀都会选一大批妙龄少女进宫,除此之外,若是看到面容姣好的宫女,他也会宠幸。
比如裴元彻和五公主的生母李嫔,原先只是崔皇后身旁的一名负责洒扫的三等宫女,偶然机会下被顺济帝看中,一朝宠幸,有了身孕。
顺济帝先是封她为八品采女,诞下皇子后,晋了个六品贵人。又过了几年,她再次被顺济帝宠幸,怀有身孕。
只是生产的时候,她胎位不正,血崩,竭力生下五公主后,当晚就撒手人寰,后来顺济帝给她追封了个嫔位。
李嫔去世后,刚满六岁的裴元彻,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妹妹,迈进了凤仪宫的门,从此成了崔皇后膝下的子嗣。
想到裴元彻的身世,顾沅悄悄抬头瞄了他一眼。
裴元彻恰好转过头,捕捉到她看来的视线,浓眉微拧,“怎么了?”
顾沅有些尴尬,挤出一抹笑,“没、没什么。”
裴元彻目光如炬,带着看穿一切的锐利,薄唇吐出两个字,“撒谎。”
顾沅一噎,默了默,小声道,“我在想,我们待会儿给皇后请完安后,要不要给李嫔娘娘上柱香。”
裴元彻黑眸微闪,没想到她竟是在想这事。
一阵沉默后,他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纤细的手腕,淡声道,“你若有心,回东宫孤带你给她上香。不过在母后面前,你最好别提孤生母之事,免得她对你心生芥蒂。”
顾沅明白,颔首道,“殿下放心,我知道的。”
半个时辰后,顾沅与裴元彻一起来到了凤仪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