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皇上一同来的还有汪太师, 以及跟在皇上身后的陆沉菀。除此之外,人群中还有一个其貌不扬的青年,正是景王身边的第一谋士吴燕青。
汪太师颤巍巍地跪下身, “老臣管教无方,竖子无礼, 惊动圣上,请皇上责罚!”
“太师不必如此,先起来吧!朕并无怪罪你的意思。”老皇上安抚了汪太师,又转头看向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了萧牧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臣今日和陆大人过来, 见着太师庄子的粮仓非常壮阔, 想开开眼界, 没想到他们却总是藏着掖着,不肯给臣看,还差点对臣拔刀相向,臣就是好奇了,汪家的人竟然这么小气么?汪太师桃李满天下,微臣还以为汪府肯定都是慷慨磊落之人呢!”萧牧别有深意地嘲讽道。
“萧大人来势汹汹, 一来就要我们开仓……”
“汪大哥, 你说这话我就不同意了,我们是奉朝廷之力来做任务的,而且我们也是好言好语,是你藏着掖着,像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也就别怪别人好奇怀疑。”萧牧立马打断汪大郎的话。
“你……你血口喷人!”汪大郎立马反驳。
“两位都不必再争了,现在皇上和汪太师也在这里, 我们不妨一起去参观,一来可以还汪大叔的清白,二来也可以打消萧大人心中的疑虑。”顾君瑜开口说道。
“阿瑜言之有理,汪太师以为如何?”老皇上瞥向汪太师。
景王默默地看着,袖口下的手紧紧拽在一起,“父皇,萧大人无凭无据怀疑,就这样随便搜汪太师的庄子,要是没有搜出什么东西来……”
“景王,下官为朝廷办事,发现异常之处,自当穷究到底。若是真的是下官太多心了,下官愿意负荆请罪,任由汪太师责罚!”萧牧道。
老皇上:“嗯,这是萧大人的职责所在,若是人人都像萧大人这么认真负责,朕就不必忧心忧虑了。”
“景王不必多言,人正不怕影子斜,老夫的庄子上也没什么见不得人之物,既然萧大人要查,就让他们查个明白吧!”太师说道。
“王太师深明大义,朕甚是欣喜。”
一群人跟着去了庄子里的仓库,汪太师暗中看了景王和汪大郎一眼,见景王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之色,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又赶紧看向吴燕青,吴燕青脸上一样有隐忧。他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趁着走在前面的人没注意的时候,给身后的亲信使了一个眼色,那亲信附耳过来,吴燕青低声说了几句。
老皇上看了汪太师的仓库,笑道:“汪爱卿,你们这仓库是找谁修的呀?修建得非常不错,今后京城的官仓也该这样修。”
“皇上说笑了,皇上这边请!”汪太师扶着皇上往前走。
仓库打开的一瞬间,众人都不由得睁大了眼。
汪太师又说道:“这些都是老臣准备捐出来给灾民的。”
“汪太师要是早点这么说,在朝中做好榜样,下官也不用来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陆大人,你说是吧?”萧牧看向陆依霖。
陆依霖心中日了狗,这关他屁事,他什么都不想过问,老是问他做什么!
汪老三也跟在队伍中,心中那个气呀,他也是户部的一员,也在负责这些事情,萧牧和陆依霖竟然背着他悄悄来到汪家庄子上,他们摆明了就是有目的而来,是专门针对汪家。
关于庄子上的事情,汪老三不是很清楚,汪家背地里确实有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有些忐忑,怕被萧牧和皇上等人看出来。
在场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汪爱卿,看来你庄子上今年收成不错,不知是用了何种耕作方法?”
“儿臣也甚是好奇。”顾君瑜顺着皇上的话说,“不知汪太师可否告知一二?这样我锦国的百姓就不用忍饥挨饿,又何来流寇之乱?”
“皇上和安王说笑了,这是府上多年累积下来的,也就这么一些?”
“那汪太师前面的仓库装的又是什么?”萧牧问,“你后面可还有好几个仓库呢!”
“那里装的都是一些干草,听说干草做成草木灰可以沃肥……”汪太师说。
顾君瑜笑出声来,“原来这就是汪太师的窍门,能够产出这么多粮食,那看来汪太师这些干草肯定与众不同,不知我们可否看看这些干草?”
“不过是一些寻常的草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既然是一些寻常的草,那看一看又有何妨?”萧牧说道。
汪太师现在骑驴难下,“那就这边请吧!”
往深处的仓库确实都是些干稻草,整整齐齐的堆满了整个仓库。
萧牧往前走,仔仔细细检查那些干稻草,顾君瑜也漫不经心地看着,打算伸手去拉。
“安王!”汪大郎突然开口,“安王这是准备做什么?”
“汪大叔不用紧张,我只是看看这些稻草是何种水稻而已。”顾君瑜温和开口。
“这些干草堆起来不容易,压得太结实,很难抽出来。这是最寻常的粳米稻,没什么特别的。”汪总管笑着解释道。
“很结实吗?我看看。”萧牧用力一扯,扯出一大堆,露出里面的箱子。
“原来还另有乾坤啊!”萧牧笑得一脸得意。
汪太师等人脸色一变,那汪太师也顾不得年老,扑通跪在地上。
老皇上一脸诧异,赶紧去扶他,“汪爱卿这是何意?”
“老臣对不起皇上!”
“怎么对不起了?”老皇上又问道。
“把箱子先打开。”萧牧拿出刀劈开箱子上的锁,里面全是白银。
皇上的脸这次也变了,“汪爱卿,你该怎么对朕解释?”
“臣有罪!臣该死!臣一日不敢挪用这些钱,都放全在这里……”
景王眼中闪过一丝犹疑,现在汪太师等人都已跪在地上,他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如愿发生。
“皇上,恩师桃李满天下,这些都是学生们孝敬给老师的,老师素来勤俭,一件衣服穿数载也不舍得扔,并不是贪图富贵之辈。老师曾对学生透露过想将这些银子献给皇上之意,当时学生糊涂,怕老师此举引来猜忌,才力劝老师暂时不要动这些银子。”吴燕青跪在地上,对皇上说道。
顾君瑜听得只觉好笑,这个吴燕青倒是深谙洗白之道。
“皇上,照吴老师这种说法,那这次河阴之地爆发流民之乱,国库空虚,正该是汪太师拿出这些银子,对皇上表达自己想为天下百姓尽一份力的决心。不知为何,汪太师在这次捐款中却一直叫穷?”顾君瑜笑着问道,不过这笑容却显得非常讽刺了。
“大哥,汪太师何时叫过穷了?二弟记得汪太师一直都很配合户部,该出多少,可从来没有推脱过。”景王道。
汪太师确实没有开口叫过穷,叫穷的都是汪太师的门生,以及汪家在朝中围观之人。
但是汪太师也从来没有表示过配合捐银捐粮食!
“那成日里推三阻四,不肯老实交出银子和粮食的,又不知是谁的手下?”萧牧一点也不客气地说道。
“家父年迈,前些日子还抱病在床,很多事情家父也是鞭长莫及,还请圣上明察。”汪大郎道。
皇上冷着一张脸,没有表态。
汪太师道:“微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辩解,这些银子罪臣愿意双手奉上,请皇上发落!”
“父皇,既然汪太师年迈,管不住那些不听话的门生,那父皇作为一国之君,理当好好清查这些朝廷的蠹虫,想必汪太师应无其他意见。”顾君瑜补充说道。
想必今天是汪家没料到萧牧会突然查上门来,而且萧牧行事手段比之以前更加强硬,才会被打得措手不及。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只能用这种断尾的办法进行自保。
不过,想必这些只是冰山一角。
而且就算把这些银子粮食没收了,也根本伤不到汪家的根本。汪家的命脉在于他们这些年扩展出来的关系网,他们像一棵早已扎根的树,深深地扎在了锦国的土壤中,并以此来吸取营养。而百姓就像这棵树周围的草,很难得到生存的机会。
只有把汪家这棵树的根除掉,才能让它慢慢枯死,再连根拔起。
景王压抑着心底的怒火,对老皇上道:“大哥这是专门针对汪太师的门生,二弟听闻褚大人的学生也结党营私……”
“国法从不应该偏袒任何人,儿臣恳请父皇彻底排查朝中贪墨之风!”顾君瑜果断打断景王的话,既然景王主动提起这个话头,那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将朝中的人洗牌一次。
汪太师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臣愿请命为皇上分忧!”萧牧道。
“臣也请命!”汪老三也说道。
“汪家也牵涉到这起案子中,儿臣认为父皇若是真心想彻查,应该挑选朝中没有什么裙带关系的官员。”顾君瑜提议。
“萧大人同大哥你在黔州共事三四年,如此算来,萧大人是否也算大哥的人?”景王问。
顾君瑜:“二弟要是觉得萧大人有问题,欢迎二弟随时上门去查。萧大人在黔州时,穷得没钱吃饭,确实常去本王地里摘菜,也常来我的庄子蹭饭吃酒,我与萧大人乃朋友之交,二弟一定要认为萧大人与为兄有利益关系,那二弟大可以去找罪证。”
景王冷笑,“萧大人穷得没钱吃饭?大哥这是骗谁?”
“二弟有所不知,符阳城有个老妇,儿子参战死在战场,丈夫也死了,一人独居多年。后来一场暴雨将她多年未修的房子冲毁,萧大人拿出所剩不多的银子给老妇重建住房,那老妇后来将萧大人当做儿子,临行前还哭红了眼……”
萧牧本来就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花钱大手大脚,尤其好口腹之欲,那七品县令的俸禄能剩得了多少?他帮了那个老妪之后,天天去顾君瑜的庄子蹭饭吃。
这种糗事被顾君瑜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萧牧脸上也很不自在,脸色都涨得通红,“王爷,说那么多做什么?我萧牧,随时等着皇上上门清查。”
老皇上原本严肃的脸现在稍微缓和下来,“嗯,朕会考虑,先将这些银子和粮食装好,明日便送去河阴,先捐助那边的灾民。”
皇上金口一开,萧牧和陆依霖等人便吩咐人下去清点这些银子。
汪大郎和汪老三去搀扶汪太师起身。
顾君瑜不着痕迹地走到陆沉菀身边,见陆沉菀一直盯着某一面墙壁看,便问:“菀菀在看什么?”
陆沉菀正要开口,那汪太师忽然晕倒下去,仓库的场面一度变得混乱起来。
汪太师是三朝元老,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加上汪家的势力确实不容小觑,皇上也没想逼得太紧,便让人去请太医给汪太师治病,自己也跟了出去。
汪家两兄弟和景王等人也离开,只留了汪家一些仆从在这里帮着收拾干稻草,好方便萧牧等人把装着银子的箱子带走。
“刚才在看什么?”顾君瑜又问陆沉菀。
“让萧大人小心那面墙。”陆沉菀道。
顾君瑜扭头瞅了一眼,“那面墙有什么问题?”
陆沉菀:“我记得小时候在我娘的一本书上看到过类似布局,好像是个机关。”
顾君瑜将这话对萧牧说了,萧牧点头表示会留意,也让人尽量不要去碰到那面墙。
“我们去外面等着吧!”顾君瑜道,他们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而且那些稻草上还有些草灰,落在人身上并不好受。
“嗯。”陆沉菀点点头。
还没走出去,便听到里面传来几声惨叫。
顾君瑜回头一看,便见一排利箭从墙上的机关里射出,原来那面墙上的木浮雕是机关,可以射出一排排利箭。
幸而萧牧早有准备,当下就拔剑挡掉了不少。
只有几名士兵受了伤,陆依霖的手臂也被利箭擦伤了,索性伤得不严重,只是划开了一道血口子,从他的手臂处擦过。
现在一片兵荒马乱,萧牧和陆依霖都不敢待在里面,只得让庄子上的汪总管负责把这些箱子整理出来,萧牧派了几个亲信在里面守着汪家的人,确保这些银子不会被调走。
汪家的仓库里还有机关,老皇上得知之后也勃然大怒。
如果刚才有人启动机关,那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汪家也抵死不认,说那机关是为了防止有人进去偷东西才设下的,如果没有触动到宝箱,是绝对不可能触发机关的。
老皇上有他自己的考量,倒也没再追究下去,但彻查贪墨之风的重责落在了萧牧头上。
顾君瑜能理解皇上的决定,毕竟现在不是清算汪家的时机,只能彼此各退一步,这次让汪家拿出那么多粮食和银子,已经能算意外之喜了。
皇上没在汪家的府上停留多久,很快就离开。
今天的汪家庄子热闹非凡,不过在主院深处,却犹如乌云笼罩。
“王爷,你今天太冲动了!”头发花白的老者叹了一口气,语气比寻常要严厉了几分。
“外公此话何意?今日便是我们最好的日子……”
“胡闹!难不成你想被天下人指责名不正言不顺?你可知就在今天,庄子外面庄子外面围满了几万禁卫军,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们也难逃一劫!”太师气道。
幸好吴燕青安排人手阻止了景王的疯狂行动,当时戚淮、裴钧和楼家的兵马都在外面,要是安王和皇上出现意外,汪家也将全数陪葬。
论文臣,汪家占上风,但是论武力值,他们是讨不到好处的。
景王不服气,但是现在也没有办法,他们这次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银子和粮草丢了,而且他们的亲信还将面临一轮调查。
在官场行走的人,哪里有双手干净的?这一轮调查还不知道会调查出一些什么,但愿能够瞒天过海,他们手上该消灭的那些证据也该赶紧消灭掉。
“现在在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老师,我们还是尽快想一些应对之策吧,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太被动了!”吴燕青劝道。
看着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汪太师这才好受一点,他拍了拍吴燕青的肩膀:“燕青,今天你做得很对,要不是你急中生智,老师今天的麻烦就大了!”
“这是燕青该为之事,老师不用放在心上。老师栽培燕青多年,以国士之礼待之,燕青一直感怀于心,从来不敢或忘。”吴燕青说道。
汪太师微微颔首,“要是他们一个个都像你这么省心,哪里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汪家两兄弟和景王脸色都有点难看。
“老三,你通知下去,让他们全都收敛点,把那些该毁的毁掉,不要留下把柄。他们夺走了我们的粮草和银子,我们也得想办法把这些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写封信给杨家两兄弟,让他们想办法把长廷送过去的粮草和银子变为己有。”汪太师吩咐道。
吩咐完这些正事之后,汪太师将景王留下,“王爷,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是切记,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慌,你在安王的事情上太急进了。皇上今天没有追究下去,是因为他投鼠忌器,而不是因为他仁善,要是再让他抓住我们的把柄,削弱我们的势力,下次再遇上这种场合,就不是这么容易收场了。”
“本王知道了。”景王语气淡漠地说道。
汪太师看着自己这个不成气候的外孙,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夜已深。
顾君瑜洗了澡,正坐在炭盆旁烘烤头发。
陆沉菀走过来,跪坐在他身后,拿起一旁的干毛巾给他擦头发。
顾君瑜本是闭着眼养神,被她的手弄得有点痒,便睁开眼睛,长臂一挥,把她揽到怀中。
“不用擦,让它自然干吧!”
“这么湿漉漉的,什么时候才能睡?”
看她总是喜欢为自己操心,顾君瑜低声笑出来,“这么迫不及待想让我陪你睡觉?”
“谁要你陪了?越发没个正形了。”陆沉晚瞪他一眼,从他怀里站起来。
顾君瑜起身跟上去,“夫妻之间要什么正形,要正形就成不了夫妻了。我们运动一会儿,头发就干了。”
陆沉菀被他这番流氓言论羞得满脸通红,他怎能把这种羞死人的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懒得理你,我要睡觉。”
“这么早睡什么?李大夫建议我们多行点雨水之欢……”
“反正都生不出小孩子,何必做这种无用功?”陆沉菀气道。
“你都没有多试试,怎知我们就生不出?”顾君瑜将她抱起,朝床边走过去,“生不出也好,那我们正好可以多做一点,不用担心以后养一堆小孩,都没自己的时间了。”
“你……”
“我又怎么了?以前不是常常缠着本王,想和本王行夫妻之礼吗?怎么现在反而扭捏起来?”顾君瑜笑看着她。
被提及过去的陆沉菀更加脸红,“我要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翰林院!”
“明天休沐日,不用去就职。”
说话间,陆沉菀已被放到床上,暖黄色的灯火晕染出一室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