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一回京就出尽了风头, 而今京城到处都在谈论安王府,以及安王府那一场震惊世人的婚礼。
“你们可知昨天晚上天上开了花?”
“什么叫开了花,没见识, 那是安王府在放烟火!”
“这烟火到底是什么东西?像下天火了一般,看着怪吓人的, 而且声音犹如雷鸣,我们家小孩被吓得直哭。”
“我反倒觉得很漂亮,那火花在天空中绽开,亮得跟白天一样。”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安王是……被妖孽附身,所以会这些妖法。你们说他这么厉害, 连天火都可以操纵, 跟妖魔鬼怪有什么区别呀?”
“饭可以乱吃, 这话可不能乱说!安王可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人家做的都是为百姓谋利之事,怎么就跟妖魔鬼怪一样了?”
“就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传这谣言的人一看就不安好心。”
“妖怪吃人前可都会伪装,要是不笼络人心,他又怎会有机会下手?我劝你们也别太天真,你们想想那天火的威力,要是有一天安王把这种天火用在你们身上, 你们还有命活着?”
“说的也是这个道理。就算安王现在没有坏心, 但烟火这种东西着实威力非凡,应该禁用。我听闻这东西是两个炼丹的道士炼出来的,你们想想丹药害死了多少人?这烟火既和炼丹有关联,想必不是什么好物。”
“烟火竟是炼丹道士炼出来的?”
“正是如此,我才忧心。只怕安王沉迷于这类邪术,况且此物除了安王也无人知晓,若为他一人所用, 今后定是个祸患。”
京城消息最为灵通的春风楼里,安王与炼丹道士炼就烟火之事很快就传开了,炼丹士在当朝的名声很臭,安王的目的和人品也遭到了质疑。
再加上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时间谣言四起,甚至还有不少人开始传安王被妖孽附身,想要夺嫡控制天下。
“他娘的,这已经是第几批人了?这些人到底有没有长脑子?”萧牧愤愤地从牢房走出来。
一旁的赵牢头道:“大概有的人脑子里长的是猪肠吧!萧大人莫要生气,小的们正在抓,绝不漏放一个。”
“嗯……防民之口太难了,暂时先不抓了。把最开始抓来的那几个好好拷问,这件事情绝对有幕后黑手,要是他们不说,就别把他们当人对待。”
萧牧一脸戾气,赵牢头吓了一跳,哪里还敢轻忽,赶紧点头应下。
最近京城谣言四起,全都是针对安王的,大理寺已经抓了一大批人了。
在萧牧看来,这些谣言甚是可笑而且毫无根据,但是在对安王不熟悉的人听来,难免会对安王产生怀疑。
顾君瑜正准备出京城,没想走到半路便被人拦下了。
“安王爷,我家主人有请。”
拦路之人正是褚文渊的家仆,而褚文渊此人是原主的恩师,顾君瑜推脱不掉,只好去见褚文渊。
褚文渊的府邸就在附近,没一会儿便到了。
顾君瑜对褚文渊客气行礼:“不知老师找学生何事?”
褚文渊叹了一口气,似乎对他这个学生有几分无奈,“王爷此去何处?”
“学生闲来无事,想去庄子走走。”顾君瑜如实回答。
“你离京几年,与京中百官已多有疏离,可适当结交一些志同道合之人。”褚文渊含蓄地提点了一番。
顾君瑜笑道:“来日方长,要结交朋友,今后有的是机会。”
他现在得赶紧抓紧时间把玻璃棚建好,然后开始他的种植大业。如今他在京城周边有非常广袤的一片土地,正好还可以用于当做试验田和育种。
褚文渊听了之后,颇有些失望,一开始他以为传闻中安王喜爱农耕只是安王放出来的障眼法,可如今看来,安王是真的沉迷于种田,把正事儿都给忘了。
“王爷,你好不容易回到京城,自是应该为后面的事情做打算,怎能一直在田地里跟那些庄稼打交道?此乃本末倒置。”褚文渊相劝道。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顾君瑜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褚文渊今天找他的目的。看着老头子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他道:“民以食为天,粮食问题乃国之基本,老师怎就觉得我本末倒置了呢?”
褚文渊气得一噎,开始见安王在黔州取得那么多成绩,又在短短几年逆转了局势,还以为他真的变聪明了。
没想到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纵使庄稼种得再好又怎样?这三四年离京的日子,安王已失去了太多东西,想要干一番大事,自然少不得要有自己的人才。
褚文渊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可知你不在的这几年时间里,朝廷都已被汪家和景王的势力给占领了。”
“若是能为百姓做事,谁占领那些位置都是一样的,老师不必忧心。”
褚文渊板着脸:“当真一样?”
顾君瑜本不想谈论这种事情,不过褚文渊算是真心对原主的极少数人之一,一味儿糊弄也显得不太尊敬和真诚。
他沉吟片刻,收起了那份漫不经心,认真道:“老师所言,我心中清楚。只是以利益结交的关系太过脆弱,经不起考验,很容易因利益而分。结交的朋友再多,若是无法同心,起到的效果也不大,到时候我还得分精力去判断他们对我是真是假,防着他们临阵倒戈。我已经栽倒过一次了,这次想走得稳一点。”
褚文渊一时沉默。
安王被背叛过一次,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龚浩宇手中多了十万兵权,王爷你却什么都没有,你长大了,老师亦老了,恐是帮不了你多少,也陪不了你多久……”褚文渊想起太子年幼之时,以及昔日的师生之谊,不免有几分伤怀。
顾君瑜道:“老师教授我学业,教我为人处事之道,亦教过我为君之道,在我危难之时依旧支持我、鼓励我……这些恩情,君瑜此生难回报,老师切勿妄自菲薄。虽说龚浩宇手握重兵,但黔州之地远离京城,且龚浩宇此人有其原则,未必就能为景王所用。如今我也有楼家做后盾,景王真想再动我,也得掂量掂量。”
褚文渊依旧忧心忡忡,“若论光明正大的夺嫡,景王定不如你,但若论阴谋诡谲,你远不如他。你可知现在京中百姓是如何谈论你?”
“这些恶意谣言,何必放在心上?清者自清,时间会改变他们的认识。”顾君瑜最近都忙得要死,哪有时间去理会那些小老百姓茶余饭后的八卦。
“王爷可知众口铄金?”
顾君瑜想了下,“此事萧大人正在处理。”
褚文渊有些诧异:“萧牧?”
“正是。”
想来是皇上也知道了,派萧牧去处理这事儿。
褚文渊又说:“王爷初回京城,脚根还没有站稳,有时也应该收敛锋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嗯,学生谨记老师教诲。”顾君瑜没想到自己现在又体会到了一番当学生的感受,“老师可还有别的事?没有的话我便……”
“王爷现在定是嫌我这个老头子唠叨了?”
“怎会?老师莫要误会。”顾君瑜赶紧否认。
但是褚文渊也感觉出来了,安王和当太子时很不一样。
那时的太子文质彬彬,对他极为尊敬,也十分有耐心,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急着离开。
而且眼前的安王对他虽然也很尊敬,但是总感觉像是少了一些什么。太子十分温和,几乎从来不会反驳他的话和观点,就算心中不这么认为,也是以虚心请教的方式提出。
可几年过去了,安王的心性和性格像是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他有了自己的己见和思想,不会为别人而动摇,而且有些行为也非常出格,甚至与世俗礼节格格不入。
褚文渊也不知道他这种变化到底算不算好?
以前他希望太子能够多一些自己的主见,如今太子真的有自己的主见了,他依然还是放心不下。
褚文渊又道:“还有一事本不该我来提醒,但你既尊重我为老师,我若不提点让你误入歧途,亦是我之过。”
“老师请讲。”
“我知王爷是个有情之人,安王妃这些年不离不弃地陪着王爷,王爷想补偿王妃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万事皆是过犹不及。王爷不该沉迷美色,更不该在光天化日之下行那些孟浪之事!”
顾君瑜:……
这老头子真是迂腐得可爱。
“多谢老师提点,不过老师提点的这件事君瑜恐怕一辈子都改不过来了。”顾君瑜笑着说,褚文渊的脸僵了一下——什么叫一辈子都改不过来?
接着他又听顾君瑜说:“我确实想过要补偿王妃,不过那是一开始的想法。后来与她相处,学生渐渐爱上了她,所以我现在为她做的并不单单是补偿,而是我真的想这样去爱一个人。老师也曾教导我做事要遵从本心,现在我做的一切事情都发自肺腑,至于孟浪之事……”
顾君瑜顿了下,似在认真思考,“我今后会努力克制,要是忍不住的话,还请老师不要见怪。”
一番话听下来,褚文渊气得吹胡子瞪眼,“王爷现在果然长大了,看来是不需要我这个老师指导了,王爷请回吧!”
顾君瑜恭恭敬敬地对他伏首作揖,“老师不要生气,我改日再来拜访!”
顾君瑜起身离开。
这位恩师太迂腐了,他无法苟同对方的观念,再这么聊下去,彼此都会不痛快。
褚文渊看着自己放在一旁拟定的名单以及一张玉琼苑的请帖,心口更郁闷了。
安王不急,他却急死了,原本他还准备给安王推荐一些认为值得结交的大臣,现在看来这份名单也用不上了。
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好学生,怎么现在变得如此孟浪?
马车还停在门前的垂柳下。
顾君瑜掀起车帘走进去,“等得无聊了吧?”
“不无聊,褚公找王爷何事?”陆沉菀见他进来就朝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也没什么大事,大概想起了以前给我讲课的日子,特地叫我过来听他授课。”顾君瑜笑着说。
陆沉菀将信将疑,褚文渊亲自派人来找安王,怎么可能只是说这么简单的事?
顾君瑜看她一副狐疑的表情,忽然想起老头子叫他不要沉迷美色之事,便笑道:“菀菀确实很漂亮。”
陆沉菀:……
顾君瑜带着自己的一群贴身侍卫去了城郊的庄子。
这里的庄子才叫真正的庄子,已经和个小镇差不多了,有佃农织女管家等,而且庄子内的房屋鳞次栉比,有前厅中庭后院,有主人房间也有下人的院子。
这里以前是官田,土壤的质量还不错。
顾君瑜让侍卫指挥佃农将小麦种子种到处理后的土地中,他的这群贴身侍卫是从萧牧那里要来的,是以前在符阳帮着自己种地的那一批人,各个武艺高超,现在还多了一项种田技能。
而目前的冬小麦也有一些是杂交而来的,不过还没有得到稳定的杂交种。
温家的人正在为他运玻璃,顾君瑜将在这里建一个大的玻璃棚,可以进行育种和种大棚蔬菜。
傍晚,忙碌一天的顾君瑜回到城中。
“现在时间还早,要不在外面逛一圈再回去?”顾君瑜问道,回京这么久,他都没有带陆沉菀出来好好逛街。
陆沉菀虽然生长在京城中,但以前在长信侯府的时候很少出来,听顾君瑜这么说,也有些期待。
两人沿着城中最繁华的地段走,一路走到鼓楼的小吃街。
“有没有想吃的?”顾君瑜问道。
陆沉菀摇了摇头,“我们随便逛一逛就行了。”
“今儿晚上就在外面吃吧,要不我们去兰家酒楼?”顾君瑜提议,虽说这外面的小吃很多,不过这些东西也不能当饭吃。
“都可以。”
顾君瑜给她买了一路的小吃,陆沉菀根本吃不了那么多,就道:“王爷别买了,我已经吃不下了。”
“京城确实很繁华,小吃比江陵符阳多很多,难得出来一次,吃不下就一样尝点,要不喂我也行。”
陆沉菀:……
顾君瑜微微俯首,陆沉菀提醒道:“这是我吃过的,重新买一份吧。”
“我不介意,而且……”顾君瑜附在她的耳边,压低声音,“亲都亲过了,还有什么好避讳的?”
陆沉菀顿时烧红了脸。
“二小姐,我们该走了。”丫鬟买好蛋糕从兰家酒楼出来,便见陆雨彤站在路边脸色阴沉,“二小姐?”
她循着陆雨彤的视线看过去,见着那一对举止亲昵的璧人,顿时就明白过来,不由得轻叹一口气,“我们走吧!”
陆雨彤没有动,她看见男人低头去吃陆沉菀手上的小吃,那小吃是刚才陆沉菀已经吃过的,男人一点也没嫌弃,还笑得十分满足。
他的笑温柔宠溺,长得又干净温润,让人忍不住想沉沦在他的温柔中。
“二小姐可是后悔了?你那是确实不该一时冲动,让姑爷下不了台,要不奴婢去给姑爷道个歉,让姑爷来接小姐回去?你和姑爷这样一直赌气也不是办法,气坏了自己,也让别人看了笑话。”丫鬟好心劝道。
陆雨彤皱起眉头,“他心中没有我,我回去做什么?自取其辱吗?我不会低头的,他还不够格让我低头。”
“夫妻不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要是姑爷都没有这资格了,那谁还有这资格?”
陆雨彤:“安王爷来了,我上前去打声招呼。待会儿我和他们说话,你不要插嘴。”
丫鬟有点纳闷,二小姐不是向来和安王妃不对付,怎么还主动跑上去打招呼?肯定没什么好事。
最近二小姐的情绪非常不稳定,经常做一些失智的事情,如今安王妃可不是他们能动得了的人了,丫鬟不敢轻忽,赶紧跟了上去。
“给我尝一块桂花糕,我看看京城的桂花糕和江陵的桂花糕有什么不同?”顾君瑜说道。
陆沉玩舀了一块桂花糕给他,顾君瑜尝了尝,“好像没有江陵的甜,差了一样味道。”
陆沉菀自己也吃了一口,“我觉得差不多呀,差了什么味道?”
顾君瑜眉眼一抬,“想知道?”
“你说吧!”
接着,唇瓣上落下一个吻,陆沉菀:!!!
顾君瑜轻轻舔了下,笑得狡黠,“差了你的味道。”
陆沉菀看着他又黑又亮的眼睛,莫名就想起了在江陵时他陪自己逛夜市时的事情,他当时为了安慰自己,好像也亲了自己一口……
不过今天这个吻和当初蜻蜓点水式的吻很不一样,那时的他对自己没有□□,只是一个安慰的亲亲。但是现在,安王的眼里多了更浓的情绪,让她感觉自己被深爱着。
“姐姐!”一道熟悉的女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暧昧。
陆沉菀顿时戒备起来,微微推了一下顾君瑜。
“雨彤见过安王!”陆雨彤主动打招呼,对顾君瑜作了个礼。
顾君瑜冷冷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找王妃何事?”
陆雨彤的心像针扎了下,安王的声音失了往日的温和,显得有些过于冷清。
她咽下心中的委屈,“我刚刚路过此处,看见安王和姐姐,想着那日自己一时冲动,丢了你们的脸,特地来向姐姐和安王道歉。”
说着她的眼泪便流了下来,她比陆沉菀小三岁,如今才十五六岁,看上去十分娇弱青涩,哭起来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不过顾君瑜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很淡,“你多虑了,你和汪五公子的事情对我们的影响不大,不存在丢了我们的脸。”
陆雨彤羞得满脸通红,他这是在说自己自作多情吗?陆雨彤心口酸涩,“王爷,我可不可以和姐姐单独说几句?”
顾君瑜看向陆沉菀,询问陆沉菀的意见。
陆沉菀:“夫君稍等片刻。”
陆雨彤和陆沉菀走到一旁。
“姐姐!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对,是我太年轻不懂事,如今我嫁到汪家,受尽他们的羞辱……”陆雨彤说着,眼泪又流下来,“或许这些都是我当初嫉妒你的报应吧。”
陆沉菀没想到陆雨彤忽然和自己说这些,“都是些过去的事了,再提起做什么?”
“因为我心中有愧,希望姐姐能原谅我。姐姐肯原谅我吗?”
陆沉菀戒备地看着陆雨彤,仿佛从来不曾认识眼前这个人。
也或许是在她手上吃过太多亏,上过太多当,陆沉菀淡淡说道:“雨彤,有些伤害是很难原谅的,也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和狭隘。”
陆雨彤:“我就知道姐姐肯定无法原谅我,也是,是我太不懂事,才落得现在众叛亲离的下场。奶奶和娘亲也说我幼稚,她们也不要我了,姐姐也不肯原谅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跳进这河里,一了百了。姐姐,如果我以死谢罪,你愿意为我上一炷香吗?”
陆沉菀看她朝湖边走去,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你既然恨我,又何必关心我做什么?”
陆沉菀赶紧拉住她,“我没有恨你,只是不想和你再有关联,我现在已经不再是长信侯府的人了,也抢不走你的任何东西,我们各过各的生活不好吗?”
“你说你抢不走我任何东西?可你知不知,从小到大爹爹眼中只有你,就从来没有我,他连看我一眼都不屑,我那时就在想,如果你没有你,我会不会也有一个爱我的爹?所以我才嫉妒你呀!”陆雨彤捂着脸伤心地哭起来。
陆沉菀愣了许久,才缓缓说:“……其实爹也不爱我。”
如果陆依霖爱她,就不会任由她被那些下人欺负了,也不会把她扔在霜雪院不理不问……她至今也不清楚陆依霖对她到底有没有父女之情,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没有恨你,但是也很难原谅你,你早些回去吧!”陆沉菀转身要走。
“姐姐,可以收留我一段时间吗?给我一间客房就行,我绝对不会来打扰你,我回府,老太太会逼我去太师府,汪五会打我……”陆雨彤哭出声来,“我真的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