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看什么?”还未走到陆沉菀面前, 顾君瑜便嘴角噙笑地问。
“王爷,有人来了,一大群人。”
顾君瑜稍微懵了下, 这才发现陆沉菀的脸色不对劲,“我看看。”
他接过陆沉菀的望远镜, 朝陆沉菀所示方向看去,也不由得沉了脸。
他招来候在不远处的姚侍卫,“赶紧派人去通知楼公子,有流寇出现。”
姚侍卫见顾君瑜脸色凝重,赶紧相劝:“王爷, 我现在便护送你和王妃回城, 此地不宜留下。”
“先回庄子。”顾君瑜拉着陆沉菀往庄子赶。
如果来者的目标人物是他的话, 那极可能先攻击庄子, 庄子里还有不少人,得先有个准备。
目前看来回县城是最安全的,毕竟县城有城墙做防护,易守难攻。
顾君瑜立刻招来刘大:“赶紧通知庄子上所有人,跟我一同回县城,有一群流寇在往这边赶来。”
刘大有些懵, 其实庄子上也有很多武功高强、训练有素的侍卫, 就算真有流寇过来寻衅,那应该也不足为惧。
刘大便道:“王爷,我们若走,庄子岂不被人洗劫?”
“命更重要,都全部撤退,现在就撤。”顾君瑜不容置喙。
那群人离此地已经很近了,人数不少, 而且不像一般的流寇,手上都有武器。
沈笑说得没错,这些应该有幕后黑手在运筹,这样一来,顾君瑜也不知道对方的底,还是保住性命重要。
至于财物损失,那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他们不毁地里的庄稼就行。
“王爷,我们先走。”姚侍卫已派人先行去城中禀告,见顾君瑜还在和刘总管说事,便催促道。
刘大:“王爷,要不你带王妃先入城,我马上通知庄子上的人跟上?”
顾君瑜略一沉吟,补充道:“派两人去告知临近的村落,最好闭门在家,我等庄子上全部到齐一并走。”
“王爷还是先行离开吧,对方的目标人物是你,你带上庄子上所有人,天知道路上会不会突然再杀出一群人?”一道悠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顾君瑜回头,便见沈笑已到他身后。
顾君瑜狐疑地扫了他一眼。
沈笑又说:“在下知王爷仁厚,乃一片好心,但你现在通知下去,庄上客人未必相信。即使相信,他们也做不到像王爷这样潇洒离开,等他们收拾完,敌人没准都到眼前了。你还不如赶紧去搬救兵过来,这样更稳妥些。”
“王爷,这位公子言之有理,我们先回城搬救兵。”陆沉菀亦劝道。
顾君瑜细想后,采纳了建议,带上箭袋,和陆沉菀骑着青霜往县城方向赶去。
如果对方目标是他,他和陆沉菀留在庄子上,只会增加这里的风险;如果来者真的只是谋财的流寇,那庄子上也还有几十名武功高强的侍卫,应能应付一时。
行至半路,忽然窜出一条大蛇,挡在了路中央。
顾君瑜下意识勒马,陆沉菀吓得浑身僵直。
姚侍卫骑着马紧跟在顾君瑜身后,见状道:“王爷,属下这就去处理掉它!”
“慢着。”顾君瑜察觉出有些不对。
这条蛇很眼熟,正是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的眼镜王蛇。
这蛇对他们没有攻击性。
它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顾君瑜抬头看向远处的树林,今天天空中的鸟儿特别多,而且叫声惊惶,似是受了惊……
“先别急着进城,找个地方避一下。”顾君瑜沉着道。
姚侍卫也发现了气氛不寻常,不过这荒野也不是可以长久藏身之地,便对身后人道:“你先去前方探路,我带王爷到河边暂避。”
附近有条一两百米宽的河,现在多雨季节涨了水,河面变得更宽了些,算是赤河一条比较大的支流。
河畔以前有个渡口,入口呈喇叭形,两侧有小山坡,中间为一条小道。不过后来河道发生了变化,此处水流变得湍急,不再适合做渡口,便荒废了。
众人在河边等了许久,不见探路的人回来,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便越来越强。
“王爷,属下再去看看。”一名侍卫道。
“不用去,他们来了,准备背水一战吧!”姚侍卫已经感到危险逼近。
顾君瑜扫了四周一圈,拉着陆沉菀到一块巨石后面,这石块周围都是一人多高的水草,极为隐蔽,他将青霜和陆沉菀藏在大石块之后,“你就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夫君。”陆沉菀拉住他的手,眼里带着恳求,“我也可以……”
顾君瑜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把随身携带的匕首给她,眼神温柔而坚定,“听话,保护好自己,别让我担心。你放宽心,我有对策,不会有事。”
顾君瑜迅速转身离去,只留给陆沉菀一个背影。
他照姚侍卫之言选了藏身之地,同时备好弓箭,等待着未知的来临。
他现在也不得不庆幸去年跟着楼星承学了许多防身之术,让他在这一刻面对亡命之徒时,至少有那么一点点底气。
须臾,一群衣着统一的人从入口小道来到江畔,为首者顾君瑜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没想起是谁。
姚侍卫手上的利箭破风射了出去。
为首的男人很戒备,见格挡不掉,便后仰堪堪躲过。
那利箭没入男人右侧的下属肩部。
战局已开,箭雨紧跟而上,在对手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姚侍卫等人已射中了十余人,一时间惨叫不绝于耳。
对方人多,倒了十多人,很快又涌出几十人填上,野渡很快就挤满了人,登时一片混乱。
姚侍卫等人都是萧牧身边的高手,但双方人数悬殊太大,尽管他们已经借了地势之利,可时间一拉长,姚侍卫等人便渐渐显露出疲态,已有几名侍卫受了伤。
顾君瑜清楚自己的实力,也按照姚侍卫的叮嘱藏于暗处充当弓箭手的角色,不过现在援兵未到,说明县城和庄子极有可能都出了变故。
眼瞧着姚侍卫等人渐落下风,对方虽然死伤惨重,但胜在人多,能打车轮战。照这么下去,姚侍卫等人只怕今日就要折损在这里。
顾君瑜权衡了一番,从芦苇丛中走出,连发三箭,直指他们的领头人。
那领头人正与姚侍卫酣战,见了顾君瑜,一时恍了下神,一支利箭没入他右臂,登时清醒过来。
他勃然大怒,咬牙高喝一声:“捉拿安王!生死不论!”
顾君瑜的刀剑枪皆平平,唯有射术和格斗稍好些,他身上的箭囊快要所剩无几,只得往江边一退再退。
顾君瑜的出现分散了敌手的注意力,姚侍卫等人得了一丝喘息之机,然而他们心中却比刚才更慌乱,安王若是出了事,他们谁也别想活。
对方似乎也看准了他们想救安王之心,便与姚侍卫等缠战,牵制他们去援救安王。
姚侍卫杀红了眼,等不来援兵,这就是一场死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顾君瑜身上的箭已耗尽,眼下他只有最后一条路,便是身后这条湍急的河。
不过现实与预想出了点偏差,他离河面还差十多米,而敌人离他却只有几米远了,对方似乎想用包围之术将他捉拿。
就在顾君瑜准备强行突围时,一阵马鸣声由远及近,直接冲向围困之人。
“王爷!”陆沉菀骑着青霜到来,冲散了敌方的包围,她伸手向顾君瑜,“上来!”
小姑娘一改往日的娇柔,变得又美又飒。
顾君瑜一跃跳上马背,青霜横冲撞向围攻过来的人。
借着青霜的优势,顾君瑜顺手夺过一人手上的□□,他跟楼星承学过一些枪法,虽然用得不怎么好,不过总比赤手空拳好。
向浩楠眯着眼看向马背上的青年,竟有几分把握不准那人是不是安王了。
“弓箭给我。”
“大人,你的伤……”
“无碍。”男人咬牙道,这伤是他今日最大的耻辱,他要报复回来。
向浩楠张弓搭箭,目标直指马背上的顾君瑜。
陆沉菀被顾君瑜困在怀里,他们正边战边退。
倏然,陆沉菀心中涌起一股不祥预感,她抬眸张望,正好看到一支利箭正朝顾君瑜射过来。
她察觉到箭头时,已来不及提醒,索性直接反身抱着顾君瑜。
顾君瑜正与地上的虾兵对战,猝不及防被陆沉菀推倒在马背上。
旋即,他看到陆沉菀背部多了一支箭头。
“菀菀!”
陆沉菀背部一阵钻心之痛,她动作还是稍慢了些。
她的身体晃了下,青霜还在敌人的攻击下突围,顾君瑜赶紧抱紧陆沉菀。
但因重心不稳,两人在青霜狂奔之时,被甩落在了河边。
青霜冲向攻击过来的敌人。
“凭你们也敢动她!”顾君瑜沉着声,红了眼,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戾,将他的理智吞噬。他拿着手上的□□,狠狠刺向正靠近他们的敌人。
一股黏糊的血腥味喷洒在他脸上,但他已经失去了知觉,眼里只剩下杀戮。
“我没事,能撑住。”陆沉菀宽慰道。
不过搂着她的男人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脸上染了血,模糊了那张原本该温润如玉的脸,他的眸子里不复往日的平和,只剩杀气凛凛,是她从未见过的嗜血模样。
冲过来的几个小兵见着顾君瑜此状,都不由得生了几分惧意。
顾君瑜迅速出手,又解决掉了两名敌人。
对方的兵力像杀之不尽,倒下了很快又有人补上,青霜冲过来,将围攻顾君瑜的人踩在马蹄下。
顾君瑜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人,沙哑着问:“菀菀,怕死吗?”
陆沉菀咬着唇,轻轻摇头。
顾君瑜深深看着她,眼眸像深海,深邃,藏着未知的风暴。
他动了下唇,“我怕,我不会让你死。”
说罢,他搂着陆沉菀一跃跳进了河里。
河道虽不算宽,但此处水流端急,人一进去便会被水流卷走。
“大人!安王跳进河里不见了!”
向浩楠变了脸,“先撤,去对岸搜!”
游泳是顾君瑜前世喜爱的项目之一,他家别墅便有泳池。
陆沉菀不识水性,再加上她身上有伤,到岸边已经晕了过去。
他们已被冲到河道下游,此岸多是荒地,极目四望,都不见一户人家。
对岸已非刚才那个野渡,也不知姚侍卫等人现在如何了。
虽然这条河比不上长江黄河等流域,但也不算窄。黔州本来就地广人稀,经济落后,这里的人渡河基本靠船,没有桥。
对手和姚侍卫等如果要过河,都得去符阳渡口,那边有楼星承的人守着。只要楼星承没出事,那过来的应该是自己人。
目前顾君瑜最担忧的就是符阳城出大事,楼星承自顾不暇……
不过他们绕道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顾君瑜想了下,还是先检查陆沉菀的伤势。
他小心脱下陆沉菀的衣服,眼神沉了沉,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陆沉菀的肌肤白净细嫩,那突兀的断箭就显得特别骇人。
伤口被江水泡过,有些泛白,不过在箭伤的周围隐隐可见黑血,这箭有毒!
他不敢往下想。
一把匕首从陆沉菀怀里落下,掉落到地上。
顾君瑜当机立断,将匕首拔出,在陆沉菀的伤口处划了几道小口。
昏睡中的人被疼醒,语气软绵绵的,带着些委屈,“王爷,疼~”
顾君瑜的心像被利刃划开了一道口子,“嗯,我轻点,一会儿就好。”
“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有我在,菀菀死不了。”顾君瑜低哑着声音道。
“你脱了我的衣服。”她忽然找到一个奇怪的关注点。
顾君瑜:“不脱衣服,我没法给你处理伤口。”
“你看了我的身体,要对我负责。”陆沉菀闷闷地说,可能因为很疼,她的声音中带着些软绵与隐忍。
顾君瑜心中又疼又有些甜,他专注于伤口处,一面想着如何拔掉深深插入身体的箭矢,一面回道:“你本就是我的妻子,就算没有看你的身体,我也会对你负责。”
“妻子……吗?那我们今后会生小孩么?”
“你喜欢的话,我们就生。”顾君瑜将手小心地放在断箭上。
“夫君~”
“嗯?”
“地上又冷又硬,磕得我疼,你能抱抱我么?”
顾君瑜喉咙滚动了下,心一点点收紧。
他将地上的小姑娘扶起,让她面对面贴着自己的怀里靠着。
她微微睁开眼,仰头望着面色冷沉的青年,伸手抚上他的下巴,掩饰不住缠绵和悱恻,“你这辈子都会记着我吗?”
顾君瑜低头,顺势亲了下她的手背,“傻瓜,不记着你,还能记着谁?”
她的眸底泛起了水雾,“我可能只能陪你到这里了……我希望有一天即使……即使陪在王爷身边的人不再是我,王爷也别忘了我……”
陆沉菀越说越觉得心口酸楚,她甚至不敢去想安王和别的女子在一起的画面。等她死后,安王终有一天会续弦,会纳妾,会儿女成群,会渐渐淡忘自己……
一想着这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不断往下掉。
她此生只想任性这么一次,自私这么一次,想独占眼前人。
小姑娘哭得伤心绝望,眼里像有一口流不尽的泉眼,鼻头也红红的,楚楚可怜。
顾君瑜的心又酸又疼,他低下头,细细地亲吻她的眼角,再移到精致翘挺的鼻头,最后落在那两瓣失了血色的唇瓣上。
不同于以往的蜻蜓点水。
顾君瑜这次没有一触即离。
他封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以极为霸道,甚至有些野蛮的方式。
温润如玉的俊美容颜少了往日的禁欲和淡然,他眼里多了许多复杂的感情,热烈、厚重、绵长。
陆沉菀泪眼迷蒙地看着他,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对方探入了她的唇,挑起她的小舌起舞。
她被他身上淡雅的冷杉气息侵占,包围,然后迷失在这片冷杉林里。
她看着他的眼眸,那里满满都是她的倒影。
终于,他的眼里再也没有别的,只有她。
身与心的契合让她忘了疼痛,忘了时间与空间。
她眼里的水雾晕染出一片湖光山色,像下了一场太阳雨,美不胜收。
顾君瑜贪婪地亲吻着怀里的人,他从未想过自己某一天也会有这么疯狂的情绪,想不顾一切、想倾尽所有对一个人好。
他像栽进了一片柔软的云朵,还带着令他沉迷的甜味,他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渴求在成几何数膨胀。
看着怀里人也渐渐沉醉,顾君瑜的手悄悄来到陆沉菀后背,握住那支断箭,迅速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