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度尴尬。
“楼公子, 请!”出于礼貌,顾君瑜还是请楼星承和裴钧坐下聊。
楼星承嘴角噙笑地看着他,那双凤眸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揶揄。
顾君瑜神色如常, 十分淡定地回视过去。
“王爷,怎不见我的小表妹呢?”
顾君瑜知道他是故意问的, 便道:“王妃感了风寒,不宜见客,等过两日身体康复了,再与楼公子相认。”
“感了风寒?那可得注意了,这个季节忽冷忽热, 得好好将息。”楼星承一片关怀, 如果不是他唇边带笑, 顾君瑜简直都要信了他的邪了。
他还略表一点遗憾, “我都十年没见过她了,上次相见时,她还是个小哭包。”
“咳咳!”裴钧左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两声。
他知道楼星承个性散漫、我行我素,不过第一次与安王见面,还是该适当收敛一些。
顾君瑜:“王妃端方娴淑, 温柔坚韧, 楼公子见后便知。”
楼星承笑出声,“看来王爷很护妻……”
“咳咳!阿承不是给王爷带了礼物么?”裴钧打断楼星承的话。
“裴叔不提醒我,我还差点忘了。”楼星承对手下比了个手势,很快他的贴身护卫便将一只半大不小的箱子呈给顾君瑜。
顾君瑜淡淡道:“楼公子客气了。”
楼星承:“王爷不打开看看?”
顾君瑜见他卖弄玄虚,便顺了他意,将之打开。
顾君瑜原以为楼星承应是送的稀世珍宝或者珍稀药材之类的,没想箱子里竟然是一些植物种子, 其中包括辣椒种、西瓜种和玉米种,另一些他也分辨不出。
顾君瑜眼前一亮,先前的不快一扫而光,“楼公子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他穿来这么久,对这个世界也有些了解了,据他所知,目前锦国之人还不知辣椒西瓜玉米为何物,符阳城南来北往的行商也不曾见过。
楼星承:“此乃我从山离国带回来的,据悉他们也是从一处海外得来。我听闻王爷深谙稼穑之道,想必对这些定有兴趣。”
顾君瑜现在看他也顺眼了许多,“楼公子有心了,你一路劳图奔波,想必已很疲乏,刘总管,带楼公子下去好生休息,我再设宴为楼公子接风洗尘。”
刘大给楼星承及随从安顿好院子,顾君瑜也吩咐了厨房备好酒好菜招待。
楼星承这次带来的种子太让他意外了,尤其是玉米和辣椒,一种是重要调料,一种是重要粗粮。
当下的农业生产水平很低,谷物的产量和后世完全没法比,抗性差,秕谷还特别多,亩产没眼看。
纵使在这种相对和平的年代,老百姓也要勒紧裤腰过日子。若是遇上哪年不够风调雨顺,就极容易发生饥荒。
据顾君瑜所知,闹饥荒是常态,几乎每年都有小地方出现饥荒。只是受灾面积不大,所以朝廷也没重视。
玉米的生长周期比谷类和小麦短,而且可以与红薯间隔相种。若得推广,定能改善目前的困境。
“看来表哥与王爷定很投缘,少见王爷这么开心。”陆沉菀笑道。早上见他时,他还愁眉不展,如今却难掩喜悦了。
安王的感情其实很内敛,他的性情向来平和淡然,就连喜怒都是淡淡的,带着克制。
不过这一刻,他的喜悦之情却没那么平淡克制,连眼底都是满满的欣喜。
他与楼星承投不投缘,这个有待验证,但楼星承带来的种子意义深远。
“楼公子将门之后,确实是不凡之辈。他还记挂着你,等你的唇消肿了,我便带你去见他。”顾君瑜心情愉悦,他又看向陆沉菀的唇瓣,“抹了药,可有好些?”
陆沉菀有点不自在地嗯了声,“好多了。”
顾君瑜还要忙着开垦山地种花木,和陆沉菀闲聊几句之后,便出门去了。
因赈灾和惩处贪墨有功,皇上赏了他千顷之地。不过符阳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良田太少,荒山荒林居多,凑不足那么多良田,顾君瑜让萧牧给他丈量了几座连着的荒山。
他打算在这些荒山上种花草果木,到时候花开一片,场面也很壮美。
这些荒山上长着杂草和灌木,顾君瑜让人将这些山地锄出来,枯草灌木等则晒干后焚烧用以沃肥。
这两日顾君瑜都在这几个小山头忙着,除了开垦山地,他还得找适合蓄水的地方,以方便今后灌溉。
符阳的夏天炎热,若没水,花草果木容易死,好在这个地方的地下水资源似乎还不错,顾君瑜很快便找到几处可以蓄水之地。
一匹骏马疾驰而来,在他面前停下,马背上的人动作利落,翻身下马,“你果然在这里。”
楼星承今日穿了一身窄袖锦衣,腰间一条玉色束带,衬得他这人飒爽威风,俨然有一番少年将才的意气风发。
顾君瑜:“楼公子找我何事?”
楼星承大咧咧道:“倒没什么大事,就是找你玩玩。你们这里连个校场和马场都没有,到处都是庄稼地,可把我给憋坏了。”
他的言下之意,顾君瑜也算听出来了,便笑道:“确实是我招待不周,我这里还有多余之地,楼公子选两块去建校场和马场便是。”
楼星承:“我看你们开垦的这块就不错,开阔,地也算平。”
顾君瑜:……
他看楼星承是贪方便吧,毕竟可以省去清理灌木杂草的麻烦。
不过现在萧牧手下加上楼家之人,算起来也有近一千的青壮年。萧牧那些侍卫都是禁卫军出身,本是将才,不该荒废一身本事。
楼星承实力如何,顾君瑜不知,不过裴钧却曾是征战沙场、功名赫赫的少年将军,建个武场让这些人切磋并无坏处。
“楼公子喜欢,那这片建成马场和校场便是。”顾君瑜慷慨道。
楼星承一只手肘搭在顾君瑜肩上,“那在下便多谢王爷了!王爷可要去跑两圈,我这次带来的可都是一等一的良驹,性子野,跑得快。”
顾君瑜:“我不太会骑。”
楼星承有点意外,安王以前是太子,皇宫还有专门的武师,怎不会骑马?
不过他也听说安王初来符阳时差点病死,莫非是身体不好,所以没学?
楼星承倒没纠结,反而义气道:“没事,我教你。把青霜给王爷牵过来!”
须臾,护卫便牵来一匹高大骏马,楼星承道:“王爷,你要是能将它驯服,那这青霜便归王爷。”
“那我便先谢过楼公子了。”顾君瑜也不与他客套。
楼星承:“你一口一个楼公子,叫得都生疏了,叫我阿承或星承即可。”
于是,顾教授在楼星承的指导下,被折磨了一个下午,终于将青霜驯服。
其实他前世也去马场学过,不过那种马跟楼星承提供的这种战马相比,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楼星承这次带了二十个贴身随从,同时也带了二十匹宝马,这些马儿都是北方外域的战马,确实很野。
日暮,兜了半天风后,楼星承和顾君瑜各骑一匹高大骏马,任由马儿慢步走在乡间暮色中。
男人之间的友情就是这么简单直接,半天相处下来,两人关系拉近不少。
楼星承挑着眉,琥珀色眸子里泛着浅浅星光,“怎么样?这马儿是不是够猛?”
顾君瑜不想看他过分得意的表情,不咸不淡道:“还成。”
“话说我那小表妹到底还有多久才好呀?你们这折腾得也太夸张了点吧,当真三天下不了床?”
顾君瑜瞥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你倒是给个准话呀,我这千里迢迢赶过来,人还没见着,我家老爷子就这么一个外甥女,想念得紧,我得赶紧回他信。”
顾君瑜:“我今晚去问问她的状况。”
“好像不用特地问了,喏,人在那里。”楼星承朝远处扬了扬下巴。
顾君瑜循着他视线看去,果真便见陆沉菀和红儿正在晒场边。
马儿走到晒场,顾君瑜翻身下马,他第一次驯这么野的马,大腿内侧现在火辣辣的,下马时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楼星承见状,赶紧扶他一把,还不忘笑侃一番,“看来王爷还需多加锻炼。”
在自家小姑娘面前出糗,顾君瑜也感觉自己的老脸有点绷不住。
论体格,他确实比不上马背上长大的楼星承,即使他们身高相差不多,但块头没法比。
陆沉菀的视线快速掠过楼星承放在安王腰侧的手,莫名有些羡慕他们的亲密。
顾君瑜为了挽回脸面,忍着酸痛的腿,强作镇定地站到陆沉菀旁边去。
“王爷,表哥。”
“原来还认得我呀!”楼星承吊儿郎当地笑看着她,“哥哥都到两三天了,你还躲我,真是白买了那么多糖给你吃。”
陆沉菀被他三言两语羞得满脸通红,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顾君瑜:“妹妹被欺负亦不知,这种糊涂哥哥不叫也罢。”
楼星承被堵得一噎,“原来找到靠山了,难怪不要哥哥了。”
陆沉菀只好弱弱地辩驳一句:“我没有,还请表哥不要乱说。”
楼星承甚是开心,“一看你这少年老成的模样,就知是陆家养的,还是小时候可爱。”
陆沉菀:……
顾君瑜:…………
三人一同用晚膳,楼星承和顾君瑜喝了点酒,不过鉴于上次喝醉的经历,顾君瑜不敢多饮,楼星承倒也没像裴钧那般相劝。
楼星承话多,讲了一些陆沉菀小时候的事,羞得陆沉菀连头都抬不起来。幸而有顾君瑜给她撑场,才让她好受些,安王偶尔一回合还能让楼星承吃瘪。
楼星承虽是爱开玩笑,但对长信侯府阻断陆沉菀与楼家往来之事,他也极为恼怒,“陆家欺人太甚,等着哥哥回京给你讨公道。”
陆沉菀只当他是醉后胡话,并不在意。她如今已远离京城那个是非之地,她不必再为那些事情困扰。
饭后,楼星承给了陆沉菀一盒药膏,“王爷今天驯马,吃了不少苦头,他的腿部肯定有擦伤,你回去给他好好处理,千万别让伤口恶化了。”
楼星承从小跟着楼朝渊到处都去过,对这些事自是知晓得清楚。大腿内侧的伤若是不及时处理,平日行走会常常磨损到伤口,再加上那种地方不够透气,很容易让一些小伤口感染恶化。
陆沉菀脸色发烫,颇有几分羞窘。
楼星承看她这般害羞,不禁道:“在哥哥面前羞什么?都成婚了,放开一点,他把你害得这么惨,正好趁着这种机会从他身上报复回来。”
陆沉菀听得有些糊涂,不过还是帮顾君瑜辩解道:“王爷待我很好。”
走在前头的顾君瑜回过头,看了一眼在说悄悄话的两兄妹,总觉得楼星承那人满肚子坏水,千万别把小姑娘教坏了。
他便道:“菀菀,跟上来。”
楼星承把药膏放到陆沉菀的手中,“去吧!”
陆沉菀也注意到了安王今天走得特别慢,步子张得稍开一些,想来楼星承应是没有骗她。
她也听说第一次骑马很容易伤到大腿内侧……一想到这里,陆沉菀的脸又倏尔红了,内心十分纠结。
顾君瑜正好捕捉到她脸上的红晕,不禁问道:“星承给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他就是关心王爷。”陆沉菀道。
“关心?”顾君瑜听后却轻笑了一声,小姑娘果然好骗。
他推门进屋,陆沉菀也跟着他进去。
昏黄的灯火映照着小姑娘的脸,那大夫开的药倒是很有效,她的唇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连咬破的地方也看不出什么来。
顾君瑜坐到座榻上,目光淡淡地看着她,“以后小心点,别再磕到碰到了。”
陆沉菀点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君瑜看出了她的纠结,“你想说什么?”
“王爷的腿是不是受伤了?”
顾君瑜的大腿内侧正火辣辣的,不过他嘴上依旧轻描淡写道:“没有受伤,只是很久没骑马,有些酸软。”
陆沉菀:“那我给你揉揉。”
说罢,她当真凑上前伸手帮他揉捏。
顾君瑜赶紧止住她,“不用。”
他身体动作过大,摩擦到伤口,疼得不禁蹙眉。之前在马背上还没觉得,而今缓和下来,才发现这大腿内侧的痛感简直要命。
“你受伤了。”
“没有。”
陆沉菀见他额头有些细密汗水,情急下脱口而出:“那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