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菀被定住了, 一动也不能动。
她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靠近的脸,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
心鼓噪得似要跳出胸腔。
男人特有的清雅气息夹杂着酒香席卷了她, 让她也跟着微醺了。
那只修长的手轻轻落在她脸庞,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怜惜, 像对待极为珍贵脆弱的稀世珍品。
俊美的容颜越来越近,陆沉菀颤巍巍闭上了眼。
想象中的画面并没发生,只有一阵温热的香风拂过她的唇。
“疼吗?”低哑的声音显得格外温柔。
陆沉菀清醒了许多,她睁开眼,便见安王正蹙着眉注视着她的唇。
他那双被酒气熏染过的黑眸如水洗的墨玉, 被室内昏黄的灯火映衬, 染出一片柔和来。
温柔是真温柔, 只是又不见丝毫旖旎□□。
陆沉菀生出一丝无奈和羞愧。
见她没回话, 眸底有水光潋滟,顾君瑜还以为小姑娘疼得说不出话,便又对着那染了点点血迹的唇瓣轻轻吹了吹。
陆沉菀的唇色偏淡,像将熟未熟的樱桃,莹润剔透。
如今,这樱桃被点点血迹浸染, 又变得明艳动人。
他真想尝一口。
灼热的气息落在陆沉菀唇瓣上, 烫得她不由得微微发颤,“王、王爷~”
她的声音轻而飘忽,尾音都打着颤,像钩子一样,缱绻地从顾君瑜耳畔勾过。
顾君瑜觉得自己醉得不浅。
“你稍等,我去找药膏。”他说罢试图起身,不过顾教授高估自己了, 他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起身了。
他倒在陆沉菀旁边,头越来越沉,缓缓闭上了眼。
陆沉菀听着耳畔之人均匀的呼吸,心情万分复杂。
她微微偏头,便对上那张熟悉的俊脸。
他睡得十分安宁,黑而浓密的长睫安安静静地垂着,鼻梁英挺,唇形优美,下颚线条分明,却又不失柔和。
室内灯火跳跃着,昏昧的光线渲染了一室旖旎,像个梦境一般。
陆沉菀出神地凝望他许久,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心中却涌起一股怅然若失。
他待自己哪里都好,可为什么……独独无男女之情?
翌日,顾君瑜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他睁眼望着帐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昨晚被裴钧拉着灌得实在太惨,他前世都没喝得这般烂醉过。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似乎是陆沉菀扶他?
真是难为小姑娘了,她那娇软的小身板要扶比她高个头的自己,肯定没少吃亏。
顾君瑜从床上起来,洗漱一番后,便去隔壁找陆沉菀。
出人意料的是,陆沉菀的房门却是紧闭着的。
顾君瑜有些纳闷。
这时,红儿从陆沉菀的屋内走出,对他作了一礼,“王爷。”
“王妃还未醒来?”顾君瑜问。
“王妃说今日身体不适,便不与王爷出去了。”红儿解释道。
“她……”顾君瑜正要问陆沉菀哪里不舒服,刘大却来回禀他,戚淮和萧牧要离开。
顾君瑜只好跟着刘大去外面。
戚淮今日要回黔州府,顾君瑜知他有政务在身,不便挽留,便送他和萧牧一程。
戚淮笑道:“今日怎不见王妃?”
虽说时下常有女子不该抛头露面的说法,不过安王对安王妃却从来没有这么要求过,甚至时时都将王妃带在身边,简直形影不离。
戚淮和萧牧早都习惯了,今日不见安王妃,反倒让戚淮觉得困惑。
顾君瑜随口解释道:“王妃身体有些不适,便没出来。”
戚淮倒是很快领悟,笑道:“王爷与王妃感情深厚,如胶似漆,真真令下官羡慕不已啊!”
顾君瑜一时没意会到戚淮的画外之音,还道:“戚大人何不邀人去接戚夫人过来?”
戚淮:“王爷有所不知,下官家中老母年迈多病,不宜奔波,因而只能委屈她留在京中照顾父母小孩。”
萧牧没有家眷,听不得这两已婚男人腻歪,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
官场失意,情场也失意,试问还有谁能比他憋屈?
送走了戚淮和萧牧,顾君瑜回到陆沉菀房门前,敲了敲门,“菀菀?”
“再不回话,我便进来了。”他有些担忧陆沉菀,不知这小姑娘到底哪里不舒服。
“王爷何事?”房内传来陆沉菀的声音,有些变调。
顾君瑜更不敢大意,“我来看看你。”
“我无事……”
顾君瑜推门而入,陆沉菀别过头去。
顾君瑜走过去,将她的头扳正,他这才看见小姑娘的嘴唇肿得有点厉害。
陆沉菀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顾君瑜莫名就心虚了。
难不成他昨晚真的犯下这种兽行,把小姑娘的嘴巴都亲肿了?!
他怎一点都记不起来,记不起自己怎么回房,记不起自己怎么上床……
陆沉菀总不能是自己把嘴巴咬成这样吧?
难怪她今天都不想见到自己……
顾教授心中凌乱而烦躁,“菀菀,抱歉……”
“嗯?”陆沉菀不解其意。
顾君瑜盯着她红肿的唇,实在觉得自己禽兽不如。
“很疼吧?我去给你找药。”他起身,去翻上次大夫给的伤药。
不过拿到手,他又犹豫了,这种是外敷用的,陆沉菀伤着嘴唇,不知是否能用。
“你稍等,我去县城给你买药膏。”
陆沉菀被他过于自责的反应搞得又酸又暖,她伸手拉住他,“王爷,我无事。”
顾君瑜却执意道:“是我的错,我该负责到底,你就在家等着我。”
他从陆沉菀房间走出来,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他昨晚到底对陆沉菀做了什么?!
脑子里闪过一些模糊片段,可他却抓不住。
处变不惊的顾教授这一刻终于彻底凌乱了……
“王爷欲去何处?”刘大见顾君瑜一人失神地走着,有些反常,便上前问道。
顾君瑜:“我去县城一趟。”
“王爷去县城做什么?我这就去备马车。”
“不了,我想独自走走。”
顾君瑜现在思绪正乱着,他需要冷静冷静,也不想身边有人打扰。
刘大看他态度不容置疑,便知趣地没再跟上去。
如今符阳县是萧牧管辖,治安比以前好了很多。县城有许多百姓认得安王,想来也没人敢对安王起歹念。
济世药铺原是许家的铺子,算是符阳县最大的药铺。许家被抄之后,这家铺子被官府卖掉,听闻是个外地商人买的。如今这药铺生意越来越好,里面坐诊的大夫也都有些本事,收取的药钱也很合情合理,倒是对得起“悬壶济世”这个铺名了。
“这位公子,你哪里不舒服?”
“我买点药,可以涂抹到嘴唇上的那种。”
大夫抬眼好奇地打量着眼前青年,长得倒是挺俊,但说出来的话怎么让人听不懂。
顾君瑜又补充道:“嘴唇破皮、红肿。”
大夫算是琢磨出来了,这公子是替别人拿药,便道:“病人还有什么其他症状?”
“没有了,就是肿了、有些微破皮。”
大夫:“什么原因引起的?”
顾君瑜难以启齿。
那大夫似乎没什么耐性,“吃了什么刺激上火的东西?”
顾君瑜:“……不是。”
大夫:“有没有别的病?病人年龄?”
顾君瑜:“……没有,十六七岁,是外力引起的。”
大夫瞥他一眼:“什么外力?”
顾君瑜:“碰撞、挤压。”
对话发展越来越怪,大夫拿眼瞅着他。
这时,侧门处传来一声朗笑,“李大夫,人家是闺房情趣,你照这种方子开药便是。”
顾教授饶是再怎么淡定,被人当场这么揭穿,他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撑不住了。
他循声看去,但见一名身材高大、容貌英俊的青年男子从侧门走进来。
对方嘴角淡扯着,看上去有几分玩世不恭;眼形是非常魅人的丹凤眼,眼廓长、眼尾上扬,自带贵气,看人的时候总有种欲说还休的风情。
十足一个风流纨绔。
“这位公子莫要乱说。”顾君瑜绷着脸。
“那你何不让病人自己过来?”青年凤眼一挑,似笑非笑,“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事。”
罢了,反正也不认识,不过萍水相逢,他何必跟这陌生人较真。
顾君瑜不再理会那青年。
李大夫没有见着病人,暗想着这位公子都亲自来拿药了,可能这病人伤得不轻,受伤之处未必只是嘴巴。这些年轻人啊,仗着年轻,房事不知节制,他可是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了。
李大夫去拿了三种药,递给顾君瑜,叮嘱道:“这种可以搽在嘴上,但如果真的只是破皮和肿了,也可以等自行恢复,没必要紧张。这种是用在下面,可以帮助尽快恢复撕伤裂伤;最后这种是行房时用。”
顾君瑜:“……我只要这种就行了。”
李大夫:“都拿着吧,你用了可以减少对方的痛苦,对你也有好处。”
顾君瑜:…………
“我暂时用不上。”
那青年抱着手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暂时用不上,那就留着今后用呗。”
顾君瑜懒得和他们争论,付了钱、拿着药便走了。
“少主,可要我派人去通知裴将军过来接你。”李大夫问道。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去即可。”青年道。
顾教授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老实说他心中非常没底,完全记不起昨天晚上对陆沉菀做过什么。
但如果他没有做过那种禽兽事,陆沉菀的嘴巴怎么可能肿起来?而且一看就是被咬的。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顾君瑜只好硬着头皮回家。
陆沉菀没想到顾君瑜当真去县城跑了一趟,就为了给她买可涂抹唇部的药膏。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唇上这点根本算不上伤,也就破了点皮,看上去有些红肿而已。
不过看他这般紧张自己,陆沉菀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菀菀,对不起,害你伤成这样。”顾君瑜诚恳又自责道。
他到底是多野蛮,才把小姑娘的唇都吻肿了。
陆沉菀想着昨晚的一幕,脸色微微泛红,“王爷不必自责,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自己不小心?”顾君瑜疑惑地看着她。
陆沉菀:“嗯。”
顾君瑜:“你怎么不小心了?”
陆沉菀一脸狐疑,她别过头,“是我自己没有站稳,才摔在床上的,所以王爷不用一直对我道歉。”
安王从今早看见她起就一直皱着眉头,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陆沉菀不想看见这样自责的安王,便将责任都往身上揽,不想让他再有心理负担。
顾君瑜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简直就像过山车一样。
“那你为何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见我?”
陆沉菀羞道:“我这样,怎有脸出门见人?”
真相大白,顾君瑜松了一口气。
万幸,他没有趁着醉酒犯下兽行。
“今后自己小心点,来,转过头让我看看,我给你擦药。”
他拿出药膏,挖了一些轻轻涂抹在小姑娘唇部。
顾君瑜如释重负,不再像先前那样心事重重,这太过突然的变化让陆沉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恍神间,顾君瑜的手指已经擦过了她的唇瓣。
“王、王爷,我自己来吧!”
“别动,我来。”顾君瑜仔仔细细地给她的唇涂上一层药膏。
那药膏有点像后世的唇膏,涂在她唇上亮晶晶的,诱人极了。
顾君瑜:“以后我醉酒,让刘大等人扶我去睡觉即可。”
陆沉菀垂着眼,轻轻嗯了一声。
“王爷,王妃,楼公子来了。”红儿匆匆进来禀道。
顾君瑜:“楼将军之子?”
红儿:“正是,已在前院了。”
顾君瑜正要拉着陆沉菀去,不过陆沉菀却对他摇头。
顾君瑜看她捂着嘴,难为情的模样,便知这小姑娘面皮薄,只好道:“那你过两日消肿了再见他,我先去招呼客人。”
陆沉菀点点头。
顾君瑜走到前院客堂,但见一名身形高大的青年正背对自己站着,顾君瑜觉得这背影、这衣着似乎有点眼熟。
青年转过身,见了顾君瑜,也是一愣,随即笑起来。
“哎呀,王爷,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