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太过疲惫, 陆沉菀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她感觉自己处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的,像儿时母亲的怀抱。
直到她缓缓睁眼, 眼前是熟悉的俊美容颜,陆沉菀彻底懵了。
安王怎么和她睡在一起了?
陆沉菀脑海有短暂的空白, 她眨了眨眼,眼前人并未消失。
她将手轻轻摸向顾君瑜的胸口,掌下是灼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
这不是梦。
陆沉菀更懵了,昨晚安王之意是要和自己分房而睡,自己睡这间, 他睡隔壁间。
但是, 安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床上?!
陆沉菀纠结着, 同时也打量着眼前人。
对方双目紧闭, 干净的长睫垂着,有着与平日完全不同的祥和宁静。
她以前也曾贴身照顾过他,却从未像此刻这般仔细打量过。
放大的脸给了她成倍的冲击,陆沉菀感到自己的心在怦然而动。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人不安地动了下,陆沉菀心神一乱, 赶紧闭上眼。
顾君瑜是被渴醒的, 喉咙火烧火燎,浑身酸疼无力,这便是高强度苦力活的后遗症。
他皱着眉,睁开眼。
嗯?
怀里有人!
是陆沉菀!!
顾君瑜心头一凛,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明。
脑海里越是兵荒马乱,顾教授面上越是表现沉稳。
他先稳住了心神,看了看自己, 又看了看怀里的陆沉菀。
万幸,他并没有犯下兽行。
但是,陆沉菀怎么出现在他床上?
相同的问题同样困惑着顾君瑜。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顾君瑜万分自责与懊恼,他的手正以合围之势抱着陆沉菀。
他们的身体贴得很近,他鼻端都是陆沉菀身上清淡的香气。
不经意间,顾君瑜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
他迷糊地记得自己很热,一个微凉的东西朝他靠过来,他便顺手将之揉进怀里……
向来处变不惊的顾教授彻底凌乱了。
顾君瑜小心地松开手,他得赶紧起床,去外面冷静冷静。
他的一只手臂被陆沉菀当做了枕头,此刻有点麻,想要悄无声息收回来有点困难。
顾君瑜略微想了一下,轻轻侧过身子,另一只手臂绕过陆沉菀,打算帮着将那只被压麻的手臂抽回来。
他这一动,肩上的长发滑落,扫在陆沉菀的脸上。
陆沉菀反射性地动了下眼,因两人隔得实在太近,顾君瑜灼热的呼吸全都喷洒在她脸上,她没法再继续装睡了。
陆沉菀抬起头,舌头有点打结:“王……王爷。”
沉默,尴尬。
顾君瑜本想一声不吭地悄悄离开,没想陆沉菀在这个时候醒来。
眼前少女眸光清澈,脸颊泛红,略带紧张地看着他。
他从那双干净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顾教授在心中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番。
他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他怕自己一动,又给小姑娘造成心理负担,让她更加紧张。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解释,只好淡淡说了句:“先起来吧!”
陆沉菀的视线瞟到他的手臂上。
现在顾君瑜一只手臂在陆沉菀的脖颈下,另一只手正绕过她的肩,将她困在眼前。
顾君瑜一下意识到了,他赶紧将手伸回。
因太过紧张,他感觉自己的肌肉都绷紧了,身体也变得很僵硬。
陆沉菀起身时,转头看了一眼顾君瑜,见对方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便道:“王爷身上很烫,可是感冒了?”
毕竟昨天晚上安王淋了雨,又挖了许多土。
顾君瑜:“……没有。”
陆沉菀有些不信,安王在流放途中大病过一场,身体底子本来就比常人弱,她不放心,便伸手去摸顾君瑜的额头。
顾君瑜捉住她的手,不料掌心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昨天晚上干得太卖力,他的手掌磨出了血泡。
睡了一觉起来,这种痛感更加明显。
“你的手……”陆沉菀也察觉到了异样,将他的手摊开。
那修长如竹的手上赫然几个水泡,有的已经破开了,露出里面细嫩的肉,看上去有些血肉模糊。
陆沉菀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夫君。”
顾君瑜始料未及,这小姑娘的心肠也太软了。
看着她掉下来的金豆豆,顾君瑜便笑道:“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呀?过几天结疤就好了。”
陆沉菀轻轻咬了下唇,“你昨晚为什么不说?”
“其实没那么疼。”顾君瑜看她有点像生闷气,又哄道:“要不你给我吹吹?”
陆沉菀扭过头去:“既然不疼,那王爷让我吹什么?”
顾君瑜不禁觉得好笑,就连刚才的尴尬气氛也消散了,“那就算了,先起床吧。”
陆沉菀有点气恼地转过头,拉起顾君瑜的手,对着那受伤的地方,轻轻地吹了几口气。
顾君瑜看她明明有些生气,却又小心温柔的样子,心口也跟着软了。
这小姑娘真是太可爱。
陆沉菀接连吹了好一会儿,忽觉周围的气氛似乎变得太安静了。
她慢慢抬起头,正好对上顾君瑜那双带笑的眸子,她的脸一下就红了。
“王爷还是自己吹吧!”
她从被窝里起来,有些犯难,顾君瑜睡在外侧,正好把她的路挡了。
陆沉菀从床尾绕过,利索地下了床。
“王妃,你起了吗?”门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红儿?”陆沉菀略有些迟疑,起身去开门。
见着候在门口的丫鬟,陆沉菀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奶奶说你昨晚一夜没睡,想必很累,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就叫我过来。”红儿笑着说道,“我这就去给你打水洗漱。”
陆沉菀点点头,“顺便去请个大夫来,王爷昨晚累着了,手被磨伤了,还有一些发热。”
红儿眼睛忽然放大,随后笑道:“好咧,我这就去。”
陆沉菀被她过于灿烂的笑容搞得有些莫名,不过她也没闲情去猜想小丫鬟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她折回房间,顾君瑜已经从床上爬起来,正艰难地与一头长发做斗争。
陆沉菀赶紧上前,接过他手上的木梳子,“王爷,我来吧!”
“嗯。”
他现在浑身酸痛,像被车碾压了一般。尤其是手臂,动一下都觉酸软。
掌心那几个水泡让他根本没法拿东西,这具身体以前太养尊处优了,虽说自己这几个月有锻炼,但跟他前世的体质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陆沉菀的动作轻柔,她的手时而穿过他的头发,时而又在他头顶轻按一下,搞得顾君瑜有些难以言明的痒。
他们都十分默契地没提一起睡觉的事,顾君瑜不知该怎么开口,难道他要问自己妻子:“为什么你爬到我床上来了?”
这话听着都觉得渣。
只是他有一点不明白,陆沉菀似乎不是主动的姑娘,怎么可能半夜跑到他的床上?
院子有人进来。
“萧大人,你走错了,王爷在这边。”
“嗯?王爷昨晚不是睡这间吗?”
“您记错了吧?王妃和王爷都在这边,我先进去伺候他们洗漱,您稍等。”
顾君瑜听着这对话有点怪,然后猛然环顾四周,立马目瞪口呆:这……这分明就是陆沉菀的房!
也就是说他走错了?!
他也是第一次来驿馆,而且这两个房间的布局都如出一辙。如果不仔细分辨的话,还真看不出什么区别……
顾教授觉得自己的脸很疼,搞了半天,原来都是他搞出来的乌龙。
他不敢去想陆沉菀如何看他,他心里很凌乱。
“菀菀。”
“嗯?”陆沉菀等着顾君瑜的下文,不过顾君瑜却语塞了。
他发现自己不能解释,难道给陆沉菀说:“对不起,我昨晚走错了房间?”
这简直就是占了便宜还不愿负责的顶级渣男语录。
“王爷想说什么?”陆沉菀问道。
顾君瑜:“没什么,我们迟些回京吧。”
为了保险起见,顾君瑜想等楼家的人到了再走。前些日子他问了谢浩然,楼家估计还有十来天就能到了。
萧牧虽然带了不少人手来接他,但顾君瑜都不太信得过,而且入京后也需要一两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当护卫。
原主轻信他人,才落得被流放的下场,顾君瑜不想再摔这样的跟头。
“好,王爷自己定夺即可。”
红儿端了热水进来,笑盈盈地伺候他们洗漱。
洗漱之后,大夫又进来给顾君瑜看了脉象和手上的血泡,开了些药,处理了外伤。
等吃完饭,萧牧才终于见着顾君瑜。
“王爷,你可有想好我们什么时候动身?”萧牧满怀期待地问道。
顾君瑜:“我正要同萧大人商量,我们推迟十天再走。”
正好他也想将杂交水稻的实验做了,第一代的结果怎样,他可以让刘大等人帮着留存。
萧牧一听急了,“王爷可还有什么事?为何要推迟10天?”
这鬼地方真不是人住的,贫穷落后不说,还有地震这种大灾大难。他过来接安王回京,好处没有捞到,老命却快要交代在这里了。
自从昨晚地震之后,萧牧现在每听见一点动静就怀疑是地震,他巴不得快点回京讨赏。
顾君瑜扫他一眼,“不可以推迟?”
萧牧:“圣上记挂着王爷,自是盼着王爷早点入京。”
他完全无法理解安王逗留此地的想法,古往今来,哪个皇子不是巴不得留在京城,方便讨好皇上?只有不受宠、无法继承大统的皇子才去封地。
更别说黔州还算不上安王的封地。
“正是因为皇上的厚爱,我更不能即刻离开。地震刚过,百姓损失惨重,我们作为皇上的臣子,便该在这个时候安抚好城内外的百姓,帮助他们重建家园。等百姓安居了,我们再回京城也不迟。”顾君瑜道。
原小说中有些细节容易被人忽略,他记得有一段文字说西南这边不安定,益州黔州流民很多,频频出□□,朝廷也十分头疼。
皇上派男主顾云轩过来处理流民,牵扯出当地豪强许家发国难财,同时挖出了许航血洗罗家湾的案件,曝光了许家真假许公子的身份。
他看书的时候只是草草略过,没想到这些前后逻辑,如今看来,书中的故事和他所处的这个世界都有着某种因果关联。
顾君瑜主意一定,萧牧却叫苦不迭,他还得在这种鬼地方待多久?
现在已过下午未时,顾君瑜带着萧牧在城中转了一圈。富人区的房子倒是没什么损坏的,不过穷人聚集的区域受灾程度比乡下还要严重。
乡下村子里大部分都是自耕农,他们在村里有自己的房子土地,靠种庄稼为生。而城里的穷人几乎都没有土地,还有许多是外地来的流民,在城里做点苦活,赚辛苦钱,他们的房子最为简陋,根本禁不住地震催残。
谢家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便是城中去讨救济粮的老百姓。
顾君瑜见状,心中生出一种悲凉来。
顾君瑜转头看向身后的萧牧:“萧大人,百姓过得如此之苦,你我就此离去,可会心安?”
萧牧还敢说什么,只好敷衍道:“安王宅心仁厚,是百姓之福。民生之事,自当由地方官员负责。”
顾君瑜:“那萧大人看曾大人可有为百姓负责?”
萧牧不吱声。
顾君瑜:“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萧大人,既然你有缘到这里,那我们便一起为当地百姓做一件好事吧!”
萧牧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