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瑜从她掌心拾起五个铜板,“剩下的你留着。”
他唇角微微上翘,对她挥了挥手,转身潇洒而去。
陆沉菀看着手里剩下的五个铜板,有些愣神:刚才安王对自己笑了?
远去的人挺拔俊秀,虽只是一道背影,却给人如松如竹的气节。
和流放途中那个阴郁颓靡的安王有许多不同。
陆沉菀目送他消失在远方,一时恍惚。
其实她也想和顾君瑜一同进城,不过思及之前安王对她变卖绣品的态度,她终究还是忍住了。
城中宅邸被毁之时,家中所剩无几,她无计可施便想着卖绣品补贴些家用。不料安王发现后,怨她不顾身份作践自己。
安王骨子里太过高傲,才会被这番变故打击得一病不起。
后来陆沉菀只好卖了偷偷藏于身边的玉佩,那典当行的掌柜刻意压价,陆沉菀无奈当了个白菜价。
这些钱勉强撑住了家里的开销和安王的药钱,眼下这落魄的境况怕是还要持续到收成季节。若不偷偷做点绣品换钱,他们又该怎么生存?
安王这几日想通透了些,人也豁达开朗了,但陆沉菀还是不敢去试探和刺激他,怕他又被气病了。
陆沉菀转身回屋,打包好绣品,估摸着顾君瑜已走远,她才出门。
符阳城是黔州的一个小县,跟京城周边的县城没法比,生产落后,民风剽悍。
此地虽偏,但却是去益州的主要通道之一,益州富庶,因而此地过往商客也不少,比之相邻几个县城倒要热闹些,也出了一两个有财势的富户。
顾君瑜寻着原主的记忆找到了安王府,如今这里已成焦土,地上到处都散落着断垣残瓦。
不过到底是天家血脉,这片废墟占地面积也不算小。
等今后有钱了,这里可以修成一个大铺子,租出去也是一笔收入,或是留着自己做点生意用。
“公子,公子,别气了!表小姐只是一时气话,你怎当了真?”
顾君瑜正寻思着接下去哪里,一道急促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循声看去,只见一锦衣少年正捧着一盆兰草气冲冲走在街上。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长得十分俊秀,身后还跟着一名小厮。
“不就是盆兰花!我这就去寻花匠给她处理,是我太看得起自己,我在她眼里连盆花都不如!”少年赌气说。
顾君瑜心觉好笑,没想路边吃瓜也能吃到一嘴狗粮。
他的视线落在兰花盆上,心思微动,有了些猜测,便对那气头上的少年道:“你这盆春兰嫩叶基部枯死,叶捻曲,裤叶黑烂,还有锈斑,只怕根球都烂得差不多了,想救活不容易。”
那少年闻言伫足,扭头看他一眼,“你是花匠?”
顾君瑜:“我不是花匠,但我懂兰花。”
少年将信将疑,细细打量顾君瑜。眼前之人容貌俊美气质卓然,虽是一身布衣,却自带一股不凡的气场,让人不容小觑。更兼之他言谈从容,神色自信,一眼就给人信服感。
少年暗忖一番后道:“那你说说我这兰花该怎么救?你要是能救活它,我赏你五两银。”
顾君瑜听后轻轻一笑,“你这兰花有是有救,但……”
他话说一半便不说了,少年被他勾起了兴趣,追问:“但是什么?”
“有点困难。”
少年心急,“有什么困难,你只管说。”
顾君瑜从容道:“宋梅被誉为春兰之王,一株价值万金,现在它快要死了,你却只想用五两救活,你说有什么困难?”
少年不敢置信,“你怎知这是宋梅?”
顾君瑜随口回道:“我也曾养过,自是知晓。”
“骗人!你都说宋梅价值万金,你怎买得起?”少年身旁的小厮立马反驳,暗道这骗子牛皮吹上了天。
顾君瑜面不改色,只说:“家门不幸,兄弟阋墙,你怎就笃定我以前买不起?”
少年沉吟着,宋梅确实是名品,就算值不起万金,千两总是值得起的,而且不好买,属于有价无市,所以一般人认不出这品种。既然眼前人能认出,还能说得头头是道,想来也并非信口雌黄。
他便道:“那你要多少才肯帮我?”
“救活五十,包开花百两。”
“你……你怎么不去抢劫!”那家仆气得脸红脖子粗。五两银已是一大笔,他家公子慷慨惯了,才打发得起,不想此人竟不知足,还狮子大开口。
顾君瑜也不急,反而悠悠道:“那你也可以花千两白银去买一盆新的。”
“你这是坐地起价!”那家仆更恼了。
少年给小厮做了个让他住嘴的动作,“成!但你要是给我弄死了,我便抓你去官府。”
顾君瑜还以为他会让自己等价赔偿,没想是送官府。
可别说,要他赔钱,他还头疼;但送官府,他却是不怕的。
顾君瑜微微一笑,答应得十分干脆:“可以。”
少年:“空口无凭,我们得立下契约。”
顾君瑜:“嗯,可以。”
两人去了附近一家布庄,少年命人备了文房四宝,要与顾君瑜立契。
这布庄是少年家里的铺子,里面堆满了绫罗绸缎,果然是只小肥羊。
要是他没猜错,此人应姓谢。
“我与你立契,但你得先支付我一笔定金。”顾君瑜提议。
少年:“我今日出门只带了五两银。”
顾君瑜:“无妨,也可以拿布料作抵押。”
这些天若非陆沉菀悉心照料,他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这小姑娘跟着自己吃苦受穷,顾君瑜心中也很过意不去。
陆沉菀天天都穿那两身粗布衣服,灰扑扑的,像她这个年纪,应是最爱美的,买点好料子回去,她该喜欢吧?
少年不喜他的贪得无厌,不过为了那盆珍贵的兰花,还是道:“你想要什么布匹,自己去选,我们在定金里抵扣。”
顾君瑜选了一些适合女子穿上身的鲜艳锦缎和丝缎,其中又以价格最高的蜀锦居多。而后又选了几丈质感还行的棉布,用以做四件套,他现在用的棉被套子质感太差。
选备齐全后,顾君瑜对少年道:“就这些吧!”
少年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你这是买回去提亲?”
“提亲?”顾君瑜笑了下,“我已经有妻室了。”
“你们感情想必很好。”少年感慨道,语气透着羡慕。此人拿了银子便给自家娘子买上等布料,倒也并非十恶之辈。
顾君瑜觉得这少年人有些意思,便提点他一句:“女孩子是用来疼的。将价格清算出来,我们立契吧!”
女掌柜算了账,一共十五两十钱,看在他买得多的份上,他们把那十钱零头抹了。
少年给了顾君瑜五两现银,加上布匹相当于二十定金。
立契签字,不出他所料,这少年正是当地首富谢府的独子谢浩然。
这少年在文中也是个有名有姓的配角,仗义疏财,有情有义,算是很讨喜的角色。
谢浩然见了顾君瑜的落笔后,心下有些迟疑,他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顾君瑜笑道:“多谢谢公子帮我解囊中羞涩之围,还得劳烦这位小兄弟帮我拿兰花,我要拿布匹。”
顾君瑜与谢浩然约定半月为期,顾君瑜帮他打理救治半个月,期满送到谢府。
谢浩然怕他赖账溜走,要亲自去顾君瑜家中探看,顾君瑜自是没有拒绝,毕竟小肥羊下了本。
小厮很是瞧不起顾君瑜,认为顾君瑜贪婪狡猾,最好顾君瑜当真有本事将宋梅救活,不然他会第一个将此人送去衙门。
小厮心有不悦,端起花盆就走。
女掌柜当面将布匹给当顾君瑜点清,数量倒也不少,这么抱着回去耗力费神,这具刚有起色的身体目前怕是经不住这种折腾。
顾君瑜瞅了谢浩然一眼,“谢公子还是备辆车吧,兰花喜阴,今日阳光明媚,只怕会加重它的病症。”
小厮不满,“你不就是想占我家公子的便宜,让我家公子帮你拉布匹!”
顾君瑜也不恼,只道:“这位小兄弟非要这么说,那我倒是要问问,若是客人买了许多布,要你们布庄送到府上,你们是送还是不送?”
小厮一时被问住,随即才说:“那是客人自己掏了银子。”
“难道我没付钱?”
小厮还想辩驳,谢浩然打住自家仆人,“你就别在外丢人现眼了,你说不过他。”
最后谢浩然还是叫了马车,顾君瑜家住城郊,他可不想顶着大太阳走路。
转过街角,一家绣坊门前围了不少路人,似在看热闹,马车过不去,车夫只得停下。
“废物!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顾君瑜撩起车帘,正巧一道人影从他眼皮下仓皇跑过。
嗯?
这人影怎的像极了陆沉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