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瑜赶紧去抓松开的衣带,慌乱间连同陆沉菀的手也一并抓住了。
饶是顾君瑜再怎么淡定,此刻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陆沉菀不解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黑沉如墨的眸子。
她微微怔住,自随安王流放以来,她从未在这双眼眸里见过这种锐利。
安王抑郁成疾,身上总有一股萦绕不去的颓废感,如一潭沉寂死水,激不起一丝波澜。
不过这一瞬,他周身的郁气散去了,整个人的气场也变了,眉宇间是不容冒犯的威严。
“夫君,怎么了?”陆沉菀眸色清澈,倒映着他严肃的脸。
掌中的手柔软温暖,像一块上等的软玉,触感极佳。
顾君瑜总算知道为什么古人会用温香软玉来形容女子。
他将陆沉菀的手从自己腰间挪开,神色稍霁,“不用伺候,我自己洗。”
陆沉菀面露迟疑,见顾君瑜语态坚决,她眨了下眼睫,“那我去厨房做点吃食。”
说罢,便红着耳朵拉上帘布,匆匆逃出房间。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顾明瑀看她强作镇定、却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微微上翘了下。
陆沉菀从未伺候过人洗澡,只是大夫说安王需多泡药浴,她才硬着头皮上阵。
还好安王也不习惯她贴身伺候。
手背上还残留着冷冰的触感,也不知安王的病症何日才能好转,她的眼神黯淡下来,再这般下去,这点铜板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温热的水将顾君瑜包围,他只觉浑身细胞都舒爽不少。
水里有草药,带着一股淡淡药香,并不难闻。
接受了已穿越的事实,顾君瑜现在冷静下来。
他结合书中情节和身体的记忆,捋清了现在的处境。
显而易见,很糟糕。
府上恶仆被人收买蓄意纵火,烧掉了安王府,还趁乱顺走了安王府值钱的物什。
府邸被毁,安王病重,陆沉菀在灾后的废墟中找回来的钱财也不多,根本不足以维持生计。
最后陆沉菀卖了生母给她的贴身玉佩,这才有钱请大夫给安王看病。
他们目前暂住的这个庄子跟普通农家没什么区别,和这具身体认知里的庄子截然不同。
黔州地处锦国西南边境,天高皇帝远,安王所犯之罪永无回京之日,解差持文书交接后,那些见风使舵的地方官差收了好处故意刁难也不足为奇。
不过能保住性命已不错了,历史上那些背上造反罪名的皇子十有九死。
这么一想,顾君瑜就很快释怀。
他这条命是白捡的,还保留着上一世的知识,只要充分发挥华夏民族的种植天赋,这片荒芜之地也能成为高产沃土。
顾君瑜洗了澡,终于通身舒畅。
虽说还是乏力,但比之刚醒来时好了太多。
他换上干净布衣,用巾帕裹住湿漉漉的长发。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及腰长发剪短,这么长的头发太难打理了。
安王的发梢在几日前的火灾中烧焦了不少,即使洗了也容易打结成一团,像干枯的稻草。
陆沉菀端着一碗清粥进屋,见顾君瑜正与烧焦的发梢较劲,画面十分违和,甚至带着几分莫名的喜感。
安王平日颓废沉郁,没想竟也有这么生动有趣的一面。
“夫君,你这样只会越弄越乱。你先喝粥,我帮你梳理。”她将清粥放到八仙桌上,又拾起一旁的巾帕给他擦头发。
顾君瑜没拒绝,这头长发着实烦人。
陆沉菀动作轻柔,被她擦拭过的地方像被小猫挠过一样,有些痒痒的。
他喝了一口清粥,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身后的少女道:“府上家仆呢?”
陆沉菀动作一顿,随后答:“逃走了。”
顾君瑜叹了口气,“他们本就生了异心,养在身边反是祸患,走了也好。”
陆沉菀对他过于平淡的反应甚是诧异,今天的安王好似变了个人,不过眼下这处境,他能这么想自是好的,就怕他想不开又加重心病。
陆沉菀寻思了下,笑道:“夫君能想通便好,等今后我们收了佃租,再买几个老实的家仆。”
顾君瑜听出了她话语里的小心翼翼,不由想起原主心性高傲,接受不了这种落差,陆沉菀这话其实是宽他的心。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倒是玲珑通透,顾君瑜淡淡嗯了声。
请几个家仆是必要的,看得出陆沉菀也不是做粗活的人,若放在现代社会,她还是个被父母捧在手心的中学生。
不过也不用等到收佃租,那等得太久了。
陆沉菀的指尖穿过顾君瑜的发丝,灵巧地将缠在一起的青丝分开。
其实安王的头发长得极好,乌黑青秀,只是久病在床,前些日又被火烧焦过,才会干枯打结。
四周很静,两人不语时气氛就显得有点微妙。
陆沉菀极具耐心,动作也很温柔,前世顾君瑜也常去理发店洗头,但此情此境和在理发店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感受。
大概是心知陆沉菀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才有了这分别扭。
顾君瑜定了定神,“可以了,先吃饭吧。”
陆沉菀手上动作未停,“看来夫君今日心情不错,说的话比之前都多。不过头发要擦干,不然会头疼。”
顾君瑜眼尖地发现陆沉菀的右手食指有点红。
他隔着袖口抓住她的手腕。
陆沉菀始料未及,她保持一个姿势站得久,腿有些酸麻,被顾君瑜这么一拉,腿一软忽地倒在顾君瑜怀里。
顾君瑜本没用多少力,怀里突然就多了一份香软,陆沉菀另一只手正不偏不倚落在他两腿间。
顾君瑜:……
陆沉菀:!!!
气氛从微妙变成了尴尬。
“夫……夫君?!”陆沉菀惊愕不已,两颊像染了一片红烧云。
顾教授心下乱如麻,面上稳如狗,他一本正经地把受了惊吓的小白兔从自己怀里拉起,“不用擦了,你的手指怎么回事?”
白嫩的指尖,有一团突兀的红。
陆沉菀被转移了注意力,见顾君瑜并无那方面心思,她才放放宽心,站直身体道:“没什么打紧的,刚才煮粥不小心被烫了下。”
顾君瑜盯着她的手指看了看,那并不像烫伤。
陆沉菀心虚地将右手虚握。
顾君瑜抬眸看她。
被那幽深的眸子注视着,陆沉菀感到一股无形的气场。
察觉出眼前人的紧张,顾君瑜松开她的手腕,也没揭穿她,“今后小心些,去吃饭吧。”
他的语气沉着,无端给人一种信赖感,陆沉菀总觉得安王这一觉醒来变了许多。
不过人是会变的,听闻安王以前也仁厚爱民,而今大起大落,从骄傲到迷惘到彻悟,也并不稀奇。现在她没心思想这些,轻微嗯了一声后,一溜烟退出房间。
还真像一只仓皇而逃的小白兔,透着几分可爱。
顾君瑜端起碗,继续喝清粥。
陆沉菀和安王未曾同房而居,安王终日颓靡,对陆沉菀态度淡漠。
算起来陆沉菀与安王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安王意志消沉,身体虚弱,无心房事;而陆沉菀是名门闺秀,知书达理,安王不主动,她不会行勾引之事。
顾君瑜倒也松了口气,他对十六岁的小姑娘没那方面的兴趣,眼下只能当个妹妹养着。
日子枯燥而平静,顾君瑜以躺床休息为主,逐日增加下地活动的时间。
这具身体亏损太多,幸亏胜在年轻,数日后,顾君瑜总算有了起色,不倚仗拐棍也能下床独立行走。
相应的,陆沉菀却日趋消瘦,精神憔悴。
她无事喜欢闷在房间里,顾君瑜也不知她在房内做些什么。
他曾试图让陆沉菀多出来活动,不过陆沉菀兴致缺缺,顾君瑜也不便强求。
今日天气正好,顾君瑜打算进城看一趟,寻找改变眼前困境的机会。
虽说他在城里的府邸被烧毁了,但那块地还是他的,应该好好利用。
早膳过后,顾君瑜便对陆沉菀道:“我要去城里一趟,你可要一同前去?”
陆沉菀出嫁前甚少出府抛头露面,不过流放之后,迫于形势,她也舍了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常去买药或补给一些日用。
顾君瑜以为她会有兴趣,没想陆沉菀却道:“从这里进城也有四五里路,夫君当真要去?”
“无妨,就当锻炼身体。”
陆沉菀犹豫之后摇摇头,“那夫君路上小心,我留在这里看家。”
顾君瑜看她一脸纠结,便道:“家里没贵重物品,不需留守。”
陆沉菀又问:“夫君进城做什么?”
“无事逛逛,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没来得及细看这里的风土。”
陆沉菀:“夫君何时回来?”
顾君瑜觉得她问得有些细,倒也没多想,就说:“看完便回来,最迟不过申时。”
“那我还是在家等夫君吧!”陆沉菀浅浅一笑,她的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瞳眸黑而亮,笑起时带着几分狡黠,像偷腥得逞的猫。
顾君瑜伸手想揉揉猫头,他的手伸到半空,那小猫也跟着歪头盯着他的手看。
顾君瑜顿了下,将手收回,“那你在家关好门,陌生人来别开。”
陆沉菀乖巧点头。
顾君瑜拾掇一番,信步离开。
“夫君!”才走数步,陆沉菀就追来了。
顾君瑜唇角微扬,“想通了?”
陆沉菀摇摇头,摊开左手伸到他面前,“夫君还是带点钱在身吧,以备不时之需。”
顾君瑜看着她诚挚的脸,又瞥了眼那双漂亮掌心躺着的十个铜板,简直啼笑皆非。
想不到他堂堂重点大学的教授竟然也成了软饭男。